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寒玉冷笑道:「就憑這個野種也配做我江家人?我說姜無涯,谷芳,你倆別自抬身價了。本宮將來找個女婿,自會讓他入贅江家接續香火,又何須你倆假惺惺地充好人。」
眼看著江寒玉一再侮辱自己的父母,江永清便氣不打一處來。但江寒玉畢竟是自己的親人和長輩,更與父母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他即使想要呵斥,也不知從何說起,是以只得隱忍了下來。
袁湘長歎了一聲,淒然道:「寒玉,我知道你心裡恨我,但卻愛著無涯,而且愛得很深。咱們都是女人,並愛過同一個男人,雖說愛是自私的,但這裡並沒有對錯。我谷芳是對不起你們江家,可無涯沒有錯,他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你的事。本來嫁給你哥哥的當天,我是想一死了之的。如果不是熊天霸自作主張,我也不會和無涯做下那等苟且之事,也不會生下永清這孩子,更不會累的你哥哥被活活氣死。熊天霸才是這一切的罪魁禍首,百死亦不足惜。」
江永清大概明白了其中的原委,於是恨聲道:「娘,孩兒替您報仇。」花弄影跟著叫道:「還有我。」袁湘舐犢情深,拍著江永清的肩膀道:「你們兩個都是娘的好孩子。娘能看到你們健康平安,心裡十分高興。」花弄影哭道:「娘……」江永清暗道:「我身中劇毒,可萬萬不能讓她老人家擔心。」
袁湘哀歎了一聲,卻是無奈道:「別人都可以殺熊天霸,可是你們兩個卻不行。」江永清和花弄影深感詫異,於是齊聲問道:「為什麼?」袁湘瞧了瞧苦海,又看了看江寒玉和花自開,最後把目光鎖定在熊天霸身上,搖頭道:「冤孽啊!真是冤孽。難道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嗎?開哥,這十多年來,你一直待影兒如同己出,難道就不想知道他的親生父親是誰嗎?」
花弄影急道:「娘,你在說什麼呀!聽起來好像我不是爹爹親生似的。」花自開從袁湘的目光中,已經知道了大概,於是說道:「你切莫病急亂投醫,影兒從她生下來的那一刻起,就是我花自開的女兒,這是不爭的事實。」他的言外之意,花弄影在生下來之前,雖然與他無關,但生下來之後,就是他花自開的女兒了。但這話別人都聽懂了,卻偏生花弄影是個實心眼,還欣然道:「娘,爹說我是他女兒,這就不會有錯了。」
袁湘明白丈夫是不想讓自己提起傷心往事,不由暗歎道:「為了救女兒,說不得也只好將錯就錯了。」隨即問熊天霸道:「姓熊的,你可知影兒的親生父親是誰?」熊天霸原本見苦海一家子翻舊帳,心裡一直在冷笑,此刻忽聽袁湘問得稀奇,不由奸笑道:「難不成又是你與我義弟暗結珠胎,生下的賤種?」
至從袁湘到來後,江寒玉心中怒火便越燒越旺,一直在刻意壓制著。此刻一聽熊天霸亂說,尤其是那「暗結珠胎」四字太過刺耳,她哪裡還控制得住怒氣,冷不丁便朝袁湘一掌打去。好在江永清和苦海眼明手快,同時出手架開了江寒玉的來掌。
苦海勸慰道:「玉兒,你不能傷她。谷芳至始至終都是最大的受害者,她沒有過錯。」江寒玉目露寒光,森然道:「她是受害者,那我呢?難道我就是活該受罪,任人欺辱的嗎?」苦海既愧疚又難過,一時無言以對。
江永清急人所難,當即跪在江寒玉面前道:「我現在不知該叫您什麼,但我明白您心中的苦與恨。俗話說得好,退一步海闊天空,忍一時風平浪靜。永清願代父母償還債務,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公孫婷跟著跪下道:「婷兒也願隨永清一同還債。」
江心月哭道:「娘,師表哥是女兒同父異母的哥哥,婷兒姐姐也是女兒生死患難的姐妹。一家人有什麼解不開的仇怨,您就饒恕他們吧!」江寒玉呵斥道:「娘的事,你少插嘴。」
