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他們也到了我和爺爺的房間。」雪莉說。
「那些店裡的女子?」
雪莉點點頭。
塞勒有些不悅,那個老闆也未免太不會看情勢了,明知道有個女孩子在,竟然還會將店中的女郎帶去。
「我睡不著。」雪莉說,「想到那些女孩被這樣隨便送人就睡不著。」
塞勒靜靜地聽著,沒有發表自己地意見。因為在他看來,這是很正常的。無論在哪個時代,都有這樣的女子,即使是他還在神界的時候。那時他在顯像池觀看自己三界的景象時早就熟視無睹了。
「爺爺告訴我,她們都是奴隸。」雪莉低下頭,道,「我想到了愛斯。」
愛斯?是了,他就是奴隸。塞勒點頭。也難怪雪莉會難受,以雪莉的善良一定由此想像出很多那些女郎背後的故事了。
「塞勒。」雪莉拉住塞勒的衣袖,「我聽說了,你是要取締法各提亞的奴隸制,那麼你能不能也讓沙漠的這些女子解放呢?」
「我原先是這麼想。」塞勒歎氣道,「可是雪莉,你有沒有想過,每一種制度都是有它存在的理由的。」
雪莉睜大了眼睛,像是不認識塞勒似的看著他。
「在這個世界,最初的時候也曾經有過這樣的制度,只是後來被新的制度取締了。它的存在是因為有存在的必要,新的制度取締它也是因為有其存在的必要,之後,新的制度又被更新的制度所取締。偶爾,因為新的制度不符合人們的需求,又會返回到舊的制度,這個世界一直都是在這樣變化更替著。」塞勒在窗口的寫字檯邊坐下,示意雪莉也坐下。
雪莉愣愣地站著沒動。
「你是說法各提亞和蘭撒王國地奴隸制度都是必要的?那麼,難道愛斯受到這樣的對待也是必要的?我不明白……」雪莉的聲音像是在囈語。
塞勒也愣了愣,如果是從前的他,說這樣的話他是不會有任何感覺的,但現在他突然覺得很不應該說出這樣的話,雖然他知道自己的話沒有錯,但還是覺得似乎有什麼地方錯了,而且錯得離譜。
「我沒有這樣說過。」他說,「我只是認為,這些事我沒有必要去干預,這只是一個規律,是正常的。」
「正常……」雪莉咬著自己的嘴唇。
塞勒點頭。
「如果那些女子是你的家人,你會怎麼辦?」雪莉忽道。
「她們不是。」
「我是說如果。」雪莉堅持。
「不會有這個『如果』。」塞勒道,「我不會讓這樣的事發生的。」
雪莉深深地看了塞勒一眼,眼中似乎失去了什麼。
「你不是塞勒。」雪莉向後退了半步,轉身慢慢地離開了。
塞勒站起身想要挽留,但是只有手伸出在半空,腳卻無論如何也跨不開去了。
我不是塞勒?塞勒看著敞開的門口,那我是誰?對了,我是司水。但是,我明明也是塞勒。我只是把我真正的想法告訴她而已,她不能理解麼?
塞勒重新在窗口坐下。
奴隸制度雖然對奴隸來說很嚴苛,但那也是他們生存的方式,作為神,在他的眼裡下界所有的制度都是平等的,過於殘酷的制度自然會被新的制度所取代,他所要做的僅僅是創造出這個空間和維持這個世界各種生命形式的平衡。其他神的世界他也都去看過,發展的過程都很類似,不同的只是世界不同生命的生存形式而已。
塞勒摒棄雜念,默默地冥想起來,還是盡快提高自己的實力吧,像現在這樣什麼事都做不成。
這一夜不眠的其實還有一個人,那就是諾恩。
店主帶著女郎來到門口的時候,他著實嚇了一跳,不明白為什麼會突然有這麼多穿著暴露的女子到來。在安東留應對下,那幫人終於走了,諾恩也終於從記憶中找到了相似的情景。水神給他的記憶太龐大,他只記憶了距離現在最近的一段時間,之前的則需要好好回想才行。司水的記憶他並不能算是直接接收,但也受到了影響。對於這些自己明明覺得應該義憤填膺的事居然沒有太大的觸動,他感到很煩躁。這不是自己,絕對不是自己!可即使這樣想了,他還是覺得這種事應該是和自己完全無關的。
諾恩的煩躁被安東留看在了眼裡,他沒有說話,翻身睡去。
第二天一早,塞勒看到諾恩帶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出現在他敞開的房門外。
「你沒睡?」塞勒有些訝異。
「睡不著。」諾恩悶悶地道。
塞勒不解。
「水神的記憶讓我變得不像是我自己了。」諾恩坐到了塞勒面前的另一張椅子上。
諾恩的話讓塞勒心頭一震——不像自己,那是雪莉評價他的話。
諾恩繼續說道:「我明明知道應該對老闆昨天這樣對待那些女人表示憤慨的,但卻怎麼也無法生氣,只覺得什麼都和自己無關似的。」
「這並沒有錯。」塞勒道,「為什麼要憤慨呢?」
諾恩張張嘴,終於叫出來:「塞……塞勒,你說什麼?難道你也受到影響了。」
「我就是司水,並沒有受到影響。要說影響,是身為塞勒的這段時間影響了以前的我吧。」塞勒歎氣道,「我和你相反,明明覺得和自己無關,卻偏偏又無法完全放開。」
對塞勒來說,心靈想通的諾恩和艾拉恐怕是他僅有的談心對象了,只有面對他們,他才覺得自己就是自己。面對別人的時候,哪怕是雪莉,他也已經被分割成了兩部分——司水和塞勒。
「篤、篤!」
敞開的木門突然被敲了兩下,安東留微笑著站在門口。
「要出去走走嗎?蘭撒王國的風土人情在其它地方可是不多見的哦。」
塞勒看著安東留,起身道:「好吧。」
諾恩緊鎖著眉頭跟在了後面。
走出房間後,塞勒看到傑西先生也剛好出來,後面跟著紅腫著眼睛的雪莉。
「走,我們好好看一看。」傑西先生笑道。
「對了,你不戴面具嗎?」安東留道。
「不用了。」塞勒道,「這裡所有人都裹得嚴嚴實實的,露著臉反而奇怪,不如和來時一樣穿著斗篷出去。」
跟著安東留和傑西先生看所謂的「風土人情」的時候,塞勒馬上就明白了他們兩人的用意。看來傑西先生和安東留都注意到了昨天發生的事,他們是為了讓他和諾恩切身體會一下這裡奴隸的生活吧,因此所到之處不是極富就是極貧,都是奴隸聚集的地方。塞勒有些不悅,難道他們認為這樣看過以後就能改變他的看法麼?這樣的情景對他來說並不陌生,對此,他沒有興趣。
「我錯了。」就在塞勒這樣想的時候,諾恩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
一行人都止住了腳步。
「我不知道昨天的我是怎麼回事,但是現在我知道,那都是錯的。」諾恩認真地看著塞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