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畢容笑語就杜若身世的一番講述,應笑問緩緩道:「單從令表妹的身世來看,似乎與南天國毫無牽涉。雖然其父曾仕宦嶺南,卻是早於南天國多年之事。」
容笑語頷首道:「儂智高起兵於大宋皇佑四年,而小若的父親……也就是我的姨丈杜公兩年之前就已去世……南天國起兵之時,姨母早已帶著小若自中原遷居了我家,她二人與江湖中人毫無往來,更不會和南天國有何牽扯。」
應笑問沉吟道:「難不成……我們之前的推測竟有一半是錯的?」容笑語道:「你直言不妨。」
應笑問道:「我指的是,既然小若絕不可能與南天國有何牽扯……她一個不會武功的小姑娘更不會得罪什麼武林中人……莫非她的幻境……竟與陛下遇刺之事無關?」
容笑語歎了口氣道:「我也不知道啊……這件事情當真是匪夷所思……」
只聽他接著道:「據我想來……當年,儂智高兵敗大理,南天國餘部定對我大理恨之入骨。昔日南天國鼎盛之時,曾與大宋、大越交戰過無數次……近日適逢洞仙公主出使我大理國,南天國之餘黨想要借此機會行一箭雙鵰之事,更是大有可能……」
應笑問點了點頭,「笑語兄所言極是。」
容笑語低聲道:「眼下事態緊急,與其被動挨打,倒不如主動出擊……」
應笑問道:「笑語兄的意思是,暗中派人查訪南天國餘黨?」
容笑語笑道:「查是要去查的,不過不是暗訪,而是明察!」
應笑問道:「笑語兄莫非是想要故意『打草驚蛇』?」
容笑語頷首:「正是。此舉乃是現下最為快捷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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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了司徒府,應笑問緩步徜徉於街巷之中。由旁人眼中看去,只見這錦衣華服的少年公子,緩步人群,神情淡漠,不知在想著什麼事情。
此刻已近正午,街上人群熙熙攘攘,穿流不息,來自各地的商販幾乎已佔領了整條大街。應笑問心中有事,也無心細看,眼見已走到了長街的盡頭。
只要再拐過一條大街,經過兩道小巷,便是司空府了。
他正在街上走著,忽聞一陣吆喝之聲遠遠傳來:「故老相傳神仙術,賽過星佔勝紫鬥。」
應笑問抬頭一看,只見遠處走來一人,看服飾打扮卻是一名算命先生,只見他身材瘦高,一身灰布長衫,頭戴綸巾,三綹長髯飄灑胸前,身後背著行囊,一手持著卦幡,幡上寫著兩行大字:「指點迷途君子,喚醒久困英雄。」
長街拐角之處的行人甚繁,應笑問見是個算命先生,也不以為意,逕自走自己的路。誰知那算命先生竟然看也不看旁人,直直地朝應笑問走來。他行走之時,卻如行雲流水,足不點地,衣不沾塵。
應笑問心中一動,登時停步。卻見那人走至他身前五步,將卦幡一收,雙頭作揖,施禮道:「這位公子,在下有禮了!」
應笑問道:「先生有事?」
算命先生道:「我見公子形容俊美,器宇不凡,卻似乎心有鬱鬱,有意為公子課上一卦。」
——天底下的江湖術士在騙人錢財之前往往都會這麼說的。
應笑問聞言,目光在算命先生身上掃過,輕聲笑道:「先生竟能看得出我心中有事?也好,眼下我正有煩心之事難解,有勞先生為我破解。」
——他彷彿是一個初出江湖的毛頭小子,似乎完全看不出別人正在想要打他錢袋的主意。
那算命先生聞言大喜,便將身上行囊取下,於街頭拐角之處尋了一塊清靜之地,將卦攤支起。他做這些事情的時候,應笑問只冷眼旁觀,不發一言,直到那算命先生將卦攤擺好、銅錢擲出之後方道:「先生還沒有問我要算什麼事情?怎麼就自己課起卦來?」
那算命先生正在排列銅錢,見他發問,卻頭也不抬地笑道:「我這一卦並非為公子所算,而是為我自己所卜。」
應笑問笑道:「哦?請恕在下孤陋寡聞,不曾聽說算命先生在給別人算命之前倒先要自己課上一卦的……敢問先生此卦何解?」
