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切仁慈之念,佛法方便門開。挑禪遠步自安排,管教功成八百。
但歸三生本相,全然不見天災。飛昇蓮花五葉台,果證西方一脈。
話表三郎師徒重逢,一路祥雲直上。早有仙使飛馬來報:「告先生,令徒張魁蹤跡已經探明!」三郎接過文書,取出仙丹相謝。仙使去了。三郎覽文書畢;笑道:「才出盜墓一劫,不想又釀禍來!」倩倩問道:「魁哥他在哪裡?」三郎道:「不急,不急,魁哥還有一些故事經歷。我們且慢慢到那裡尋他去來。」佛兒道:「自佛兒拜師以來,別個妖魔堆子裡多好安身,獨獨的處在蒙古軍營之中最為難熬了,幸得師父之力逃脫災難。如今是該好好歇息一番著。」三郎道:「莫說佛兒,蒙古一劫就是師父也不得自在,何等竭力勞心?著實累得心慌。如今出來災難,心境豁然開朗,管教前途燦爛,光明無限也!」
倩倩佛兒聽說,歡喜無限。三個按下雲頭,望張魁去所而來。卻是哪裡?且按下不表。
卻說張魁自著那二魔王一鐵扇,吹得無影無形,不知去向。不知飄蕩幾日,去了許遠?但睜眼時;落於樹杈之上。旁邊幾隻小鳥聒噪得緊。張魁正揮手去趕那小鳥;撲通一跤跌了個倒栽蔥。爬起來兩邊亂看;叫道:「咦!這是哪裡?顯已不是那萬魔島。好厲害的鐵扇,直送將我來,卻叫我怎樣回去?」沒奈何四處亂走。但行之處荒無人煙,儘是黃沙戈壁,何等荒涼?張魁正然感歎,只見遠處走來一個漢子,七尺有餘身材。自非華人裝扮,挎著一個包袱。一路唱歌走將上來。
張魁心道:「我的衣服都破爛了,終不然也四處亂走教人笑話?幸好撞了這漢子,我且去問他討來兩件衣裳來遮遮也是好的。」迎面趕上道:「兀那漢子,你到哪裡去?」那漢子道:「趕我岳家去哩!」張魁道:「你有那合身的衣裳借我兩件穿穿!」那漢子道:「沒有沒有。」張魁道:「你那包袱裡不是衣裳?」那漢子道:「這是我老婆的,你怎穿得?」張魁喝道:「既然穿不得,扒了你的與我穿罷。」那漢子聽說有些驚慌,調頭就走。張魁背後趕上一把捽翻在地,不管好歹扒了他的衣裳自家穿了。喝道:「辱沒殺人,俺就要扒你這件衣裳!」說畢不顧那漢子揚長而去。
行勾半日工夫,肚中飢渴。尋思要覓個酒家。一連又走了十里開外,方才遠遠看見嶺下一處人家。數株槐柳茂盛。門前挑出一面招子來,顯然是個酒家相似。張魁信步走下嶺來,但看這裡去處時;端的是:
一帶青雲下,風前槐柳蔭。幾處疏篁沿小徑,數條流水繞孤村。休言高懸沽酒旆,樽香十里攬客人。
張魁看了心中喜道:「造化!且是飢渴,正好趕上這酒肆。」大步走入店來,就著窗坐下,放了腰刀。敲著桌兒叫道:「主人家,把酒來俺吃。」趕過來一個酒保問他道:「客人只吃酒麼?」張魁道:「有甚肉食的盡把些來。」無移時,店家打來一壺酒,一隻雞,並一盤熟肉。叫道:「客人慢用。」張魁將大碗篩酒吃,一會喝光一壺。便喚酒保:「再賣壺酒來。」酒保不敢違悖,又打來一壺。盡被張魁吃個乾淨,那雞與熟肉也都吃了。這時已自有了三分酒意。去那包袱裡拿出一張伯兩銀票往桌上一拍。
酒保看他醉了,不來惱他,捉起那銀票來。笑道:「客人休來騙我,你這銀票不是我處的。換錢不著,客人有那散碎銀子,將來算酒錢罷?」張魁踉踉蹌蹌起來身,劈手奪過銀票道:「你這廝休來纏我,你若不要時便罷。」拿起刀去門口便走。卻被那店家一把攔住喝道:「你這客人不給酒錢,終不然使我虧本麼?」張魁惱道:「已自與你銀票,是你自家不要,這時到來纏我?」店家道:「你真個無錢,且褪下這身衣裳便罷。」張魁笑道:「你這廝好沒分曉,才自扒了別人的穿,怎麼與你?再來惱我,吃我打了!」
