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子……姑娘」沈哲向前邁了一步,蹲下來,想拍拍那個身影的肩膀,但猛然想起這個時代的禮教桎梏,這個女人固然是這個時代的異類,但自己還是小心為上。
那個身影微微地顫抖著,靜默了片刻才緩緩地抬起頭,那張面孔是「芸子」的沒錯,但是沈哲的心底卻在最初湧起了一閃而過的錯覺,眼前這個女人並不是他所認識的那個「芸子」。
在沈哲的印象中「芸子」所呈現在他心中的形象一直都是高雅脫俗中帶著一絲神秘感,像圍繞著山峰的煙岫一樣,即使到了頂峰也難以虧得真容。
而眼前的這個女人滿身泥污,**著雙足,神色惶恐,像一隻落荒而逃的小貓,連自己舔舐傷口的力氣都沒有,只是有些乞求地看著他,與他印象中的美好形象截然相反。
但是片刻之後,他就否定了自己的錯覺。即使是形象全然顛覆,但是沈哲仍然隱隱約約感覺到除了容貌之外還有一樣沒有變,至於具體是什麼他暫時還說不清楚,後來仔細想想,如果用現代科學的說法解釋應該是磁場,一直吸引著他的磁場。
「芸子」沒有說話,雙手抓著沈哲的胳膊,似乎是想死死地抓住,但是最終仍然無力地滑落下來,本來像櫻花花瓣一樣粉嫩的唇色由於長時間的奔跑和寒冷變成了略微泛青的蒼白。
「芸子」微張著嘴,雙唇顫抖,似乎要說什麼,卻因為寒冷和恐懼沒有辦法發出聲音,自始至終只發出了一些讓沈哲分辨不清的單一音節,幾乎沒有分貝,就像是一些不小心滑過聲帶的氣流。
寂靜的夜色裡又響起了他剛才聽見的那種藏獒的吠叫聲,連帶著他背後的凡爾賽也充滿敵意地嗚咽起來。
而且這次的聲音近了許多,似乎就在胡同口,沈哲感到「芸子」抓住他手臂的雙手猛然收緊,週身的顫抖更加劇烈,驚恐地望了眼聲音傳來的方向,又將更加急迫的目光頭像沈哲。
蒼白的嘴唇開合的速度也隨著那幾聲狗的吠叫而加快速的,似乎是在急促地重複著同一句話。
見此情景,沈哲陡然明白了這個女人為何會在深夜來到這裡,原來是在躲避那些狗的主人。
看著這個曾經讓他琢磨不透的女人,現在像小貓一樣在偎依著自己瑟瑟發抖,突然萌生想把這個女人佔為己有的衝動,在這樣一個時候,既滿足他自己**也給這個惶恐不安的女人安慰,這看似是雙贏的買賣,但沈哲最終卻只是扳住她單薄的雙肩將她扶起來,安慰她:「我知道了,別害怕。」
沈哲將「芸子」帶進門內,讓早就來出來看熱鬧的唐慶把他扶到屋裡去。
在將「芸子」交給唐慶的那一剎那,沈哲明顯看見唐慶眼裡充滿敬佩的神色,大概唐慶也覺得自己的主子可定會對這麼一個落難的佳人心懷不軌,至少在現在可以借勢將美人擁入懷中,聊表安慰,而他這個有些「不開竅」的主子,居然坐懷不亂,鎮定自若,如此生硬地就將這麼一個如花似玉的可人兒推給了他,這得有多大的定力呀。
沈哲之所以這麼做,與他的定力根本就沒有關係,一來,這個「芸子」並不是一個普通的女人,他如若有什麼輕浮之舉難保不會被這個女人記恨,無把握之仗,他一般不打,更何況,他認為在一個女人身上並不值得他去賭一次。
再者,他的住所雖不是京城高官聚居的地段,但是周圍也有不少同僚的宅邸,萬一趕得不巧讓哪位撞見了,豈不是在這個關鍵時刻給自己徒增話柄。
「哎呀,這不是……沈大人嗎?」
再次聽見那個蒼老的聲音的時候,沈哲正好看見唐慶將大堂的門給掩上。
沈哲朝當初給他算命的老頭兒禮貌性地點了一下頭,略微打量一下這一行人,除了那個老頭兒之外還有四五個同樣蒼老的穿著藏族服飾的人,似乎就是當時老頭所說的他的那些個族人,他們牽著的三條壯實的藏獒,此時正保持著警惕的姿態,大概是凡爾賽類似於狼的外表激起了他們的敵意,沈哲見狀,有意將手中的繩索往裡拽了拽,提醒凡爾賽安分點兒,別在這個時候跟這幾個犬類最凶悍的種族挑釁,這三隻藏獒要是齊心合力,大概連東北老林裡的人熊都不是它們的對手,要是對付凡爾賽,結果大概就是這只從德意志漂洋過海來到遠東的「異類」連骨頭渣子都剩不下。
