就在雷蕭擺脫了身後越軍的偵察兵追擊,深入到叢林,以劇毒環蛇作為早餐填飽肚子的時候,遠在數千里之外的四方城籠罩在一片壓抑的悲痛之中。
四方城迎來了完成任務,凱旋而歸的戰友,同時也迎來了中隊長「戰刀」朱海兵的屍骸。看著那曾經強大,充滿殺氣的身軀,如今變成了一堆殘骸,被包裹在作戰服內。所有人的臉上都充滿了悲痛,他們又損失了一位戰友,又失去了一個優秀的戰鬥指揮員。這不光是血狐的損失,也不光是祖國和部隊的損失,更多的是損失了一個同生共死的兄弟,平添了一縷戰魂。
朱海兵的戰死,是血狐大隊組建以來第五十四個烈士了。他的遺像被端端正正的放置在大隊榮譽室的那面牆壁上,與卞九州、梁四兩那些先行者安置在一起。從此以後,他就能跟之前的五十三個並肩戰鬥過,或曾經渴望一起並肩戰鬥的兄弟們呆在一起。沒事的時候在閻王殿拉著閻王爺喝喝小酒,吹吹牛b,然後抱著槍桿子接著將那些雜碎拉出來幹,讓那些雜碎們連鬼都做不成。
戰刀永逝,軍魂不朽!從今以後,朱海兵就能每天面對著「狼身浴血,狐吐獠牙。戰刀祭血,平我山河」的龍飛鳳舞豪情中,驕傲的說:我,軍刀!做到了,雖死無憾!我用生命踐行了永遠做黨和人民忠誠衛士的神聖使命!
朱海兵的骨灰被安葬在西疆烈士陵園內,他的墓碑按照他自己的遺書所交代的,只簡短的寫了兩個大字:戰刀。戰刀這兩個字是大隊所有的隊員共同刻出來的,工工整整,一筆一劃,用他們心中無法湮滅的殺氣,賦予這塊墓碑披靡凜冽的氣息。就這樣,一塊猶如出鞘戰刀、獨樹一幟的墓碑顯眼的佇立在肅殺的陵園內。這是朱海兵到死都要像一柄戰刀一樣,傲岸的佇立,露出讓敵人膽顫的鋒芒,守護著戰刀的驕傲!
他是家裡的獨子,還沒有結婚。他的父親是黨員,同樣也是一個老兵,他的母親也就和全中國所有的軍人家屬一樣,屬於默默無聞支持著丈夫與兒子工作的普通女性。當這一對老兩口被接過來,在陵園裡面對自己兒子墓碑的時候,他們沒有流淚。朱海兵的父親,這個白髮蒼蒼的老兵挺直著永遠沒有被壓倒的脊樑骨。他將妻子輕輕攬到懷中,輕輕拍著她的肩膀,安慰眼中流露出悲痛欲絕神情的妻子。輕輕歎了一口氣,對大隊長張復基說道:「對不起,海兵給部隊添麻煩了。」
當這一句話從這個英雄父親的嘴裡說出來的時候,在場所有的戰士都抑制不住想要哭泣的衝動,他們怎麼也想不出這個偉大的父親竟然在這個時候說出這樣的一句話。如果,他能張嘴去要求一些什麼,那麼血狐所有人的心裡都會舒服一點,哪怕是要求一些強人所難的事情。可是,眼前的這位老人、英雄的父親,反而竟然覺得部隊為他兒子操辦這樣的後事,麻煩了部隊···
這已經不是什麼所謂高尚情操的問題了,這也根本與高尚搭不上邊。它所反應的只是一個曾經的軍人、一個軍人的父親對自己戰死沙場的兒子,從心底湧出來的無限驕傲。有了這樣的兒子,他還要求什麼?還有什麼好要求的?黨和部隊為他培養了如此優秀的兒子,他打心底是在感謝,滿足了,真的滿足了!儘管自己唯一的兒子這樣戰死了,可是他知道,這是一個戰士最榮耀、最輝煌的歸宿!
