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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二十三章 東西為陣 文 / 珞驊

    第二十三章東西為陣

    自從早上引見了那個沈姓年輕人,慈安太后的心就慌了一天,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總覺得會有事情發生,在她的印象裡,皇上雖然性格頑劣,但這麼明擺著不給兩宮皇太后面子,公然拒不上朝還是頭一次,看來皇上的怒,已經到了他認為無需再忍的地步。

    果不其然,午膳才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就有小太監急急來報,說是皇上在他的養心殿大發雷霆,請母后皇太后趕快過去一趟。

    同治身邊的太監都清楚一件事,在同治皇帝發脾氣的時候,去鍾萃宮的人一定要比去儲秀宮的快一步,能在此時治得住同治的也只有慈安太后一個人,慈禧太后這個親生母親去了也只有火上澆油。

    當然,知子莫若母,慈禧那邊也深知自己是個什麼作用,儲秀宮傳回來的話往往是「晾著。」

    但慈安太后可不敢把這小子「晾著」,慈禧是同治的親生母親,不管幹什麼都割不斷這層血脈親情。慈安就不同了,她和同治皇帝沒有血緣關係,要讓皇帝跟他親近就得時時順著他、寵著他,說白了就是討好他。

    慈安太后出身官宦世家,從小到大在「河邊」走著,哪有不「沾濕鞋的」。除了三從四德的教育,什麼陰謀陽謀、韜光養晦也是耳濡目染,當了皇后以後也是時時實踐之,眼看自己和丈夫恩愛多年也無個嫡出皇子,便早早就開始極力和載淳拉攏關係——這個有份無名的皇太子對自己多份情義,她自己的後半生也就多束光彩。

    尤其是現在眼見著同治帝的親政大典在即,自己被慈禧多年掣肘的情形有望改變,更是不能讓這十餘年來苦心經營的關係在這個關鍵時刻掉鏈子。

    其實,除了慈禧太后以外,看似老實巴交的慈安太后又何嘗不是抱著個輔佐皇帝成就千秋功績然後落得個千古賢後的美名,被後人尊稱為「老祖宗」的夢想。說來也是奇怪,清朝本是個女權受到空前壓制的時代,可偏偏皇宮裡的晚清遺孀們比誰都不安分,人人都想在政事上插一腳。說到底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誰讓大清朝的「老祖宗」孝莊皇太后培養出了清十二帝中最可圈可點的康熙大帝,樹立的形象太光輝呢?

    於是慈安太后這邊一聽太監來報,什麼也顧不上問就馬不停蹄地往養心殿趕。

    今天她的心情可不同與往日,要在平時她是拿得準的,她的蘭兒妹妹終日忙於國事,心裡盛著九州天下,根本就懶得理同治鬧小孩兒脾氣,但是今天替同治皇帝另選一侍讀一事便是一個對慈安太后來說不好的預兆,這說明了慈禧她老人家忙完了外事,開始將目光著眼於她的家務,與慈安的爭奪戰開始由朝堂上的位子轉移到同治心目中的位子,這場戰爭慈安打的是持久戰——以時間換空間;而慈禧打的是閃擊戰,以強大的火力——情、理、利三位一體狂轟亂炸,一擊則中也不是沒有可能;當然這場戰爭隨著皇上大婚這一外部條件干擾而捲入了新的一方——皇后阿魯特氏,而這一方面的戰術是以強大的嬌妻情懷橫掃全境。

    慈安充分意識到自己的重要關塞即將受到嚴峻的威脅,緊趕慢趕地來到養心門,便看見不大的門口呼啦啦地圍著二十多個藍綢衫的太監,想來不是被同治帝給趕出來的就是自己趁亂逃出來的,養心殿裡只留了幾個同治下不去手的心腹太監。

    養心殿裡則傳出深得同治寵信的太監錢喜兒在哭喊:「萬歲爺,您這不是逼死奴才嗎?這『中正仁和』的匾是雍正爺親筆題的,萬萬不可取下來呀!」

    慈安太后一聽這動靜,心中大呼:先帝呀,這可不得了了,皇上撒氣竟撒到他愛新覺羅家的祖宗身上了。雖然心底裡是呼喊著她的亡夫。但事態嚴重至此,慈安太后自然不妄想咸豐皇帝在這光天化日之下就顯靈教訓教訓這個不肖子,不敢耽擱絲毫,幾乎是一溜小跑地繞過影壁進了養心殿,正撞見同治一腳將錢喜兒踢飛出去,厲聲喝道:「不可什麼不可,朕是皇帝還是你是皇帝!朕就是要取下來,你們要通信兒的,別忘了去順便問問額娘她能把朕怎麼樣?有本事就把朕這個皇帝給廢了!朕倒要看看這個牽線木偶一樣的位子,姓愛新覺羅的還有沒有人願意坐!」

