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懷志無奈,只得把柴馨抱到自己馬上,隨即往來路衝去。一名蒙面人揮劍來封去路,王懷志暴喝一聲,當頭便是一刀砍去。一聲金石交鳴過後,那蒙面人第二劍又閃電般刺來。王懷志不敢大意,忙去削他的手腕。誰知蒙面人只是虛晃一劍,卻突然一揮左掌,直奔王懷志胸口而來。
王懷志倉促間,只得以刀面擋住心口要害。那蒙面人一掌拍來,剛猛的勁力立刻將刀面壓彎,一下撞在王懷志胸口上。王懷志倒也強悍,竟忍痛順勢一腳踢在蒙面人小腹上,將其逼退開來,隨即打馬闖了過去。
王懷志馬不停蹄地,一口氣跑出了十幾里路,可是心裡卻越想越涼,不由暗忖道:「我怎能棄父親的安危於不顧,甚至不惜臨陣逃脫?」他越想越覺得自己不對,於是勒馬沉聲道:「馨兒,你自己騎馬回京去吧!我要去幫父親殺敵。」
柴馨急道:「不要啊!我一個人害怕,壞人若再追來可怎麼辦?」王懷志一皺眉頭,生氣道:「叫你不要跟我去洛陽,你偏要去。現在出了事,你卻連自己回京都不敢,我以後再也不帶你出來了。哼!」他說著翻身下了馬,頭也不回地朝原路飛奔而去。
「王大哥,不要丟下我。王大哥……」任憑柴馨怎麼叫喊,王懷志只是埋頭奔跑,並未作答。他一口氣跑出了三四里路,卻聽見身後傳來馬蹄聲,於是扭頭一看,卻見柴馨又騎馬追了上來。
王懷志氣得大叫道:「你不要命了,快回京去吧!」柴馨奔到王懷志面前,幽幽道:「我不回去,我要去救王虞侯。」王懷志氣急敗壞道:「你瘋了,你可是金枝玉葉,到時候我連照顧你都來不急,還怎麼救我爹啊!」
柴馨拿馬鞭指著王懷志,賭氣道:「你少瞧不起人,我自幼隨叔皇習武,到時候說不定你還要我救呢!」王懷志哭笑不得,索性道:「那就隨便你吧!反正到時候人都死光了,皇上也不會再拿我王家人問罪。」柴馨撇嘴道:「哼!我是公主,才沒那麼容易死呢!」
王懷志也不答話,跳上馬背接過韁繩便走。兩人來到出事地點,卻見隨行人馬全都倒在血泊中,唯獨不見王審琦的蹤影。王懷志遍尋不到父親,又叫了幾遍也不見有人回應。隨行軍士又全都死了,想找個問話的也沒有。
就在王懷志一籌莫展,漸漸絕望時,卻見兩具蒙面人的屍體忽然彈起,沖其冷笑道:「好小子,居然還敢回來送死,大爺我已在此等候多時,快拿命來吧!」王懷志抽出佩刀,怒目圓瞪道:「我爹呢?你們把他怎麼樣了?」其中一個高個的蒙面人陰笑道:「還能怎樣,不就是挫骨揚灰嘍!」
「啊!我和你們拼了。」王懷志悲憤交加,大叫一聲便發瘋似地衝了過去。柴馨一拔腰間短劍,跟著衝了上去道:「王大哥,我來幫你。」
矮個蒙面人不屑道:「是你們自己趕回來送死的,休怪咱手下無情。」高個蒙面人怪叫一聲,劍如靈蛇吐信,斜刺裡挑向王懷志的鎖骨。王懷志竟對來劍視若無睹,「呼」地當頭一刀劈了過去,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他此刻已被仇恨充斥,滿心只想著殺了對方,那裡還顧得什麼生死。
高個蒙面人見其拚命,也不以為然道:「想玩命?你還太嫩了點。」說著矮身一個掃堂腿,就將失去理智的王懷志絆倒在地。王懷志大叫著翻身爬起,卻見蒙面人朝自己直擺指頭,不由血氣噴張,怒吼一聲又撲了過去。
