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新塚,兩個英雄。涕泗滂沱後的公孫婷跪在墳前,呆呆地發著愣。江永清站在其身後,默默地吹著簫。簫聲帶著綿綿憂傷,引得林間飛禽相續悲鳴,倒也平添了一抹壯闊。
兆銀寶庫被發掘的消息,在江湖上傳得沸沸揚揚。而從歸元劍派查出寶藏的消息,也不脛而走,因而引來了大批的覬覦者。就連《太華心經》藏在「鳳語」琵琶裡的消息,也被龍騰雲放了出來,其目的就是要把江湖攪個天翻地覆,才好伺機對付熊天霸和天龍幫。汴京城裡城外一時間高手雲集,醞釀起層層殺機。
朝廷給了一周的時間,要所有人都離開劍林。卻沒想到,已有數百名江湖人物,把歸元劍派圍了個水洩不通。這其中大多數都是曾經擁戴公孫伯的人,甚至不乏他當年的朋友。看來公孫伯一死,朋友和偽君子也是立見分曉。
江永清扶著憔悴的公孫婷,由劍林外回到歸元劍派,誰知途經蘭雅園時,卻見江心月鬼鬼祟祟地從他的房間裡溜了出來,心裡頓時明白了原因所在,於是悄悄躲在園子門口,等著江心月若無其事,大搖大擺地走出來,才突然問道:「小月,你是來幫我收拾房間的嗎?」
江心月嚇了一大跳,駭然道:「哎喲!表哥師兄,婷姐姐,你們躲在門口乾嘛呀?」
「你先回答我的問題。」江永清神秘地一笑,調侃道。江心月何等聰明的人,立刻賣乖道:「我呀!當然是來幫你收拾屋子的嘍!同時還要看管寶貝呢!現在那麼多賊人,萬一被人家偷了可就不妙嘍!」
公孫婷奇怪道:「什麼寶貝啊?我怎麼從來就沒聽你們說起過。」江永清不想讓公孫婷為自己擔優,於是撒謊道:「是我養母留下的一件遺物,原本也沒什麼特殊的,只是小月比較喜歡罷了。」
江心月翻了翻白眼,忽然湊到江永清耳邊悄悄道:「你現在撒謊連眼睛都不眨了。老實交代,你把琵琶藏哪了?要是不告訴我,小心我把事情的原委告訴婷姐姐。嘿嘿!」
江永清低聲道:「連你這家賊都找不到,別人就更別想找到了。反正琵琶丟不了,你就放心吧!」江心月氣得撅起老高的嘴,嚷嚷道:「好啊!你竟然連師父的女兒,舅舅的外甥女都隱瞞,我再也不採你了。哼!」
公孫婷本就心情不好,此刻見兩人鬼鬼祟祟,更加惱火道:「你們兩個有什麼話不能敞開來說嗎?非要嚼舌根子,到顯得我是多餘的。」江永清正欲解釋,卻聽花弄影叫道:「我說各位,你們在吵什麼呀?至善大師和智空上人來了,苦海師傅要你們廳裡說話。」
江永清立馬應道:「我們這就來。」跟著又對公孫婷道:「婷兒,這話容我下去後再細說。咱們現在還是先去大廳,與老前輩們商議對策要緊。」
公孫婷埋汰道:「我現在什麼都沒有了,所以我不希望你瞞著我做什麼危險的事,因為我不能再失去你了,知道嗎?」江永清滿心愧疚,將公孫婷攬入懷中,感動道:「婷兒,我明白。」
江心月做了個鬼臉,隨即朝花弄影擠眉弄眼道:「唉喲!眉來眼去,情深愫愫,真是太肉麻了。」花弄影笑道:「就是嘛!當眾黏在一起,也不怕羞。」兩個丫頭說完撒腿就跑,還邊跑邊格格大笑。江永清尷尬地撓了撓頭,這才牽著略顯害臊的公孫婷,來到大廳見幾位前輩。
一行人剛入大廳,便瞧見至善大師和智空上人,正站在公孫伯靈位前。至善大師深鞠一躬,無限惋惜地道:「老友啊老友,彷彿就在年前,你我還談笑風生,想不到今日已是陰陽兩隔,實乃是造化弄人吶!」
智空上人一揮拂塵,感慨萬千道:「斯人已去,氣節猶存。江湖從此少了位頂天立地的英雄,卻多了段悲壯的故事。烏呼哀哉!天不憐人,吾奈何之。希望老友在陰曹地府,依舊能瀟灑如故。」
兩人弔唁完畢,又對公孫婷安慰了幾句,這才與眾人一一見禮。至善大師落座後,問道:「如今歸元劍派被朝廷勒令解散,劍林也成為武林的眾矢之的,不知諸位有何打算?」
北原蒼茫道:「天大地大,還怕沒有地方可去?諸位如果樂意,就隨我老頭兒去塞北大漠牧馬放羊,有道是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現牛羊。天為被,地為床,有酒有肉不淒涼。如此人生,豈不快哉!」
眾人看著北原蒼茫眉飛色舞地說完,原本沉痛的心緒,稍微有了些放鬆。西門乘風歎道:「只怕咱們想去塞外逍遙,那外面成百上千的傢伙也不答應。」
