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宵小出了靈堂,大步走在回去自己房間的林間小道上。
靈淵猶如冤魂遊鬼般尾隨著飄蕩在他的身後。
宴宵小走著走著,覺得自己太陽穴漸漸有些青筋暴突,索性停下腳步,轉過身面對身後跟放風箏似的飄蕩著的靈淵:「別陰魂不散地跟著我,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你當我喜歡?」不顧宴宵小暴怒的狀態,靈淵氣勢十足地抄起雙手,輕蔑道:「若不是因為我現在附在你身上,你跟我說話,我還不屑理你呢。」
「附在我身上……」鬼上身啊鬼上身,宴宵小一腦袋黑線,努力克制著自己的情緒,稍微靜默片刻,卻仍忍不住胸中的暴怒,伸手直指靈淵的鼻樑,痛罵道:「**有病啊!好死不死附在我身上做什麼!我陽壽還長得很,還想多活兩年呢!」
「你這傢伙……」靈淵忍不住大翻白眼:「這麼說,被封印禁錮的日子,你過得很爽?」
「呃,」宴宵小一愣:「是你幹的?」
靈淵藐視地瞄了他一眼:「你可以繼續裝瘋賣傻假裝不是。」
……
我就說呢,這中間果然有貓膩。
「咳,」宴宵小見靈淵臉色不怎麼好看,也曉得自己無意之間衝撞了人家,遂不好意思地低頭咳嗽一聲,仔細想想,也是,除了它,貌似確實再沒有人能為自己解除禁咒封印了……
「只是,」仍然有一點說不通:「我聽說那四道禁咒貌似必須要『龍息』才能解除啊?」
靈淵靜默,想了想,才敷衍道:「我用的是獨門秘術。」
原來如此。
反正他宴宵小不通醫理,隨便這傢伙怎麼瞎掰去吧。
原本這兩人正在較口舌之勁,沒想到說通了這層道理之後,宴宵小的脾氣倒是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他略顯得有些難為情地伸手撓了撓腦袋,躊躇片刻,語氣誠摯道:「那,方纔的話……不好意思了。」
「嘿,」靈淵賊笑一聲,拐騙道:「你若真的心誠,就答應替我尋找剩下八具殘魂好了,我閒極無聊之時,還可以順手指點指點你的修為……怎麼樣?」
宴宵小假裝沒聽見,一臉茫然地轉過頭,自己走自己的路,無視身後那具殘缺的孤魂野鬼。
誠如靈淵所言,他修行念術,現在正處在打基礎的階段,這種時候,最是需要修行者全力投入,根本無暇分心跑去給它找什麼『剩下的靈魂』。
更說句大實話:他宴宵小現在根本就還不曾具備那樣的資格。
靈淵見了宴宵小的反應,不由得微微皺眉,心想這小傢伙只怕是誤會了……正想著,憑藉著極其敏銳的嗅覺,他似乎感應到了什麼,沉吟著抬起頭,不覺將雙眉鎖得更深了,轉而望向宴宵小的眼神情不自禁生出幾許憐憫與譏諷。
宴宵小繼續順著林間小道往前走,他從與靈淵隻言片語的聊天中瞭解到,靈淵現在這種極為單薄的狀態,因為其本身念術修為極高、氣息又極弱,除了被附身的自己,旁人是看不見也感覺不見它的,因為這個緣故,宴宵小懸著的一顆心也漸漸放了下來,遂對自己身後隨時掛著只『風箏』的狀態,只作視而不見。
宴宵小走著走著,當他距離自己那所被宴家大院單獨隔離出來的小院越來越近,一股濃郁的煙塵順風飄來,充滿渣滓的烏黑色煙霧中甚至還夾帶著幾顆灼熱的火星,濃煙滾滾,源源不斷,就好像……
「著火了!著火了!大家快來人救火啊——」遠遠地,聽見嘈雜的聲音,宴宵小覺得自己眼角狠狠抽搐了一下,緊接著以竭盡自己全力的速度衝了出去!
