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寒玉見女兒跟苦難東拉西扯,早已不耐煩,森然道:「父兄之仇不共戴天。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說著一招「天寒地凍」,直奔熊天霸中庭打來。熊天霸左手提著麻袋,右手翻腕迎上。江寒玉與之雙掌對實,卻發現像是打在棉花堆裡,根本無處著力。她心知不妙,想收掌後退。豈料熊天霸卻順勢傾吐掌力,迫使其再次催勁迎上。
就這麼一來一去,江寒玉的氣勢頓時弱了三分。熊天霸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只見他輕輕一笑,突然張開五指緊緊扣住江寒玉的手掌,猛地往懷裡一帶。江寒玉此刻正是舊力未去新力未生,被他這麼一帶,整個身子便往其懷裡撞去。
熊天霸雖然覬覦《太華心經》,可卻從來沒有放棄苦練「修羅幽冥神功」過,此刻功力已達收發自如,來去隨心的地步。江寒玉一直處於顛沛流離的狀態,加之走火入魔過,所以功力並未有所增長。如今再次對上熊天霸,自是又弱了三分,可以說已經不在一個層次上了。
不過江寒玉向來出手狠辣,也不忌諱什麼歹毒招式。她眼看自己就要投入仇人的懷抱,情急中突然踢出一記撩陰腿,透過裙底向著熊天霸下陰踹去。
這一招來得即兀突,又陰毒無比,要是被踢中恐怕性命難保,熊天霸豈能不知厲害。只見他微抬左膝,就著江寒玉來腿一鉤,纏定,跟著傑傑怪笑道:「娘子怎麼如此心狠,踢壞了這裡,你可是要守一輩子活寡的。」江寒玉聞言大怒,奈何左掌右腿都被熊天霸纏住,只得以右掌展開擒拿法,跟對方連拼了十幾招。
江心月一直想著花弄影的安危,趁熊天霸分心之際,忙朝蔣譽施了個眼色,兩人隨即摸了上來。熊天霸只用餘光一掃,便知道了江心月的用意,不由暗笑道:「好啊!索性連你這鬼丫頭一併捉嘍!不愁你爹不交出秘笈。」他表面不動聲色,只是將麻袋放在腳邊,卻依舊和江寒玉斗作一團。
羅什心知熊天霸不但武功極高,人更陰險毒辣,生怕江心月有所閃失,於是跟著掩了上來。熊天霸趁江心月靠近麻袋之際,突然伸腳一鉤,將江心月絆倒在地,跟著伸手便欲點她的氣捨穴。羅什原本早有準備,卻還是讓熊天霸絆倒了江心月,自然不會讓他再封了女孩的穴道。就在熊天霸即將點中江心月穴道時,羅什一個箭步搶來,揮動聖杖便朝熊天霸臂彎打去,跟著再一腳鉤住江心月腋下,將她提了回來。
蔣譽合身撲向麻袋,江寒玉趁機驅掌直取熊天霸背心。熊天霸不及細想,一把抓住麻袋退到懸崖邊,大喝道:「住手。咱們還是好好談談買賣吧!」江寒玉冷笑道:「你抓一個與本宮毫不相干的黃毛丫頭,就想與我討價還價,簡直是可笑之極。」她說著又要上前動手。
江永清和公孫婷慌忙攔住道:「師娘,麻袋裡裝的可是影兒啊!」江寒玉原本並不在乎花弄影的生死,但是轉念一想,這孩子好歹也救過自己,若是置之不理,卻也說不過去,於是喝問道:「姓熊的,你待怎樣?」
熊天霸仰天打了個哈哈,眉飛色舞道:「好說,好說。只要你們交出《太華心經》,本座就放了這丫頭,也從此不再為難諸位。」他說著打開了麻袋,露出一個紮著兩條麻花辮子的女孩,圓圓的鵝蛋臉,兩隻烏溜溜的大眼睛正怒視著熊天霸,不是花弄影又是誰。
熊天霸隨手解了花弄影的啞門穴,得意洋洋道:「不知幾位意下如何?」江寒玉從來不受要挾,聞言怒道:「你休想。」江永清和蔣譽則忙道:「萬事好商量,你千萬別傷她。」花弄影咳了幾聲,吐出一口濃痰,方理順了氣息。想是穴道封得太久,一時還緩不過來。
哪知這丫頭一開口便道:「永清哥哥,小月姐姐,你們別聽這壞蛋的話,他就算得了秘笈,也一樣會殺了咱們的。」花弄影一向天真無邪,心無城府,未想到在危難中也有這般見識,可見她原也是聰慧之人。
熊天霸一把掐住花弄影的咽喉,冷冷道:「本座向來說一不二,這丫頭的死活,就看諸位的態度了。」他跟著又低聲威脅花弄影道:「小丫頭,若不想變成世上最醜陋的厲鬼,就乖乖地別出聲。」花弄影終究是小孩心性,被熊天霸一唬,當即害怕起來,於是吐了吐舌頭,便囁嚅著不敢再說話了。