    說著抄起巴掌大的硯台就要往雍正御筆的匾額上砸。慈安一看這還了得,趕緊讓左右太監把皇上架住,錢喜兒見鎮得住場的主兒來了,便強忍著疼痛,火速將同治手中的硯台奪下,他心裡明白得很,得罪了同治皇帝,萬歲爺念著多年的主僕情分頂多讓他受點皮肉之苦,但要是縱容同治將「中正仁和」給砸了,其罪等同於得罪雍正,他老人家心腸再好也不可能上來替他說情,那他就性命堪憂了。

    同治剛想再罵,看見來人是慈安太后,方纔那股瘋勁兒全消,甩開架著他的兩個年輕力壯的太監,頹然坐在了他御案前的階陛之上,當著一大幫奴才的面,竟全然不顧自己九五至尊的形象。

    同治自己當帝王的名分當垃圾,慈安可怕皇家的臉面受損,迅速吩咐道:「沒見皇上不適嗎?快扶去華滋堂。」跟隨慈安太后的小太監們也不是第一次遇見這種事了,立刻心領神會地道了聲「喳。」便手腳麻利地將同治扶起,跟著慈安走進後殿。

    錢喜兒一見「老虎」都走光了,也適時拿出自己「資深宮裡人」的架子,搖著手裡的拂塵訓斥殿外仍然抱圍觀心態預知後事如何發展的群眾太監們:「都傻了嗎?主子給你們月錢不是讓你們干杵著的,該幹嘛幹嘛去?」

    這一激動又牽連了剛剛受傷的筋骨,他不禁倒吸一口涼氣,沒懸念地又引來剛剛被他訓斥的小太監們一片譏笑。

    看著慈安的兩個心腹太監小心地將門掩上。正受嚴重青春期情緒支配的年僅十七歲的載淳終於按捺不住心中的怨憤,一見慈安像找到組織一般,竹筒倒豆子似地訴起苦來:「皇額娘,您說朕的額娘她……她究竟想怎麼樣,這朕眼看著二十六號就要舉行親政大典了,他非得在今兒,二十號,再給朕身上添一道鎖。她還嫌這麼十幾年管朕管得不過癮是不是?我大清歷代都是十六歲親政,偏偏朕怎麼就被拖到了現在這個,她有本事讓朕一輩子都親不了政啊。」

    慈安太后不是頭一回見這陣勢,從同治坐上了皇帝的寶座,慈禧太后對他嚴格要求開始,前前後後十二年,她經歷過的類似情形沒個一千也有八百。只是每回的抱怨內容有所不同,小時候是抱怨學業,長大了是抱怨沒自由。但慈安太后往往也說不了什麼。和慈禧對著幹,她沒這膽量,要是明面上挑撥同治和慈禧的母子關係,畢竟疏不間親,同治這小子精得很,一聽他就能聽出來,改明兒對慈安也會心生芥蒂;這是說慈禧不是也不行,說慈禧是對的那也明擺著不能順同治的心氣兒,只得百年難得一變地好言相勸:「皇上也說了,這不是還有幾天就親政大典了嗎,司禮監那邊也什麼都安排好了。等到親了政,皇上還不是什麼都是自己說了算,再等等,再等等。」

    說到親政,同治又冷笑了一聲,眼底泛起淡淡的無奈和自嘲:「皇額娘實話實說又何妨,朕就算親政了又能怎麼樣?皇額娘又不是不知道,各省總督、巡撫、知府、知縣,京內六部尚書、侍郎,十個有九個只知有聖母皇太后不知有朕這個皇帝。來京師述職都是先請聖母皇太后的安,還把不把朕放在眼裡了。皇額娘,朕該怎麼辦?」

    同治扯著慈安太后的衣袖,像孩子一樣痛哭,一瞬間慈安太后感覺時間又回到了十二年前咸豐皇帝剛去世那會兒,她,慈禧太后以及同治皇帝被肅順、載垣等輔政大臣威逼時的情景,她不禁有點後悔,要是那個時候她不與慈禧協作殺了那八個大臣,慈禧也不會像今天這樣權傾天下,但轉瞬之間,她又否定了自己的這個想法,如果不殺他們,那現在就是肅順挾天子而令諸侯,她更加沒有發言權。陡然間她覺得分外無助,辛酉政變的時候,好歹慈禧還站在她這邊,而現在,擁護她的人不是沒有,但不是沒有實戰能力的清流人物,沒有實權的宗室子弟就是搖擺不定的部分湘淮軍人士,一個能指望得上的人都沒有,想著咸豐走得早,這偌大的紫禁城就剩下他們孤兒寡母,不禁悲從中來:「載淳吶,皇額娘又有什麼辦法,要不,你就順著點你額娘的意思,學學夷務也不是什麼壞事,你就想想當年康熙爺不也是對夷務頗有興趣。」

