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那樂隱娘往光州而去,走了不到兩里地,只聽得身後馬蹄吃緊。她回眸一瞧,見是秦風帶著凌玉環拍馬趕來,因問道:「秦公子為何還不帶凌姑娘回王屋派奔喪?」
秦風待到樂隱娘跟前,嬉皮笑臉道:「小姐方才回眸一瞥,頓生百媚,好叫小生傻眼。」樂隱娘訕笑道:「你別沒個正經處,整天貧嘴貧舌地。瞧瞧凌姑娘都成什麼樣了,你還有心調戲別家女子?人要懂得知恥而後勇,不能總是這麼沒心沒肺地活著。」
「小姐今個憑地沒趣,連小生的一番調笑都當了真?環妹初聞噩耗,自然經不起打擊,想來休息幾日便會好轉,是以小生不急著趕路,到是想在光州休養些時日。瞧著有機會與小姐盤桓絮叨,彈琴說笑,心裡真個高興。」秦風看了一眼目光呆滯的凌玉環,豪無顧忌地說道。
樂隱娘扯了扯披風,聳聳肩膀道:「秦公子,咱們現在的狀況都不好,隱娘無心談那風花雪月,你我還是各行其道吧!」她說著繼續往前走去,也不想理會秦風太多。
秦風拍馬跟上,失笑道:「小姐飽經風雨滄桑,對這人情世故自是看得真切,可謂盡得花月風流。只可惜人生苦短吶!俗話說: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小姐若到年華老去,癆病纏身,再行風流瀟灑,豈不悔之晚已?人生無常,何必太過較真。」
樂隱娘淡淡一笑,扯開話題道:「秦公子要上光州落腳,何不快馬加鞭,也好早日趕回王屋派,到是跟我在此嘮叨沒完,也不怕寒了凌姑娘的心?」
秦風不以為然道:「跟那幫武夫亡命天涯月餘,小生已身心疲憊,趕不得急路。方才又丟了祖傳寶貝,身上落不著一個大子,弄得囊中羞澀。幸巧還有小姐相伴,何不帶了我夫婦投你姊妹府上,也好有個照顧。」
樂隱娘對秦風的用意不甚瞭解,於是婉言謝絕道:「我姊妹宅小屋陋,怕是款待不起公子這等貴人。你若沒錢,我這多少有些,不妨拿去周轉些日子,往後遇到了,再還予我不遲。」
秦風忙搖頭道:「小姐怎可如此見外。想我秦風好歹也是個體面人,穿的是綾羅綢緞,吃的是山珍海味,交的是名流儒士,小姐要在下攜夫人去投那旮旯小店,豈不壞了名頭。小姐若還當秦某是朋友,就請行個方便,勿要羞辱於我。」他好說歹說,就是想跟樂隱娘在一起。
樂隱娘雖知秦風無賴,但畢竟是老相識了,又豈能真撕破了臉面。況且尚有凌玉環在旁,想來秦風定會收斂些。她想及此處,遂答應道:「常言道:『予人方便,自己方便。』公子的話既然都說到這份上了,隱娘又豈有不答應的道理。只是我那姊姊素厭男子,且生性乖張,怕是會趕了你去,我也只道是去說說罷了,至於人家肯不肯收留你,就看公子的造化了。」
秦風欣喜萬分,忙抱拳致謝道:「還請小姐多多周旋,勿必成了此事。小生感恩戴德,先行謝過了。」
樂隱娘沒好氣地道:「你呀!整天泡在脂粉堆裡,日日溫香軟玉也不嫌膩煩。我要是男人,一早剃度出家得了,省得落下許多病根子。」秦風得意道:「小姐那裡話。小生欣賞美人,卻並不糜爛,最是講究請趣和感覺,絕非那色厲之輩。不過可惜的是,小生縱有十八般能耐,卻不能與小姐朝夕相伴,結成秦晉之好,實乃人生至憾,不談也罷。」
「少貧嘴了,我可不比那些天真的丫頭,愛聽你的甜言蜜語。」樂隱娘白了秦風一眼,索性加快了步伐。秦風也怕惱了樂隱娘,於是閉緊嘴巴,默默打馬跟上。
三人進了光州城後,由樂隱娘帶領,熟門熟路地直奔城東,來到那杏花胡同口,果見一株百年銀杏樹,高大挺拔,蒼翠蔥鬱。樹蔭下有家小茶攤,灶頭上正煮著熱騰騰的茶。秦風口渴難耐,正待討碗茶喝,樂隱娘卻道:「進了胡同便是地頭,你急著使錢幹嗎?」
秦風清了清乾渴的喉嚨,傻笑道:「那還請小姐速速帶路,小生口乾舌燥,實在挨不住了。」樂隱娘訕笑道:「那就閉上你的臭嘴,少說些個屁話,自然會舒坦些。」