他們顯然已經在大雨裡跑了有一段時間,無論是人還是狗,都被大雨淋得濕透了,連沈哲都不得不佩服這些少數民族同胞的身體素質,就他目測而言,這幾個人歲數要是加起來怎麼也有將近四百歲了,身體各個部分,從內藏肌肉到中樞神經基本上已經跌至了谷底,而這些人這不是一般的老當益壯,這麼一大把年紀居然還能充當起巡撫的職責,帶著幾條「警犬」在這人氣混雜的京城裡展開追擊工作。
「你們這是……」沈哲一邊向這一群生物投出疑問的眼光,一邊講鎖鏈又在自己的手上纏了幾圈,讓凡爾賽失去了最後一點自由活動的空間,只能委屈地在原地用爪子刨著石板。
憑心而論,這個算命先生最終出現在他眼前令沈哲著實有點兒意外,像「芸子」這樣一個身世背景都帶著神秘甚至在這個時代顯得有點傳奇的女人來講,得罪人完全是在所難免,悉數平常,被仇人追捕也是正常範圍之內的事,但是沈哲卻完全沒有想到,這個前來追捕的仇人竟是當初在琉璃廠給他講了那麼多當初他認為是神乎其神,極不靠譜而現在已經大多被有效證明的事實真相的算命老頭,也是當時「芸子」口中的「伯父」。
更何況雖然當初沈哲也感覺到「芸子」似乎背著這個老頭有自己的一番打算,但並沒有看出來這對叔侄之間的相處有什麼明顯的摩擦相反還顯得極為默契。
這還不到一年的時間怎麼就落了個反目相向的下場。
「我們再找……」老頭講到這裡猛然一頓,瞇了一下眼睛才在後面接了一個「人」字,似乎剛剛那個瞇眼睛的動作時努力在將幾乎要脫口而出的「芸子」的名字給嚥回去。
「找人?」沈哲揚了揚眉毛,似笑非笑地用目光掃視了幾隻有點狂躁不安,哈著熱氣,吐著舌頭的藏獒,又將視線釘在算命老頭兒的眼睛上。
老頭兒低了一下頭,訕笑,早已明白這個已經在京城聲名鵲起的少年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就他們這陣勢,說不是在抓人也沒人信,只指望著這個世家公子不要摻和他的家務事,如果這個人真要摻和,那他也不是不會不義,畢竟眼前這個人並不是無懈可擊,而且還有一個致命的把柄握在他的手裡,便豁然抬起頭,迎視沈哲的目光,似乎是有意要將這個少年的氣焰給打壓下去,有些倨傲地問道:「沈大人方才看見什麼人從這裡過嗎?」
沈哲見他的神色,立馬明白了他這是在威脅自己,如果這樣的威脅的神色來自於其他人甚者根本不會理會,因為這些人都沒有能耐將他怎樣,但是這個人就不同了,他的確握有沈哲不能讓外人知道的秘密,而且是連章雲平都忘記的秘密,雖然這樣一個秘密的公開與否,與這個老頭兒同樣是攸關性命,但如果他要玉石俱焚,沈哲也毫無辦法,這個人,他今後一定會好好「關照」,但是這個時候仍然不能得罪。
沈哲沒跟他僵持,只是搖了搖頭:「沒注意。」
他的心裡很清楚,這黑燈瞎火,大雨瓢潑的環境,要是他斬釘截鐵的說沒有肯定是有鬼若是隨便只一個方向,人家還帶著夠呢肯定不靠譜,雖然此時的氣味被大雨沖淡了,但憑借藏獒的靈敏嗅覺應該還是會有些蛛絲馬跡。
老頭聞言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麼卻被幾隻藏獒地吠叫聲給打斷了,之間幾隻藏獒似乎發現了什麼,往胡同深處邊叫邊撐著身子,老頭和幾個族人見狀,立刻明白了有了新的線索,連告辭的話都沒有,就朝著那個方向追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