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花樓」樂隱娘的閨房裡,尤夢盈陰沉著臉,斜靠在椅子上,不知想些什麼。鄭媽媽和銅面人分立左右,「文房四寶」圍在屋子角落,尤夢盈那名貼身丫環守在門邊,唯獨樂隱娘跪在尤夢盈跟前,輕輕地抽泣著。
尤夢盈目射寒光,忽然問道:「這事先安排好的人手,怎麼會輕易就被人瓦解掉,你給我說說。」鄭媽媽陰陽怪氣地道:「依老奴看來,一定是有內奸告密。否則那麼多暗樁,怎會在毫無防範的情況下,都被制住了呢!」
聽到這話,尤夢盈半瞇著眼睛,冷冷問道:「姬兒,我要你引誘江永清,破壞他和公孫婷的關係,你卻與王懷志眉來眼去,暗通苟合。我要你籠絡朝廷勳貴,你不是敷衍了事,就是藉故推搪。我倒想問問,你究竟是不是我尤夢盈的外甥女?如果是,為何胳膊肘總往外拐?如果不是,想必今日之事,就是你透露的吧?」
樂隱娘聽到尤夢盈的訓斥,慌忙解釋道:「姨娘始終是姨娘,姬兒縱有千般不是,也不會對不起姨娘的。」
「掌嘴。」尤夢盈一聲令下,鄭媽媽立刻上來狠很摑了樂隱娘兩巴掌。樂隱娘被打得口角流血,面頰紅腫。尤夢盈見狀,忽然反手一巴掌抽向鄭媽媽,並罵道:「抽我外甥女,也用不著如此狠毒吧!」
鄭媽媽吃了痛,捂著臉央求道:「老奴錯了,求夫人原諒。」尤夢盈又狠狠一巴掌抽向樂隱娘,將她打番在地道:「自從姐姐死後,我一手將你拉扯大,可你是怎生回報我的?」
樂隱娘捂著生麻的臉,將嘴裡的鮮血吐了出來,垂泣道:「你把我寄養在勾欄,讓我受盡欺辱,還要賠著笑臉為你辦事。姬兒自問還算盡心,並沒有虧欠你什麼。如果說姬兒有錯,那也是錯在不該來投靠你。」
尤夢盈氣得七竅生煙,激動道:「好,你終於說出了心裡話,這才是你的初衷。來人,家法伺候。」鄭媽媽方才吃了虧,頓時六神無主,不知該如何是好起來。尤夢盈喝道:「還不動手。」鄭媽媽無奈,只得拾起鞭子,照樂隱娘背脊抽去。尤夢盈見其打得不痛不癢,一把奪過鞭子,親自抽打起來。
「阿姨就是打死姬兒,姬兒也還是那句話。我從未有對不起姨娘過。」樂隱娘忍著切膚之痛,緊咬牙關堅持道。尤夢盈打得累了,氣喘吁吁道:「你既然喜歡上了姓王的,老娘便成全你。不過,我不能白白便宜了那小子。我要把你變成殘花敗柳,一雙破鞋,再送給他。」
那「黑將軍」石墨聽出弦外之音,自然不會放過此等美差,於是請纓道:「夫人,做這事屬下在行,您就把樂小姐交給屬下吧!」西域之行,「筆生輝」畢繪僥倖撿回了性命,雖然廢了只手,卻是色性不改,當下橫眉冷哼道:「老二,你好意思搶哥哥的美差麼?」說著朝尤夢盈拱手道:「夫人,屬下當仁不讓。」
「硯長空」晏淨一聽急了,忙叫道:「這麼漂亮的小娘子,兩位哥哥也不讓著小弟點。須知小弟自今未婚,全賴著夫人介紹門好親事。今日有此機會,做哥哥的自當讓我。」
樂隱娘傷心欲絕,不怒反笑道:「姨娘,你太無情了。姬兒就是死,也不會讓這些臭男人玷污清白的。」說著突然朝窗口撲去。
「快攔住她。」石墨眼疾手快,衝上去抓住樂隱娘的衣袖便往回拽。樂隱娘奮力一掙扎,衣袖便被撕裂開來。她也顧不了許多,當即推開窗戶,便要往外跳。哪知晏淨正好趕到,將其攔腰抱住,並調戲道:「小娘子,別死呀!等咱們行了周公之禮,成就魚水之歡,說不定你還捨不得死呢!」
樂隱娘掙扎了幾下,心知無用,便想咬舌自盡。豈料畢繪早有防範,當下出手點了她的迎香穴,令其下頜酥軟,不能用力。尤夢盈冷眼旁觀道:「別弄傷了,興許將來還有用處。」
晏淨奸笑道:「請夫人放心,我兄弟伺侯女人,那可是有一套的。」說著就抱起樂隱娘往床榻走去。樂隱娘驚恐萬分,卻又無力反抗,急得淚水直流。畢繪和石墨也磨掌擦拳,淫笑著跟了過去。尤夢盈那貼身丫頭皺了皺眉頭,想說什麼,可最終還是一句話也沒說。