那店家兀自驚慌,只是扯住張魁不放手。張魁叉開五指,將店家一掌打跌在地。大喝道:「自來討死!」店裡客人見張魁行兇,唬得一哄而散。只有那些夥計酒保趕去背後拿出棍棒,就搶張魁。張魁不分好歹,接住便打。一拳一個都跌做一堆,嘴裡不住呻吟。紛紛拱著手求饒!張魁哈哈笑道:「你等原來恁地歹毒,俺若不是這等本事,卻不交你們害了?實說與你等,這普天之下除止俺師父,餘者就是天王老子我也不怕!」去地下揪起店主望上只一提,喝道:「爺我今日索性白吃你的。你趕忙去與我備些清水乾糧,再打發一匹好馬與我,交爺爺好走路。」那店家戰索索道:「爺爺啊,清水乾糧卻有。這好馬卻那得來?」
張魁將店家捽翻在地,身邊取出那口刀來,往他脖子上擱住道:「無馬時,斫下你的腦袋來!」店家唬得臉色鐵青,忙道:「有,有,爺爺饒命!」沒奈何,備了乾糧清水。將後槽販貨的馬匹牽出來一匹送與張魁道:「馬匹在此,請爺爺上路!」張魁掛了腰刀,背了乾糧清水。跨上馬,拱手道聲:「叨擾叨擾!」蹬開馬足,飛也似的去了。那店家與夥計遂自去收拾不題。且說張魁策馬向西狂奔,說不得光陰似箭。張魁這一去早過一個來月。正值春盡夏來。一路上看不盡蒼涼光景,道不盡暑熱難熬!正是那:
西洋風波惡,沙海出自然。一眼難方寸,流沙共碧天。
遊牧稀人類,綠洲少水源。廣漠萬古地,浩浩更無邊。
張魁策馬狂奔一個月開外,越走愈荒涼,全是沙漠之地,更沒森林植被。越發不見行人家宅!又是乾糧清水早就沒有了,正是又饑又渴,酷熱難當。張魁暗暗叫苦!焦急間;那馬撲的一跤將張魁掀翻下來。看那馬時;嘴裡嘶然出氣,更沒入氣。顯然是跑得沒力氣,就要死了。張魁跳起來罵道:「這個亡人,俺眼下遭難。怎生不再送我一程離了這遭瘟地方。就要死怎的?」連聲叫晦氣!吐了一口唾,把刀扛在肩上往前便走。
又行了三五日,猛然看見前頭一處林木茂盛,當中隱隱顯出一座寺廟來。端的好座大剎!但見:
炎暑蔭森地,幽然梵鏡寧。寶塔臨霄漢,七層上半空。一澗源泉真清雅,數桿喬松葉葉濃。白雲多來往,冉冉趁金風。正是禪堂真會所,清虛古殿萬感靈。
張魁見此怎不歡喜,合掌大笑道:「造化,造化。今日到此,少不得化頓齋來吃。」大踏步走將入來。不料腳下沙子厚了些,陷下一隻腳去,撲跌一跤。爬得起來看時;就不見拉那座寺院?更不見了林木小溪!不覺跌足叫苦道:「遮莫是這如來幻化我哩!師父啊,你在那裡?可知徒弟這等苦楚也?」罵幾句,撐著腰刀又走。正是那:
頂上烈日艷,心中火氣升。冒汗如雨下,濕衫似水淋。
欲飲那得水,思食沒地尋。迢遙真辛苦,何處是歸根。
張魁迷失大漠,只管西行。正好不知何邦何所?甚虧的他是個能人,由西向東貫穿了那個流沙大漠,這豈是凡人之能夠?這日裡想是他命不該絕。懵懂之中望見前面座座尖塔,高高矮矮若大一片地方。在那酷日之下好似乎老君煉爐鼎一般。看那遠處一帶蔭森,又好似植被。他大喜,拽開大步奔到那裡看時;原來一條河流,甚是寬闊。張魁那裡等得,扎撥起褲腳撲通跳下河中。將頭一把紮在河裡只管飲水。
沒個半日工夫,他也不上岸來。涼快多時,他弄本事捉住幾條魚,跳上岸邊。將濕衣服晾在樹杈上。生起火,將那魚兒烤著吃。吃得飽了,依舊穿上衣服,挎了刀。自家思量:「我且去尋處人家,問探來歷。這裡果然是何邦國所?離我中國許遠?再慢慢去尋師父。」趕去那尖塔處看。驚道:「這是些什麼人家做的房子?這等稀奇古怪?我且看看去來。」正然點看間;猛然看見前頭一個怪物,長著獅子身子,人的頭腦。生得呲牙咧嘴,甚是兇惡!
