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茫山上,柳無痕再一次從那間木屋中出來。
柳無痕臉上的疲憊比上次更加重了,他走到小塘時,全身已經差不多跨了下來,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他神情複雜地看著水中的倒影,低聲道:「柳無痕,你要撐住啊。」
靜看了許久之後,他忽然莫名地笑了起來,笑聲中帶著悲傷,絕望,自嘲等等情感。
「我為什麼還是那麼傻啊。」
為什麼?為什麼這麼多年了,梅兒她的心中還是放不下那個人?她的心還是由他牢牢佔據著,不是這個可憐的我。他的名字仍舊猶如荊棘上最尖銳的刺,硬生生地霸佔著她心底最脆弱的地方,刺傷我那顆流血的心。縱使時間流逝千百年,我也無法將他從她心中消去。時間無法抹平他給她帶來的徹骨傷痛。
所有,我只是一個天底下最可憐的人。
來生來世,生生世世,永生永世,她都不會忘記那個人的。
柳無痕停止想像,抬頭望向空中的太陽。
午後的陽光很是明媚,只是他的心太寒了,沒有一絲溫度。
「該走了!」
柳無痕站起身子,幾乎在站起的那一瞬間,他收斂起佔據所有的情緒,變得和平常一樣冷靜。
此後的四天彷彿一眨眼就過去了,現在的蒼茫山被籠罩在深夜的漆黑中。
此時,蒼茫劍派中幾乎所有人都睡去了。而山上亮著燭光的房間也是不少。蘇丹清便是那個睡不著的人。
她正在書房中翻閱醫書,現在的她已經整整幾天沒有合過眼了。宇文清清再三勸說她,可是她就是不聽。宇文清清只好陪著她的師傅,幫她找所需要的醫書,照顧她。
外面的庭院裡一片寂靜,偶爾傳來風吹樹葉的沙沙聲。
宇文清清放下手中的醫書,抬頭望向夜深人靜下的外面,天上的浮雲靜靜地漂著。
看著,看著。
她彷彿覺得天上的浮雲像極了她心中的那個人。隨之,無言的傷痛從她的心中冒出,遊走至全身上下,每一個角落。
這時,蘇丹清急忙地道:「輕輕,把書櫃上最裡面的那本書拿來給我。」
可是,現在的宇文清清哪裡會聽得見。整顆心,整個人都迷失於那片浮雲中。
蘇丹清等了許久,沒有聽見回應的聲音,心中有點怒意,聲音比平時大了些,道:「清清!」
這才使宇文清清從那朵浮雲中回過神,轉過頭來,道:「師傅,你在叫我麼?什麼事?」
原本蘇丹清想責怪她的,但突見宇文清清她眼角的一抹淚,心的火就全然消失了,有點傷感地道:「清清,去把書櫃最裡面的那本書拿來給我。」
「哦,我現在就去辦。」
說完後,宇文清清轉身向書櫃走去。
等她將那本醫書拿來後,蘇丹清見她眼角的那抹淚猶在,低歎了一聲,道:「清清,你先下去吧。」
「可是……」宇文清清猶豫了一下,道:「可是師傅你已經好幾天沒休息過了。」
蘇丹清拿起剛拿來的醫書,道:「等我看完這本醫書後,我便會休息。」
「那清清陪師傅你一起看完這本醫書。」
但蘇丹清沒有回答,專心致志地翻閱著那本醫書。
宇文清清見她的師傅這樣木業沒打擾她,繼續抬頭仰望高遠幽藍的天穹,一眨不眨地盯住那片浮雲,聯想起他,心中的感觸再一次湧現。
也不知過了多久,門外突然響起了敲門聲。可是,房內的蘇丹清和宇文清清沒有一人聽見。
門外人在等了許久後,最終推開了門。發現房內的一人在專心翻閱一本本厚厚的書籍,另一個人在傻傻地仰望窗外。
看著蘇丹清如此專注地翻閱醫書,他起先表情有些愉快,但不知為什麼心中突有種害怕。
他動了動嘴唇,但沒有說話。走到宇文清清的身後,看向窗外,發現天空中只有一片浮雲,不明白她在看什麼。
過了不久,宇文清清感到身後有股強大的氣息,慌張地轉頭看去,驚呼:「掌門,你怎麼來了?」
柳無痕似乎有點分神,道:「我來找你師傅有些事。」
「我師傅已經有好幾天沒有合過眼了,」宇文清清神色著急,道:「掌門,你快快勸勸她。」
柳無痕轉頭看向蘇丹清,神色有些凝重,道:「好幾天?」
「嗯,掌門你快勸勸她。」
柳無痕點了點頭,平靜地道:「我明白了。你先下去吧。我看你也很累了。」
