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少爺……「唐慶還想申辯卻被沈哲揮了下手,打斷了。
唐慶見狀立馬改容換色收起了嚴肅的表情,換上的一副嘴臉上多了幾分熟工的油滑,伺候人的事情唐慶從小就在干,雖然現在眼前的這位少爺和從前他認識的那個大相逕庭,不過他仍然應付的來,一見到他的主子方纔的神情,唐慶就立刻明白了沈哲不想再把這個話題繼續下去。
沈哲看見唐慶的樣子,知道他明白了自己的心思,但卻又怕他哪根筋不對又來教導他這個時代的官場潛規則,便想找個理由先出去一下,於是道:「這雨越下越大了,我去把狗牽進來。」
唐慶聞言立刻滿臉堆笑,將沈哲攔下諂笑:「這等雜事怎麼能勞煩少爺親自動手,小的去就行了。」
沈哲停住腳步,沒說話,只是輕笑了一下看向唐慶,滿眼都是「你今天頭是不是撞樹上了」的疑問。
唐慶這才想起來什麼似的迅速向後退了兩步,頭點的和雞啄米一樣,連聲道:「小的糊塗,小的糊塗。」
沈哲也沒理他,自顧自拿起門旁邊兒立著的油傘就出了廳堂,或許是聽到了這邊的動靜,黑色鐵門邊上的一團隱藏在夜色裡的影子動了一下,黑暗中頓時出現了兩個棕紅色的亮點兒,沈哲看見笑了笑,想那個身影招了招手,身影立刻立了起來,向前跑了兩步,又被脖子上的鐵鏈給拽住了,只得騰空兩個前爪朝前方不停地亂抓,還伴隨著鎖鏈和鐵門摩擦時發出的清脆聲響。
那是一隻純種的德國牧羊犬,體形健碩,比一般成年的德國牧羊犬要打上一圈,一身油光水滑的皮毛證明了它良好的身體素質,四條腿尤其粗壯有力,四腳撐地站著的時候像一匹小馬。
這隻狗沈哲養了兩個月,但據他先前的主人——普魯士駐華公使說的年齡應該是兩歲左右,出生在法國巴黎,也就是普法戰爭中法普魯士取勝的時候,因此以同法蘭西簽訂合約的地點——「凡爾賽」給它命名,永遠紀念這次普魯士的榮耀。
兩個月前,沈哲因為公事去拜訪普魯士公使,這隻狗就一直在他左右跟著,連和普魯士公使的交談期間,它也果斷地背棄了它的主人,自始至終緊緊貼在沈哲的腳邊趴著。
這一情況讓普魯士公使大為驚奇,狗一向是很忠心的,至於德國牧羊犬更是容易訓練的犬種,還被普魯士軍方用來進行邊防的巡視,而這條「凡爾賽」也的確接受過他的主人較為專業的訓練,據普魯士公使說,凡爾賽一直對陌生人充滿警惕,此時不知是為什麼會對沈哲這個異族人有特殊的好感,遂認為這就是上帝的安排也就是中國人常說的緣分,將凡爾賽轉送給了沈哲,沈哲這邊也卻之不恭收下了。
本來以為,自己和凡爾賽好歹還需要一段時間的磨合期,沒想到凡爾賽很是配合,到了新的環境一點不適的徵兆也沒有,很快的適應了自己的新家,和家裡的僕役、用人都相處融洽,至少現在為止還沒有出現誤傷的情況,不過有一點奇怪,不咬歸不咬,和氣歸和氣,但是除了沈哲之外的任何人,誰也不能碰它,誰也別想牽動得了它的那條狗鏈子。
以至於出於保險起見,沈哲往往還是要那根鎖鏈把他拴著,尤其是放在門口的時候,免得傷著經過的路人,畢竟這個年代也沒有狂犬疫苗,被狗咬一口可大可小,要是真的點兒背連性命都要搭進去。
