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洞宗主峰的峰頂上,坐落這一座小小的亭子,亭子裡面,站著兩個人,一個身穿灰袍,正是宗叔明,另一個身穿白袍,卻是他的大弟子海誠。宗叔明迎風而立,默默望著前方,看了一會,忽然眉頭一緊,皺眉良久,長歎口氣。
海誠似乎也從宗叔明的臉上讀出了一絲不祥的預兆,遲疑了一下,還是問道:「師父,難道……鄭師弟,他……敗了?」
宗叔明點點頭,道:「沒想到以霸絕戰刀之堅利,都不能擋噬靈獸一擊。」
海誠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作為宗叔明的親傳大弟子,他自然明白,鄭川失敗,對他們來說意味著什麼。
滅頂之災!
「那師弟他現在……怎麼樣了?」
宗叔明沉默了一會,才道:「被震落在山谷,生死……未卜。不過,即便他僥倖不死,此刻也已經毫無戰鬥力了。誠兒,怎麼,你怕了?」
海誠臉色一變,道:「師父,弟子沒有。」
宗叔明嘿嘿冷笑了一聲,道:「我們修真者,比凡人更加珍惜自己的性命,又有誰願意去死?只不過……」
海誠忽然一撩袍襟,雙雙膝跪下,道:「師父,你將那張符給我,弟子留下來跟那噬靈獸拚個魚死網破,師父……您老人家帶著師弟師妹們逃吧。」
聽了這番話,宗叔明臉上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如果說有……他的神色變得更加平淡,一雙深邃的眼睛,看著海誠,自己的這名大弟子,深邃的眼睛裡發出鷹隼一般銳利的光芒,似乎一眼就能洞徹人的心扉。海誠被他一雙眼睛注視之下,顯得有些害怕,深情也變得慌亂起來,張開嘴似乎想說些什麼,吱唔了半天,卻連一個字都沒有吐出來。
宗叔明將目光移開,抬頭遙望著蒼天,用平淡至極的聲音道:「天道有序,我輩妄圖違逆天意,以圖長生,空活這數百年,已是死罪,再多活下去,早晚也會遭到天譴,這個道理,你是不會明白的。誠兒,你要記住,當生則生,當死則死,這才是我輩之本色。」
「師父,你說的對,不用再猶豫了,以我們碧洞宗換來整個越國修真界的太平,我們也算死得其所。」
宗叔明驚訝的回過頭,看著身後走過來的一個黃衣女子,道:「嵐兒?」
俞思嵐幾步走上前來,她的眼裡,還閃爍著晶瑩的淚花,她遙遙向鄭川墜落的山谷忘了一眼,轉頭看向宗叔明,道:「師父,你告訴我,小川他……是不是已經死了?」
宗叔明呆呆看著俞思嵐,既沒有說話,也沒有搖頭點頭。
俞思嵐垂下了頭,幾滴眼淚滴下來,道:「即便現在不死,一會噬靈獸衝過去,他也必死無疑,小川,我將你帶上山來,口口聲聲說要保護你,豈料到頭來卻還要你來保護我,而你遇到危難,我……我卻是無能為力。」
宗叔明聽了俞思嵐的一番話,驚訝的看著她,道:「嵐兒,你……」
俞思嵐抬起頭,已經是淚流滿面,張口道:「師父……」只說了兩個字,卻才發現聲音已經哽咽了,後面的話,卻連一個字也沒有說出來,伸手掩住嘴,痛哭起來。
宗叔明歎了口氣,從懷中掏出一張符,捏在手中,俯身掃視了一眼腳下的碧洞宗,這個自己生活了幾百年的地方。
難道偌大的碧洞宗,今日就真要毀在自己這個不肖弟子的手上?想到這裡,宗叔明再不忍看下去,閉上了眼睛。
突然,就在宗叔明剛要捏碎手中那張符的時候,遙遠的山下,忽然傳來一聲淒厲之極的叫聲,那聲音之大,響徹方圓三百里的整個碧洞山脈。
這是……宗叔明睜開眼睛,然後便看到遠遠的山下,一道光彩奪目的光柱橫跨在那裡,光柱的一端,打在噬靈獸的身上,那光柱的光芒將整個噬靈獸都完全包裹在裡面,噬靈獸瘋狂的扭曲著身體,似乎痛苦不堪。而光柱的另一端,卻發自距離數里之外的一座小山的山峰上,那山峰上,站著一個人。
「小川,他還活著!」俞思嵐向前跨上兩步,手扶著欄杆,驚喜的叫出來。
「鄭……川……你……你厲害……」隨著霍濟深綿長而悠遠的六個字出口,轟然一聲巨響,噬靈獸龐大的身軀,一下子爆炸開來。
竟然……
宗叔明的眼睛都瞪得滾圓,幾乎不敢相信,眼前的這一幕,竟然是真的。
時間,似乎也在那一剎那之間中止了。
過了好一會,海誠突然驚喜的叫起來:「有靈力了……師傅,我又有靈力了!」
宗叔明略一運力,臉上立刻顯出一絲笑容,俞思嵐也驚喜的看了看自己的雙手,揮手擦乾自己的眼淚,然而前淚剛去,後面的淚水有泉湧一般滾出來。
喜極而泣。
