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構築世界的……世界之神?」夏實用疑惑的眼神看著走在自己身前的傳遞者,他怎麼也沒有想過,有一天竟然有人會把這樣一個名號架在自己身上。構築世界的神?這個形象和他太不符合了。
「是的。」傳遞者毫不猶豫地回答道。
「也就是說,老人家,如果最後被證明出來,我就是你們要找的聖靈的話,那麼,這個世界,就是被我所製造出來的嗎?」
「是的。」
夏實一愣,緊接著,連忙高速地搖著手笑道:「哈哈,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我怎麼可能是世界之神呢?哈哈!看看樣子就不像嘛……」
「是啊,這麼一個沒用的護衛,卻是世界之神的話,那這個世界早就壞掉了。」琉璃也嘲笑般得說道。
——也不用說到這個地步吧?
「有大量的上古資料和近代旅行家記載著這樣一件事情:其實,這個世界是不完善的,有好幾個空間漩渦存在於世界各地。這些空間漩渦都是一些通往另外一個世界的通道,而裡面包藏著的,就是被我們稱之為『聖靈』的神明的內心世界。
「你們可能不會相信,但這並不是什麼臆造出來的事情,而是擁有著確鑿的證據的。最好的例子,就藏在我們即將要去的目標,聖靈寺之中。其實聖靈寺的正中央,就存在著一個這樣的空間漩渦,我們的祖先,也是因為這個空間漩渦,才開始圍繞著這裡,建立起了鶯歌這樣一個文明的。一直以來,我們就是依靠著空間漩渦中所傳達過來的信息,來建設著鶯歌這個城市。而這個空間漩渦,其實就是我們和聖靈大人溝通的唯一途徑。
「可是,就在大家以為,歷史會照著這個軌跡,重複著運轉下去的時候,一件怪異的事情卻發生了。」傳遞者停頓了片刻,歎了口氣,繼續說道。「去年的八月五日凌晨兩點,空間漩渦中的聖靈大人,竟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個彷彿無盡悲傷一般的片段,向我們傳達著悲觀的情緒。即使是我,見多識廣的傳遞者,我也無法理解這些片段的含義。直到有一天,在一本不起眼的旅行家所著的日記中,找到了這個事件的真相——也就是聖靈大人已然在那一天降臨現世的事實。我想請問的是,夏實先生,在那段時間,在你身上發生了什麼事?能否告訴我?」
——去年的八月五日凌晨兩點嗎?又是這個讓人極度不爽的時間。不錯,艾恩瑟和傳遞者,她們兩個所說的,和我失去記憶、從昏迷中醒來的時間正好吻合,但這不能說明什麼,也沒什麼好擔心的,造物主的形象,應該要比我堅挺得多,偉岸得多才對。
「你說的那個時間段,我正好從兩天的昏迷中醒來,還因此失去了記憶。」
「失去了記憶?!」琉璃和艾恩瑟異口同聲地叫了起來。
「嗯。」夏實回憶著當時的情況,說道,「秋蟬,也就是我的妹妹告訴我,是因為和朋友玩耍過激,滑下了山坡,致使頭部受傷而昏迷的。可能是因為聽到了秋蟬的歌聲,我才能從昏迷中醒來,但之前的記憶已經一概都不記得了。而我醒來的時間,正是八月五日的凌晨兩點。」
「也就是說,和聖靈大人消失的時間一樣嘍?」艾恩瑟試探著問道,言下之意,當然是想勸服夏實,讓他相信他就是聖靈了。
「不對,如果說聖靈就是這個世界的造物神,而我就是聖靈的話,那麼為什麼我本身卻沒有這麼大神通呢?」
傳遞者微微一笑,開口回答了夏實的這個問題:「關於這個問題,其實答案並不難找。造物主的形式是各種各樣的,並非一定就是那種高高在上的角色。而他所構築的世界,也不一定會按照他的意念改變,因為,他或許只是一個讓世界出現的導火索罷了。
「舉個例子,在文學家所構築的世界,就和數學家完全不同。對於文學家的小說來講,他們就是當之無愧的傳統之神,他們掌握著小說世界中所有人物的命運,可以讓人物在任何時候任何地點死去。而數學家呢?他們可以根據他們的邏輯,找到新的公式和理論,可是,一旦創造出來之後,就無法再任意篡改了,因為這些公式是依據於具體的邏輯之上的,而這些邏輯,已經根深蒂固在他的潛意識中,無法再變化了,除非有人找出了新的理論,推翻前者才行。
「這些話或許還並不能讓你們很好地理解,那麼我再換個例子——那就是『夢』。對於人類來說,這是最正常不過的東西了。」
「夢?」夏實下意識地問了一句,雖然並不願意相信,但夏實的內心深處,彷彿已經有些明白過來了。
「不錯,夢,就是人類所構築的潛意識精神世界,對於夢來說,人類就是當之無愧的神。但這個神,其實卻是一個當之無愧的無用神,因為幾乎所有的夢,都無法被它的創造者隨心所欲地改變。處在夢中的人們,可以享受到現實中無法體會的快樂,但有時候,也不得不面對被追殺、痛苦死亡等事例,但不管怎麼樣,他們都對此無能為力。這是因為,夢的環境是由人的潛意識構成的,潛意識裡認為是對的東西,就算你再怎麼否定,也是沒有用的。這就相當於,你是構築這個世界的神靈,但你卻無法操縱它,甚至會被它折磨得痛苦異常。相信,這樣的體會,你們每個人都曾經有過。夏實先生,難道你不曾想過,說不定這個世界,就是你所想像的一個夢嗎?」