出了小樹林,隔著遙遙的距離,宴宵小清晰地看見前面地勢略高的地方,兩三間青石小木屋正被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包裹在其中,一股股刺鼻的濃煙騰空而起,青石小木屋周圍已經匯聚了好些人,大家一個個手忙腳亂,都爭先恐後地搶著救火。
那兩三間青石小木屋,不正是自己的房間麼!
宴宵小霎時間覺得腦海中一陣刺激,一股無名怒火由胸中陡然暴竄起來,更是加快了奔跑的步伐,猶如衝刺般射向前面那一片火海,又忙不迭與週遭好心的大叔大嫂一起,挑水提桶,加入了滅火的行列。
這滔天大火是怎麼生起來的,宴宵小並不清楚,不過當務之急,還是先要將火勢撲滅下去才是正理!
幸虧發現得及時,火勢大約又持續了十來分鐘的樣子,在眾人奮力的搶救下,總算是熄滅下來了。
僅僅十餘分鐘,宴宵小為了拯救自己的小屋,竭盡全力與烈火奮戰,好不容易將大火撲滅下來,他也累得渾身上下的衣裳被汗水濕透。
就在他終於得閒歇下來喘口氣的功夫,眼神一晃,突然又看見從旁邊的乾柴柴垛後面,大搖大擺地晃出兩個人來。
一個手上陰陽怪氣地拽著一把扇子假裝氣派,另一個則將一雙粗壯的手臂雙手環胸,根本無視周圍群眾憤怒的眼神,一邊一搖三擺地走出來,一邊望著被火勢燒成半殘的焦黑的青石小木屋,面龐上流露出欣賞傑作般得意洋洋的神情來。
這兩個人,不是宴少莊以及他那個中午偷襲宴宵小不成,反被人戳了一刀子的忠實的走狗,可又是誰呢!
「宴、少、莊!」宴宵小剛剛歇下去的怒火在見到這兩個人的同時,又『騰』地一聲竄了起來,他飛撲上去,不顧自己在身高上仍比對方矮那麼一截的劣勢,伸手一把拽住宴少莊的胸襟,厲聲質問道:「這火是怎麼回事?是不是你小子放的!」
「干我屁事!」宴少莊一臉的不屑,揮舞著手中的扇子一把打開宴宵小的小手,微一昂首,擺出一副跟癩皮狗似的打死不認賬的姿態:「小子,我警告你,別有事沒事張口亂咬人,不小心給人家當做瘋狗就不好了!」
「你……」
是他幹的?不是他幹的?
宴宵小躊躇不定。
「就是他!」正在當口,身後一名方才幫忙搶救大火的大嫂見宴宵小吃了暗虧,忍不住將拽在手中的木桶往地上『咚』地一放,一手叉腰,一手指著宴少莊痛罵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宴少莊,你連自家兄弟的房子都能下手放火,你小子的良心被狗啃了嗎!」
「臭婆娘,你給我閉嘴!」宴少莊惱羞成怒,想也不想,手中的扇子就往旁邊那位大嫂身上飛了過去。
與此同手,宴宵小眼中仇恨的烈火『轟』地一聲跳了起來,幾乎出於條件反射,大力地揮臂,掄起拳頭就往宴少莊臉龐上狠狠砸了下去!
宴少莊急忙抬起手臂反手一擋,兩臂相擊,一股痛徹心扉的感覺沿著手臂上的神經直導入他的腦海。
宴宵小一臉漆黑,手上的動作並沒有因為這一擊不成而稍有停歇,他豎著眉,瞪著眼,一臉恨不得將宴少莊大卸八塊的表情,一拳一腳拼了命地往宴少莊身上招呼下來!