江寒玉心下躊躇,看著駱霜華尋求對策。駱霜華也好生為難,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正在眾人為難之際,只聽一個黃鸝般的聲音道:「熊伯伯乃堂堂武林盟主,原不該與人討價還價,故做小氣。別人要什麼,自是爽爽快快便給了,這才能體現出武林盟主的高貴身份不是麼?只是這影兒既非價值連城的寶貝,亦非什麼了不起的大人物。熊伯伯留在身邊又得操心,又得花錢,可謂一無是處。依我看,熊伯伯不如先放棄這個累贅,咱們再商量秘笈歸誰如何?」原來江心月自被羅什救回後,便一直在尋思對策,此刻又忍不住忽悠起來。
熊天霸豈會上一個小丫頭的當,不覺好笑道:「你這鬼靈精,想拍拍馬屁就要本座放人,這如意算盤打得也未免太精了吧!我若把她給了你們,還拿什麼交換秘笈呢?」
江心月眨著大眼睛,一臉無辜地道:「不會啊!你把影兒交給我,羅什大哥把秘笈交給你,咱們齊頭並進,不就結了嗎?」她心中想的是,只要花弄影得救,憑借羅什和母親兩人,足可保秘笈萬無一失。
熊天霸也是心思慎密之人,心中自有一套盤算,聞言故意沉吟了半晌方道:「既然大家相互信不過,也只好如此了。」他說著一指三丈外一株松樹道:「你們把秘笈放在那松樹下,本座將小丫頭留在此處。」眾人左右一看,見兩地相距十丈有餘,心知如此交換,熊天霸自可保萬無一失。
江心月聞言立刻會意,暗忖道:「兩地相距如此遠,他要是反悔起來,又抓了我做要挾,到時候羅什大哥不給秘笈怕是也不行了。」她正在思量對策,陡聽南面山樑上傳來一個女子溫婉的聲音道:「你說我女兒就在這山裡,怎麼走了這麼遠也沒看見?」
跟著又一個女子聲音道:「夫人別著急,您馬上就能見到自己的女兒了。」之後便是個男子聲質問道:「你們說她被壞人抓了,卻跑到這深山老林裡來幹什麼?」另有個陰沉的男子聲笑道:「說不得山裡也有好戲看,神醫一會便知。」
隨著話聲,只見兩男兩女,四個人由南面的山樑上走來,轉過一道巖壁,很快就來到了懸崖上。雙方一見面,具是大吃一驚。唯獨四人中那中年婦人驚喜道:「原來真在這裡。」花弄影一見來人,立刻大叫道:「爹娘,你們要小心吶!這裡壞蛋很多。」原來四人當中,那對看似夫婦的中年人,正是花自開和袁湘。而另外兩人卻是「金龍索」巫承歡和「無敵鴛鴦劍」賀重生。
熊天霸和江寒玉看到袁湘時更是吃驚不小,同時失聲道:「谷芳!」袁湘掃視了兩人幾眼,覺得有些眼熟,可就是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於是搖頭道:「你……你們是……我好像在哪裡見過,可就是想不起來了。」
江寒玉注視著谷芳,森然道:「原來你這賤人還沒死。哼!裝什麼蒜,難道連本宮也不認識了嗎?」袁湘聽到這森冷的聲音,就如同被雷電擊中般,渾身一陣哆嗦,額上更是冷汗直冒,蹬蹬蹬連退了三步,訝然失聲道:「你……你是……」
熊天霸心念電轉,旋即哈哈笑道:「今天可真是熱鬧啊!該來的全都來了。谷芳妹子,一別十八載,沒想到你卻做了神醫夫人,真是可喜可賀。」袁湘只覺得這笑聲是那樣地令人不安,心中驀然一痛,腦海裡便多了些模糊的影像。她不由一聲尖叫,險些跌坐在地。
花自開一把將其扶住,安慰道:「湘妹,你是不是想起了什麼?不必緊張,先救下影兒再說。」
江寒玉緊繃著一張玉臉,冷哼道:「谷芳,你今天是來會舊情人的吧?他也在這裡,你可以如願以償了。」花弄影見江寒玉總對自己的母親冷嘲熱諷,不由氣惱道:「我娘溫良賢淑,才沒有舊情人呢!」袁湘只覺頭腦昏沉,心口刺痛,過了好一會才緩過勁來。她隨即推開花自開,踉蹌著走到人群中,遊目環視眾人。
江永清生怕義母有所閃失,忙上前攙扶道:「義母,您要保重身體啊!」袁湘癡癡地望著江永清,淚珠兒突然奪眶而出。她緩緩舉起雙手,輕撫著眼前少年的臉龐,嘴唇不住亂顫,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唯有兩道飽含深情的目光,彷彿在傾述著什麼。
江寒玉見狀嘲笑道:「原來你還認識這個野種。賤人不愧為賤人,別的人都能忘記,卻不會忘記自己生的賤種。」眾人聞言大驚,江永清更是顫聲道:「師娘,您……您說什麼?」江寒玉冷哼道:「我說什麼!你何不去問問你那該死的師父。」她把手一指尚在昏迷中的苦海,又接著道:「你問問他,當年究竟幹了些什麼。」
就在大多數人都全神貫注於袁湘身上時,場內突然響起兩聲少女的驚叫,跟著又是幾聲悶響,好似有人交上了手。兔起鵠落間,場上局勢再次發生了變化。只見江心月被苦難挾持,長劍直抵咽喉。
