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陽,自古以來皆為兵家必爭之地。城分南北,被漢水從中一分為二,兩城間全靠一座鐵索橋維繫,戰時兩城可相互支援。南宋末年,此城一度成為南宋王朝的北方屏障,元朝打了幾十年也未能破,軍事價值十分顯著。而其中這座鐵索橋便起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何志宇毒殺尤夢盈後,心知天龍幫大勢已去,於是便趕往巫山找父親商量對策。這日來到襄陽,正走在南北兩城間的鐵索橋上,忽見一小乞丐吊在橋邊鐵索上玩耍,腦袋朝著江面,兩隻髒兮兮的小腳倒鉤住鐵索蕩漾,樣子十分滑稽。何志宇見他雖穿得又髒又破,面料卻是上等貨,不覺有些奇怪,於是喚道:「喂!小乞丐,你在玩什麼吶?」
那小乞丐也不瞧何志宇,只道:「你過來學著不就知道了。」何志宇也不以為忤,走到橋邊瞧著小乞丐,逗趣道:「你就不怕翻進江裡喂王八嗎?」那小乞丐幽幽道:「我小乞丐賤命一條,不似你等王孫公子家吃著鱉罵王八,就算做了它的美味,原也只是養了王八,進而再肥了你等王孫公子罷了。這叫做捨己喂王八,成全龜孫子。」他話語間含糊其詞,到更像是在罵人。
何志宇見小乞丐貧嘴貧舌,滑稽可笑,一時也沒注意其話裡有話,於是笑罵道:「那你豈不成了小王八蛋了。」小乞丐瞪著大眼睛好奇道:「咿!你怎麼知道王八是生蛋而不是下崽?難不成你也是王八蛋養大的?」何志宇聞言大怒,當即一把抓住小乞丐的腳踝,提到半空中斷喝道:「叫聲爺爺便放了你。」
這小乞丐不知為何,十分反感何志宇,只管破口亂罵道:「小爺我自在快活,礙著你什麼事了?他奶奶的,小爺到要看看你這王八蛋是怎麼生出來的。有種你就把小爺丟下去,我自會去找你那些龜爹、鱉娘、王八兄弟出氣。」
何志宇怒不可揭,咆哮道:「我看你這小畜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老子這就送你去餵王八。」說著手一鬆,小乞丐便撲通一聲落入了江中,驚得橋上路人一陣亂喊。何志宇卻拍著手腹誹道:「誰叫你小子長了張臭嘴,真是自討苦吃。」他望著翻滾的江面,不覺又欽佩道:「這小王八蛋到也有些骨氣。」言罷,逕自揚長而去。
那小乞丐直沉江底,不斷有水從其鼻耳灌入,嗆得他眼冒金星。加之水寒刺骨,他不由得心中憋氣,暗自恨道:「小爺今個跟你耗上了,咱們走著瞧。」小傢伙到也聰明,生怕何志宇沒走,不敢立即浮出水面,而是潛至橋下,這才慢慢露出頭來觀察,正好從板隙間看到何志宇往南城而去,於是泅水至城牆下,攀著石縫重新翻上了鐵索橋。
那些路人以為他淹死了,正在扼腕歎息,卻見一個濕漉漉的小乞丐由江中爬上來,以為遇到了鬼,嚇得一哄而散。小乞丐抖了抖身上的水,咧嘴笑道:「嘿嘿!一群膽小鬼,不好玩。」說著大搖大擺地追趕何志宇而去。
這小乞丐不言而喻,自然是孫大聖了。他遍尋不著公孫婷,也不肯回到母親身邊,於是四處浪跡江湖,倒也樂得逍遙自在。這幾日在襄陽玩耍,正感百無聊賴,於是倒吊在橋邊找樂子,沒想到卻意外地撞上了何志宇,被其拋入江中羞辱,不由來了勁頭,發誓要消遣對方出氣。
次日,孫大聖跟著何志宇來到一處偏僻村莊,小地方也沒個住店,只有一家驛站藉著條件撈些油水。何志宇人困馬乏,便花了一兩銀子寄住在驛站裡。誰知驛站裡沒什麼好吃的,他只得要了碗麵條。孫大聖趁廚頭嘮嗑的機會,悄悄溜進廚房,往麵湯裡加了把鹽,又往酒壺裡撒了點尿,這才躲起來偷笑。
何志宇正感飢渴難耐,麵條和酒一上來,張口便吃。豈料原本地道的米酒不但有鹹味,還帶著股難聞的臊氣。那麵條更是入口難嚥,鹹得灼舌頭。何志宇一怒之下,當即踢翻桌子,跟著一把揪過驛丞喝道:「他娘的,憑你一個九品小吏,也敢消遣老子。」