蒙面人冷哼一聲,待王懷志撲至身前,方才側身讓開半步,跟著一掌切在其後頸上。蒙面人將王懷志打翻在地,隨即拿腳踩在其背脊上道:「服不服?」那邊的柴馨也早被制住了穴道,站在原地一副欲哭無淚的樣子。
王懷志徒自咬著牙,絕望地大叫道:「爹,恕孩兒無能,不能為您老人家報仇了。」說著又衝蒙面人罵道:「惡賊,要殺便殺,小爺皺一下眉頭便不是爺們。」柴馨又氣又急,亂叫道:「我乃當朝公主,你們好大的膽子,連我也敢亂動。」她說著忽然大哭起來,隨即哽咽道:「只要你們放了我和王大哥,我便讓叔皇賞給你們一座金山。」
矮個蒙面人冷笑道:「反正你們也快死了,老子也不怕告訴你們真相。我兄弟乃是奉了馮相之命,專程前來劫殺爾等的。就連小公主你,也不例外。」柴馨嚇了一跳,叫道:「什麼?是馮道那老匹夫叫你們來殺我的?」
王懷志早知馮道是趙匡胤和父親的對頭,聽了也不覺得意外,只是恨恨道:「馮道老兒居然連公主也敢殺,簡直是大逆不道。趙叔叔一定會替我們報仇的,你們就等著瞧吧!」
矮個蒙面人搖頭歎道:「可惜公主遇刺,第一個受牽連的就是趙匡胤。我看他到時自身難保,你們還是安心上路吧!」柴馨害怕地閉上雙眼道:「別殺我啊!我不做公主了還不成嗎?」王懷志卻視死如歸道:「馨兒別怕,不還有王大哥陪著你嗎!」他說著歎了口氣,又遺憾道:「都是我連累了你,只有到陰曹地府再向皇上請罪了。」
就在蒙面人舉劍將落時,只見人影一晃,王懷志和柴馨便被人帶到了一丈開外。高個蒙面人吃驚道:「閣下是那條道上的英雄?還請報上名來。」來人身材高大,當即攔在兩名少年身前,朗笑道:「在下行不更姓,坐不改名,天龍幫熊天霸是也。」
高個蒙面人聞言不屑道:「無名鼠輩,也敢來送死。」說著一劍直刺熊天霸心口。熊天霸輕輕一笑,突然大步搶上,用兩根指頭捏住來劍,暴喝道:「撒手。」隨即往懷裡一帶,便將寶劍從蒙面人手中奪了過來。
矮個蒙面人見狀一劍削來,熊天霸再次駢指夾住來劍,隨即潛運「修羅幽冥」神功,照著劍刃輕輕一拂。矮個蒙面人只覺一股大力傳來,哪裡還拿捏得住寶劍,當即撒手以求自保。熊天霸也不容二人喘息,當下又是一掌推出,剎時捲起一股狂瀾,猶如實質般湧向兩個蒙面人。
只聽兩聲慘叫傳來,蒙面人就如同斷線的風箏般,倒飛出兩丈多遠。不過這兩人武功也是不弱,加之反應敏捷,竟然一落地便往草叢裡滾去,眨眼便沒了蹤影,臨走前還撂下一句話道:「姓熊的你有種,等著瞧吧!我兄弟遲早會去剷平天龍幫。」熊天霸仰天打了個哈哈,隨即郎朗道:「本座隨時恭候大駕。」
王懷志見兩人想逃,大叫道:「想走?先還我爹命來。」熊天霸卻阻攔道:「讓他們回去報信也好,反正完不成任務,他們也難辭其咎。」王懷志恨恨地跺了跺腳,也只得暫時作罷。他為熊天霸卓絕的武功所折服,於是跪拜道:「多謝大俠相救,小子感恩戴德沒齒難忘。」
熊天霸含笑扶起王懷志道:「小兄弟不畏生死,實屬難得。我等江湖人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何謝之有?」
柴馨卻叉腰道:「你救我們也算盡了為人臣子的義務。說吧!想要什麼?回京後我叫叔皇賞給你。」熊天霸忙朝柴馨作揖道:「公主此言差矣,熊某救殿下純屬無心插柳,又豈敢另有他圖。現在賊人已退,草民就此告退。」柴馨忙道:「喂!你不能走,誰知道那些壞人還會不會回來,你得護送本公主回宮才行。」
