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裡看花花映草,風靜晚霞天已老。恰君年少覓閒愁,情未了,知多少?夜夜欲眠無好覺。
窗外鳥啼春報早,夢醒枕邊不覺曉。年年今日又經年,愁渺渺,寬懷抱,且把掌中金樽倒!
且說這一篇《天仙子》;乃是筆者感懷之作,其實意在說三郎為救黃泉生母,辜負了大好時光,浪費了少年歲月,一路上磕磕絆絆,磨磨難難。到頭來得到的不知是個什麼結果,何等回報?總的來說,三郎行程至此,沒有逾越忠義之道,更沒辱沒母親在他背上刻的『忠孝仁義』四個大字!
話說三郎離了射日國,一路航行順利。不覺過了兩日,三郎幾個走在艙外吹風,風向正是西北風。三郎留意風向,突然叫道:「船家,有話問你!」船家走來問道:「先生要問什麼?」三郎道:「你欲把我們載到何處去?」船家道:「先生家在中國,這是宰相大人吩咐過了的。」三郎喝道:「混賬,你看這風從側面吹來,你敢說是回中國路徑?我對你國家有恩,終不然你要恩將仇報,把我們謀害在此不成!」
那船子慌忙道:「先生這話說的忒言重了,先生不知,前方一百里乃是無良國,聽聞此國中人民最近患了一種怪病,病者死去之六七,我們假如打那裡過,染上症狀,不是自去找晦氣麼?故此繞道而行,免得病死在此!」三郎聽說驚道:「有這等事?他們都是患了什麼怪病?就死許多人?」船家道:「那裡曉得?但是染上了,就是醫藥治不好的,要死!」三郎道:「可憐芸芸眾生,你還載我走去看一看。」
那船家聽說,驚呆了。叫道:「分明是一條閻王道,你卻叫我去送死。我不去。」倩倩叫道:「你不去,將你扔下海裡餵魚。」船家笑道:「哪能夠?」倩倩喊一聲:「魁哥!」張魁就展開簸箕大手;將船家高高舉起要丟下去。嚇得那船家叫道:「饒命,饒命。我去就是罷。」三郎道:「如此去轉舵。」船家道:「去便去,只是送你們上岸我就不管你們了。」三郎道:「誰要你管?送上岸,你自去罷。」
船家無奈轉舵往無良國而來。看看一片陸地將近。那船家一手摀住鼻子,一手指著前面黑氣所在道:「先生,前面就是無良國了。」三郎道:「快攏岸。」把船停下,三郎幾人跳下來。待要道聲謝,那船早已風帆飽滿,飛也似的去了。佛兒譏笑道:「膽小鬼!」走上來,但見四處黑氣瀰漫,陰風颯颯。倩倩道:「這裡比地獄還要可怕三分。怎麼就有百姓居住?」三郎道:「想是妖邪作怪,將妖法左術禍害黎民的。」
正然行走,忽然一陣風來,刮得那黃紙靈符漫天飛舞。佛兒拾起一張來看,只見上面寫的是;『姜太公在此』!倩倩笑道:「聽說那姜太公鎮得瘟神,所以百姓多有供奉他的。如今這無良國生此怪症,少不得也要拜一拜他老人家。」佛兒道:「可惜沒有做用,病死諸多百姓。」幾個正說,忽然聽得丁丁地鈴聲傳來。幾個看時;乃是一個道士驅趕著許多屍體,一字兒慢慢趕過來。
三郎向其起手道:「道兄,小弟有禮!」那道士慌忙收了桃木劍,掛了鈴鐺,回禮道:「不敢,不知兄弟喚我何事?」三郎道:「在下陶三郎,乃是聽聞此國有瘟疫橫行,病死諸多百姓,所以特前來看看。」道士聽說又禮貌道:「原來是陶先生到此,這瘟病肆虐此國已經三個來月,病死者已經幾百人之多。可悲可歎!但願陶先生到此,能將道法趕瘟神,妙手救黎民!貧道在此先替百姓們道個恩謝了!」
三郎道:「不敢,但是在下做得來的事,會盡力施為。但是要從何處入手,還要請教道兄指點一二。」道士說:「在下乃海上大人之市王道士,因會畫得一手好符,人稱『龍虎符士』。貧道來此也是奉師命前來。雖是將師傳丹藥救得一些百姓,終是不敵瘟疫惡毒,每日還是不斷地有人被此怪病折磨致死!」三郎道:「王道兄身後的就是病死者麼?」王道士說:「正是,一共三十五名,正要將去火山焚化,免得疫菌流竄。」
三郎將其中一個死者揭符來看,被嚇了一跳,那死者已然不辨面目,儘是黑色蛆蟲在七竅中鑽來入去!倩倩三個見此,則被嚇了一個倒退!叫道:「天吶,怎麼會有這種怪病!」三郎看了心驚道:「難為道兄來做此事,不知要小弟怎麼效勞?」王道士道:「三郎果然有心,且去前方五百里瘟蝗黃嶺上打探信息,或許會有線索。」三郎道:「那嶺上有何異狀麼?」王道士道:「那嶺上有個瘟黃廟,內中有個瘟黃大師,喚作瘟黃大王!聽說無良國百姓每年都要上山去供奉他,稍有怠慢,就要行起瘟黃法害人。」
三郎道:「莫非此番瘟疫還是這個妖人作怪?」王道士道:「極是他,爭奈我法力低微,不敢前往叫陣,此事還非三郎去得的。果然滅得妖道,救得無良百姓。莫大之功果。」三郎聽說道:「這等,就拜別道兄了,要去那瘟黃嶺上一探究竟!」王道士道聲請!就趕著屍體去了。三郎一路行來,但見到處百姓哀鳴,淒淒慘慘的不可計數。那些豬馬牛羊牲畜更是無一倖免,都死在地上皮肉腐化殫盡,連骨頭都黑如潑墨!
