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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三十二章 物盡其用(2) 文 / 珞驊

    紅泥小爐上溫著綠蟻新酒,酒水沸騰著冒出一個個小氣泡,小酒館裡燭光閃爍昏暗,燭淚簇擁著只剩下食指長的蠟燭在燭台中形成了一個穩定的形狀,從拉住頂端湧出的燭淚仍然在有條不紊地充實著底部的基礎,很快,淺淺的燭台已經被填滿,溫軟的燭淚沿著燭台的邊緣懸掛下來,越來越長,幾近要垂到了木桌子上。

    酒店的掌櫃在櫃檯後面哈欠連天,朦朧著睡眼硬撐著不讓自己就這麼睡去。他雙手插在袖管裡,雙腳在櫃檯下面不停地踱著,脖子瑟縮在高聳起來的衣領裡,時不時的,用自己不滿的神色,催促店中那個一直害他不能打烊的客人,可那個人根本沒有注意到掌櫃的不滿,更確切的說他的眼睛一直是盯著自己前方的空氣壓根就沒有往櫃檯的方向看。

    皇上上個月下旨,硬是將宵禁的時間推遲到了下半夜,這可樂壞了京城中的八旗子弟和世家公子,都說皇帝不愧是他們的同道中人,深諳他們的心思,剛剛一當政就如此體恤下情,給了他們這麼大的好處,打心眼裡對年輕的皇帝感恩戴德,緊跟著就是他們的額娘在聖母皇太后面前對當今聖上讚歎有加。

    這道旨意對於京城的第三產業的確是產生了不小的影響,但影響也分大小,普通人白天累了一天根本沒有心思深更半夜地去進行夜生活,獲得最大福利的自然只有那些成日游手好閒,昏天黑地到分不清白晝和黑夜,家裡的金銀夠他們揮霍兩輩子的世家公子,既然是有頭有臉的貴族子弟出入的當然也是上得了檔次的高級場所,這種街邊的小酒館根本不會受到影響,今天這種情況也算是頭一遭。

    掌櫃的看了看櫃檯上擺著的西洋鐘,無奈地搖頭歎息,心道,就算是那些專門招待有權有勢的公子哥的酒館這會兒也該是送走最後一位客人的時候了吧,就算是公子哥們逍遙現在也一定已經轉移了地點去那些一到晚上就張燈結綵,處處鶯鶯燕燕的秦樓楚館,到溫柔鄉里逍遙去了。

    而他的這位客人依然沒有任何要走的意思,掌櫃的暗自下定決心,一會兒結賬的時候一定要好好地將這個人狠狠宰一把,才對得起自己灌了鉛一樣的兩個眼皮。

    掌櫃的有大量了一番在這個酒館裡已經坐了一個時辰的「公子哥兒」,小伙子看著年紀並不大,頂多二十多歲的光景,一張臉長得頗為清秀,簡直可以說是有些女氣,舉手投足之間進退得當,規規矩矩,一看就知道是從小受到了父輩的嚴格管教,於京城了常見的那些飛鷹走狗的八旗子弟壓根就不是一路人,而且有著本質性的區別。

    這位「公子哥兒」似乎是個很內斂的人,在店裡作了一個多時辰,基本上什麼話都沒說過,也沒有無所事事地東張西望,只是剛剛進來的時候讓店裡的一個夥計往城西送了一封信,似乎還給打賞了不少銀子,那夥計回來之後任他怎麼詢問甚至是威逼利誘那個十幾歲的小夥計就是守口如瓶,除了聽當壚的人說是往城西走的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而那個「公子哥兒」自那封信送出去之後除了喝茶就再也沒開過口,看樣子似乎是在等什麼人,按掌櫃的的經驗,以為從小錦衣玉食著長大的富家少爺能忍受一個人一個時辰的遲到,而且絲毫都沒有便顯出焦急之態,似乎對方的遲到完全是他預計之中的事,甚至認為這是理所應當,這實在是一件頗為稀奇的事兒,至少在他二十多年的掌櫃生涯中還從來沒遇見過。

    出於好奇心的作祟,掌櫃的才一直沒有打烊,等著看這個貴氣的「公子哥兒」在等的那個人究竟是何方神聖。

    「吱呀——」一聲劃撥了小酒館裡僅存在的單一的酒水沸騰的聲音,掌櫃的渾身一激靈頓時來了精神,向酒館大門的方向看去,只見小酒館虛掩的門已經被推開了,門外不知什麼時候開始下雪了,是北方冬天常見的鵝毛一般大片大片的雪花,完整的落在因為前一天晚上雨雪交加而在地上結成的未經剷除的冰面上,一個高瘦的身影從打開的半扇門中進來,來人撐著一把洋人經常拿的黑色雨傘,穿著簡潔卻貴氣,是個讀書人的樣子,穿的也像是個讀書人,但是腳上卻穿著一雙洋人皮鞋,整個人中不中洋不洋,雖然有些怪異,卻又讓人挑不出來哪裡不順眼。

