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媽的話有點書生氣了,現在警察是站在我們這一頭的,不去報警自然是有原因的。
果然,何支書苦惱地搖搖頭:「沒有證據,每次利滾利都讓這小子重新寫一張欠條,並把原來的欠條銷毀。上面並不寫利息。」
「是誰那麼聰明?」我聽了就生氣,塔碼地我打不死他!
「闞福林,就是那個洗衣幫的頭。」何支書憤憤地說。小靈吃驚不小:「洗衣幫還敢開賭場?」
我的心裡則充滿了憤怒:好小子,竟敢欺負到我的頭上!我急劇地盤算著,這個洗衣幫到底是什麼來路?最重要的是他們和公安局的關係如何。是丁所長的人,還是金局的人?不會是金局的人,不然金哥一定會告訴我,囑咐我跟他們合作。那麼是丁所長的人?突然我想到了一個更為重要的問題,他們只找了何書槐一個人嗎?
就在我滿肚子心事不斷盤算的時候,老媽發話了,「何支書,我們不怕,大不了給他們八萬塊錢就是了。」說著用眼神催著我快表態。
老媽想簡單了,現在不是錢的問題。這幫傢伙想要騎到我們頭上來,這只是第一步,如果現在我們示弱,他們就會進一步逼上來。看見我不表態,何支書心虛了,他看看我父親又看看我,又很苦惱地說:
「小志,你是知道的,我們合夥開店,在興旺的時候,每家的營業額都在每天兩萬元以上,可是我家比不得你家,你家的毛利在百分之七八十,我家呢,不到一半。而且你是一家,我這裡是三家,老大、老二都要花錢。我想好不容易日子過好了,孩子也大了,不能再苦他們了。這就每天給他們一千塊錢。開始的時候,他們也知道節儉,每天的花銷總超不過一百塊錢。可是看見小志買了車以後,哥倆的心思就活動了,也想買車。」
於是錢不夠就去賭搏,賭輸了就借高利貸。這一番遭遇聽何支書講來,簡直就像蹩腳的電視劇的狗血劇情,我聽著心裡很不好受。何支書不是個愛絮叨的人,是什麼樣的壓力把他擠兌成這樣?我只顧按照自己的思路想著,並沒有想到我這樣遲遲不表態本身也是一種壓力。當時,我實在太年輕了,不知道為別人著想。
看見我不說話,何支書又轉向老爸:「老凌,你看啊,這三個孩子,都是年輕人,都是掙一個恨不能花兩個的小年輕,可你的孩子花錢幹什麼?買房子買地買汽車。再看我這個兩兒子,掙了錢是一個piao,一個賭啊!」
老爸趕忙安慰:「快別這樣說,書榆的事我們聽說了,紅梅是個好姑娘。」
「唉,不說了!她們丁家山的人那個不是把一個小錢看得銅盆大。要是書榆沒有錢怎麼會跟他?」何支書搖著手,痛苦得說不下去。
就在這個時候,菜上來了。可是誰也沒有心思動筷子。我爸拍了拍何支書,「來,老何,今天是你請客,你不動筷我們怎麼好意思吃呢?」
「對對對,請,」何支書想起了作為主人的責任,但神情中的那份愁苦是抹不去的。老媽緊著勸他:「不要緊,大了就好,結婚了也就懂事了。」說著還看了小靈一眼。
「是啊!我忘了你們家還有一個好媳婦呢。懂道理會管家,真是好福氣啊。」何支書感歎道。我看到老爸老媽的神情頓了一頓,心中暗歎,看來二老還是有點放不下。
老爸趕快表態:「老何,如果就是八萬塊錢的事,那好辦,我借給你就是了。」要不說父子心意相通呢,老爸也想到這件事情恐怕不只是八萬塊錢那麼簡單。
「啊,八萬塊錢已經讓我焦頭爛額了,要還欠帳那不是」何支書快要崩潰了。
「這樣吧,老何,你也不要著急,大家靜下心來把帳盤一盤,看看有沒有缺口,一塊想辦法。」老媽又打算發揚老財會人員的專業特長,可是親愛的老媽,這是那麼回事嗎?