算命先生笑道:「有道是天機不可洩露。可惜吃我們這一行飯的,卻是每日都要洩露天機……日積月累,不免有傷陰騭。因此不才便有個習慣,每次替客人算命之前,先要算算自己今日的吉凶,免得災禍到了眼前,猶自不知。」
應笑問聽他話中有話,便道:「既然先生已經替自己算過了……那麼就也替我算算罷!」
只聽那算命先生道:「承蒙公子信得過在下,在下卻有幾句話要說在頭裡。」
應笑問淡淡道:「先生請講。」
算命先生道:「卜卦之前,須得誠心敬意,有道是心誠則靈。」應笑問笑道:「先生覺得在下的心不夠誠麼?」
算命先生亦笑道:「此話須得要說在前面,倘若算過之後,有所差誤,反而引出許多爭執之事,公子勿怪。」只聽他接著道:「心誠之後,便是意動。」
應笑問微微疑惑;「意動?先生此言何意?」
只聽算命先生道:「世間萬物,以人為尊,只因為人在意,意在所動。意所動時,便無所不能。古往今來,聖賢與凡夫之間的差別,往往便是聖賢意動而凡夫意滯……」
應笑問笑道:「在下並非聖賢,不過是凡中又凡的一個凡夫而已。」
那算命先生亦笑道:「公子過謙了。閣下如明珠生暈,美玉螢光,風采卓然,一望便知是大富大貴之人,又怎會是凡夫了?」只聽他接著道:「人之命運,乃是天地之間最為飄渺無形,不可捉摸之事,倘若想要測算,唯有意之所至,方能成功。然而人之意,卻並不是說動便動的。須得心意相合,方能水到渠成。」
應笑問又笑道:「先生所言,甚是奧妙。」
算命先生道:「在下應說之話已經說完。請教公子生辰八字。」
應笑問奇道:「先生之前不是說要課卦?怎麼又問起生辰八字來了?」
算命先生道:「公子與他人不同,除了卜卦之外,仍需生辰相佐。」
應笑問凝視著他道:「哦?看來先生對在下……還真是上心得很……」
算命先生道:「衣食父母,豈敢怠慢。」
應笑問苦笑道:「看來……我就是想不說……也是不成的了……」他當下將生辰八字說出,算命先生微微點頭,手中卻又將銅錢擲出。應笑問見他自行其事,忍不住又道:「先生莫非又在替自己卜卦?怎麼卻不問在下想問何事?」
算命先生聞言微笑道:「有公子的生辰相佐,在下課卦之時便無需多問。」
只見他連擲幾次,目光卻越發凝重起來,應笑問看在眼裡,便道:「先生,此卦可有什麼不妥之處麼?」
只聽算命先生道:「此卦上兌下坤,乃是六十四卦之中的『澤地萃』。」
應笑問道:「願聞其詳。」
算命先生道:「此卦乃異卦相疊,地下澤上。其中坤為地、為順;兌為澤、為水。澤氾濫則淹沒大地,人眾多便多起紛爭,危機必然四伏,……因此,務必要順天任賢,未雨綢繆,柔順和悅,彼此方能相得益彰、安居樂業。其卦辭有云:亨。王假有廟,利見大人,亨,利貞。用大牲吉,利有攸往。像曰澤上於地,萃;君子以除戎器,戒不虞。彖曰萃,聚也;順以說,剛中而應,故聚也。王假有廟,致孝享也。利見大人亨,聚以正也。用大牲吉,利有攸往,順天命也。觀其所聚,而天地萬物之情可見矣。」
只見他抬起頭來,望向應笑問道:「在下果然沒有看錯,公子實乃『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大富大貴之命也!在下走南闖北多年,還是第一次遇到如此貴不可言之人呢!」
應笑問聞言,卻故意道:「先生何以見得?在下不過是一個游手好閒的散淡之人,先生只怕是算錯了!」
算命先生搖頭道:「非也非也!公子只怕是有意戲弄在下……以此卦象所見,公子非但不是游手好閒之人,反而是金堂玉馬、一呼百諾的國之棟樑……只是……」
應笑問見他忽然猶豫起來,便笑道:「先生有話不妨直言。」
算命先生道:「公子雖是大富大貴之命,然而一生之中卻似乎注定風浪迭出。有道是『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據此卦象合以生辰八字可以看出,公子三歲和十三歲那兩年,分別是歲運並臨之年,其時五行受損,乃是災禍之年。」
應笑問聞言,卻是神容不變,但雙眸之中,卻隱隱有光芒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