    同治的眼中徒是憤怒和不甘,倒沒有失望的神色,他對自己這個軟弱的嫡母也算是知根知底,從來沒指望慈安太后能替他撐腰什麼的,充其量就是個嘴嚴的聆聽者。同治經過一番哭訴,堵在胸口的那股悶氣算是給吐出去了,心情平靜下來,也有了自己的主意,他擦擦眼淚,一臉認真的對慈安太后道:「皇額娘,您什麼也不用說了,反正額娘也覺得朕不過是個傀儡,那朕當傀儡給她看就罷了,朕就不去學什麼夷務,我看她能怎麼樣?」

    慈安一聽,這可不敢吶。慈禧一發威,別說親政的「米」還半生不熟,就算是生米已經做成了熟飯,只要她慈禧想,也絕對有本事把這鍋倒了再煮新的。

    正想著怎麼把這匹正謀劃脫韁的烈馬給拽回來,就聽見門外的太監稟報,內閣學士李鴻藻已經等候多時了。

    慈安太后覺得不對勁兒,這養心殿是皇上的寢宮,不是外臣可以隨意出入的地方,就算李鴻藻是皇帝的老師,這皇上學習是到上書房去的,而李鴻藻他也不是什麼軍機大臣,如是十萬火急的軍情也輪不到他來通傳,便問:「他來做什麼?」

    門外太監即刻領旨:「那奴才這就讓李大人回去?」

    同治皇帝也不知道剛剛才發什麼呆,直到這個時候才反應過來,自己的嫡母和門外的太監你一言我一語地在交談什麼內容,忙出言阻止:「是朕召老師覲見的,速請了進來。」

    小太監馬不停蹄地道太監值班室把已經等了一會兒的李鴻藻請到華滋堂,李老先生年方五十有三,按讀書人的勞動標準,正是一個壯勞力的年紀。那個年頭皇家的譜很大,養心殿從不對外開放,大臣能進養心殿的機會雖多,但那只限於前殿,真正到皇帝居住的後殿的機會卻並不多,清朝的等級制度有嚴明,君君臣臣,不能有半分逾越,什麼抵足夜談,與子同澤,那都是上古時期美好的幻想,在這個年代,就算君者有意,臣者也無膽。

    通常也只有在皇帝駕崩的時候,希望見哪個大臣才把哪個大臣請來聆聽最後的聖訓,可是偏偏李鴻藻唯一趕上的咸豐皇帝是在承德避暑山莊客死異鄉的,因此,這養心殿的後殿是李鴻藻頭一次涉足。

    他跟著小太監轉過這道牆有穿過那個堂,發現這個**陣比讀《易經》還玄妙難懂,當皇帝的通常都是極沒安全感的人,開國皇帝們經歷九死一生,本來就知道世間險惡,覬覦他位子的人如恆河沙數;繼承皇位的,從小就被他們在漫長宮斗中成長起來的母親告知:兄弟信不得,長大後又在長期的實戰經驗中總結出:老爹兒子很多,他靠不住。總而言之就是:還得指望自己。養心殿的第一任業主雍正皇帝大概就是這樣一派的代表人物,穿著手足鮮血染成的戰袍登上皇帝的寶座,他無人能信,無人敢信,甚至是無人敢被他信任。少年時木蘭圍場上,和哥哥們策馬揚鞭的身影已經離他遠去,御花園裡,他和弟弟們曾經堆的雪人也化成了空氣,而在養心殿中,包圍他的偏偏不是他所想像的得勝後的安逸反而是更大的孤獨和恐懼,於是乎也不知道雍正皇帝是不是從明嘉靖皇帝的「二十七張床」得到了靈感,愣是把好好的養心殿折騰成了八門金鎖陣,進的來,但難得進到裡面去,最要緊的是難得再出去。