    來人將雨傘收起來的時候,掌櫃的終於看見了來人的面孔,比起一直在店裡面等候的那位,剛剛來的這位少爺似乎更加年輕,眉眼間還帶著些許不羈的自傲神色,皮膚略微偏黑,似乎是嶺南那邊的人,五官深刻,像刀子刻出來的那般利落,有點洋氣沒有中國文化中傳統的那種大富大貴之相,但單單從長相優劣上來論,的確是一副好相貌——雖清秀但卻清秀得顯得英氣逼人,讓人不禁去聯想古時候每逢亂世都會出現的那些面目如女子,心思卻要遠勝於狡狐的詭辯謀士。

    一直在店中等候的年輕人,其精神頭絲毫不遜於抱著看好戲心態的掌櫃的,見到來人立刻站了起來,熱情地迎來人入座。

    來人落座後似乎有些愧疚,向對方道:「錢公……子,久等了吧,真是不好意思,在下剛剛才從城郊趕回來。」

    姓錢的公子剛聽到對方的賠罪,一開始似乎有一些受不起的意思,想要站起來,但迅速一時到自己的處境,迅速調整了自己的情緒,只是向來人搖了搖手道:「沈公子何出此言,本來就是在下臨時將閣下約來此處,要說失禮,應當是在下失禮才對,閣下百忙之中還能賞光前來,已經是給足了在下面子了。」

    說罷又問:「城郊的宅子快要完成了吧?」

    來人點了點頭,對對方的問題表示肯定的同時似乎還有一絲心領神會的知會:「已經是尾聲了,正月前定然可以手工。」

    錢公子笑笑道:「沈公子果然是難得的人才,怪不得陳老闆對沈公子一直如此器重。在下不妨給沈公子透一個口風,陳老闆打算於元宵佳節之際在城郊別墅宴請各界賓客,陳老闆當家也有一段日子,但卻一直沒有一個機會向外面的朋友表明這件事,現在正好借這個機會讓外面的人知道陳老闆是真正的當家人,老太太已經不管事兒了,大家以後要辦事也不必再走彎路,還有,陳老闆想一個人單獨主持這次宴請。」

    被稱為「沈公子」的少年眼睛稍瞇了一下,似乎是在片刻的時間裡快速地思索著什麼,然後頗為自信地點了下頭:「在下明白了,勞煩足下轉告陳老闆,在下一定會想辦法將此事辦妥的,請陳老闆不必勞心。」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但是談話的聲音並不是很大,店內雖然再無旁人但因為離得遠,掌櫃的也沒能清清楚楚地竊聽到全部內容,加上酒水沸騰的噪音,探聽起來就能加費力,不過還是聽到了個大概。

    掌櫃的的心中不免有些失望,原本以為這兩個人穿著體面,氣質不俗一定是京城裡的那種門閥大族的少爺,父輩祖輩的雖然不一定是官居一品的朝中大員,大清重臣,但再怎麼樣起碼都應該是有頭有臉,哪裡都能說得上話的人物,即便是他們的兒子,知道的,看到的也不是他們這些僅僅有資格仰望紫禁城的普通平民百姓能夠聽聞的到的。

    如果當真是如此,那麼這兩個年輕人大半夜的相約於他這個不起眼的小酒館會面,就算僅僅是閒得實在無聊,來這裡閒聊的話,那麼他們的談話內容也難保不會有他這輩子都別指望能探聽到的朝中秘聞,甚至是宮闈內部的猛料。

    可是現在聽下來卻發現事實情況並不是如此,不但沒有任何有價值的新聞談資不說,甚至連一開始他為這兩個年輕人在心裡臆想出來的高貴身份也瞬間崩塌。

    到頭來這兩個人不過是和他一樣的生意人,雖然肯定是做大生意比他有錢,但是說到底還不是「士、農、工、商」做末端的那個「商」。

    失望之後,弄弄的倦意瞬間湧了上來,此時的人心還算得上是淳樸,雖然京城魚龍混雜,偶爾來個夜不閉戶也不是什麼大事,是以,掌櫃的也不管店裡還有兩個客人,自己竟然昏昏然睡了過去。而且是一覺睡到了天大亮,被早早來報道的夥計給叫醒的,一抬頭就看見那兩個客人做的那張桌子上放著十兩銀子的酒錢,的確是多給了,但比起他之前所想像的小費金額簡直是九牛一毛,不由地大呼自己虧大了。

    其實,如果掌櫃的在聽兩個年輕人說話的時候再聽得仔細一點,上心一點,那麼他是可以發現其中還是有蹊蹺的——那位沈公子管那位錢公子叫「足下」,而錢公子這廂對沈公子的稱呼就變成了「閣下」,很明顯兩個人從身份上存在著不小的差距的,而且這種身份上的差距並不是根據金錢來衡量的,而是就官階地位而言的,只是凡事都講究個緣分,沒有緣分的就算是金子落在眼前也當它是破銅爛鐵,而這個掌櫃的跟兩位年輕的客人明顯就屬於沒有一點緣分可言的那種類型,失之交臂就在所難免,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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