「可是,我……」
「等等我和你師傅談些事情,你是不能聽的。」柳無痕打斷了她的話,道:「我說完了我要說的,我定當叫你師傅她下去好好休息。」
聽見柳無痕那有些強勢的語氣,宇文清清只好應了一聲後,便離去了。離去時,她還朝著蘇丹清望了一眼。
見蘇丹清如此專心的樣子,柳無痕沒有叫她。他一個人站在宇文清清剛才所站的那個位置,也如她一樣看向窗外,那月下的浮雲。
浮雲朵朵,往事如煙。
天色漸漸亮了起來,蘇丹清手中的那本醫書也一頁頁地翻過去。當她翻閱完後,她歎了一口長氣,閉上眼睛,倚在椅子上,靜靜地思索著。
想了許久後,她不經意間發現房中有個沉穩的呼吸聲。
這不是清清的呼吸聲,房中的這個人是誰?
蘇丹清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是一個並不陌生的男子背影。
「是你!」
柳無痕感到身後細微的聲音傳來,便轉過身來,沉聲道:「你終於看完了。」
蘇丹清發現此時的柳無痕神情有點不對勁,道:「你怎麼來了?」
柳無痕很是平靜地道:「我來這並不重要。聽你的弟子說,你已經好幾天沒合過眼了,徹夜翻閱醫書。這次真是辛苦你了。」
說到這裡,柳無痕突停頓下來。看著她的眼睛,猶豫了一下,沉聲問道:「你可否想到了醫治梅兒的方法?」
「這個,這個,我……」蘇丹清說到「我」字時,後面的話就說不下去了。
柳無痕上前一步,抓住桌前的一角,顯得十分幾張,輕聲道:「你……你快說啊。」
「我只有一層的把握。」
說出這句話時,蘇丹清的目光一直注視著柳無痕臉上的表情。
「為什麼只有一層的把握,沒有辦法再增加點麼?」柳無痕加力抓住那處桌角,迫切地道。
蘇丹清無奈地道:「就算張曉風復活,這樣的話,師姐她心中會有活著的意志。以我的醫術也只有三層不到的把握。不過,張曉風他已經死了。」
說完後,蘇丹清心中感到惋惜,面部的表情有絲痛苦之意。
啪的一聲,那處桌角被柳無痕抓的粉碎,冷聲道:「為什麼?是他,都是他們……」
柳無痕說到這裡,臉色變得極差,好像想到了什麼,就強行了下來,沒有繼續說下去了。
就在這時,門突然被大力推開了。
只見宇文清清滿頭大汗,一臉喜悅,道:「……回來……」
話音剛落,柳無痕的眸光一暗,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沉聲道:「你沒看見我和你師傅在討論問題麼?」
看見柳無痕如此的神態,宇文清清心中頓生恐懼,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
蘇丹清走到她面前,輕撫了下她的秀髮,道:「清清,別緊張。什麼回來了?」
聽到這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後,宇文清清心中鬆了不少,有點緩慢地道:「曉風他回來了!」
頓時,這句話讓蘇丹清和柳無痕大驚,房中一片沉寂!
柳無痕眼前一亮,立刻問道:「他現在在哪裡?」
「他現在蒼茫山山腳下,」宇文清清臉上露出了奇怪又憂傷的神色,道。
柳無痕直接從窗戶跳出,祭出自己的紫星仙劍。
一道紫芒從天空劃過。
想不到他竟然回來了。這是上天對我的玩耍麼?梅兒,她這些年受的苦都是他,都是他所害的。不,是他們那對該死的父子。辜負了梅兒那顆心。在她春心蕩漾時,一顆柔軟的心,在那個人雙手中,狠狠地掐死了……
一念及此,他的怒火瞬間席捲了全身。只見紫芒疾閃,柳無痕的身影已經來到蒼茫山山角下。
枯寂看見柳無痕的身影,說了一句話,道:「好強的氣息。」
這種帶有一絲戾氣的氣息讓陳依依感到十分不舒服,馬上躲到張曉風的身後,緊緊抓住他的衣襟。
張曉風向前一步,挺住胸膛,道:「掌門。」
柳無痕冷冷地看著張曉風,心中很是激動。
他終於回來了,梅兒她生的機會又多了幾分。他身旁的那個和尚是誰?還有他身後的那個女子是誰?
