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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二十九章 苦守危壤,不如施之於民(3) 文 / 珞驊

    沈哲前一天和章雲平見面出了些意外狀況,本來打算僅耗時兩個小時的短暫會晤變成了直到「東方之既白」的促膝長談才算是把這位基本上丟失自我的章老闆給打發過去,沈哲整個晚上都在後悔兩件事——其一,自己在法國的時候慷慨激昂地說那麼多話幹嘛;其二,自己下午的時候何必在確定章雲平已經一如那個不知道到打哪來的老頭預言的那樣失去「前世」的記憶,何必還沒事找事兒的再問上這麼一嘴。

    不過好在,他還有值得慶幸的兩件事,就是章雲平沒有想起來所有的對話內容,其中就包括他有一百個嘴也解釋不清楚的,清華學校和上海外國語學院;第二則是章雲平在對自己記憶空白部分的判斷上,表現出了難得的以及出奇的單純,沈哲說什麼他都信了,到後來竟然讓一貫不管對誰無論說真話還是假話都可以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甚至已經基本不會有愧疚之感的沈哲都有些不好意思。

    要說這章雲平失憶雖然看似失得挺邪乎,但沈哲回過頭來仔細想想似乎也不是一瞬之間的事,嚴格論起來,年初見面的時候其實就有一些細微反常但並不顯著,再加之沈哲與章雲平是屬於一見如故型的,彼此有情雖深厚,但是畢竟當時沒講過幾次面,對於對方的底細性情都不是十分瞭解,以至於沈哲也太沒在意,只當章雲平是文人情懷,眼看春景降至,總得來一陣感傷才對得起他那麼些個春來了悲傷春天在美好也會逝去,秋來了擔心寒冬馬上就來,一年到頭就沒有個愁眉舒展時候的祖師爺,而那個時候他也的確僅僅只跟兩宮太后見過面而已,可能還並沒有對未來產生那麼大的影響,表象真正明顯起來應該是二月份之後,也就是他和同治皇帝開始正式合作以後的事,最大的特點就是章雲平的口音變了,現在回想起來,章雲平幾乎是一夜之間就從原來的京片子變成了廣東腔的官話,但沈哲當時又剛剛供職軍機處,同治皇帝和太后又一天四五次地找他暢談天下,根本沒什麼時間跟章雲平酗酒,這小半年的時間,也就是去萬國公館視察進度的時候見過一兩次,當時的確也發現了他的口音似乎與以往不太相同,但是也沒放在心上,畢竟人的口音挺容易改變的,比方說他沈哲無論以前還是現在都是個南方人,只在京城呆了兩三年就一口京腔,想扳也難得扳回去,前段時間看見兩個江蘇來的官員,還想去套套近乎,找找故鄉感覺,結果剛湊上去還沒來得及到招呼就已經懵了——那兩位嘰裡呱啦說的地道的應天土話,他居然已經一個字都聽不懂了,想來章雲平是跟他同鄉呆的時間長了口音就被帶過去了,現在想想可能從那個時候開始,他腦海裡關於四十多年之後的那段記憶就不存在了。

    好在,章雲平畢竟是從法國留學回來的,思想志向倒是還沒有變化,不過明顯不像以前那麼亢奮激動,理性了不少,這也印證了沈哲當時所想,忘記了過往對他來說未必不是因禍得福,說到底,憑一腔熱血衝在最前面壯烈犧牲的人固然勇氣可嘉,也可歌可泣,但仔細想想他們的熱血如果不是灑在地上而是仍然留在他們的血管裡,他們也許還能為國家製造更大的價值。至少章雲平這個人只要別通敵叛國,就算只守著他那點,拿他從法國學回來那些東西教育教育後代那都比當炮灰划算。

    但是儘管有諸多便利條件,結果也還算美好,一想起當時的情景沈哲仍就覺得自己的整張臉都變成了一道又一道的黑線,頭皮一陣陣的發麻,來這邊這幾年還真是長口才了,從前怎麼就不知道自己原來這麼能編呢?

