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死了幾名香主,但玄武幫卻仍是玄武幫,與往日並沒有什麼區別。似乎沒有人在意那幾個人的死,畢竟玄武幫的主人,自始至終都只有一個。
………………
玄武幫正廳。
一名弟子匆匆入內向張玄回稟道:「啟稟幫主,陸堂主他已經啟程回幽州了。」
張玄正在飲茶,便道:「知道了,你下去罷。」
那人退出時,卻險些撞上急沖沖趕來的柳含煙。
「師父師父!可是你老人家把師兄派回幽州去的麼?」張玄眼皮也沒抬一下,只淡淡道:「幽州分堂原離不得他。」
柳含煙嘟起嘴道:「師兄他才回來沒兩日,你就又打發他走了……可不把人累壞了!」
張玄放下茶盞道:「他既然已是一堂之主,自然便有他分內的事情要做……倒是你,整天無所事事……就知道惹禍!」
柳含煙吐了吐舌頭,忽然想起一事,便向張玄道:「師父,我剛在議事廳見到李長老他們……聽李長老他們說,好像是有要事要向師父你稟報,想來一會兒就要過來了。」
張玄眉毛一揚,「哦?你聽見他們說什麼了?先說來給我聽聽。」
柳含煙道:「好像是說……天盟什麼的……」她話音未落,卻聽一人笑道:「我就說小柳兒這丫頭會先來找幫主,果然在這裡。」柳含煙回身看去,果是幫中的李劉二位長老。
張玄見他二人來到,便向柳含煙道:「煙兒,你先退下。」
玄武幫幫規森嚴,幫主和長老議事之時,若非特別許可,任誰也不能在旁。柳含煙當下向三人分別施了一禮,這才告退。
張玄向李劉二人點了點頭,示意他們坐下,二人落座後,劉長老率先開口:「誠如幫主日前所說,屬下派心腹弟子前往北邊打探,那消息果真是從黑水神宮之中傳出的!」
張玄聽了,若有所思,半晌方道:「消息可真麼?」
劉長老道:「千真萬確!」
………………
兩位長老已走了很久,張玄卻仍是坐在案前一動不動。他的思緒,一早已經回到了二十多年前,那個充滿了背叛和殺戮的日子裡……
那時,天盟之中的北方領袖——北帝,與黑水神宮大祭司相約比武。世人皆知天盟一向與契丹人勢如水火,黑水神宮乃是契丹聖教,大祭司在宮中的地位僅次於宮主……因此,這並非是一場單純意義上的比武,而是宋遼兩國武林勢力的一次對決。不止燕雲一帶的武林門派,就連中原武林中的諸多名門大派亦對此事甚為關注。其時,天盟的真正領袖「天帝」,不知何故銷聲匿跡,五方帝座群龍無首,一時之間各自為政。不過,多數人仍認為這一戰北帝穩操勝券。
——傳聞黑水神宮大祭司曾在數年前因練功走差而功力大損,原本眾人皆以為此次比武會被取消或是由黑水神宮宮主親自出戰,沒想到大祭司仍然親身應戰……相較之下,北帝當真是勝券在握。哪知這一戰的結果,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不僅北帝負於黑水神宮大祭司,就連天盟在冀北燕雲一帶的勢力幾乎也被契丹聖教盡數土崩瓦解,可謂一敗塗地。
沒有人知道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只知道那一戰之後,北帝夫婦慘死,就連他們剛剛出生不久的骨肉,也不知所蹤……
二十多年後的今天,江湖上卻傳出「北帝」之傳人挑戰黑水神宮宮主的消息……怎不令人匪夷所思?
………………
這是一條極長的甬道,甬道的盡頭有一扇門。一個白衣人正緩緩走在那甬道之上,看樣子他正打算進到那扇門裡面去。石門在淡金色的燈光照耀下,似乎也變成了淡金色,這石門的後面卻是什麼地方?