袁湘苦笑著搖了搖頭,淡淡道:「寒玉,咱們這一代的恩恩怨怨,不該累及下一代。看到一雙兒女茁壯成長,我已經沒有什麼遺憾了。你哥哥的死,我多少有些責任。你要替哥哥報仇,我也無話好說。只是若不能看著熊天霸得到應有的下場,我死不瞑目。」一說到熊天霸,袁湘就咬牙切齒,恨從心來。
熊天霸卻哈哈大笑道:「本座乃天之驕子,自然長命百歲。我看妹子是等不了了。」江寒玉森然道:「你這賤人,可以先在奈何橋上候著,本宮自會送姓熊的來見你。」苦海低喧了一聲佛號道:「阿彌陀佛!這一切的罪過,皆因姜無涯而起,自當由貧僧一力承擔。玉兒,你要我如何償還,貧僧無不答應?」
「似你這等閹人,還能承擔什麼?」江寒玉恨恨地罵了一句,忽又覺得自己有些過分,不由面現尷尬之色。她偷偷地瞟了眼苦海,發現對方平靜依舊,心知其已做好死的準備,腦子裡瞬間轉過數個念頭,不由得心一軟,最終還是改口道:「你只需答應本宮三件事,我便對谷芳母子既往不咎。」
苦海頷首道:「你說吧!我聽著。」江寒玉遲疑了片刻,方才道:「首先,我要你從今往後,不得再見谷芳母子。」袁湘與江永清同時失聲道:「這也未免太不近人情了吧!」苦海卻爽快地道:「有緣遇者,非去來今。貧僧答應了。」江永清心頭黯然,跪在了師父面前。
江寒玉沒料到苦海如此爽快便答應了下來,心中一凜,又接著道:「其次,我要你隨我歸隱岳麓山,從此不再涉足江湖。」眾人愕然,江心月更是叫道:「娘,這不行啊!爹要是歸隱江湖了,誰來收拾這些害群之馬呀?」
苦海笑道:「白雲覆青嶂,峰鳥步庭華。如此甚好,貧僧答應了。」江永清急道:「師父,您以天下安危為己任,萬不可輕率行事啊!」苦海不以為然道:「覺元,天下不會因為多一個苦海,或者少一個苦海,而有什麼重大改變。再說能人志士千千萬,為師一人離去,與世無礙,與天無憂,你又何必患得患失。」
「你到是會找借口。」江寒玉冷笑著提出了第三個條件道:「你有這般大本事,若是反悔了想走,我也留不住你,更難保你不偷偷來會谷芳母子。所以我的第三個條件,便是要你自廢武功。」這話一出,眾人無不嘩然,甚至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熊天霸、苦難、賀重生和鳩摩淨等心想:「憑苦海的一身武功,縱橫天下亦非難事,你要他自廢武功,豈非等於要了人家性命。也只有傻子才會答應。」駱霜華、常笑天、蔣譽等人心想:「苦海是有道高僧,鏟奸除惡,救世濟人全憑這身功夫,他怎麼可能為了和你做那有名無實的夫妻,而放棄了滿腔抱負。」江永清和江心月在想:「爹爹一生為情所困,莫要因為一時衝動,而幹出什麼傻事來。」袁湘、花自開和花弄影在想:「在這大敵當前之際,她卻提出如此無理的要求,豈非倒行逆施,胡攪蠻纏。」可江寒玉是個以自我為中心的人,做事全憑心意,別人怎麼想,她毫不關心。
就在大家各懷心思之際,苦海卻淡淡道:「天地存乎一心,萬物始出自然。身既一具皮囊,武功有何惜哉。」他接著又對江寒玉道:「玉兒,我答應你的三個條件,還望你能容貧僧與覺元再說幾句話。」
江寒玉微一錯愕,旋即道:「有話快說,有屁快放。」她嘴上雖然兇惡,眉宇間卻透著患得患失的神情。苦海轉頭瞧了瞧江永清,然後朝小廟走去。江永清跟著苦海轉入照壁後,熊天霸、苦難、鳩摩淨等人迅速移動身子,於照壁兩側窺視著二人。
苦海站定後,隨即道:「覺元,你且坐下。」江永清不明其意,只得應了一聲,跟著盤膝坐下。苦海伸出如同枯槁般的右手,輕輕按上了徒兒頭頂的百會穴。江永清只覺一股中正純和的真氣,頓時由百會穴湧入了體內,並且迅速流遍全身筋脈,最後凝聚在了膻中穴中。
膻中穴乃人身氣海所在,流入的真氣一經停留,就將蘊儲其內。江永清只覺體內真氣暴漲,全身有股說不出的勁力,這才猛然明白了師父的用意時。他正欲運功拒絕,卻聽見苦海傳音入密道:「打開心念,不做妄想。為師有徒如你,今生已無遺憾。這一甲子的『紫陽神功』功力,是你師祖傳於為師的,為師今日把它傳送於你,希望你能造福蒼生,多行善事。你不必有所介懷,這也是為師最後一次傳你技藝了。」