三郎幾個見此,忍不住心中悲哀,俱叫造孽!幾個得了王道士指示,更不驚動百姓,匆匆地趕往瘟黃嶺上來。到得嶺下,正要上山,卻見幾個小道士抬著頂轎子正往山下而來。三郎料到是瘟黃廟中來人,就使個法力,將個抬轎小道士絆做一跌,其餘三個也抬不穩,將那坐轎子的只一掀,撲地滾下轎子來。呀!原來是個白白胖胖的道士滾落下來,但見他:
頭戴紫金冠,身披大紅袍。體若童子貌,面若美人嬌。
腳踏無憂履,手中玉麈飄。巍巍尊邪巫,浩浩左術高
心地假無私,惡浪逞英豪。孑然沒正氣,瘟疫禍民曹。
那道士滾落下轎,爬起來一腳腳將幾個轎夫踹翻在地上。啐道:「你們眼又不瞎,轎子也抬不好,就滾落我這一跌!」幾個轎夫慌忙地上叩頭道:「爺爺息怒,爺爺息怒!還是這山路不平,沒高沒低崴了腳,所以才跌了爺爺這一下。」那道士整了衣冠,道:「好些走路,莫要一副討打相!」復又鑽進轎子裡面去了。幾個轎夫抬著轎子又走。三郎道:「這道士莫非就是瘟黃大王?」
倩倩道:「又不問探他一聲,怎知是不是。」三郎道:「你們上山去看看,等我跟隨他,看他到哪裡去來。」倩倩道:「你自己小心。」幾個分開走路。不說倩倩三人上山,且說三郎隨著幾個轎夫走了幾十里路,看看天色朦朧,卻還只顧往前趕。三郎暗道:「他們這是到那裡去?」又行了七八里地,到了一片斑竹林子裡停下轎子。那道士走出來道:「在此等我,不要走去,回來叫我尋你。」
幾個轎夫答道:「爺爺,你好生去,我們不敢亂走。」道士就入竹林而來。三郎暗暗隨著那道士進來,卻見前方一座茅屋,周圍插著些籬笆,也種著斑竹。道士推開籬笆入去。三郎道:「這廝深夜來此茅屋,莫不是與人有些見不得光的勾當?我陶三郎豈是作此探人短處之輩。罷了,我還是在此等他出來。」等了一會,又道:「不行,既然要救這方百姓,就是些下賤事業也要去做,不然這功果何來?」
乃把身子一縮,變做一個蜻蜓兒,輕輕展翅附在茅簷之下細心來觀看。只見裡面點著一盞油燈,把那燈芯挑得弱弱的有如螢火。靠桌子坐著一個老巫婆,穿著一身黑色袍子,沒頭沒臉將幔布裹住頭腦,只將一張嘴留在外面綿綿呼吸。那個道士將玉麈掛在壁上,伏事在這巫婆邊上,道:「娘,你今日覺道怎麼樣?」那婆子也不回答,許久,忽然背後一股子黑氣骨都都的冒將上來。
才說道:「你對娘還不夠孝順,我這**還是不得煉成!」那道士道:「孩兒已經盡力了,為了救娘,都把這病瘟染了半個不良國,不知斷送了多少人的性命,娘怎麼還說我不夠孝順?」那巫婆道:「一將功成萬骨枯,我要煉成瘟黃術,死人是在所難免的。」道士道:「你要做瘟黃之祖,卻叫孩兒去受世人唾罵,千夫所指。難道這就是一個做母親給兒子的榮耀嗎?」那巫婆厲聲喝道:「我就是教你去死,你也不得違悖,何況只是教你去害別人?」
道士道:「我怕的是娘親害死了整個不良國百姓,也煉不成這門絕學,也做不得瘟黃之祖!」巫婆道:「就算是這樣子,我也能長生不老,與天地共存,與日月同庚,這是多麼地美好啊!」道士歎道:「卻叫兒子生受了!」巫婆道:「你生受什麼?我若成仙,你亦做神!去罷。」那道士從壁上取下玉麈,道:「兒子走了。」巫婆道:「不可洩露我在這裡棲居。」道士道:「兒子曉得。」