杵在旁邊那只壯碩的走狗,看見方纔那名大嫂對他家少主出言不遜,本想立即上前好生教訓她一頓,誰知還沒走出三步,就發現自己家少主這邊似乎形勢不妙,於是也顧不得那縮著身子擋下宴少莊一扇子,緊接著落荒而逃的大嫂,轉而衝上前去與他家少主一前一後,卑鄙地對著宴宵小前後夾攻。
幸虧作為『忠狗』的那名大漢手臂上中午才被宴宵小一刀戳傷,否則憑著宴宵小一己之力,要獨自迎戰這一對惡主惡僕,還真有些困難。
平日裡,除了念術修行,宴家也十分注重對後輩們在體能上的鍛煉,這樣的資本積累,使得宴宵小這樣自幼就勤奮好學的孩子比尋常人更是受益不少,在這樣完全憑借體能、力量、耐力支撐的肉搏中擁有更顯著的優勢。
一番廝打下來,宴宵小雖然將那作惡多端的主僕二人痛扁得抱頭鼠竄,不過反過來看他自己,也是一身青一塊、紫一塊,一張清秀的小臉被打腫了半邊,勝得極為狼狽。
特別是,宴少莊那傢伙,一邊打架,還一邊出言不遜,一口一個『廢物』的罵他,若不是兩人生在同一個家族,只怕他是要連宴宵小祖宗十八代都要一併『問候』過去的。
他罵他,他可以忍,可是這傢伙不知天高地厚,竟然連帶宴宵小現已亡故的父母一併罵了進去,這就是可忍,孰不可忍了!
宴宵小本來之前竭盡全力地來回奔忙,挑水救火就已經累得渾身筋疲力盡,或許換作尋常,那一場架他還不一定能打得贏對方,可誰叫他膽敢觸了他的逆鱗?
聽見那混蛋竟敢連同自己亡故的父母一併侮辱,宴宵小胸中暴怒到了極端,硬是憋著一口惡氣,將這兩人間敗類打了個鼻青臉腫,灰溜溜地逃之夭夭才肯罷休。
到最後,打跑了兩人,他自己也累得脫力,一屁股坐在腳下的草地上,不住地喘息。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注意到身邊透明得恍若無物般的魂影,腦海中突然靈光乍現。
「靈淵,我答應你,替你尋找失散在這世界上任何一個角落中剩下所有的殘魂,不過,」宴宵小喘了兩口氣,終於將自己的條件明擺上檯面:「我現在仍然還太弱小了,作為回報,你能不能想辦法讓我變得強大起來?」
「呵呵,你小子終於想通了啊?」靈淵瞇起雙睛,一張俊美的臉龐上促狹之意十足。
「嗯!」宴宵小並沒有因為對方的嘲諷而流露出絲毫的畏懼,他一手摁在身旁的草地上,合著泥土草根,狠狠抓起一把,細細地揉碎,恍若賭咒一般恨恨地道:「我想通了,從今往後,我宴宵小絕不要再忍受今日這種恥辱!有生之年,絕不再讓任何人敢再叫我一聲『廢物』,我決不允許!我要強,強到沒有人再敢恥笑我,羞辱我,強到我可以為自己,為身邊的親人朋友支撐起一片天的地步!」
望著眼前因內心的激動而滿面通紅的少年,靈淵並沒有馬上答覆。
他忽然想起,很多很多年前,當自己還曾經幼小柔弱的時候,似乎也曾經對著自己的師傅說出同樣一番話來。
這一番話,並不是一張空頭支票,它是一種至真至誠的信念,是一股超越自我、永不言敗的決心與勇氣!反觀強大到如今這般地步的自己,靈淵相信,眼前這名擁有與自己當年相同信念、執著及勇氣的少年,他日的成就,必不會小。
「好,有志氣!」點了點頭,不動聲色地暗壓下心中的讚許,靈淵雙眼中金光微閃,故作出一副不懷好意地表情:「嘿嘿嘿,那麼,從明天開始,你小子就等著接受地獄般的特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