白衣人剛剛接近石門,那扇門竟然便自行開啟,白衣人不假思索便走了進去。石門之後,竟然是一片水光!只是那水光與別處不同,透徹之中竟然隱隱泛著黑色,猶如是一片黑色的汪洋,正待將人吞噬其中。
更加奇怪的是,水面上約莫一丈多高之處,竟然憑空漂浮著十幾盞明燈,一片淡金色的光輝之中,墨黑色的水光卻如鬼火一般閃動,使人更覺詭異。燈光與水光交相輝映,隱約可見水光盡頭之處,有一座墨色宮殿。
白衣人毫不動容,只在水邊站定。此時,水面上忽然出現了一隻小船,那船自燈光中飛穿而過,直向岸邊行來。船上立著一人,一身黑衣,如此間之水色,一雙眸子卻在黑暗中閃閃發光。
「請公子上船。」
眼見白衣人沒有絲毫猶豫,自岸邊飛身而上,黑衣人的眼中卻流露出一絲疑色。
小船已掉頭向宮殿漂去,白衣人立在船頭,風姿卓越。如此近的距離之下,船上的兩個人自然能夠看清楚對方的相貌。
黑衣人忽道:「公子在看什麼?莫非在下之相貌有何特異之處?」
白衣人輕輕道:「閣下相貌英俊不俗,自然特異於常人……只不過……」黑衣人道:「只不過什麼?」
白衣人忽然笑了一下,他的相貌普通,偏偏笑起來卻有一種奇特的魅力,只不過這笑容一閃而過,並未在他面上停留多久。只聽他淡淡道:「我記得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是在某個小鎮上的一家酒館……閣下的身手當真不錯。」
黑衣人也笑了,「我就知道,此事瞞得了別人卻瞞不住公子你。」他頓了頓,又道:「北帝之傳人,果然不同。」
白衣人卻道:「誰說我是北帝傳人?」
黑衣人道:「是也好,不是也罷,單憑公子隻身入宮的這份膽識魄力,便足以令中原武林中那些所謂名門正派望塵莫及。」
白衣人側過臉去,淡淡道:「聽閣下如此說,莫非你去過中原麼?」
黑衣人道:「好叫公子得知,在下雖有幸隨侍宮主,卻是自幼在中原長大之人。」
白衣人轉頭看向他:「你是漢人?」
黑衣人笑而不答。
二人對話之間,小船卻已來到了墨色宮殿之前。
只見那宮殿之中燈火通明,卻有一道極其寬闊的石階自殿門之前斜斜插入了黑水之中。
黑衣人先一步上了石階,向白衣人做了一個極其恭敬的手勢,笑道:「公子請入內。」
白衣人舉步登上石階,望了一眼面前的墨玉宮殿,舉步入內。
黑衣人在前面引路。只見宮殿兩側的牆壁之上,對稱鑲嵌著無數盞寶石宮燈,燈光之下,只見牆壁之上遍佈彩繪壁畫:流雲、舞鶴、飛鳳、騰龍……殿頂更繪有彩色祥雲……想來是匠人繪畫之時,在顏料中加入了大量金粉等物,使得整座宮殿看上去華美絕倫,猶如天宮聖境。
白衣人正將目光掃過牆上繪畫,卻聽一個聲音自殿內傳出:「客人到了麼?」
那聲音聽上去冷冰冰的,卻又十分悅耳,白衣人目光微動,只因他已自那聲音之中聽出,說話之人的內功修為,實是高深莫測。
只聽黑衣人躬身道:「回宮主,客人已至。」
那個聲音道:「還不請進來。」
黑衣人回身向白衣人笑道:「我家宮主請公子入內。」
…………
宮殿的深處,果然更加華美精緻。
輝煌燈光映照下,白衣人的面前出現了一道寶石珠簾,其流光溢彩,絢麗奪目,難以言敘。
珠簾之後,隱約坐著一個人。
只聽白衣人道:「我已應邀前來,宮主何不現身一見?」
珠簾向兩側滑開,只見宮殿當中端坐著一名男子,金冠黑衣,年輕英俊之中帶著神聖端嚴,正是黑水神宮現任宮主蕭禪。
他看向白衣人,忽然笑了笑,「你便是北帝的傳人?」
白衣人也笑了,「我不是。」
蕭禪似是微微一怔,隨即笑道:「無論你是或不是,總之,你今日是來了。」
他眼中也浮現出了一絲笑意,「想不到你們宋國,當真有如此膽識之人……你就不怕,這一趟是有來無回?」
白衣人淡淡道:「你的武功雖強,卻未必能勝得過我。」
蕭禪撫掌大笑,「你比我更年輕……要知道,要置你的敵人於死地,並不是只靠武功才能做到的。」
白衣人的眼中忽然閃過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光芒,使得原本就極其神秘的他在此時更加令人猜測不透。只聽他道:「宮主精於此道,可否指教一事?」
蕭禪的笑聲忽然停住,笑意亦正自他面上悄悄退去,他凝視著面前這個看似平常的白衣男子,「看來,你此番前來的目的,沒有比武這麼簡單。」
白衣人道:「倘若我真是來找宮主比武的,只怕連黑水神宮的影子都看不見。」
二人目光相對,蕭禪緩緩道:「你是我有生以來見過的最聰明的人……可惜,聰明人往往都活不長的。」
他身上忽然散發出一種殺氣,充斥著整座宮殿,以至於宮燈中的無數火焰在瞬間跳躍不定。
「只要你真能勝得過我……」蕭禪以指撫唇,笑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