驛丞慌忙道:「小地方條件簡陋,招呼不周之處,還請爺見諒。只是好端端地,爺何故生氣?」何志宇一腳踹倒驛丞,俯身抓起他的頭髮拖到那麵條前,喝道:「你吃吃便知。」驛丞嫌地上髒,哪裡肯吃,忙哀求道:「原來爺是嫌麵條不好吃,那下官叫人重新做來便是。」
何志宇憋了一肚子火沒處發洩,惡狠狠道:「去你娘的。」罩著驛丞便是一頓拳打腳踢。孫大聖起先覺得好玩,暗自躲著偷笑,忽見驛丞鼻青臉腫,連牙也被踢掉了幾顆,心中頓時忿然不平,於是悄悄溜回廚房借來火種,將院中草料點燃,跟著又牽過何志宇的馬,騎上後用鸚鵡學舌的聲音罵道:「落水的土狗沒毛的雞,發情的猴子奸你妻。生下烏龜王八蛋,專被小爺當球踢。嘿!我踢,我踢,我踢踢踢……」
「哪裡來的小王八蛋,趕快滾出來受死。」何志宇聞言惱羞成怒,當即咆哮道。誰知他話音甫落,卻見院外濃煙四起,跟著竄入數條火舌。何志宇只得穿破屋頂,立於房瓴上觀察,發現竟是那橋上的小乞丐,正騎著自己的馬往西南而去,於是冷喝道:「想跑,沒門。」說著提氣飛出驛站,縱聲長嘯著直追了下去。
孫大聖不善騎馬,幾次被顛得差點掉下來,正發愁間,忽見何志宇縱聲追來,竟比馬兒跑得還快,不由慌了神,當下咂舌道:「噯喲媽呀!這回別將小命玩完嘍!」他正焦急間,忽見馬兒奔至叉路口,於是靈機一動,翻身滾下馬來,正好落入一片草叢中,順勢掩好了身子。
何志宇尋著馬蹄聲狂追,待追上馬匹卻不見孫大聖的蹤跡。他心有不甘,於是策馬返轉往另一條路尋去。孫大聖躲在一棵枝葉茂密的大樹上,見把何志宇耍了個團團轉,樂得連晃腳丫子,只差沒鼓噪起來。何志宇遍尋不到孫大聖,也只得罵罵咧咧而去。
其時已入隆冬,大雪紛飛,北風呼嘯。往南走的人藉著風勢步履輕快,往北走的人頂風而行,卻顯得吃力了許多。何志宇騎馬一路南行,正愜意間,忽見一番僧頂風而來,衣袂飄舉,滿身殘雪,腦海裡不由閃過一個念頭,於是策馬上前問道:「不知大師欲往何方?」
那番僧抬起頭來,兩人四目對接,同時為止一愣。何志宇想調轉馬頭走人,但轉念一想,又忍不住回頭問道:「原來是天竺高僧鳩摩大師,不知緣何行單影孤,兩位師弟可還安好?」
這番僧正是鳩摩淨。他自從寒月宮逃回中原後,便四處漂泊,也不敢回天竺覆命。畢竟兩位師弟已亡,羅什尚為被擒,《三華心經》亦未到手。為了完成任務,他只得加緊修煉「鬼獄陰風吼」,卻沒想到會與何志宇不期而遇。
鳩摩淨頗感意外,忙四下一張望,沒發現熊天霸的蹤跡,這才略為寬心,於是朝何志宇施禮道:「賢父子得到心經,怕是已練成不世絕學了吧!不知找小僧有何貴幹?」
何志宇仰天打了個哈哈,笑道:「大師何必緊張,你我並無深仇大恨,即便在下要尋人晦氣,也不至於找出家人不是麼?」鳩摩淨嘿嘿笑道:「小僧不做虧心事,又何來緊張一說。」心裡卻暗道:「就算你找我晦氣,可單憑你一人之力,即便練了神功也未必能留得下我。」
「大師言之有理,不過在下近來心中所憂之事,卻與大師有些瓜葛。」何志宇徐徐說道。鳩摩淨聞言一愣,旋即想起了什麼,於是笑問道:「喔!不知是何事,讓閣下也感到鬱悶?」何志宇道:「前幾日我到汴京尋王懷志晦氣,豈料羅什從中作梗,兩人聯手將我打敗,你說鬱悶不鬱悶。」
鳩摩淨傑傑怪笑道:「以《三華心經》記載的武功,閣下還會敵不過兩個小子?」何志宇笑道:「正是因為這本《三華心經》,使咱們有了合作的基礎。不知大師可有意與我斧子合練神功?」鳩摩淨心中一動,暗忖道:「如此好事,他怎會讓我分一杯羹呢?看來此中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何志宇見鳩摩淨躊躇不語,微笑道:「心經中有部分乃梵文所著,只要大師幫我父子譯出來,咱們三人合練,豈不各償所願。」鳩摩淨眼睛一亮,盤算道:「原來如此。不過他父子修煉神功已久,我雙拳難敵四手,如何才能即保證習得神功,又能全身而退。卻是要好好想想。」
