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景德鎮上突然來了一群人。這群人是坐馬車來的。
他們來的時候,驚動了方圓百里的所有人,一時之間全景德鎮的人幾乎都跑出來圍觀。
圍觀什麼?
——圍觀天香樓。
天香樓有什麼好圍觀的?
——因為裡面住著一群人。
不就是一群人麼?天下之大,哪裡找不出這一群人來?值得如此興師動眾地跑去圍觀麼?
——值得。
因為這一群人裡面,有一個極其特殊的人,她雖然只是一個年輕女子,但卻是這群人的主人
——更何況,這名女子美得驚世駭俗,美得艷絕人寰……以至於所有人都認為,像她這麼美的一個女子,才真當得起「此女只應天上有,世間又能得幾人?」
這名女子,便是武林中有名的金陵太虛閣閣主——翦橫波。
——聽說她是為了太虛閣九月初九的慶典,這才親身前來景德鎮採買瓷器。
可是天香樓難道不是酒樓麼?什麼時候又會變成客棧了?十幾號人居然一下子就全部住了進去。
——天香樓當然是酒樓,可是翦橫波卻是天香樓老闆的老闆。
一時之間,全景德鎮的瓷器商人幾乎踩塌了天香樓的大門
——誰不想接下這單大生意?誰不想和太虛閣做上一筆買賣?
……………………
景德山莊。
宮綺筳聽罷下屬回報,只淡淡道:「知道了,下去罷。」
該人走後,他一個人靜靜地坐在自己的書房裡,心中不知在想著什麼。
半晌,宮綺筳拍掌,門外一人入內,「少爺有何吩咐?」
「準備一下,我明日要去天香樓。」
……………………
宮綺筳常常會想,自己今生遇到了翦橫波,會不會是命中注定的一個劫數。
每當想起她的時候,一向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宮大少爺就會眉間鬱鬱,心中煩躁,卻又無計可施,無處發洩。
他甚至還記得二人初次見面的情形。
那是在兩年之前的金陵城,玄武湖畔……
玄武湖位於燕雀湖和宮城之北,因此初時被稱為「後湖」或「北湖」。秦始皇滅楚後改金陵為秣陵縣,北湖便更名為秣陵湖,因漢時秣陵都尉蔣子文葬地湖畔,孫吳時孫權為避祖父孫鍾名諱,遂名「蔣陵湖」。劉宋元嘉初年,宋文帝對玄武湖進行了一次大規模的疏浚,挖出來的湖泥堆積在一起,成了露出水面的小島。其中最大的為「蓬萊」、「方丈」、「瀛洲」三島,合稱「三神山。傳說劉宋元嘉二十五年之時,湖中曾兩次出現「黑龍」,於是便又改稱玄武湖。此處自東晉以來便為勝地,夏秋兩季,水面一片碧綠,紅白蓮花掩映其中,滿湖清香,景色迷人。
宮綺筳初到金陵,自然要到四處遊玩一番。江湖上素有傳言,景德山莊的宮大少爺生平只愛兩樣東西,一是美景,二是美人。
正所謂「江南佳麗地,金陵帝王洲」。宮綺筳之所以會來到金陵,無非是因為金陵除了景色極佳,更是美女如雲之地。然而他在金陵一連住了幾日,雖然也見到了不少江南佳麗,終究卻與心中所想相差甚遠。便是青樓楚館之中有名的花魁娘子,也不過只是庸脂俗粉,不免令宮綺筳大為掃興。
這一日,他正漫步鍾山,並在山上遠眺玄武湖,只見湖中有數塊綠洲,相映成趣。正看得入神,卻見遠處一道極其素淡的人影在山路之上姍姍而行。宮綺筳不由得眼前一亮,但見那人卻是一名身材嬌小的女子,身穿一襲淡粉色的衣裙,長髮披肩,偶被陣陣清風拂起,青絲便會輕輕地打在她那吹彈得破的臉上。那素淡雅致的衫裙和玲瓏秀美的身材融為一體……微風之中,裙角飛揚,恍如即刻便要飛昇的月宮仙子。
宮綺筳一見此人,不由得大為驚艷
——如此鍾靈毓秀之人,方當得起「美人」二字。
那女子行得極快,身形展動之間,竟然輕功不差。宮綺筳見狀,更是好奇,便急忙自山峰上一掠而下,想要追上那名女子。誰知剛到了玄武湖邊,那女子便已不見。
宮綺筳正待展眼望去,忽聽不遠處的綠洲邊上傳來一陣金刃相擊之聲,他心中一動,便隱住身形,悄悄向聲音的方向行去。
待得到了綠洲邊上,卻見那處停著一艘畫舫,那畫舫上描龍畫鳳,極是精緻華貴。此時在畫舫上和綠洲邊,分別站定了幾個人,手中各執兵刃,顯然適才那陣兵刃相擊之聲便是他們發出的。