就出來茅屋,掩上柴扉出竹林而來。三郎在上留心觀看許久。暗道:「原來是這對母子要煉這害人邪術,所以坑害黎民百姓。我想這老婆子連面目也不敢給世人看,總是心術不正,就算練就了什麼絕學又有何用?」依舊飛出來,那道士早已出來竹林,坐著轎子遠去。三郎縱風頭趕過轎子,原來瘟黃嶺上,見到倩倩幾個在山下盼望。三郎叫道:「你們打探如何?」張魁道:「那廟裡只有兩個守門的道士,並不見什麼信息。」
三郎道:「那道士回來了。」倩倩道:「你打探如何?」三郎道:「那廝還有一個母親在三十里外斑竹林裡隱居,原來是這老婆子要煉什麼瘟黃術,所以將這方百姓瘟倒無數。」佛兒道:「可惡,我們去將這老巫婆打死,絕了這瘟疫後路,百姓也不再得此怪病了。」三郎道:「打死她事小,須是要問他一個解救方兒救人才好。不然這瘟疫何以制止?」是晚幾個尋下住址安歇,一夜無詞。
次日清早,三郎要去問瘟黃大王討個救人之法,不管好歹走上瘟黃廟前叫道:「有客人到訪!」門子入去報信,須臾出來道:「幾位,大仙有請。」幾個走進廟裡,只見正上方也供著三清神位,有小道士請了坐,奉上茶,道:「幾位稍等,家師片刻就來。」三郎暗道:「這大仙不知有何法力?我須是小心才好!」想不了,只見那瘟黃仙走出來禮貌道:「不知客人到訪,有何見喻?」三郎起身回禮道:「在下陶三郎,要問探大王一些事情。」
瘟黃仙聽說心驚道:「原來是陶先生到來,不知要問貧道何事?」三郎道:「只問瘟黃疫病救治方子。」瘟黃仙笑道:「若有救治方子,也就不勞三郎來問,貧道自能去救治。」三郎道:「敢問道長高號?」瘟黃仙道:「貧道姓單,名上,表字若水。乃是主管無良國瘟痘之事,百姓呼為瘟黃仙。」三郎道:「原來是若水兄,既然道兄主管一方瘟事,為何讓瘟疫這等肆虐,毒害許多百姓?」
單若水道:「這瘟事乃是天災,人力何能為之?貧道雖管理一方瘟疫,受百姓供奉。但這回瘟病來的猛烈,貧道也沒出豁處,無能為力。」三郎大怒道:「你昨夜去探訪母親,問她何事?你敢來與我說謊!早早解去害民之瘟萬事皆休,不然看我饒得你過!」單若水聽說心中驚恐,二話不說,往裡面便走。卻被張魁大刀一把擋住喝道:「你個妖道,見我師拆你面目就欲走哩。」
不管好歹將大刀匹頭匹腦就砍!單若水將背後法衣一掀,化一團黑氣早已不見。只留得那件法衣氈做地上。三郎上前拾起一看,笑道:「這廝使妖法逃走了。」張魁道:「趕他去來!」三郎道:「不用趕,斷是去斑竹林投奔老巫婆去了,我們可去那裡拿他。」說走就走,一路趕來斑竹林要拿瘟黃仙。再說那單若水見張魁大刀猛烈,即化黑氣一道來至斑竹林內。叩開柴扉叫道:「娘,禍事啦!」
那巫婆問道:「有甚禍事?」單若水道:「我說樹大招風,果然惹起那個對頭來也。」巫婆說:「那個對頭?」單若水道:「那蕩魔的陶三郎今日找上瘟黃嶺問孩兒要救人方子,我說沒有,怎料他道出孩兒昨晚看望母親之事。是我心忙要走,卻被那廝徒弟揝起大刀就劈孩兒,還是孩兒借衣服脫身出來,不然枉做刀下鬼矣!」巫婆聽說道:「那陶三郎最愛管世人閒事,他來此也不為稀奇。你不要怕,娘老子自有妙法治他。」