枯寂打量了一眼眼前的柳無痕,猶豫了一刻,道:「你就是蒼茫劍派現在的掌門?」
柳無痕深吸了一口氣,收斂起自己的氣息,平靜地道:「不錯,我就是現在蒼茫劍派的掌門柳無痕。請問大師您是誰?」
枯寂看著與剛才有些差別的柳無痕,神情舒和,道:「貧僧法號枯寂,課文蒼茫劍派中玄葉真人還在不?」
「枯寂?大師你說笑了,枯寂神僧早在三十年前便已經登西方極樂世界了。大師你何必冒充他人呢?」
「看來我老的幾乎讓人認出我是誰了,」枯寂歎了一聲,不慌不忙地從飄起來的左衣袖中取出一柄金色小劍,放於柳無痕的眼前,道:「你可認識它?」
柳無痕看見枯寂手上的金劍,心中一顫,道:「金芒聖蓮劍?」
這個老僧怎麼會有聖蓮寺的佛門至寶——金芒聖蓮劍?難道我看錯了他的容貌?可是,我記得三十年前的枯寂他已經死在天魔宮的柳長雲劍下。這個斷臂的老僧真的是傳聞中天下第一神僧枯寂嗎?
見柳無痕沉默了下來,枯寂收回了手中的金芒聖蓮劍,歎道:「別想了,我當年確實被柳長雲打死一次。不過,他萬萬沒想到,我竟然用鳳舞涅槃就救回了我自己的命。」
然後,枯寂仰望星空,道:「看來我命不該絕!」
看來他真的很有可能是枯寂,等我帶他們回到蒼茫山上,便可以知真假。
柳無痕恭敬地鞠了躬,道:「原來是枯寂大師,剛剛恕小輩無禮。恩師玄葉真人不在蒼茫劍派中,現在他在四處雲遊四海,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回來。而大師的師弟枯木大師卻在蒼茫山上。」
枯寂的眼中微光一閃,激動到:「這就帶我去看我師弟。」
「好的。」
話聲剛落,他們四人便離開了蒼茫山腳,直飛向上。
張曉風眼神憂鬱,等下他就要見到她們了,不過他現在並沒有想等等怎麼樣面對她們。他全身一愣,忽然腦海中想起了什麼似的,但卻又是那麼的模糊,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很雜,很亂。
一來到蒼茫山脈中,我的大腦就有絲疼痛。難道自己遺忘了什麼?不對,我的記憶自上次就已經全部記起了。不可能還有遺忘什麼的。
其實,這是因為他腦海中的那扇門已經悄悄開啟了一絲。
張曉風回頭看向站立在身後的餐飲業,冷風中的她,顯得特別楚楚動人,心中想有種擁有她的猖狂念頭,一種依依不捨的感覺。
陳依依的身子突輕輕一震,順手扯住了他的衣襟,將整個身子更深的貼緊在他的背上,冰冷的心一點一點地溫暖了起來,由內而外。雖然她知道自己失去了很多了,但幸好現在他還在身邊。
張曉風就像那照亮黑夜的那顆恆星,為她灑下寧和的星光。
陳依依堅信張曉風會給她幸福。
無論有多麼痛苦,只要活著,雨就會停,就能看到藍藍的天空。
「依依,」張曉風的聲音溫柔卻又堅定,道:「你冷麼?」
「有點冷。」
陳依依心悸了一下,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指,十指相連,抱住了他的腰,臉上泛起了淡淡的紅暈。
「嗯,」張曉風微微牽動了一下嘴角,點頭道。
總有一些人是無法遺忘的,即使遺忘了,當再次見面時,仍舊會依稀地想起她的眼眸,她的面頰,她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