宗叔明忽然轉回身,一把按住海誠的肩膀,道:「誠兒,你現在就下山去,帶三千名弟子,將山下的凡人……殺個乾乾淨淨,一個不留。」
海誠一臉喜色,道:「是,師傅。」轉身剛要走,忽然間想起了什麼,不好意思的對著師傅一下,祭出飛劍,失去靈力的時間雖然只有短短的兩天,但這段漫長的時間,好像過了二十年一般,讓他險些都有些忘記,自己是一名修士,而不是一名凡人。
海誠架起飛劍,剛要走,忽然又停住,道:「師傅,那張昀怎麼辦?」
宗叔明冷笑一聲,目光中露出一絲殺機,道:「他?你們不用管,我親自去擒他回來。」
海誠點點頭,架起飛劍飛走了。俞思嵐又擦了擦眼淚,道:「師傅,我……」
宗叔明微笑著摸了摸她的頭,道:「去吧。」
俞思嵐點點頭,也架起飛劍飛走了。
鄭川看著噬靈獸帶同霍濟深消散了,才長吐了口氣,一屁股坐在地上,回頭看向後面的山谷,山谷之中,站著一個身穿灰衣,身材低矮的人,他見鄭川的目光觸來,扭身就走,轉眼間便消失了蹤跡。
鄭川苦笑一聲,道:「這位龍師叔,倒真是個怪人。」
那個老者,正是碧洞宗長老之一的龍無傲,龍無傲不但是碧洞宗長老,修為也已經到了結丹前期,即將跨入中期的境界,而且更為傳奇的是,這位龍長老是碧洞宗開山立派一來,第一位以隱靈根的資質而苦修踏入結丹期的傳奇人物,這位龍長老當年也是因為機緣巧合而進入碧洞宗的,由於資質差,修為十分緩慢,一直到五十歲才進入九元,非但向來不受宗派的重視,而且也被同門所瞧不起,然而讓所有人都感到驚詫無比的是,龍無傲居然意外築基成功,而且築基之後,修煉的速度雖不甚快,居然也不十分緩慢,一步一個腳印,居然先辟榖,後結丹,成為結丹期的大修士,結丹期的修士在碧洞宗已經非同小可,當時整個碧洞宗也只有張昀和宗叔明兩人,所以便破例也讓他做了長老,不過或許是青年時期飽受屈辱的緣故,龍無傲做了長老以後,性情依然十分古怪,非但不收一個弟子,也不理會碧洞宗的任何事物,平時更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對此張昀這個宗主也拿他沒有辦法,只能聽之任之,而由於龍無傲的傳奇經歷,再加上宗門的高階弟子都極難見上他一面,龍長老成了碧洞宗年輕一代弟子心目中的傳奇人物,鄭川也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在這時候見到他,讓他更沒有想到的是,自己與龍長老的一次相見,居然給自己一生的修真生涯,帶來了根本性的轉變。
正想著,空中傳來一陣呼嘯聲,鄭川抬頭一看,只見一道噴火的紅光閃過,一個黃衣女子落在面前,看見她,鄭川心中莫名的感覺一暖。
俞思嵐顯然剛剛哭過,不但眼睛看起來有些紅腫,臉上更是掛滿了淚痕,她就站在自己的面前,呆呆的看著自己。
鄭川被她這樣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然,微微一笑,道:「姐姐……」
忽然,俞思嵐一把撲上來,將他緊緊抱住,唇上一軟,後面的話就被堵了回去。
鄭川只感覺一陣香甜沁入口中,一股火從丹田直升上來,一雙手臂侷促的掙扎了幾下,才緊緊將這一軟香柔抱入懷中。
微風撫柔而過,山下依稀傳來了一絲喊殺聲,不過這一切,都他們來說都已經不再重要,整個世界都好像在那一剎那間被分割成了絕然無關的兩個空間,而那其中的一個,卻只是屬於他們兩個人的。
良久,良久,俞思嵐才放開他的嘴,一張粉嫩的臉上如塗胭脂,看起來俏麗絕倫得無以復加。
「小川,你不會怪我,如此蠻橫吧?」
鄭川笑了,他沒有回答,有時候用行動說話,比語言更有力。
俞思嵐卻伸手摀住他的嘴,俏臉一揚,道:「小川,沒想到你也不老實,說,以前親過哪個漂亮的女孩子?」
啊,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不過俞思嵐嘴裡讓他「說」,一隻粉嫩的小手卻捂著他的嘴不放,卻讓他用什麼說?俞思嵐只是這樣默默的望著他一張焦急的臉,看了一會,忽然一笑,又將他緊緊抱住,玉頸摩擦著他的脖子,道:「剛才……我還以為你真的死了。」
鄭川有些感動,又將她抱緊了兩分,對這一刻的溫存,有些陶醉。
莫說俞思嵐,就連他自己,剛才也幾乎有些技窮,以為自己要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