沒有過多的言語,大隊長張復基忍著想要奪眶而出的熱淚,狠狠的向這個偉大的父親敬上了一個最為敬重的軍禮。
「唰!」在場所有身著橄欖綠的軍人齊刷刷的面向這個老人,敬上了或許是他們這輩子最認真的一個軍禮。甚至在外圍的一些老百姓,聽到這樣質樸的話語,感受著這個英雄父親的情懷,也舉起自己的右手,沖這個老人敬上一個不算標準,但絕對發自肺腑的摯誠軍禮!
什麼都不需要多說,也不用多作言語,這一刻,所有的一切都是黯然的,彷彿那個白髮蒼蒼的老人和他懷裡的妻子,將這一切的光亮都奪去,閃耀而炫目。
英雄的母親輕輕的為老人整了整被風吹的有些凌亂的頭髮,安靜的靠在那溫暖了她大半輩子的臂膀裡,看著自己的丈夫。老人沖人群輕輕的展開皺紋慈祥的笑了一下,攬著妻子,緩緩的向烈士陵園外走去。他的每一步走的都是那麼堅定、踏實,漸漸的,只留給眾人一個筆直的背影。
老人是笑著離開烈士陵園的,儘管喪失兒子的痛苦讓他每一根血管都在為之疼痛,但是他必須要為自己兒子的驕傲撐起一片天來。他不想那些與自己兒子差不多大的戰士,看到自己這個父親憔悴的一面。自己兒子的墓碑,他見到了,只有「戰刀」兩字的墓誌銘,顯示了兒子無比自豪的一面。他這個父親、曾經的戰士,明白那種散發在血液深處的共和**魂!
第二天,老人就走了。他也提出了唯一的一個要求,他要把自己兒子生前的衣物全部帶走。隊上沒有拒絕,這本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他們甚至還想做的更多、更多,但是被老人含笑拒絕了。老人說:戰士們能有這份心就足夠,我什麼都不缺,我只希望你們都能好好活下來,去戰鬥,你們都是好樣的。
在給朱海兵父母送行的站台上,張復基將一枚一級英雄勳章和一等功臣的勳章交給老人,這是朱海兵該享有的榮譽。
老人將這兩枚勳章放在眼前,用手溫柔的觸摸著,摩挲著它的每一個角落。眼睛裡流露出滿足的神情,這一刻,他彷彿又見到自己兒子的身影,洋溢著燦爛的笑容,衝他高聲喊著:「爸!」
他將兩枚勳章遞還給張復基,嘴裡說著:「留在部隊吧,讓海兵可以看到它。我老了,帶回去只能讓我的睡眠更差。」
話雖這樣說,但是張復基怎能不理解這個老人話裡的意思呢?這個老人是要將這份無上的榮譽留在血狐大隊,讓這份榮譽擁有它最好的歸屬。它不是哪個人的,它是共和國所有軍人的!
火車就要出發了,兩位老人也向車上走去。踏上這趟車,這一趟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悲劇,也該告一段落了。但是那種心裡最深處的傷痛,卻不是那麼輕易就可以抹去的。
「爸爸!媽媽!」一片整齊的呼聲傳來,讓老人的身軀明顯一震,他與妻子緩緩的轉過頭來,看到軌成一地的戰士。
「爸!媽!」跪在地上的戰士就是這次任務的隊員,大磊、耿直、明子、鐵標···
這一刻,兩位老人一直偽裝的堅強終於在這突如其來的兩聲爸,媽宣告破碎。
老人的眼中滿滿的噙著淚水,雙手不受控制的顫抖起來,哆嗦著嘴唇,發出不成句的音節:「好、好、好~~好孩子~~」
這是老人第一次在戰士面前哭泣,哭的是那麼的痛快,哭的是那麼的開心,他戰死了一個兒子,但同時又擁有了很多的兒子,這與驕傲無關。他是烈士的父親,同樣,他也是共和國所有軍人的父親。
列車遠去了,兩個老人在車窗裡相互依偎著,看著仍舊跪在地上為他們送行的兒子們,老淚縱橫。他們不難過,他們沉浸在喜悅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