    李鴻藻走過這曲曲折折,終於讓他的主子——同治皇帝看見了一個還沒有倒下的老先生。

    在養心殿裡長大的同治可不知道李鴻藻一路上的艱辛,這個天生的皇帝對他的老師是絲毫沒有體諒之態,在李鴻藻三跪九叩之後,才不緊不慢地賞了個「平身」。

    好在細心的慈安太后發現李鴻藻臉色煞白,汗如豆大,才張羅道:「賜座。」

    李鴻藻坐定,感覺好了不少,心想還是從大清正門被抬進來的娘娘知道體貼群眾。對慈安太后的印象分瞬間又高出許多。

    同治才懶得理李鴻藻要給他打多少分,他後台夠硬,什麼評委都得看他的臉色行事。更何況現在不是在上書房而是養心殿,他的地頭遵循的君臣有序,對著自己朝夕相對的老師也是指名道姓:「李鴻藻,聖母皇太后又選了個教夷務的侍讀,你聽說了吧?」

    要說好事不出門,醜事傳千里,慈禧讓同治皇帝學習夷務對李鴻藻這些清流派而言不能不說是有清以來最大的醜事。這消息一傳出,北京所有外國使館紛紛向國內發回賀電,讚頌各自君主當年在祺祥政變中堅定地支持慈禧太后這一正確而英明的舉措。連泰晤士報的駐華記者都建議總編把這條消息放在頭條。

    李鴻藻等人是連走在大街上都覺得無地自容,各省等著放榜的准進士們各個嚷嚷著要以死相諫請聖母皇太后收回成命,死法倒是很多種多樣,有要上吊的,有要投湖的,有要去圓明園撞柱子的,就是折騰了半天沒見著死一個,動靜還不如同治要砸牌匾壯烈。

    這事不提還好,一提李鴻藻就不禁嚎啕,捶胸頓足:「他六王爺、左宗棠整天吵吵辦夷務也就算了,這怎麼能連皇上也搭進去呀,我大清國何時竟淪落至此,蒙羞至此啊!這叫老臣……叫老臣怎麼對得起先帝啊!皇上……」李鴻藻「撲通」一聲跪在同治面前,作痛心疾首狀:「皇上,老臣實在不忍看世風如此,請皇上賜老臣一三尺白綾,就讓老臣跟著先帝去了吧!」

    同治一聽他們提起「先帝」、「先皇」什麼的就覺得耳朵疼,李鴻藻覺得同治沒得救,同治也從來沒覺得李鴻藻有多順眼,見李鴻藻求死,心想你老人家要是真覺得凡間沒意思了自己找根麻繩往樑上一掛不就行了,非要朕賜你三尺白綾幹什麼。但心裡這麼想,嘴上不能這麼說,畢竟現在是要用他的,趕忙像書中描寫的唐宗宋祖一樣,「溫和」地將伏地痛哭的李鴻藻扶起來:「老師不用這樣,聖母皇太后雖然要朕去學夷務,但朕已近親政,國事繁忙自然也有不學之理。」

    李鴻藻一聽頗為驚詫,心想真是列祖列宗及時保佑,這小祖宗真是說開竅就開竅了,不禁又老淚縱橫:「皇上能作如此思量,老臣對先帝也算是有個交代了。」

    同治帝趁李鴻藻低頭拭淚撇了撇嘴,心道,「先帝」個什麼呀,朕的皇阿瑪當年又沒托孤給你。還沒等李鴻藻的高興勁兒過去就話鋒忽地一轉:「但是,聖母皇太后那畢竟是朕的親額娘,朕公然奉懿旨而不尊那是不孝,朕有母而不行孝道,怎麼堪為天下萬民的楷模呢?」

    李鴻藻聽出了同治自己的小算盤打得辟啪響,空歡喜一場但也無能為力,百善孝為先,他再博學廣聞,也挑不出同治話裡的刺。只得看看同治下一步棋如何走再另行對策:「那皇上打算怎麼辦呢?」

    同治帝眉毛一挑道:「朕覺得吧,單獨不去學夷務那是明擺著要惹額娘她老人家生氣,乾脆打明兒起,朕就稱病,不去上書房了,這課要不上,乾脆都不上算了。」

    李鴻藻算是明白了,合著這小子是在這兒等我呢,想趁機逃學?門的,窗戶的,統統沒有,你小子整治先生的功夫還用教,大不了你再把那個載澄叫回來給你當幫手唄:「皇上,因夷務而費孔孟之學實為不值也。老臣以為,皇上還是照常去上書房,到教授夷務之際,左耳進右耳出便可,權當蚊蠅聒噪即可。實在不行,老臣相信皇上自有辦法逼其隱退。」