王懷志道:「不答應也由不得他們,憑咱們的手段,殺出一條血路應該不在話下。」智空上人搖頭道:「不可莽撞行事,以免終日生活在逃亡中。現在全江湖的人,都懷疑是歸元劍派盜了寶藏,勢必會追究到底。所以逃避並不能解決問題。」
苦海頷首道:「天龍幫的一石二鳥之計,已然湊效。他們只用了小部分的寶藏,就讓得那些原本懷疑天龍幫的人,把目光全部集中到了歸元劍派身上,咱們現在是有口難辯啊!」
朱睿道:「奇怪的是,我與北原前輩去天龍幫摸底,卻不見熊天霸有何動作。似乎對於現在的局面,熊天霸並沒有放在心上。」
羅什道:「他關心的恐怕是如何得到《太華心經》,而不是對咱們再來個落井下石。」柴馨道:「可這本秘笈根本就沒有人知道在那裡,人海茫茫,要上那裡去找呢?」
花弄影張了張嘴,瞧著江永清欲言又止。江心月眼睛一轉,立馬轉移話題道:「唯今之計,也只有來個金蟬脫殼,等過了風頭,再來澄清事實不遲。」
至善大師睜開微合的雙目道:「哦!那小施主有何良策,還請說來?」江心月得意洋洋,正要說出自己的計劃,卻聽到廳外隱隱傳來打鬥聲。一名少林寺弟子衝進來稟報道:「啟稟方丈,有不少江湖人物闖了進來,正在四處搜刮財物。」
王懷志立馬道:「還是先趕走這些不速之客,再商量計策吧?」說著率先衝出了大廳。朱睿一提大刀,第二個離開了大廳。江永清擔心琵琶被盜,於是一溜煙鑽出大廳,朝蘭雅園奔去。江心月見狀,也隨之而去。
羅什皺了皺眉頭,臉上不覺浮現出一絲疑惑。他總覺得江心月有什麼事瞞著自己,如今看見其緊隨江永清而去,這種感覺就變得更加濃郁了。他於是也不再猶豫,拿起「梵天聖杖」便走出了大廳。
誰知羅什方一出大廳,卻見兩道身影在不遠處一閃而過。他當下雙目一凝,便追了上去。待到二人身後,羅什忽然冷冷道:「兩位朋友既然來了,何不坐下來聊聊。」
兩名蒙面人見被發現,不由分說掄刀就砍。羅什自從與西門乘風相遇,受到「千鉤萬釣」竿法的啟迪,逐漸悟出了「梵天聖杖」上的那套杖法。雖然還未練到純熟,但威力卻已是相當驚人。
他見兩人凶狠地撲來,於是一舞「梵天聖杖」,不退反進,一下插入兩人中間,跟著一招「電閃雷鳴」朝左右點去。兩名蒙面人顯然也是老搭檔,當下一人立刀來擋,另一人則飛身直劈羅什面門。
羅什微微一笑,手上略一加力,便將橫刀來擋的蒙面人,連人帶刀一起震飛了出去。也就是這時,另一名蒙面人的刀已然臨頭。羅什不慌不忙,手腕托著「梵天聖杖」,以杖尾頂住來刀,跟著腳尖一踢棍頭,便又順勢打向蒙面人後心。
蒙面人聞得足下生風,立刻用刀在「梵天聖杖」上一拍,借力逃過了羅什的攻擊。羅什發現對方功夫不弱,於是一擰聖杖,一招「雷電交擊」直捅而去。蒙面人急忙側身讓過,順勢一刀斜削羅什肩膀。
羅什收回聖杖,以杖尾架住來刀,反力往前一壓,頓時迫得蒙面人不斷後退。羅什不給對方任何喘息的機會,將聖杖往地上一杵,便飛起一腳踹在蒙面人小腹上,將其踢飛出三四丈遠。
先前倒地的那名蒙面人已悄然爬起,只見他甩了甩麻木的右臂,改以左手持刀,突然繞至羅什身後,一刀攔腰砍來。羅什覺出身後有異,突然彈身而起,凌空一腳倒踢而去。蒙面人閃避不及,被一腳壓在肩膀上,當即跪倒在地。
「這裡不是你們該來的地方,還不快滾。」羅什制服二人後,不由分說道。一名蒙面人爬起身來,朝羅什抱拳道:「閣下武功卓絕,我兄弟技不如人,自然俯首認輸。不過外面還有成百上千人,都在打著歸元劍派的主意。閣下能否一一打發,就要看你的造化了。告辭。」兩名蒙面人相互攙扶著,灰溜溜而去。
羅什無奈地搖了搖頭,心知要找到《太華心經》,將會變得更加困難。他一路尋找著未知的敵人,當來到西苑時,隱隱聽見裡面傳來打鬥聲,於是上前一看,只見是花弄影正與三名蒙面女子纏鬥,情勢不容樂觀。
花弄影一條「古籐鞭」使得出神入化,猶如金蛇擺舞,即好看又令人畏懼。但三名蒙面女顯然也不是吃素的,她們分工明確,一人吸引住「古籐鞭」,另外兩人專攻花弄影的薄弱點,逼得其左右難以兼顧。