王懷志有心拜師,於是磕頭道:「大俠神功蓋世,義薄雲天,好叫小子佩服。奈何家父慘遭不幸,小子卻無力報仇,以全孝心。若蒙不棄,小子願拜大俠為師,追隨左右。」說著連磕了八個響頭,態度十分誠懇。
熊天霸頷首道:「一個人要有至死不渝的志向,才能成氣侯。難得小兄弟能化悲痛為力量,熊某也不好拂你之意。這樣吧!一個月後,待你處理完家中事宜,便到南山天龍幫來找本座。」他說完一揮大袖,便昂首闊步而去,倒也做足了氣勢。
柴馨忙叫道:「喂!你別走呀!」可是熊天霸來去如風,早已在百丈之外。王懷志目送熊天霸離去,心中一時愁苦難奈,不禁潸然淚下。陡遭變故,父親生死不明,仇人又位高權重,千斤重擔突然壓來,怎能不叫他傷懷。
廬山風光絢麗,雲蒸霞蔚。只見那挺拔的五老峰,宛若佛主的玉指,一個個飽滿蒼翠。走在空氣清新的山路上,花香撲鼻,鳥語動人。雲霧環繞著蔥鬱的山巒,猶似漂浮在雲海中的一座座仙島,空靈而幽雅。廬山瀑布更似一條白玉龍,倒掛在山間,為這方天地,平添了幾分鐘靈之氣。
就在離瀑布不遠處的竹林裡,有座清新別緻的小竹樓,竹樓外圍著一圈籬笆,圈出大約十丈見方的一進院落。院子右邊有株老榆樹,樹下有口井。左邊是片空地,不過早已擺了幾個木架,每個木架上都放滿了大大小小的簸箕,簸箕裡曬著各類草藥,難怪於百丈之外,便能聞到一股濃郁的藥味。
如此恬靜優雅的地方,卻因院門外站著的女人,而顯得有些沉悶。那女子手中正抱了個昏迷不醒的男孩,就那麼衝著竹樓裡喊道:「花大夫,我知您心結未了。城哥死前曾跟我說,他這一生幹過不少壞事,卻從未後悔過,唯獨錯殺尊夫人,是他此生唯一的憾事。如今此事已過二十年,城哥也早已魂歸天外,您若肯救我兒子,曲還音自會給您一個交代。」
須臾,只聽花自開哀傷的聲音從竹樓裡傳出道:「當年阿媛上山採藥,路遇受傷的羊城,本想施以援手,卻被他誤認為是要加害,竟一劍殺之。可憐我那善良的阿媛,竟不知世人險惡,以至於白白送了性命。花某一生救人無數,最終卻救不了自己的妻子,引為平生一大憾事。」
曲還音道:「就算城哥有諸多不是,但我兒子是無辜的。」花自開淡淡道:「你放心吧!這孩子我可以救他,但你需得答應我兩件事。」
這時,卻隱隱聽見袁湘的聲音道:「開哥,你醫德譽滿天下,可千萬別因為仇恨而毀了一世英明啊!」花自開安撫道:「湘妹放心,我自有分寸。」他接著又高聲問道:「曲還音,你看如何?」
曲還音打長白山一路南來,遍尋名醫救治兒子,誰知那些大夫見羊牧野被刺穿心臟,雖斷斷續續任有微弱的脈搏,也終究是無力回天。加上曲還音脾氣古怪,大夫們都怕得要死,就算查看傷勢也不仔細。若非全靠「九轉天香丸」吊著口氣,羊牧野只怕連最後的脈搏也不會有。
從來沒有人敢跟這個女魔頭談條件,可現在畢竟是曲還音有求於人,自是有所不同。曲還音沉默了片刻,便即妥協道:「您乃名滿天下的神醫,曲還音相信您不會自食其言,有什麼條件儘管說來便是。」
花自開頷首道:「普天下的母親哪個不疼愛自己的孩子,看來『琴姬』也不是沒有愛心的。你聽好了,我要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代羊城給死去的阿媛叩三個頭以示懺悔。」曲還音聞言鬆了口氣,說道:「這個容易,我答應你。」花自開又道:「第二件事,我要你從此退隱江湖,不再禍害無辜。」