張魁驚出一身冷汗,大喝道:「你是什麼怪物?膽敢青天白日顯化唬我!不要走,爺我有的是捉妖精手段。正要拿了你去與俺師父報功!」掣出刀,霍地縱身跳起,往那怪物面上舉刀便砍!只聽得乒乓數聲響亮,倒迸得雙手疼了。叫道:「這怪物好個硬頭兒!終不然就要怕了你?」半空中翻一個觔斗,盡平生之力一刀斫下來!無移時震天價一聲巨響。張魁跳下來看時;原來把那怪物鼻子砍掉了,面龐已然砍得迷糊不堪。張魁提著刀哈哈大笑道:「這怪物好生硬朗!這樣一把好刀,只砍吊一個鼻子來!」
仔細看時;只見那怪面龐剝落的泥沙撲簌簌地往下落。忽失聲笑道:「辱沒殺人,原來是個雕像!既不似如來,又不像金剛。做得活活的似個妖怪!忒不好認,忒不好認!」自家笑了一回,又看了一回。掮著刀往前走路。走出來那片塔林,正好黃昏之際,忽然聽見前頭鼓角之聲震耳,又似波翻海沸。驚思道:「想俺自出道以來,何曾聽見得這般號鼓陣勢。未知是何處兵馬操演?」急跨步子趕上來觀看。遠遠看見一帶土牆,圍做個若大一個土著部落。張魁不敢造次,只是跳在土牆上觀望裡面!
看時;唬得滾落下來。原來裡面若大一個土著部落,數萬部落兵馬刀槍林立,戈戟生輝。一壁廂征旗飄彩。大小齊齊列陣,正然吆喝操練兵馬!又有那架鷹縱犬,彎弓張弩之輩轅門巡視。張魁暗暗驚道:「這裡人樣貌稀奇,服束古怪。個個凶神惡煞。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原始部落麼?不好,不好。真個如此,捉了我去不是當耍的!」正要走時;遠處幾個部落土人驅逐著一群豬羊正慢慢趕過來。張魁見此笑道:「這些趕貨物的敢情是與俺送口糧來了?」他縱身伏在草叢裡面。
待他們趕得近來,伸一膀子撈過一隻肥羊。果然神不知鬼不覺。那幫人驅得遠了。張魁跳出來笑道:「我且宰了這腔羊當作幾日口糧,待得俺師父尋來此處也不會餓著了!」歡歡喜喜殺翻了那腔羊。這番不是殺羊,倒是惹禍上身。張魁將羊洗剝乾淨,四處尋些乾柴草科,就地上生起火來。扯下一隻羊腿來烤著吃。才吃得幾口,遠處傳來犬吠之聲,看看近來。張魁拿起腰刀起身觀看。早閃出一路人馬架鷹縱犬,支箭張弓,一呵兒將張魁圍住。張魁看那夥人時;但見:
濃眉墨染就,面相靛妝成。短衫遮上體,獸皮做圍裙。
縱犬非小輩,張弩個個嗔。土著真惡煞,部落出凶神。
張魁見此大喝道:「你等是什麼人?敢來惹我?」為頭一個喝道:「你這漢子果然大膽!敢偷竊我部落貢品。早早隨我們去,免你受皮肉之苦!」張魁嗔怒道:「羊便是俺吃了。那個敢來惱我?」眾土人聽說;早放鷹犬來捉張魁。張魁將刀一頓亂砍,將鷹犬斬做一地。眾土人見張魁兇惡,齊齊放出箭來。張魁大怒,吼一聲,一腳踢翻幾個。眾土人一哄而上來打張魁。張魁惱道:「鳥晦氣!倒來惹我。」挺起刀,大踏步搠將過來。張魁生性粗魯,又是天生神力。這三五十個人怎麼鬥過他?