何志宇見其目光閃爍,知其正在盤算,於是排解道:「大師不必擔憂,只要你辦完事後便回天竺,不阻礙我父子大業,咱們還是可以做朋友的。」
鳩摩淨聞言怦然心動,打量著何志宇問道:「此話當真?」何志宇笑道:「君子一言,快馬一鞭。」鳩摩淨頷首道:「那好,小僧就陪閣下走一遭。」兩個互不信任的人,因為各自打著如意算盤,竟也走到了一起。
何志宇帶著鳩摩淨一路南行,不日來到巫山深處,豈料熊天霸已換了地方,並未在原來居住的洞穴裡呆著。何志宇納悶道:「難道爹是怕我帶人來騷擾,所以換了地方?」心中有了這個念頭,頓時倍感失落。父子間竟也如此不信任,豈不叫人心寒。
鳩摩淨問道:「請問令尊何在?」何志宇道:「他老人家也許在一個地方住久了,心生膩煩,於是想挪挪窩,換到附近什麼地方去了,咱們找找便是。」鳩摩淨歎道:「賢父子早一日練好神功,早一日稱霸中土,小僧也好早一日完成使命,早一日回歸天竺。可是現在……」
一道渾厚的笑聲忽然響徹山林,驚得鳥獸飛走。只見一人如蒼猿般由對面山崖上飛縱而來,轉眼便來到兩人身邊。他一上來便開口笑道:「吾兒真知吾心,如今大事可成已。」
鳩摩淨見熊天霸渾身上下竟流動著一股若隱若現的氣流,隱隱給人種壓迫感,心中一凜,忙上前見禮道:「能為中原盟主排憂解難,小僧不甚榮幸。」熊天霸仰天打了個哈哈,笑道:「大師哪裡話,咱們是相互合作,各取所得。走,先到本座住處吃些鹿肉,咱們再從長計議。」何志宇道:「還請父親帶路。」
熊天霸拍了拍兒子的肩膀,當先往一座山脊上奔去。三人具是武藝非凡之士,頃刻間便上了峰頂。豈料熊天霸一上峰頂,便縱身往下躍。何志宇和鳩摩淨大吃一驚,忙奔至懸崖邊往下一看,只見離峰頂不到三丈處,有一塊突出的崖石,而熊天霸正站在崖石與崖壁的交界處,矮身往一處洞穴內鑽去。
何志宇笑道:「大師請。」鳩摩淨有些猶豫,琢磨道:「我若縱身下跳,熊天霸在下面只需輕輕一推,我勢必摔個粉身碎骨。」但細細一想,熊氏父子目前尚需要自己,應該還不至於加害,於是縱身往崖石上跳去。但他卻有意在空中翻了個觔斗,面對著崖壁落去。他如此做,也是為了防備熊氏父子從身後偷襲。
「原來如此。看來父親是見我帶著鳩摩淨前來,方始下山一見的。若是我獨身前來,又或帶了其他什麼人,興許便不會現身相見了。」何志宇落到崖石上後,發現可縱觀四面八方,數十里內竟是一覽無遺,這才明白熊天霸選擇此地隱居的用意。他心中這麼一想,不由暗暗恨道:「你連自己的兒子都要處處提防,可見你從來沒信任過誰。」
洞內有兩丈見方,雖說不大,卻也足夠兩人居住。此洞原是大鵬鳥的巢穴,後被熊天霸搶佔,成其避世隱居之所。三人吃過鹿肉,熊天霸尋了個借口,拉著兒子來到山崖上商議道:「小子,此人天資聰慧,武功極高,若是讓他學了神功,咱父子說不定還真奈何他不得。依你之見,要如何做方才妥當?」
何志宇沉思道:「我得先設法拿到部分經文,方可與鳩摩淨換譯好的梵文章節。」他心中計議停當,於是道:「爹把梵文部分給他翻譯,然後將其他章節交給孩兒,孩兒待他譯出梵文部分後,再將手中章節與之交換,如此可保萬無一失。」熊天霸頷首道:「聽來甚好,聽來甚好。」心裡卻暗笑道:「好小子,倒是學聰明了,竟跑來跟爹耍心眼。既然如此,那大家不妨來玩玩,看誰笑到最後。」
是夜,熊天霸悄悄將梵文部分打散了抄給鳩摩淨,又將中文部分篡改了交給兒子,然後拍著胸脯道:「只要我三人齊心協力,定可練成不世奇功。」何志宇和鳩摩淨齊聲稱是,心中卻各懷鬼胎,於是分頭下去修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