「hey,boy。」沈哲解開拴在鐵門上的鎖鏈,在自己的手上纏了兩道,另一隻手揉了揉凡爾賽的有些潮濕的腦袋,命令道:「go!」
然後就自顧自往前走,走出了兩三米,卻感覺纏著手上的鎖鏈猛地一緊,好像是被什麼扯住了,再回頭看,卻見跟自己一直都有很好默契的愛犬馬爾塞並沒有跟他的行動保持一致,仍然站在原地,尾巴輕微地晃動著,頭卻偏著似乎在向門外看。
沈哲草草往門外瞥了一眼,外面黑乎乎的一片,什麼也看不見,只是雨比剛才還要大了許多,發出辟辟啪啪的聲音,似乎是已經變成了冰雹,兩粒冰粒子藉著風勢灌入了迴廊打在他的臉上,刀割一樣。
沈哲皺了一下眉頭,將手中的鎖鏈拽了拽,又用有些嚴厲的語氣喚了一聲:「凡爾賽。」
凡爾賽聞聲耳朵動了一下,轉頭看向沈哲的方向卻很快又將頭轉了回去,還發出了低聲的嗚咽。
沈哲無奈地搖了搖頭向門口走過去,依凡爾賽這反映來看好像門口真有什麼東西,大概是他剛才那個角度正好看不見,亦或許是那些東西本來就是這些通靈的動物才看得見的,不管怎麼說,他現在都得去看看清楚究竟是活物還是鬼。
沈哲走近,向外面張望之餘還不忘用拳頭在凡爾賽的頭上搗了兩下作為它不服從命令的懲罰。
外面仍然是漆黑的一片,好在沈哲這個時候眼睛已經適應了黑暗的環境,才看清自己的正門正對著的街道上有一個模模糊糊的女子的身影,那人的姿勢似乎是被凹凸不平的青石板絆倒一般,跪坐在地上,雙手撐著地,頭低著,下巴幾乎抵在了胸口。
沈哲打開鐵門走了過去,區區幾步路,他走得都很小心,他雖然來京城還不到一年,但是這不到一年的時間已經足夠讓這位少年得志的少壯派樹敵甚眾,朝野上下想要取他首級的人大概也不在少數,不過好在這樣一些人都是沒這個本事和狠心的書生文人,但這並不代表沈哲作為當事人可以完全地放下心來高枕無憂。
藉著這幾步路的光景,沈哲一邊將拽著凡爾賽脖子上那根鎖鏈的手轉移到了一直跟隨著他的那把做新型的火槍上,一邊藉機打量這個女人身上的每一個細節,漸漸發現有些奇怪。
如果說這是一個流亡到京城的難民,她的衣著也過於體面前衛,雖然是赤著腳的,但是腳周邊那些紅印很明顯是先前穿西洋式的高跟鞋給磨出來的。
但是如果是有頭有臉人家的小姐斷不會此時出現在這裡,就算是要跟自己的情郎私奔,至少她的身邊也該有那個情郎才對,
而她那身體面的衣著似乎也有點不對勁兒,現在京城裡雖然有一些模仿西洋穿著的風氣,但是所模仿的皆是英法的裝束,尤其是在京城裡,尤以英國維多利亞的服飾風格為盛,而這個女人的衣著卻不同於維多利亞的複雜,顯得頗為輕盈簡約,似乎是南歐的風格,再確切一點說應該是葡式。
沈哲的緊張心情放鬆了一些——如果這個女人是個刺客的話,那她的打扮未免太過於扎眼了。
「姑娘你……」沈哲試探性的喚了一聲,想看看這個人究竟是死是活,但話說到一半卻不自覺地停住了,從他現在這個距離看,怎麼覺得這個身影這麼眼熟,肯定見過。
沈哲在這個時空裡認識的女人並不多,能穿洋裝的年輕女人就更是鳳毛麟角,他立刻想起了這個熟悉身影的歸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