曲還音卻大笑道:「老娘雖被人稱為琴魔,但只要不惹到老娘,我便不會動手殺人。花自開,你別以為那些正派人士兩手都是乾淨的,他們殺的人不會比老娘少,怎就不見有人勸渡呢?」
花自開歎道:「少殺一人,你就少添一份罪孽。花某一生從不殺人,只懂救人。所以花某希望你能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曲還音不屑道:「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道上,就算我不犯人,也必有人來犯我,何況老娘和柳冰清的帳還沒了結。不報此仇,老娘是絕不會退隱江湖的。」
「唉!冤冤相報何時了,你可要想清楚了,你兒子的性命就在你的一念之間哦!」花自開遺憾地歎了口氣。曲還音脫口道:「這孩子不是……」她說著下意識地看了羊牧野一眼,話就此卡在喉嚨裡。
經過良久的沉默,只聽樓裡傳來一個小女孩的聲音道:「爹,您還是先救人吧!我看過了,那個小哥哥傷得很重,晚了恐怕就來不及了。」花自開道:「再等等,為了兒子,爹相信她會讓步的。因為天下沒有不愛惜子女的母親,這是渡化女魔頭的大好機會。」
幾顆晶瑩的淚珠落在羊牧野的衣襟上,曲還音經過痛苦的掙扎,終於妥協道:「好吧!花大夫,老娘答應你。只要你肯救我兒子,老娘便退隱江湖,不再殺戮。」但她心裡卻想道:「既然老娘被稱為女魔頭,講不講信譽又有什麼關係。總之不把寒月宮搞個天翻地覆,便難解老娘心頭之恨。」
花自開見初步達成目的,於是鬆口道:「曲還音,你可要一言九鼎。先把孩子帶進來吧!」其實花自開並不信任曲還音,只不過救人要緊,他也不敢再拖延下去了。
房門「吱」地一聲被人打開,從裡面竄出個十一二歲的小丫頭,大大咧咧地朝曲還音奔去。花自開一把沒攔住女兒,只得緊隨而出。
小女孩跑到曲還音身邊,踮腳看了一眼昏迷的羊牧野,吃驚道:「哇!小哥哥面如傅粉,氣若游絲,晚了恐怕連我爹也救不了。快跟我進去吧!」好在曲還音救兒子心切,並沒起什麼歹念,很自然地隨著小女孩進了竹樓。
「把小哥哥放在那裡吧!」小女孩蹦蹦跳跳地引著曲還音來到內室,指著張小床道。曲還音依言將羊牧野放在床上,對隨後進來的花自開夫婦道:「花大夫,快給我兒子看看吧!」
花自開解下綁在羊牧野胸口上的紗布,定睛一看,不由吃驚道:「心臟都被刺穿了,怎麼可能還有氣在?」曲還音冷冷道:「我一路用『九轉天香丸』和內功延續兒子的性命,明明還一息尚存。您是鼎鼎大名的神醫,可千萬別告訴老娘連你也束手無策。」
花自開聞言一驚,忙去把羊牧野的手腕,結果發現還有微弱的脈搏,不由暗暗稱奇道:「我行醫四十年,還重未遇見此等怪事。明明被刺穿心臟,卻還有脈搏存在?」花自開是個心思縝密的人,他吃驚歸吃驚,卻還是認真地查看著傷口,甚至用手不斷在羊牧野傷口周圍輕按。
「爹爹,小哥哥還能救嗎?」看著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羊牧野,小女孩的同情心油然升起,顯得異常緊張。袁湘忙牽著女兒走到一旁道:「影兒,別打擾你爹爹,娘相信你爹一定能救那小哥哥的。」小女孩立即拿食指捂著小嘴道:「我只在旁邊偷偷看,不說話就是了。」袁湘捏了捏女兒的臉蛋,別提多喜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