夏實倒抽一口涼氣,這樣的結果絕對不是他想要的,因為,如果說這是一個夢的話,難道這裡的所有人,包括秋蟬在內的所有人,都是他的想像嗎?這似乎有些過於殘酷了。
夏實握住拳頭,停下了腳步,好不容易才開口。
「不可能,這不可能。那你再解釋一下,如果說這是一個我所構築的夢的話,這和我的失憶又有什麼關係?為什麼會不記得你們所記得的一切?話又說回來,這為什麼不是你們的夢?因為不論是我,還是你們,大家都是有血有肉,有著自己獨特性格的人啊!」
聽著夏實語無倫次地辯解,傳遞者只是回過頭來,輕描淡寫地說道:「為什麼不是我們,而是你?夏實先生,你仔細想想把,所有的夢,不都是不記得開始,只記得結束的嗎?這正和你的失憶相吻合,而我們這些擁有在那之前記憶的人,反而不適合這個設定了。還有,難道就沒有人告訴過你,掛在你胸前的這塊人稱『大陸之心臟』的夢之石,只會為你一個人發動嗎?眾所周知,它可是和大陸的起源掛鉤的神器,你不覺得,這很奇怪嗎?」
眾人聽了這話,都睜大眼睛看向了夏實·庫洛姆。夢之石,不管是多小的孩子,都會聽過有關它的傳說,據說,這是一塊蘊藏著巨大能量的石頭,但卻從來沒有人能夠使用得了它,而此刻,這塊石頭也應該埋藏在北方的山巒之中才是,誰也沒有想到,竟然會掛在夏實的頸項之上。
夏實自己也心中一緊,他甚至都沒有注意到,為什麼傳遞者會知道他胸前的石頭,就是那塊夢之石。所有的證據,彷彿都在指向一個事實——他就是這個世界的神,這所有的一切中的一切,甚至說,秋蟬的那些和他的快樂記憶,也都只不過是他的一個夢罷了。
「沒有人說過,夢中的人就不會擁有自己的生命,夢中的人就不能擁有自己的性格,再怎麼說,他們和造夢者一樣,是這個世界上獨一無二,不可取代的一部分。
「最後再告訴你一件事吧。雖然十分說起來,是十分悲傷的事情,但這畢竟是事實。經過這些日子觀察,我甚至可以大膽地猜測,這塊大陸的那些遙遠的歷史,都有可能只是空氣而已,因為,如果假設成立的話,八月五日之前的記憶,都只不過是你醒來的一瞬間才附加給我們的罷了,其中必然會有紕漏存在。於是,我特地找準了一天晚上,在睡覺前給自己做了一個心理暗示,暗示自己曾經養過一隻貓,而死後就葬在自己的後花園裡,並為它樹了一塊墓碑。醒來後,我真的發現了那塊為死去的貓而建的墓碑。但是,在三天之後,我卻在自己的日記本裡發現,三天前的我並沒有這段記憶,而是利用不斷的心理暗示強加上去的。
「之後,我還做了一系列的實驗,這些實驗都說明了一件事情。這個世界的邏輯,是根據這個世界裡所有人的記憶所形成的,雖然八月五日後的事物並不會因為心理暗示而產生變化,但那些八月五日之前的記憶和那時留下的一切,卻並非真正存在,而是根據人們各自的記憶所產生的。這些變化也不是隨心所欲產生的,如果你的記憶和大多數人的產生了衝突,就不會體現在現實當中。而像剛才所說的貓的例子那樣,只有我一個人知道的事情,那麼,只要改變了我一個人的記憶,也就相當於改變了現實。
「而這麼一說,結果就已經十分明顯了——這個世界的誕生日,說不定,就是聖靈大人消失的日子——去年的八月五日凌晨兩點。」
聽著這段話的時候,夏實的臉一直都是相當陰沉的。
這也難怪,儘管說只有短短幾個月時間,但他早就已經對這個世界,對勃勒登堡,對薩爾布產生了難以割捨的感情。秋蟬、荊棘、悠雲、黑月,甚至剛剛見面的琉璃·萍克,他們都在以自己的方式活著,不管是有名的還是無名的,至少每個人都是對未來充滿著希望。
突然有人告訴他,這一切的一切,只不過是他夏實·庫洛姆的一個夢,而這也就意味著,當夢醒的時候,一切都會煙消雲散,他所知道的一切,都會化作一縷青煙,隨風而去,這是多麼打擊人的一件事情。
雖然,一切都還沒有確定,這些話也只是假設,但夏實已經害怕起來了,離聖靈寺越來越近了,他怕這些如果是事實的話,那麼,當他接觸到那個空間漩渦的時候,說不定一切也都會隨之結束。
他還有許多事沒做,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幫助秋蟬成為一名獨當一面的歌手,他不想一事無成,他不想在這裡留下什麼遺憾。
但事情,好像並沒有按照他的想法在走。
「離聖靈寺還有一段路程,是否想要瞭解得更加清楚,自然是由你自己決定的,就算我是傳遞者,我也不會勉強你做什麼。只不過……」作為一名長者,傳遞者語重心長地說道,「或許,已經是時候去坦誠地面對自己的心情了,可能,這就是你一直都在尋覓的答案。」
不錯,除了幫秋蟬找尋夢想之外,夏實還有一個目的,為了尋找自己的記憶,他才冒著生命危險,來到陌生的勃勒登堡的。而他現在面對的,也許正是一個千載難逢的良機,可是到了面前的時候,他卻開始猶豫起來了。
而與此同時,就在夜鶯河的對岸,一股主戰的勢力已經蠢蠢欲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