江永清心中一痛,難過道:「師父,孩兒謹遵教誨,絕不負厚望。」苦海頷首道:「你且收斂心神,好好汲取為師的內力,能收多少就收多少。興許片刻之後,將會有一場惡戰,你要留神保護好你娘和兩個妹妹。」江永清不敢多言,自是神返太虛,靈台內不存一念。
熊天霸等立於五六丈外,見苦海將手按在徒兒頭頂,面色從容清明,還以為他在給江永清受戒,又或是一種繼承衣缽的儀式,卻誰也想不到苦海是在傳功。如此等了一炷香的時間,江寒玉有些不耐煩道:「你父子倆神神叨叨,究竟有完沒完?」
苦海終於將功力的十之**傳給了徒兒,這才緩緩收功道:「覺元,有時間的話,回長沙府江家陵園拜祭下你已故的父親。他能有子如你,一定會瞑目的。」江永清怎會不知師父心中所想,於是一連磕了四個頭,泫然欲涕道:「師父,你老人家多多保重,孩兒……」他說到後面,語調幾近哭泣。
苦海點了點頭,隨即來到江寒玉面前,欣然道:「讓你久等了,貧僧這便自廢武功。」
江寒玉嘀咕道:「要你自廢武功,有什麼好高興的,真是怪人一個。」苦海環視了眾人一番,淡淡笑道:「幻化非真,誰是誰非。虛妄無實,何空何有。」他言訖,便舉掌朝自己百會穴拍了下去。這百會穴乃人身重穴,只要力道稍微把持不好,便會立斃掌下。
江心月見苦海真要散功,急道:「爹,不行啊!您還沒救女兒就散功,誰來救我呀!」江寒玉花容失色,暗道:「我怎麼把這茬子給忘了。」她正欲阻止苦海散功,卻見其右手猛然落下,原本挺拔的身軀立時委頓在地,看樣子已是筋脈盡廢。
江寒玉整個人彷彿虛脫般,一個踉蹌險些坐倒在地。只見她仰天一聲長歎,眼眶中淚水晶瑩,也不知是怎樣的複雜心情。大多數人見這對夫妻鬧到如此地步,無不扼腕痛惜。只有熊天霸和鳩摩淨等人見狀大喜,畢竟少了苦海這麼個硬手,對他們來說,奪取《太華心經》自是又容易了不少。
江永清攙扶著苦海來到公孫婷身邊,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苦海拍了拍徒兒的手道:「一定要設法救下你的兩個妹妹。」江永清頷首道:「請師父放心,弟子責無旁貸。」江寒玉在一旁聽見,面如寒霜道:「要救也得先救小月,她才是你我的女兒。」
熊天霸卻傑傑怪笑道:「如今無涯賢弟已廢,你們就別癡心妄想著救人了。還是趕緊一手交貨,一手交人吧!」苦難不無得意道:「師弟,你若想自己的女兒死,就把秘笈給姓熊的好了,洒家沒有意見。」
袁湘朝苦海道:「你去救小月吧!影兒我能救下來。」她說著又對熊天霸道:「你真不知道這孩子的爹是誰嗎?」熊天霸不屑道:「誰知道你跟哪個龜兒子偷生的賤種。」袁湘不由輕笑道:「罵得好,她的親生父親的確不是個東西。熊天霸,你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是什麼好人,所以連罵也罵得如此痛快。」
眾人聞言無不錯愕,江寒玉更是目射寒光,似要擇人而噬。花弄影徒自不知母親在說什麼,嚷嚷道:「娘,我爹明明在一旁,你幹嘛老是問這個大壞蛋我爹是誰啊?」
熊天霸看著眼前憨態可愛的女孩,怎麼瞧也不覺得像自己的種,於是揶揄道:「這黃毛丫頭如此單純,怎麼可能是本座的女兒。我說妹子啊!你為了救女兒,便使出這等下三濫的詐術,也未免太可笑了吧!」
花弄影這下算是聽明白了,不由嚎啕大哭道:「娘……您不喜歡女兒,罵罵也就是了,幹嘛要亂講話呢?女兒縱有千般不是,至多打打手板子,罰站不許飯吃,何必非要唱這麼一出?爹,您快說句話呀!影兒不是您的乖寶貝麼?您怎麼可以讓娘亂說話呢?」
花自開心知袁湘絕不會無的放矢,但為了安慰女兒,也只得道:「影兒永遠是我花自開的女兒,誰也不能把你搶去。」花弄影一臉的委屈,瞧著母親淚眼婆娑道:「娘,您聽見沒有,我是爹的女兒,不是這大壞蛋的女兒。您要是覺得女兒淘氣,那以後影兒不離開您身邊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