就在尤夢盈正準備離去時,窗外卻突然飄來一陣笛聲。這笛聲浩浩蕩蕩,來勢洶洶,震得屋中人心神蕩漾。末了,又變得絲絲入扣,吹得人身心倦懶。晏淨三人只覺腦袋一陣暈眩,便再無**之心,紛紛扭頭朝窗外望去。只見月色之下,一人長身而立,就那麼手持長笛,迎風站在對街房瓴上,宛如超凡的仙人。
笛聲飄忽不定,時而高亢,時而清婉,時而磅礡,時而嚶嚀,彷彿無孔不入的風,不斷侵蝕著眾人的心神。尤夢盈因為沒有功力抵抗,先感到一陣頭暈目眩,跟著險些跌倒在地。白宣忙伸手扶住尤夢盈,並朝窗外喝問道:「何方朋友,還請現身一見。」
「龍游四海我威揚,蓋世才情亦堪當。書劍揮就天下名,平生笑傲問穹蒼。」隨著聲音,一名中年書生踏空而來,飄然進了房間。畢繪雙目一凝,吃驚道:「天縱奇才,東方威揚。」
中年書生輕搖著羽扇,微微頷首道:「這位姑娘老夫要帶走,幾位不會有意見吧?」石墨與畢繪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回答。晏淨見來者真是東方威揚,當下吞了吞口水,結巴道:「前輩若是喜歡,帶走便是,我等又豈會有意見。」東方威揚也不多話,舉步便朝床榻走去。
尤夢盈從昏眩中醒來,森然道:「本夫人教訓自家孩子,你憑什麼說帶走就帶走?」東方威揚頭也不回,用羽扇輕拍胸脯道:「何為自家孩子?命人凌辱,隨口呵斥,這就是所謂的自家孩子?」
尤夢盈冷冷道:「我不管你是什麼人,但你想從本夫人手上帶走人,就得留下一手絕活。」白宣當即附耳道:「夫人,東方威揚武功蓋世,屬下等不堪一擊啊!」
「哼!沒用的東西。」尤夢盈面色一寒,隨即朝銅面人使了個眼色。只見那銅面人二話不說,提刀便扎向東方威揚後心。這東方威揚是何等人物,又豈會受其影響。只見他左腳往斜裡一跨,便無巧不巧地躲過了來刀。
銅面人一招未得手,當下又舉刀斫來。東方威揚面露不屑,就這麼側身揚手一抓,看似輕描淡寫,卻奇跡般地抓住了來刀背脊。銅面人只覺刀上傳來莫大的勁力,震得虎口生麻,於是急忙收刀橫碾。
東方威揚面帶微笑,左手羽扇往前一點,正好由刀面上拂過。銅面人只覺雙臂一麻,便再也提不起勁道來。東方威揚跟著探出左手,輕輕拍了拍銅面人的肩膀道:「老夫有資格帶走這位姑娘了吧?」
「青龍五爪手果然名不虛傳。」石墨低聲嘀咕了一番,眼見到手的美人就要失去,忍不住偷偷瞟了眼榻上的樂隱娘。尤夢盈見東方威揚舉手投足間,便制住了銅面人,心知用強已是不可能,於是似笑非笑地朝樂隱娘道:「如果你今天跟他走了,從今往後就不再是我尤夢盈的外甥女。」
樂隱娘淚流滿面,奈何口不能言,身不能動。東方威揚瞧出端倪,於是屈指連彈,幾縷若有若無的勁風在其身上拂過,樂隱娘頓覺週身一輕,當下起身朝尤夢盈襝衽道:「一個人的出生,是不能選擇的,但腳下的路卻是可以選擇的。姬兒想走自己的路,卻不能與姨娘同道。多謝姨娘的養育之恩,姬兒唯有日後再報了。」
東方威揚讚賞道:「姑娘深明大義,知道何去何從,老夫甚感欣慰。走吧!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去過平常人的生活。」尤夢盈聞言只得冷哼一聲,便率眾魚貫而去。
樂隱娘又朝東方威揚襝衽道:「多謝先生相救,小女子銘感五內。」東方威揚輕搖羽扇道:「舉手之勞,何足掛齒。倒是姑娘蘭心慧質,不該久居煙花之地,還是速速收拾物件,隨老夫去吧!」樂隱娘心知留下無益,於是收拾起隨身細軟,留戀地環視了一眼房間,這才隨著東方威揚而去。
「前輩,踢高一點。」花弄影一腳將毽子踢過去,北原蒼茫來了招「懶驢打滾」,用額頭接住毽子,叫道:「丫頭,看仔細了。」只見他將毽子頂起三尺來高,跟著一躍而起,竟撅屁股將毽子撞向了柴馨。