    ——現在在章雲平同學的腦海裡,國父孫先生成了一個海外歸來的醫生,袁世凱就是地方團練裡一小公務員,康梁是思想進步的教書先生,這幾個好歹還說得過去,畢竟孫中山的本行的確是個大夫,袁世凱這些年差不多應該在廬州團練裡就職,而康梁這些讀書人哪個不帶一兩個學生,到蘇俄就開始不靠譜了,沈哲又不能照實說它就是俄國,因為俄國的「俄」字前頭就算是可以加字,那此時加的也不是「蘇」而是「沙」,這個時候,連列寧可能都還不知道馬克思、恩格斯是誰,到哪兒去找蘇維埃俄國呀,結果這個社會主義的老大哥,國土面積第一的20世紀上半也的超級大國,就硬生生地被解釋成了中俄邊境的一個鄉,不過沈哲這一代人對蘇聯並沒什麼特殊感情,歪也就歪了,但把辛亥革命和五四運動安在了這二三十年來的各地前赴後繼的農民起義頭上。真是罪過呀罪過。

    沈哲一路上都在進行自我催眠,一遍一遍地對自己重複——「兩個世界不一樣。」雖然很明顯,這兩個天公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造出的驚人雷同的兩個次元之所以會分道揚鑣,始同歸殊,最關鍵的轉折點不只是在於他來到這裡,也不只在於這個次元的同治是個帝王之才,而是因為他與同治的會面使同治心裡本該永遠深埋下去的志向有了實現的可能。

    不過,萬物冥冥之中自有定數,還沒發生過的事本來就不能人為去冠以「應該發生」或是「不應該發生」的標籤,或許,這個世界的軌跡本來就該有他沈哲的一席之地,這個世界的歷史,注定記住,在這個時代變革的當口有沈哲這麼一個眼光超前,與世迥異的世家公子。

    只是此時沈哲還並沒有去想這麼個道理。一定程度上說他是個功利的人,若要付出就一定要看見自己付出的價值,因此在這樣一類在他看來十分糾結,即便是想通了也產生不了任何實際利益的問題,他寧可將它壓下去不管,畢竟,這個時候,等著他去完成的事情實在太多。

    軍機處一天工作的開始一般是在早上五點多,但是官方的規定的下限則是在八點,沈哲通常是會七點多到,保證不遲到,今天是特殊情況,他到軍機處的時候約莫比平時要早了一個多小時,怎奈,他這麼一次難得的巧合性勤奮仍然被至少在表現方面十分具有黃牛精神的京官兒們的光輝給湮沒殆盡——軍機處的氣氛與平時他按正常時間抵達所看的沒有任何差別,只是尚處清晨房內的氣溫還沒有像平時那樣達到桑拿房的標準,但是該來的一個沒少,而且都以投入了緊張的工作,其忘我狀態讓沈哲都覺得自己對不起那點兒微薄的薪水。

    沈哲正想著不管怎麼說是難得來早一回,不去上司那兒點個卯肯定是對不起自己,正巧奏事處的人剛剛把折子送到,他這個軍機章京順理成章地把折子拿去給軍機處上行走。

    去年年末才剛剛被重新調回軍機處的恭親王奕訢沒想到送奏章進來的人會是沈哲。經過這幾個月的合作,他對沈哲的工作狀態是十分瞭解,不到朝廷規定時間的最後一刻他是難得能邁進紫禁城的大門,但同時也報以充分的理解和同情,讓一個才剛剛得得志的年輕人一天到晚毫無新意地抄抄奏折,歸歸檔的確是浪費時間,浪費生命。好在這個少年還算豁達,要是遇上賈誼之流恐怕已經憋屈死了。

    從他個人情感而言,要說軍機處章京這個職位委屈這個年輕人了也不見得,像沈哲這樣的年紀能爬到從四品還是大清入關以來沒有的,況且還是個漢人,但讓他作抄寫工作,也的確是屈才,說到底是這枚好棋沒擺對地方,用現代語言翻譯過來就是所謂的「專業不對口」,還在琢磨著是不是過段時間找個機會,去跟聖母皇太后說說把沈哲調回總理衙門去,當自己的左右手。殊不知他這回當真是成了自作多情了一把,沈哲這個軍機處章京不過是他「聖上第一幕僚」身份的掩護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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