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深歲久滴流轉,莫長遠,堪留戀。富貴功名知多少?等閒白髮,夜深時候,看孤燈一盞。
七情六慾常拂剪,五道輪迴苦方免。不惹塵埃心有禪,坐懷幽海,恰然才是,火裡金蓮現!
這篇詞牌名:《青玉案》。
卻說三郎滅了孔雀,離了雪山,不覺冬日到來,正是寒風凜凜,朔雪飄飄。幾個來至塞北之地,有倩倩問三郎道:「我們這是要去那裡?」三郎道:「你不是嚷著要去草原的,我們這就去草原上看看。」倩倩道:「這大冷天的去什麼草原?還是等來年春天再去的好。」張魁道:「以你之說,我們該去那裡?」倩倩笑道:「我看不如就在這裡過完這個冬天再走不遲。」
佛兒叫苦道:「這裡土地貧瘠,天氣又冷,姐姐怎麼要在這裡過冬?卻不苦殺我們了。」倩倩道:「冬天才好玩嗎,可以看看這冰天雪地的北國風光,觀賞這壯麗的九曲黃河,多麼的好啊!」三郎笑道:「難得你有此雅興,我們就依你之言,在這留下來過完冬天再走不遲。」張魁道:「就是要留下來,好歹尋個落腳之處,總不能在外面吹西北風呀!」
三郎道:「且到前方看看,是不是有客棧居所,我們好去投宿,」幾個頂著大雪往前行來,不覺行了多時,漸覺天晚,卻又風雪漫漫,霎時間就昏暗了。那裡又有個人家蹤影?張魁叫苦道:「我說嘛,這裡都無人煙來往,卻那得客棧投店?卻不苦殺這一夜風雪了!」三郎道:「抱怨什麼?你看那路頭不遠處不是一人家麼?」張魁舉目望時,果然見到前方隱隱一幢高樓,內中透出燈火之光來!
張魁道:「是便是個人家,只是這荒郊野外之地,知他那裡收不收留我們?」倩倩道:「我們又不是強盜,怎就不收?十分不肯時,將就算些錢把他們,也就使得了。」幾個走進門首看時,原來不是一處人家,乃是一家寺院,關著門。門口掛著幾個大燈籠,寫著『般若妙音』四個大字。三郎笑道:「這裡原來有個寺院!」張魁道:「管他娘,先進去避避風雪是。」
舉手就把門敲。敲了半晌,卻不見開門。張魁道:「這裡莫非沒有住持?」不管好歹,將門一推,呀地一聲卻就開了。幾個舉步進來。只見裡面空蕩蕩地,一些板凳都擱在了桌子上面。正中央供奉的不是西方佛祖,也不是南海觀音。卻是一個長著龍頭的怪物,有一丈六尺高下,旁邊侍立著兩個白眉童子。下面燃著幾支火燭,焚著一爐香,擺著一些水果。佛兒見此笑道:「這裡原來是個龍王廟。」
倩倩道:「哪有這等龍王廟的?這龍王到像是一個怪物。」三郎道:「既有廟宇,必有靈應,或許是這裡百姓推崇的神聖也不知。」張魁道:「管他什麼神聖,先借兩個果子吃著。」就上前拿了蘋果啃,倩倩佛兒也去拿了。只有三郎在一旁不去,幾個把那些蘋果梨子都吃得乾淨。倩倩才走到三郎身邊來說:「你怎麼不去吃?」三郎道:「這是百姓供奉神明的,我怎麼敢吃?」
倩倩笑道:「分明是我們吃了,那裡什麼神明?」就從袖子裡拿出來一個蘋果,在袖子上擦一擦,遞給三郎道:「快吃一個,長夜寒冷,吃一個墊墊肚子。」三郎見說,就接過蘋果也吃了。只見張魁與佛兒四處亂探。三郎問道:「你們在找什麼?」張魁道:「漫漫長夜,總不能不休息。我們看看可有什麼可以遮寒的,好打一個地鋪。」倩倩道:「那裡會有?我看那個菩薩的衣裳到做得被子與地毯。」
張魁見說,果跳將上來,將那菩薩法衣剝得赤條條的,佛兒也跳上來,將旁邊兩個童子的衣裳也都剝了。跳下來笑道:「有此遮寒,就不怕睡不著了。」三郎道:「你們也真胡鬧,怎麼把菩薩衣裳剝了遮寒?」張魁笑道:「這菩薩不過是個雕像,那裡會怕冷?似我們活活的幾個人才是要緊的。」就把白眉童子的衣裳鋪在地下,將菩薩的衣裳做一床大被子,在那牆角睡下來休息。漸漸睡至二更時分,呀地一聲門開了,走進來幾個漢子,用木棒抬著兩個籠子,上面用白布遮住。