三人進了巷子,來到一座精美的院落外,樂隱娘上前叩響門環,喚道:「芙蓉姐姐,芙蓉姐姐在家嗎?」
秦風見小院別緻,一株銀杏從院中伸出茂密的枝葉,葉中開著朵朵杏花,花叢中有只雀巢,不時傳來鳥兒的歡唱,此情此景好不恬靜。秦風一時詩興大起,當下做了首香艷的情詩道:「枝紅鳥語花正俏,恬園幽香藏金嬌。春江潮水送郎來,百草千花盡歡笑。」
「哪來的風流公子,竟跑到本姑娘門前賣弄風騷來了?」院門吱嘎一聲被人拉開,只見一名身穿紫衫羅裘的婀娜少女,低頭迎了出來。
秦風一見少女,當下便直了眼睛,竟傻乎乎地道:「真是千呼萬喚始出來,猶抱琵琶半遮面吶!」那少女抬頭一看,發現來的是樂隱娘,不由歡喜道:「啊呀!原來是妹妹芳駕蒞臨。數年不見,可想死姐姐了。」
樂隱娘上前捉住少女的手,激動道:「可不是麼!隱娘也好想姐姐,就是沒空過來。不知姐姐獨居光州,這向可好?」那少女幽幽道:「幽居深院,可不比那萬花樓裡熱鬧,小姐妹們閒來無事,還能嘮嗑打諢。難得妹妹大紅大紫之際,也願意離開那聲色之所,做這信天游。」
「還是姐姐活得明白,老早就討了清閒。可惜妹子我愚不可及,直到現在才脫離苦海,落得一身清閒。」樂隱娘攏了攏雲鬢,苦笑道。
秦風為少女的美貌所吸引,竟呆呆地盯著人家說不出話來。那少女見這麼個俊公子老是盯著自己,頓時眼前一亮,忙問樂隱娘道:「這位可是令夫?」樂隱娘失笑道:「姐姐誤會了。他呀!脂粉堆裡爬出來的風流公子,這不,懷裡還摟著一個呢!妹妹就怕帶了個禍害來,收不收留,全憑姐姐一句話。」
機會來了,秦風豈能放過,立馬擺出一副乖巧樣讚美道:「芙蓉玉面擺柳身,星眸似泓月唇鉤,春風不暮雪玉膚,蹙金孔雀玲瓏裘。秦風有幸得慕天姿,大感賞心悅目,只是來得唐突,還望小姐不吝收留。」
那少女聽秦風如此盛讚自己,心裡不覺美美地,一時玉面緋紅。她抬眼瞧去,正巧與秦風火辣辣的目光撞在一起,只覺眼前金花亂串,彷彿觸電般心裡一顫,不由呢喃道:「秦公子好生無禮,幹嗎這樣盯著人家?」
樂隱娘冷笑道:「瞅瞅,又玩起花樣來了。姐姐可千萬小心,這秦公子可是會偷心的。」少女嫣然一笑,幽幽道:「妹妹可別忘了,姐姐也是見過市面的人。這位公子雖說風流倜儻,卻也和其他富家公子一般無二,姐姐又豈會讓豬油蒙了心,被他輕易貓去。不過既然來了,遠到是客。瞧那位姑娘好像抱恙在身,看來需要靜養,季芙蓉又豈能拒人於千里之外。妹妹和秦公子快裡面請,咱們品茶詳談。」
秦風感激道:「冒昧打擾之處,還請小姐見諒。」季芙蓉淡淡一笑道:「家中丫鬟回鄉探母,房舍正好空著。秦公子不必客氣,芙蓉也是清閒慣了,心裡悶得慌,正好有個說話處。」樂隱娘見兩人眉來眼去,暗含情愫,心裡幽歎道:「姐姐孤芳自賞多年,終究還是耐不住寂寞,只怕是難逃秦風的溫柔陷阱了。」
院子不大,南面一座兩層樓的青磚瓦房,上下合起來也不過六間房舍。東面一座小涼亭,亭中有張六角桌,桌上放著副古色古香的茶具,一旁的小灶上正煮著茶,使得整個院子飄香四溢。西面的銀杏樹下吊著只鞦韆,正輕輕地蕩漾著,想是季芙蓉方才耍過。鵝卵石鋪就的地面踩上去雖然紮腳,但卻有提神之效。
季芙蓉安排凌玉環在樓下的廂房歇息了,這才領著樂隱娘和秦風來到客堂坐下。兩個少女一面泡茶,一面絮叨別後的情況,無不有種世事滄桑的感慨。到了晚飯時分,季芙蓉準備下廚做飯,卻被樂隱娘叫住一起去了,到把秦風一個人涼在了堂裡。
茶餘飯後,眾人各自歇去。樂隱娘獨坐廂房裡,百無聊賴之下,便依著床頭瞎想。恍恍惚惚間,她只覺眼前的景色一片模糊,似有個高大的少年正騎著白馬而來。也不知王懷志現在何方,自己是否還能看到他,更不敢想像,見面了又會是怎生光景。樂隱娘越想越難過,不由得黯然淚下,輕聲抽泣起來。