何支書開始絮絮叨叨地報帳,最後說明,他還了八萬塊錢的高利貸以後,只能再投資五萬元左右,而目前的資金缺口因為添加一部電梯而增加了十萬元,再加上快捷酒店裡面的傢俱、被褥、消耗品等,後續資金缺口二十萬都不止。
「要不也和金慎昌一樣,把飯店裡屬於我們的那部分的收入拿出來還你們的帳?」何支書小心翼翼地看著我說。
「何支書,錢的事情好說,咱們兩家還過不著那八萬塊錢嗎?」我不得不表態了,如果再不說話非把何支書憋出病來不可。其實何支書也是看中了快捷酒店未來的高額利潤,沒錢投資又想多佔股份。「還有,您好像誤會我爸的意思了,剛才我爸的意思是問,是不是只有何書槐一個人欠了高利貸?如果還有其他受害者我們可以聯合起來,打架也好打官司也好,反正要一定爭取不償還那筆死人高利貸!」
何支書有氣無力地回答:「這件事可不好辦,誰們家出了這樣的逆子都不會聲張,吃啞巴虧認倒霉。」
也許一般情況是這樣,但是現在我出來了!我認為這肯定不一樣。
「現在不一樣了,我出面了,我們可以兩條腿走路。何支書您從成年人這裡入手,通過管委會走官方渠道瞭解。書槐這裡從受害者著這頭入手,他可以在欠賬的那些小兄弟當中放風,就說凌哥來幫他們平債。」我拍胸脯打包票。
何支書想了想,這才高興起來:「對了,有了你凌哥這塊金字招牌,那幫小兔崽子還不鞍前馬後圍著你轉呀!」何支書終於開朗起來。
「不過我們還是要站住理,有了道理才能跟人打交道。」這句話我也不知道跟誰學來的。心裡想到了於爺爺的那句話「聚攏人心,團結同志,樹立威信。」
何支書說的果然不錯,一聽到凌哥幫助他們解決高利貸問題,這些吃了虧的半大小子們都蜂擁而至。我數了一下竟然有三十來個,而且同時,他們的父親全都是何李鎮上掙了幾個錢的老闆,王漢超的兒子王海也在其中。看著這些人我的心不由地往下沉。
沒錯他們都相信我,就連他們的家長也相信我,希望凌哥能幫助他們擺脫高利貸的困擾。
可是如果打起來,這些孩子當中又有多少人能助我一臂之力呢?恐怕跑得比兔子還快!真是沒天理,我自己還是個剛滿十八歲的孩子!我知道這件事情如果辦好了,我就是何李鎮上的「許文強」,要是辦砸了,那就什麼都不是。而現在我就要繃住了勁,給人以信心。
我把小靈和藍美茹都叫來,分別找這些孩子個別談話。瞭解一下那個神秘的洗衣幫到底是些什麼人。通過談話瞭解到,洗衣幫就是工地的某些民工和工地上的家屬。黃依依所謂洗衣戶要向洗衣幫貢獻洗衣費的百分之四十,本身就是一個笑話,洗衣戶本來就是洗衣幫的家屬!可就是靠這個笑話他們把洗衣費用提高到十四塊。行!小子們!有創意!
他們的賭場開得更有創意,開在民工宿舍區內。這塊地方,何李鎮的人叫作「民工村」,是一片集裝箱改建成的住宅所組成的小區,坐落在離何李鎮一千米遠的地方。本來是一排排整齊的兩層樓集裝箱臨時活動房,讓這幫傢伙改造成了錯落有致,曲徑通幽的迷宮。
而且,為了藏污納垢的方便,在緊急情況下,甚至只需要幾個小時,就能利用鏟車改變地形。賭場裡花樣很多,從麻將、撲克到電子遊戲機,幾乎應有盡有。
他們的高利貸特別狠,每五天為一個檔期,第一個檔期不加利息,從第二個檔期開始,每個檔期連本帶利翻百分之十。這三十來個小子最少的欠款一萬,最多的就是何書槐,欠款八萬。據他們說,開始的時候,欠的並不多。欠幾百塊錢,下次去就還上了。可是到了後來越賭越大,欠得也就越多。當他們欠到幾千塊錢的時候,往往就管不住自己,明明是帶著錢去還帳的,可是不知不覺就帶著錢上了賭場,於是舊債未還又添新債。
就這樣利滾利一直欠到上萬。等到債務達到一定數額的時候,他們就不讓進賭場了,而是追著你還債。這又是一個早被人用濫的爛招數,可是偏偏那麼有效。
我們發現每人欠款的數額和家裡的財產有關,家裡越有錢,這個數額就越大。看來這幫人是作了充分的準備工作。這幫人逼債的時候,不在「民工村」,而在建築工地的某個角落裡。如果只支付利息,那麼就給錢走人;如果支付了利息還能還上一部分本金,就重立字據;當然,如果還不上利息也要重新立字據。
我們還發現,每次還債的地方和收債的人都是相同的,這不能不說是洗衣幫的一個漏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