宮綺筳見岸上的幾人和畫舫中的幾人分別怒目而視,顯然是敵非友,又見剛才那名粉衣女子此時卻立在畫舫上,卻不知他們究竟是什麼來歷,當下便隱在岸邊的一棵櫻花樹後,暗自觀察。
只見那名粉衣女子似是對身邊幾人使了個眼色,大意便是令他們退回畫舫船艙中去,只見那幾人身形甫動,畫舫船艙之中卻又走出一個人來。
此時正是陽春三月,玄武湖兩岸的櫻花已是盛放將殘,但就是這一種即將凋零的淒艷,才更能奪人心魄,才更加令人憐惜。
風吹過樹,櫻花飛舞如雪,淒艷纏綿如一個永不再醒的夢,捲起了漫天的絕艷,眾人之心神不由得均為眼前之景色所攝,連心腸最硬的殺手眼中都浮現出了一絲傷感……只是這漫天櫻花、這一切的一切,都比不上畫舫中那個人的出現……
宮綺筳乍見此人,不由得胸中大震,連呼吸幾乎都已在瞬間停止。
只見一個仙姿裊娜的身影,正立在船艙之口,眾人尚未看清她的容貌,便已被她那絕世風姿,超凡氣度所震,一時間都是怔怔地說不出話來。待得見了這人的相貌,更是心搖神馳,只是每個人的心裡不免都浮現出了「傾國傾城」這四個字來。
這人不過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女,一身羅衣色淡如水,週身上下並無半件裝飾之物,容顏卻是清麗脫俗,難以言述。
那少女眼波流盼,在眾人的面上一掃,眾人和她目光相對之時,均不由得心懷大暢。但見這少女雙眸幽幽,有如秋水橫波,流盼之際,神光離合,真如天仙降世。
只見她對那名粉衣女子道:「嬙兒,出了什麼事?」
畫舫上的幾人見那少女現身,不由得面上微露慚愧之色,那名叫「嬙兒」的粉衣少女便道:「啟稟閣主,這幾人在此搗亂,想是受人指使。」
那少女聽了,便又向綠洲上的那幾人看去,同時緩緩道:「幾位出自哪幫哪派?何故將我太虛閣的畫舫攔住?」
她的聲音柔和動聽,但卻隱隱含著一股威嚴之意,此刻聽在眾人耳中,卻是有如天籟。
綠洲上的一名藍衣男子道:「姑娘便是太虛閣主?久仰久仰。在下乃是天幽幫江南分堂堂主秦仲昆,今日不過是帶著幾位兄弟在此一遊,不想卻和貴派之人起了衝突,失禮之處,還請勿怪。」
那粉衣女子聞言,秀眉一挑,道:「胡說!你分明便是見我們這畫舫獨自行於此處,且又沒什麼護衛,便想要趁機打劫,聽了『太虛閣』這三個字才臨時轉意,閣主切莫信他。」
秦仲昆聞言,笑道:「你這小姑娘生得倒俊,怎麼卻陷害好人?適才分明便是一場誤會,在下已經言明,你家閣主既然在此,自然會有公斷。」
那太虛閣主淡淡道:「原來幾位卻是天幽幫的人麼?我聽說這幾個月來,你們在江南各處做了幾樁大買賣,這銀子也賺了不少罷?」
秦仲昆聞聽此言,面色微變,卻仍勉強笑道:「翦閣主言重了。天幽幫一向做的都是小生意,尤其是我們江南分堂,更難以和幫裡的其他堂口相比,不過是勉強餬口罷了。」
太虛閣主冷笑一聲道:「勉強餬口?我看秦堂主這話才是虛應故事。你們天幽幫建幫還不到三年,勢力便已然自贛中延伸到了蘇北……若說做的都是小生意,又如何撐得起這偌大場面?」
只見她轉頭向那粉衣少女道:「嬙兒,我平日裡提醒過你多少次,你遇事卻仍然要上當……這位秦堂主在天幽幫中身份何等尊貴,又怎會在此玄武湖上趁機打劫一艘畫舫?分明便是有備而來,想要探探我太虛閣的虛實。」
秦仲昆的臉色已經大變,想不到自己一番算計,卻被一個弱質少女輕易識破,看來這太虛閣主果然名不虛傳,竟然是個十分厲害的角色。
然而他「輸人不輸陣」,卻也冷冷一笑道:「想不到堂堂太虛閣主,竟然也會如市井中的愚夫愚婦一般,自矜自位……你們太虛閣若論起實力人脈,江湖地位,只怕還及不上我們天幽幫……因此這『一探虛實』之說,秦某卻只能敬謝不敏,原話奉還了。」當下竟然喝令手下,轉身便欲離去。
卻聽那太虛閣主道:「且慢!幾位今日既然來了,何妨便真的『探探虛實』……也好回去給你們顧幫主一個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