這些人進來,早已驚醒三郎幾個。張魁道:「師父,不知這夥人是來幹什麼的?」三郎道:「且看一看,不會有人半夜來拜菩薩,必定有什麼古怪之事。」那幾個漢子見到菩薩與童子的法衣被人揭了,都大驚道:「老爺快看,不知是何人大膽,將妙音大王的衣服給偷了?」那老爺亦是驚道:「這番不是偷衣裳,分明是要遺禍與我龍門鎮!卻不苦哉!」幾個手下道:「不如快些去做幾件衣服來遮一遮。」
那老爺道:「大王就快來了,做也來不及,且都把自己衣裳脫下將就去遮一遮罷!」眾人果把自己衣裳都剝脫得精光,只剩一條遮羞短褲兒,幾個七手八腳的把衣服連接起來,做下一件大衣服給那大王披上,兩件小的就給兩個童子穿了。都在那地上凍得索落落地發抖。那老爺叫道:「快把人放出來祭賽大王,我們好走路!」幾個把那白布一揭,從籠子裡面押出兩個少年,且都是二十幾歲的小伙子。
那兩個少年被綁住手腳,堵住嘴巴,都開不得口,只是急得額上青筋暴跳,似乎告饒。老爺見此眼中滴淚道:「怨不得老夫無情,為了我一鎮百姓生靈,不得不把你兩個孝敬大王也!」就命手下拿出兩個瓷器盆兒放在少年面前,老爺去門外把手一招,道:「快進來。」只見門外又走進來兩個執著砍刀的儈子手,一把將少年按倒就要動手。兩個雙雙舉起大刀,往少年脖子就砍。
忽然當地一聲響亮,兩柄鋼刀被震做一邊。只見那黑暗角落裡走出三郎四人喝道:「你們是些什麼人?膽敢半夜來此殺人!」那些人見三郎幾個走出來,大驚道:「你們是誰?」張魁喝道:「我師父問你話,你怎麼倒問我們?」那老爺慌慌張張答道:「我是龍門鎮的鎮長,殺人乃是要孝敬妙音菩薩的。不知幾位是什麼人,深夜躲藏在此!」佛兒叫道:「我師父乃是陶三郎,無過是在這廟裡躲避風雪的。」
那鎮長聽說,撲地跪倒在三郎跟前,淚汪汪的拜道:「菩薩呀,可盼得你來此也!」三郎一把扶起鎮長道:「有話就說,我不是什麼菩薩。」鎮長道:「請三郎替我龍門鎮除一妖孽。」三郎道:「什麼妖孽?」鎮長指著供奉的菩薩道:「這個叫做妙音大王,乃是黃河裡面的妖孽,我們深夜來此殺人就是要祭賽這妖孽。」三郎道:「他既然是妖孽,你們怎麼把他供養在此間,又殺人來孝敬他?你都一一道來。」
鎮長道:「我這裡乃是寧夏縣管,喚作龍門鎮。那怪物乃是三年前來我龍門鎮的,來時倒不做歹事,只是聲稱自己有無邊的法力,叫我龍門鎮替他立一座妙音寺,保管威靈千里,善佑黎民。我想這立廟建寺也是一件無量功德,也就依他言語做下此廟,將香火三牲供奉著他。頭年倒也替我龍門鎮做下一些好事。不想次年就要將活人祭祀他。若然沒有,就發黃河大水來淹我龍門鎮。也是我們怕他法力無邊,就將監獄死囚捉了兩個做孝敬。每過三月又要一雙,直到如今,將那監獄死囚殺害殆盡。今日卻不得不將兩個百姓來孝敬他哩!」
倩倩聞言笑道:「既然那妖精歹毒,為何不拆了他的廟宇,還做什麼孝敬他?」鎮長道:「拆不得,拆不得。那妖精住在黃河裡面,有莫大的神通,若知曉我們拆了他廟,卻是一件天大禍事。怎麼拆得?」三郎恨道:「卻有這等亂世妖孽,你等休怕,人也莫殺。且都收拾回家去,等我來擺佈這妖精,替你們除此大害。」叫一聲:「徒弟,把那妖孽衣服拿下來叫他們穿著回家。」
張魁與佛兒將那幾件衣服盡皆扯下來,一夥人一件件解開,復又穿在自己身上,叫道:「這裡有勞先生施為,前方十里地方就是我龍門鎮,先生但有什麼吩咐,儘管來鎮上找我。」三郎道:「速去。」鎮長引著手下並祭祀之人匆匆離廟而去。倩倩笑道:「不想避避風雪也弄出事情來,我就說那菩薩是個怪物嗎。」張魁道:「不知師父打算怎麼拿他?」三郎道:「量此黃河水怪,也無大本事,等他來時,無需應對,將就把他捉住便了。」
說不了,果然門外風響!倩倩叫道:「來了來了!」幾個就又躲在暗處觀察,那怪物頃刻而至,但見他生得:
紅須倒豎,血發朝天。舌長將鼻攪,雙眼銅鈴圓。身上穿的黃金甲,手中拿的虎眼鞭。行步呼吸隱雷吼,敢撼威猛只等閒!