    同治知道李鴻藻這老頭記著當年被整的仇,借此機會在刻意數落他,也沒追究,只是反駁道:「老師此言差矣了,朕聽別人說,這夷人的學問能蠱惑人心,一染上就跟吸了大煙膏子似的,難戒!您看我六皇叔,多精明幹練一人,道光爺當年還特地給他封了個親王,可他在京城撫局的時候才跟洋人打過幾次交道,至今對夷務還不是念念不忘;還有聖母皇太后,當初在承德的時候,朕可是見過她對洋人有多痛恨,那叫咬牙切齒!可是回了京城,就被人家忽悠幾句,曾國藩、左宗棠他們要辦工廠,她老人家還不是要啥給啥,白花花的銀子可勁兒往裡砸。」

    慈安這有點聽不下去了,當年授曾國藩當兩江總督還是她拍的板兒呢,便道:「這辦洋務也是為了『富國強兵』啊。」

    同治皺起了眉頭:「富什麼國,強什麼兵啊,皇額娘。外邊現在傳什麼中興,什麼太平,照朕看那是因為這兩年外夷沒有打來過,要是真打來了,八成也比十幾年前好不到哪去。」反駁完了慈安太后,同治有言歸正傳對付主要對手:「不光這樣,老師。朕還聽說這次額娘給朕找來的那個先生……叫什麼來著?」

    「沈哲。」李鴻藻無可奈何地接了一句,打心眼裡,他是真不想提這個人,此人明擺著就是湘淮軍二代,舉人入士竟能接下國子監祭酒的位子;跟英夷訂立了個同盟就把西太后樂得跟什麼似的,儒門不幸,真是儒門不幸。

    「對!就是這個人。」同治帝拍了下大腿表示肯定「朕可是聽說這個人那口若懸河,能把死的說成活的,正的說成斜的,都快趕上諸葛亮當年舌戰群雄了,連我六皇叔那麼驕矜的人都對他都能誇成那樣,什麼大清棟樑,什麼國士無雙,也不想想那小子就跟朕一樣大吧。老師,你也知道,朕還年輕,容易受人煽動,這孔孟之學朕至少還能在養心殿研讀,但要是朕去了上書房,著了道,到時候像日本那個什麼明治一樣,逼著你們剪辮子,穿西裝,吃飯還得用刀叉,那才叫不值得。」

    李鴻藻雖知道同治醉翁之意不在酒——在這養心殿同治是絕對不會研究什麼孔孟之學,但同治說的也句句在情在理,他一時間也無言以對,轉念一想,覺得同治的觀點雖然目的不單純但並不是不能考慮,孔孟之學停幾天就停幾天,西太后也不會放著這個爛攤子不搭理,等到她打消了讓皇帝學夷務的念頭,他的皇傢俬塾自然可以重新開張。立刻一拱手:「臣遵旨。」

    同治和李鴻藻君臣二人對望一眼,算是達成了交易,共處十二個寒暑,這師生倆的意見還是頭一次得到統一。

    眼看著同治是吃了秤砣鐵了心,八匹馬也拉不回來就是得給自己的生母點顏色看看,別一天到晚當他這條真龍是鱔魚。慈安這邊也知道多說無益,索性陪載淳東拉西扯了一會兒就回了鍾萃宮。

    但她此時不說,不代表他同意載淳的做法。

    她比同治和李鴻藻都更瞭解慈禧是什麼人,現在的慈禧,說是西漢初年時候的呂太后,那是一點也不誇張,而慈禧自己的本意其實是要當「孝莊」的,但畢竟慈禧和孝莊有很多客觀因素是不同的,因此慈禧「複製偶像」的工程並不成功,不但不成功,還把本來想從善如流的慈禧從「孝莊」逼成了「呂雉」。其本人不但不知反而受之如怡。

    慈安擔心萬一照同治這麼橫下去,傷透慈禧的心,讓慈禧什麼念想都沒有了,最後愣是把個「呂雉」逼成了「武則天」,那慈禧可是連同治的性命都敢取的。

    慈安太后是越想越覺得後路凶險,命運多舛。一方面,從感性上她想為了她的丈夫,為了載淳,對慈禧的專權反戈一擊;另一方面,從理性上,她知道和慈禧對抗無疑是以卵擊石,自取滅亡。腦子裡兩個小人兒上躥下跳,掐得你死我活,難分勝負,更要命的是慈安自己也分不清楚他們哪個是天使,哪個是魔鬼。思量來,思量去,眼看到了鍾萃宮的門口,慈安突然停住腳步,下定決心似的用拳頭在掌心一敲,命令左右太監道:「走,回養心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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