一名蒙面女瞅準破綻,軟劍如銀蛇吐信般直戳花弄影心口。花弄影急忙提氣後退,並嬌喝道:「三個打一個,算什麼本事。吃我金花細雨針。」她說著在腰間一摸,突然抖手打出一片如芒金針。
三名蒙面女見漫天金光閃爍,心下不敢怠慢,於是紛紛挽起劍幕,且擋且退。一時間叮叮細響大作,金光如雨點般紛紛墜落。花弄影跟著前胸貼地,再次打出一片金芒。金針貼地飛掠而去,左首那蒙面女猝不及防,小腿上連中三針,當下一軟摔倒在地。
那蒙面女只覺中針處又麻又癢,且有擴散的勢頭,於是驚慌失措道:「金針有毒。」另外兩名蒙面女急忙向其靠攏。一人護住其道:「三妹,你覺得怎麼樣?」另一人急忙封住其腳上多處穴道,跟著拔出了金針。
花弄影收起「古籐鞭」,得意道:「我花家的暗器從不淬毒,她只不過是中了『麻沸散』而已,兩個時辰後藥效自解,你們還是打哪來回哪去吧!」為首的蒙面女咬了咬牙道:「多謝姑娘不殺之恩,咱們後會有期。」
瞧著三女倉皇而去,花弄影正欲撫掌歡呼。卻有個癩頭大漢突然暴起發難,於圍牆後越出,一槍直刺其後心。花弄影未有防備,待發覺身後有異,已來不及躲避。她大驚失色之下,只得揮鞭朝身後捲去。但癩頭大漢顯然是有備而來,非但不躲來鞭,反而獰笑著將槍往前一送。
一直在暗中觀戰的羅什見勢不妙,立刻擲出「梵天聖杖」,直搗癩頭大漢命門。癩頭大漢見狀,深知就算殺了花弄影,自己也會被來杖打中,從而一命嗚呼,於是猛地一擰長槍,狠狠拍在聖杖上,跟著借勢一個後空翻,險之又險地躲了過去。
羅什二話不說,跟上去又是一拳,強勁的力道頓時帶起一陣嘶鳴。癩頭大漢尚未站穩,便覺一股大力壓迫而來,全身幾乎無法動彈。他本能地將雙手交叉胸前,護住心脈。豈料羅什這一拳力道太猛,竟震得他手骨斷裂,雙眼一黑,便如斷線的風箏,飛出圍牆外生死不知。
花弄影驚魂未甫,依舊撫著心口喃喃道:「乖乖,差點就去見閻王了。」羅什拾起「梵天聖杖」,安慰道:「以後對敵小心些,切莫只顧高興了。」花弄影吐了吐舌頭,跟著抿嘴道:「哦!謝謝你了,羅什大哥。我以後會提高警惕,不再粗心大意的。」
羅什見花弄影一副天真可愛的樣子,不由會心一笑,暗中思量道:「花弄影是江永清的義妹,想必知道些有關他的事情。既然小月不肯開口,我便從這丫頭嘴裡套話,說不定能得到點線索。」
心頭如此一盤算,羅什便隨口問道:「小生遠道天竺而來,對中土一些事情還不太瞭解,想請教一下姑娘,不知姑娘肯否見教?」花弄影嬉笑道:「好呀!好呀!我懂得的可多了。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羅什先立掌行了個禮,這才道:「小生此番前來中土,可謂感觸良多。其實在我天竺,百姓皆酷愛音樂和舞蹈,即便是少年男女幽會,也少不了載歌載舞。而我聽說中土有一種叫琵琶的樂器,演奏起來溫婉動人,聲聲如泣。不知姑娘可有見過這類樂器?若是見過,還請姑娘替小僧買一把,我也好帶回天竺,留作紀念。」
花弄影到底是心底無邪,遇事也不多想,當下咋呼道:「你連琵琶都不知道啊?這是種女子善用的琴,可以抱在身上彈的哦!我雖然不知道琵琶究竟有多大魅力,可它所彈奏出來的音樂,的確很動聽喔!比如永清哥就有一把上好的琵琶,是他養母留給他的唯一遺物,那音質真是沒的說。」
羅什雙眼一亮,忙追問道:「那琵琶可會取名字?」花弄影不假思索地道:「只有頂好的琵琶才會取名字。像永清哥的琵琶就叫做『鳳語』……」花弄影剛一說出名字,便連忙用手摀住了嘴,跟著眼珠子一陣亂掃。
羅什只覺一道閃電劃過心田,那種說不出的激動和暢快,實在是難以言表。但表面上他卻不露聲色道:「多謝姑娘指點,在下感激不盡。至於買琵琶的事,就有勞姑娘了。小生先走一步,稍後再見。」
看著羅什匆匆而去,花弄影忽然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當下急得直跺腳道:「壞了,壞了,我怎麼把小月姐姐的囑咐給忘了。若是惹出什麼禍事來,那可怎麼對不起永清哥。」她說著恨恨地打了自己兩嘴巴,這才苦著個臉,急忙找江心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