那怪走將進來,卻見自家法像被人扯去霞衣,十分惱怒道:「是誰人這等膽大?把我金裝剝去。」又見到地下擺著的瓷器盆兒是空的。愈發嗔怒道:「今日又把血食短缺,莫非是差了時辰,還不曾送來?」那怪念叨多時,叫道:「多時不送來,這是藐視我也!我且去做起神法,發一場大水淹了他龍門鎮走他娘。」說畢就往前走,卻被暗處大喝一聲:「妖精那裡走?」那怪急回頭,早被張魁匹腦一刀砍倒在地。
噹的一聲,那怪已是逃走,只留下一雙鐵卦跌在地上。倩倩叫道:「你也忒性急,他要走,就讓他走,我們隨後訪出他的老巢,怕捉拿他不住?如今走了他去,又不知他家住宅。卻如之何?」三郎在地上拾起那雙鐵卦道:「這是什麼東西?」倩倩接過來看一看,笑道:「這不就是一副鐵卦麼?有何稀罕。」三郎道:「那裡有用鐵卦的?這必是那妖精貼身寶物,害人之用。」
佛兒道:「既然是那怪法寶,不怕他不回來尋找。我們就在這裡等他便了,何苦去黃河尋覓?」三郎道:「所見極是,我們就等他回來。」幾個就在妙音寺等那怪不題。卻說那怪被張魁一刀劈來,早已化一道寒光遁去,躲回黃河,早有兩個白眉童子接住道:「大王,受用回將來也?」那怪叫道:「受哪門子用?今日未曾吃得些兒。倒被一個莽漢子險些把我劈殺!」童子驚道:「又有什麼莽漢子敢劈大王?」
那怪道:「必是那龍門鎮上請來的法官捉拿我,所以把祭品也免了。」童子道:「似此,這裡也不好安身。大王別處去罷?」那怪道:「我一走去,卻不正遂了他龍門鎮的志氣。我妙音大王豈是那服短的主子!」童子道:「大王又說有法官要捉你,怎麼不走?」那怪笑道:「我有法寶隨身,不怕他法官利害!」就去腰邊一摸,叫聲苦!原來鐵卦不見了。那怪急道:「不消說,我那鐵卦必是遺落在廟內無疑也!」
二童子道:「大王賴此鐵卦防身,如今失去,怎地起?」那怪道:「你二個極速去廟中替我找回,若是沒有,必然被法官拾去,你等也休去尋根,且回來聽我吩咐。」二童子答應一聲就跳出黃河,往妙音寺尋鐵卦而來。三郎幾個依舊藏在暗處,把燈火都熄了,只等妖精來尋法寶。忽然門輕輕打開了,鑽進來兩個童子。三郎道:「又多了一個妖精,返賺了一個。張魁持刀就又要動手,被三郎止住道:」且看一看。
只見二童子在地上摸來摸去,卻不見鐵卦蹤跡,說道:「這大王也是的,丟了東西叫我們來找。自家沒收管,知他是跌在這裡不是?」找彀多時,依然沒有。叫道:「休找了,必然不在此處。我們只去回報大王說尋不見便了。」就往門外走,早被張魁趕上,撒開雙手將他二人劈肩往上一提。大喝道:「妖精還待往那裡走?」仔細看時;提著的不是童子,卻是花斑的兩隻狸貓,嚇得張魁把手一縮,兩隻狸貓藉機跳出門外逃命去了!
倩倩見此叫道:「快趕上,趕上。」隨即追出廟門來趕童子。那雙童子得了性命,飛也似的往前跑,背後三郎提著鐵杵大喝道:「兩個小畜生,吾陶三郎在此,還待往那裡跑?」那童子見說陶三郎。越發心驚膽顫,三魂七魄都嚇沒了。看看被三郎趕上,那童子反手一下,不知丟出一件什麼寶物,刷地一聲響亮,把三郎雙足陷在地上寸步難移。兩個見三郎行走不得,往黃河撲地一跳,逃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