叫:「你去林子裡砍一根斑竹兒,將其破開,擇那柔韌的細篾拿來把我。」單若水道:「要來何用?」巫婆道:「拿來做兵器,好拿住他一夥。」單若水依言砍斑竹去了。三郎四人來至斑竹林外,但見裡面一股子黑氣沖天而起。倩倩道:「那母子二人就躲在這裡煉術?」三郎道:「昨晚我隨他來至這裡,打探到他母子談話,想來不會差。」佛兒道:「那老太婆幾十歲了還不自重,要煉此邪術害人。」
三郎道:「要救這方百姓,少不得與他母子周旋,都把眼睛擦亮一點,不要被他們暗算。」說畢走進來,直至茅屋之前,三郎叫道:「單若水,這裡的牲畜都死了,百姓都在受苦,你是條漢子就早早拿出救治方兒出來。」喊聲畢,茅屋不見動靜。倩倩大叫道:「單若鬼,老太婆;再不出來一把火燒了你的狗窩,把你們兩副狗骨頭燒做灰燼!」呀地一聲柴扉打開來,裡面單若水攙扶著老太婆走出來。
單若水喝道:「你們不要無禮!是誰叫我單若鬼?」倩倩叫道:「就是姑奶奶我,你這廝只為一己之私,坑害無數百姓,你比鬼還要可怕。」單若水道:「你們不知道,這裡叫做『多子國』,但是男人娶妻,那妻子就能生六個兒子,四個女兒。把我這個小小國家弄得人多地少,口多糧缺。就是弄死一大幫子人,過得一兩年又能恢復如初。沒有什麼要緊,卻要你們來此多管什麼閒事?早些去罷,免得死在這裡沒個收屍之人。」
三郎喝道:「混賬,我問你,人家生得十個兒女,可曾吃過你家一口飯?可曾穿過你家一件衣服?你又可曾有一分一厘的施捨給過他們?莫不成人家生得兒女多了,就要得病死亡。你這廝分明是將活人做你煉邪術的驗品。我就是把你母子下阿鼻地獄一百輩子,也難能抵消你母子在陽世犯下的無邊罪業!」單若水哈哈笑道:「你這廝不愧是忠孝仁義,說出話來教人畏服。不錯,我是一個大孝子,為了我母親能煉就絕世神功,必須將瘟疫傳染九千九百九十九個孩子性命,方才得成無上**。如今才死去幾百性命,尚是早也。」
倩倩叫道:「你說傳染小孩,如今怎麼連大人也死掉了?」單若水道:「你這姑娘莫非腦子少根筋,這瘟疫最善傳染,就好似竹篙擊水滿池動。怎麼會不傳染大人,怎麼會不死掉?」三郎聞言恨恨的道:「你算個什麼孝子?做娘的不曉得做娘,做兒子的不曉得做兒子。上樑不正下樑歪,同著褲襠的弄此勾當害死人,泯滅我佛祖西來的智慧。我沒工夫陪你說話,散了這團黑氣,交出救人方兒便罷,不肯時,我把鐵杵打爛你這一雙狗頭!」
那老太婆聽了多時,不曾言語,見三郎說打,忍不住怒火中燒,背後骨都都直冒黑氣。嚇得倩倩打了個倒退。三郎道:「老太婆,你不知是有病,還是放屁?就把這物事冒出一壁廂,覺得邋遢!」老太婆道:「陶三郎,老身姓溫,單名一個嬌字,人稱『嬌太歲』,才得六十歲。你不要無禮侮辱老人。」三郎道:「好個嬌太歲!你不知是哪世裡的貪毒潑物,這世變得這等心腸歹毒。你不慈不恩,惡如蛇蠍,也怪不得我無禮!」
嬌太歲冷笑道:「姓陶的,憑你精通一氣牟尼的手段,五教五宗之佛法,今也休想解救多子國這一方百姓。老太婆我定要將你弄死在這救母路上,做個中途短命人。」三郎聞言大怒,喝道:「你這瘟婆娘待要吃我一杵才肯干罷。」說畢將鐵杵打過來,嬌太歲掙脫兒子之手,袖子裡將竹篾只一下,把三郎打倒在地,鐵杵丟做一邊。佛兒見此叫道:「妖婆怎敢傷我師父?」大喝一聲,舞起劍打過來。
畢竟嬌太歲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