一時間紛紛倒拖器械往土城敗走。張魁不管好歹,仗著刀追過來。大叫道:「撒潑的賊子,教你等認得俺伏虎郎!」看看趕到城邊,眾土人齊齊發一聲喊,呼出口號。喊聲畢;只見城裡面,城牆上,攛出來數千土人。各執長矛,望張魁撒手便射。張魁叫聲苦!調轉頭便跑。背後面一窩蜂似趕來捉張魁。張魁一來不識地理,又則心下驚慌。眾人趕得他圍住土牆亂跑。忽然前面土牆內發一聲喊;跳出來許多弓箭手,只管將射箭過來。張魁趕得忙了,被一支箭射中屁股。被眾一夥趕上按倒在地。取來繩索捆翻來。將一條棒桿抬住拿進城裡面去了。
到那城裡面,也看見一些農士工商之輩城中做活。
眾土人吆吆喝喝抬著張魁過了一道土牆,轉過一層門,二層門,直到三層門裡。起著哄押到堂上解了索子,至將他貼背綁了。一把擲翻在座下。張魁抬著眼看那堂上時;坐著一個君王相似,卻又爭得些土人風範。下面開口報道:「法老,堂下這個便是偷我貢品的賊了!」那法老看了看張魁,開口說道:「你是那裡的賊子?敢來偷我部落供奉?」張魁一些兒不害怕;大喝道:「俺幾時偷你供奉?在此來賴我?」下面土人喝道:「這廝大不老實!我等遠處販來十五口豬,十三腔羊。共計二十八頭牲口,原是要送去食人部落法王的。不想你這廝半路做賊撈去我一隻羊。是我們見到遠處炊煙逮住你個正著。又費了許多力氣才捉得你來,你還賴那個去?」
張魁道:「料你們一隻羊價值多少?賠你一個便是。焉敢私自捆人,若鬧到官司。該個什麼罪行?快快放了老爺!」那法老哈哈大笑道:「你這漢子說什麼瘋癲話?想來你不是我這裡人,不知我這裡?我這裡山高皇帝遠,有什麼官司來管。我實告訴你;我這二十八頭牲口是從沿河遊牧部落販得來,十分之不容易。如今教你撈去一個羊,弄做個單數。明日我這卻不能及時交貢。你又賠不來。你的干係不小哩!」張魁聽說驚慌,暗道:「如此說來,我命休矣!」疾叫道:「如今羊是我撈了去。你們待要把我怎生?」
那法老道:「如今我便是殺了你也活不過羊來。明日便是交供奉日子,假若沒有實數上交,卻不害了我?」就有土人朝上道:「法老,眼下沒做區置著。既然是這廝撈了羊去,缺了供奉。不如法老還將他綁了,明日做個羊數。一路送去那食人法王。那法王真個問我時;我等將干係全賴在此人身上。是殺是剮,全憑他那裡吩咐便了。法老意思如何?」那法老聽說拍手叫道:「這樣最好!」向下面張魁道:「那漢子。
是你不該撈貢品,如今代羊替畜牲。但過今晚平安夜,明朝雞曉厄運逢。
若還魔王心有善,終生牢役可保身,只恐他妖沒人道,管教一刀命難存!」
張魁聞言破口大罵道:「直娘賊,醃髒貨。俺不過撈了你一隻羊,如何這般沒天理,把我送去替做羔羊性命?這一去不得我活路便罷,但有生機還來,定然鬧翻你的部落,取了你的狗命!」張魁全沒顧及,只管大罵。那法老見張魁罵得惡毒,急命手下將他收押,莫教他在此猖狂。土人遂將張魁收監不題。次日清早,土人驅趕了豬羊,把張魁綁了,將輛車兒囚住。拜別法老,取路投食人部落而來。
卻說這個食人部落,原來不是本地凡人。乃是四方嘯聚一些獸人,牛頭怪物。並那色色妖精,種種惡怪。廣範圍裡圍做一個寨子,一味地傷生造孽,喜好吃人。故此四處土人呼做食人部落。為頭者便是食人法王,乃是一個千年的屍魔,不死的惡怪。當時數十個土人驅著二十七頭牲口,推著張魁並許多珍寶孝敬,趕至部落寨門前高叫道:「八達裡閃族部落送來貢品孝敬法王了!」只聽見轟的一聲打開寨門,簇擁出來一隊牛頭人執兵器高叫道:「既然孝敬之物,早早送將進來。」為頭土人即命將牲口囚車推進裡面。自家拿出一個包袱打開來,只見裡面包著一些散碎銀子。去那牛頭人手裡塞住,滿臉賠笑道:「大王你守城辛苦了,些許孝敬不成敬意,但拿去買些果子吃。」