原來苦難看到熊天霸擒了花弄影做要挾,心裡便想道:「這廝擒了別人的女兒也能要挾師弟等人,我不如擒下師弟的親生女兒,那秘笈豈非唾手可得。」鳩摩淨跟苦難一般的心思,只是離江心月較遠,只好把目標鎖定在公孫婷身上。而這時,袁湘正好順著江寒玉的手指,看見了苦海,不由發出一聲尖叫。而苦海又被袁湘的尖叫驚醒,一睜眼便見鳩摩淨和苦難正慢慢靠近兩個少女。他當即一個鷂子翻身,阻攔下了鳩摩淨。
這一切說來複雜,其實也就是幾個呼吸的事情。
江寒玉見狀大怒,咆哮道:「姜無涯,你為什麼不救自己的女兒?」苦難嘲笑道:「捨己為人,師弟不愧為佛門高僧。」苦海雙手合十,喧了聲佛號,卻並不理會江寒玉的責備,而是用平和的目光看著袁湘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今日得見少夫人安康,貧僧再無遺憾了。」
袁湘目露驚色,上下打量著苦海,一時茫然無措。熊天霸仰天大笑道:「谷芳妹子,怎麼連你從小青梅竹馬,愛得死去活來的情郎也不認識了?」眾人聞言又是一驚。
江永清、江心月和花弄影三人更是大張著嘴巴,只覺心裡毛毛的,似有許多問題搞不清楚。最終還是江永清搶先開口問道:「師父、師娘、義母,你們到底在說什麼?孩兒怎麼一點也聽不懂?」
往事不斷湧上心田,袁湘只覺頭腦一陣暈眩,眼前金星亂顫。花自開二話不說,上來便在其腦袋上紮了幾針。如此過得片刻,袁湘方定下神來,瞧著苦海潸然淚下道:「無涯,真的是你麼?想不到咱們還能相見。都十八年了,就好像做了一場夢。你……你怎麼剃度出家了?難道……」她說到後面,已是泣不成聲。
江寒玉突然狂笑道:「本宮沒有殺他,只是讓他成了廢人,你想再跟他做那苟且之事,也是不能了。」她說著苦笑連連,續而道:「我苦苦等待了十八年,就是為了今天這一幕。所有的恩怨情仇,都該來個了斷了。姜無涯、熊天霸、谷芳,我江家的滅門之災,便是由你三人而起。而本宮的一生,也是毀在你三人手上的,此仇此恨不共戴天。咱們就來說說,這筆帳該如何了結。」
江心月雖被利劍抵住咽喉,但還是能開口說話的。她見母親越說越激動,忙問道:「娘,您在說什麼吶!爹怎麼會跟娘有仇?到底是怎麼回事,女兒想知道。」
江寒玉狠狠瞪了苦難一眼,森然道:「你若敢傷害我女兒,本宮便叫你死無葬身之地。」跟著又回頭罵苦海道:「你真夠狠的,連自己的女兒也不救,只想著救兒媳婦。難道這個賤人生的野種,比你我生的女兒更加金貴嗎?」她手指著袁湘,氣得全身亂顫。
江永清越聽越驚駭,忙跪在苦海面前央求道:「師父,還請您老人家告訴弟子真象。」袁湘伸手撫摸著江永清的頭髮,突然眉開眼笑道:「無涯,原來你已經找到了咱們的孩子。只可惜我當了他那麼多年的義母,卻不知道他就是我們的親生兒子。永清這孩子秉性純良,性格豁達,這一點很像你。雖然才三個月大,便被曲還音搶走,卻始終沒有墮入魔道,為虎作倀。你喜歡他嗎?」
江心月和花弄影錯愕道:「什麼!他……他真是……」兩人不由自主地互望了一眼,均覺對方臉色古怪,一時也不知該如何表達自己的心情。
苦海歎道:「少夫人錯了。」袁湘奇怪道:「我怎麼錯了,他左肩後有塊紅記,明明就是咱們的孩子啊!」苦海喟然一歎道:「難道少夫人忘了,你的丈夫乃是鎮南鏢局少鏢頭江搏浪。而永清正是你們的孩子。」
袁湘吃驚地看著苦海,這才想起了什麼,忙問道:「你……浪哥還好嗎?」苦海雙手合十,搖頭歎道:「阿彌陀佛!罪過,罪過。江大哥早在十八年前就已仙逝,仵作驗屍說他肺葉破裂,是被人活活氣死的。另外,姜無涯也死了,世上只有貧僧苦海。」袁湘聞言唏噓不已,臉色一連數變,過了許久方才歎道:「我明白了,你活著就是為了贖罪。而我……我也該為自己造下的孽,還債了。」
江永清一顆心突突亂跳,原來自己敬愛的師父就是親生父親,而慈祥的義母就是親生母親。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實在是令人瞠目結舌。可是師父為什麼不認自己這個兒子,母親又說父親是為了贖罪,這中間的曲折原委,看來必有一番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