秦風替凌玉環喂完粥,又洗漱了一番,便想著上樓去找季芙蓉搭訕。當他路過樂隱娘的廂房時,忽聽到陣陣抽泣聲,又見房門半掩,遂推門走了進去。此時樂隱娘正斜靠榻前,一副期期艾艾,我見猶憐的模樣,還時不時拿秀帕抹著眼淚,說不出的淒美幽怨。
「美人卷珠簾,深坐蹙蛾眉。但見淚痕濕,不知心恨誰?」秦風見狀心生憐憫,遂想起了李白的那首《怨情》,情不自禁地吟了起來。
樂隱娘以秀帕抹了抹淚痕,哽咽道:「公子還是自個涼快去吧!隱娘不想聽你胡言亂語。」秦風拿著熱臉貼了冷屁股,調侃的心情頓時蕩然無存,不由歎息道:「癡心女子無情漢,自古佳人多遺憾。想不到似小姐這等風月高手,也有斬不斷的情絲。可惜,可歎吶!」
秦風去後,樂隱娘喟然一歎,喃喃道:「你一個多情胚子,又怎知我心中所感。」她覺來無味,便拿手指不斷絞著手中秀帕,不知不覺間,又再次發起愣來。
吃飯的時候,秦風便趁機和季芙蓉打得火熱,此刻月朗星稀,正是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的好光景,兩人又豈會輕易錯過。樂隱娘隱隱聽見院子裡傳來歡聲笑語,於是來至窗前一看,只見秦風正在給季芙蓉蕩鞦韆,兩人卿卿我我,顯得十分地親暱。但是別人的這份愉悅,反而助漲了樂隱娘的愁思。她低垂著柳眉,黯然神傷地掩好了窗戶,心裡一時無助,索性上床悶頭就睡。
樂隱娘昏昏沉沉間,也不知睡了多久,隱隱聽見隔壁傳來男歡女愛聲,朦朦朧朧中,彷彿是自己和王懷志在幽會,情到深處竟是不能自拔,那份火辣辣的激情幾乎快將自己熔化,一切都沉浸在無比的歡快中……
「啊!」夢到情真處,樂隱娘不知不覺間咬了嘴唇一下,疼得她驚醒了過來。隔壁依舊有曖昧的聲音傳來,樂隱娘捂著受傷的嘴唇呆坐半晌,隨即攏了攏雲鬢,搖頭歎道:「唉!姐姐也不顧忌體面,這麼快就跟陌生人好上了。也怪我不好,偏偏惹來這浪兒,真不知道怎麼跟凌姑娘交待。」
天空開始泛白,遠方的地平線拉起了「漁線」,跟著變得越來越粗。樂隱娘起身來至窗前,輕輕推開了窗戶。一股清新涼爽的晨風拂來,舞動著她那頭烏黑的秀髮。
絲絲涼意湧上心田,樂隱娘雙手來回撫摸著臂膀,迎風輕吟道:「昨夜夜半,枕上分明夢見。語多時,依舊桃花面,頻低柳葉眉,半羞還半喜,欲去又依依。覺來知是夢,不勝悲。」她吟罷,又喟然一歎道:「想來當初,韋莊寫這首《女冠子》時,也是深有體會的了。」自覺淡然無趣,樂隱娘遂打水梳洗去了。
秦風輕吻過季芙蓉的香唇,然後捋著她的秀髮感慨道:「芙蓉,我明日便要陪環妹上王屋山奔喪去了。說句實話,我心裡真是捨不得離開你,可又沒有理由再拖延下去。」季芙蓉埋首秦風懷裡,嬌滴滴地道:「風哥,你可不能一夜春風過後,便忘了芙蓉的好喲!我到不怕你出門,就怕你去了便不再回來。」
「能得小姐愛慕,乃我秦風三世修來的福分,我又豈會捨得拋下美人,獨自逍遙快活呢!」秦風一面愛撫著身邊的美人,一面溫言軟語地說著。
季芙蓉熱情地獻上朱唇,與秦風「唇槍舌戰」了一番,這才含情脈脈地道:「風哥,你可得快去快回哦!芙蓉會一直等著你的。」秦風輕輕地擰了擰季芙蓉的鼻頭,安慰道:「放心吧我的小美人,秦某縱然負盡天下人,也絕不會辜負你的一片溫情。」
「哼!那可說不定。你呀!別是吃著碗裡的,又看著鍋裡的。現在摟著我這麼說,明日又摟著你的凌妹妹說:小美人,哥哥心裡只有你。」季芙蓉白了秦風一眼,故作沒好氣地道。
秦風深知女人要靠哄,於是又花言巧語地哄了季芙蓉一番,直到把她逗樂了,這才起身穿衣,回到凌玉環的屋裡,輕聲喚起因傷心過度,而一直渾渾噩噩的女孩。用過早飯後,秦風遂帶著凌玉環,依依不捨地辭別了樂隱娘和季芙蓉,出門往北而去。
自從秦風帶著凌玉環去後,樂隱娘和季芙蓉寡居了幾日,只覺百無聊賴,心裡空蕩蕩地不是個滋味。王懷志始終沒有來,這讓樂隱娘茶飯不思,度日如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