柴馨伸腳尖接住毽子,笑道:「看我的。」說著來了個連環腿,又將毽子踢到了半空中。花弄影飛腳踢來,將毽子踢出老遠。北原蒼茫拍馬殺到,一個旋風腿又將毽子送了回來。柴馨圈腳一繞,卻將毽子漏給了花弄影。
三人玩性正濃,卻聽大門外馬蹄嘈雜,正感錯愕,便見潘美率領一對禁軍衝進了校場。一旁觀戰的張常忙上前鞠躬道:「不知潘大人駕臨,老奴有失遠迎。」潘美和顏悅色,捋著美髯問道:「你家將軍可在府上?本官奉皇上旨意,特來宣旨。」張常忙回答道:「我家老爺正在大廳,大人請隨老奴來。」
花弄影好奇道:「帶這麼多官兵,只是來宣旨麼?」柴馨皺了皺秀眉道:「正常宣旨,應該是宮裡的宦官前來才對。瞧這些官兵殺氣騰騰,倒想是來抓人的。」北原蒼茫頷首道:「事有蹊蹺,咱們一起去看看。」
大廳裡,公孫伯正與西門乘風、江永清和公孫婷等商討事宜。孟飛進來稟報道:「師父,大師兄不在房裡,我差人去鏢局尋找,也不見其人。」公孫婷揪心道:「在這節骨眼上,師兄會去哪裡呢?」
公孫伯道:「這孩子做事一向謹慎,若非事情緊急,斷不會不告而別的。先別管他了,清兒、婷兒、小飛,你們聽著。老夫剛剛接到消息,咱們中原鏢局押往太原的貨物出了事,箱子裡裝的根本不是所謂的山貨,而是發掘至敦煌的寶藏,還有部分江南貢品。如今我歸元劍派已是風雨飄搖,尋釁滋事者屢見不鮮。現在又出了這檔子事情,相信朝廷必會派人來拿老夫。這幫中事宜,你等能斷就斷,不能斷的,姑且放下。」
公孫婷揪心道:「這好好的山貨,如何就成金銀珠寶了呢?」江永清歎道:「如此一來,師伯便有私通敵國之嫌,恐怕是再難洗脫了。」孟飛怒道:「賊人何其歹毒,難道非治師父於死地不可嗎!」
西門乘風拈鬚道:「真是怕什麼來什麼,為今之計只有穩住陣腳,以不變應萬變了。」公孫婷擔憂道:「可是朝廷也不能聽風是雨,說抓人就抓人啊!」公孫伯搖頭歎道:「當今天子,最怕的就是臣下不忠,朝局不穩。你爹這次恐怕是在劫難逃了。」
「老爺,潘大人來宣聖旨了。」幾人正在說話,卻見張常走進大廳,向公孫伯稟報道。公孫伯聞言一凜,自語道:「來得好快啊!」於是朝張常道:「快請。」潘美卻已手捧聖旨,跨入大廳道:「護國將軍公孫伯接旨。」
公孫伯只得離開主位,將潘美讓至正北,單膝跪拜道:「臣,公孫伯接旨。」公孫婷和孟飛跟著跪了下去,其他人因為疏懶慣了,也不懂規矩,所以只是退立一旁,並未跪下。
潘美也不見怪,展開黃綢聖旨,宣讀道:「大宋皇帝詔曰:護國將軍公孫伯,前次走失朝廷貢品,且與李煜重臣徐鉉過從甚密,朕念其開國有功,准予自辯。奈何公孫伯不思皇恩,此番又私販重寶前往太原,實有裡通外國之嫌,朕深感痛惜,特命潘美率禁軍前往查證,如若證據確鑿,立刻拘押,不得有誤。此諭。」
眾人聞言,無不震驚。公孫伯心地無私,自然不懼,於是接旨道:「臣,公孫伯接旨。」公孫婷忙替父親求情道:「家父忠心耿耿,天地可表。皇上一定是聽信了讒言,還請潘大人替家父稟明聖上,已期寬宥。」
潘美抱拳朝天道:「我主聖明,豈會聽信讒言。至於公孫兄的案情,皇上自有聖斷,本官也只有按令行事。不過請將軍放心,潘某定會秉公處理,還你公道的。」
公孫伯站起身來,正義凜然道:「君子坦蕩蕩,小人常慼慼。老夫俯仰無愧於天地,無愧於皇上和朝廷。大人儘管去查,如若發現罪證,下官甘願領罪。」他說著朝侍侯一旁的嚴寶和道:「寶和,你去給潘大人帶路吧!」嚴寶和聞言應道:「是,老爺。」於是朝潘美作揖道:「大人請隨小的來。」
「好,將軍深明大義,本官佩服。都知何在?」潘美方言訖,便有將佐拱手道:「末將在。」潘美當即下令道:「劍林內外,閤府上下,都給我仔細搜查,不得放過任何一個角落。」那將佐應了一聲,便率隊隨嚴寶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