牛頭人收了笑道:「你倒是個會事的小廝,進去。進去!」土人趕上來囚車,只見裡面許多精靈怪獸,廝趕著群群大象,列列猛虎,正在操練頑耍。張魁心中叫苦道:「這番只有打殺的情了!」土人推著車趕著牲口,入來三層洞門之上。解放下來張魁。抬眼看見上面正坐著那個屍魔老妖,果然是:
座上千年怪,不死屍魔人。眼觀真秀氣,披袍羽士身。頂戴羊角彎如意,白眉斜分兩道形。堪如神仙來比較,端無禮佛敬道心。
那些土人見了屍魔,齊齊拜倒座下作揖道:「法王萬壽無疆,法王壽與天齊!」那屍魔上面聲細細笑道:「你們來了?」土人回答道:「來了,帶來這些貢品,請法王笑納。」法王看了笑道:「幾口豬?幾個羊?」土人道:「十五口豬,十三個羊。」屍魔叫人點收。一旁閃過小妖點算已畢,叫道:「大王,眼見二十七頭牲口,少個羊。」土人慌忙道:「告法王,原來是二十八頭牲口,一個不少。只因半路上閃出個做賊的撈了一隻羊去,急切補不回來。故此少卻一個羊,我等法老恐大王見怪,只捉得那賊拿來在此頂替。請大王發落!」
那屍魔道:「是那賊這般大膽?偷咱貢品?」土人指著張魁道:「大王,這綁著的就是賊。已替大王拿得在此。」那屍魔定眼看了張魁。說道:「拿得他來替做也罷。不知那童男童女可在?」土人做個揖道:「大王,只因年年要童男童女,我處人煙稀少實難拿得來。請大王再限些日子,等我們買辦得,再來孝敬大王!」屍魔聞言呵呵笑道:「咱要童男童女,你等故作推脫,只要寬限。交咱等到甚時候?」土人見老魔發怒,慌得栽蔥也似拜道:「大王息怒,大王息怒。不是我等故意推脫。這童男童女都是父母身上掉下來的肉,不比辦豬辦羊。那個捨得?其實沒措辦處也!」
那老魔聞言,跳下座來。去那土人跟前道聲:「你說的對。且站起來說話!」那土人不敢違悖,戰兢兢立起來。被老魔起手一下削去半個腦袋,腦漿都噴出來了!那土人顫顫地跳脫幾下,倒在地下死了!其餘土人見了唬得魂飛魄散。齊齊叫道:「大王饒命,大王饒命!」老魔聽他們求饒,只是哈哈大笑!慌得那幫土人爬起來就往外跑。那老魔袖子裡伸出一隻長手,卻生就六個手指,尖如利爪。趕上那土人罩頭一下,扢喳的數聲,盡數將那腦袋血淋淋揪做地下。張魁見此大喝道:「大膽妖魔,焉敢這等害人?」老魔命收拾牲口與土人屍身,又命小妖前去土人部落報信息;七日之內務要送來童男童女。但還沒有。就要滅了他閃族部落!小妖們一面收拾豬羊與屍體,一面去土人部落報信息不題。
那老妖依舊上座,喝張魁道:「你是何方大膽?敢撈我的貢品?」張魁道:「老子姓張,單名一個『魁』字。乃是中國大明人士,人稱伏虎郎君便是。也是我搭撈了你的貢品,但如今,你要怎樣?」老妖笑道:「好個伏虎郎!」叫小妖鬆綁。小妖果松放索子。張魁立起身喝道:「陰陽人,如今鬆了我綁,究竟要幹什麼?」老妖笑道:「你自稱是伏虎郎,敢情打得老虎!」張魁道:「將就看得過。」老妖拍手道:「甚好,甚好。想咱家最喜歡看人虎大戰的把戲。向日捉了部落土人來表演,不想那些人甚是不濟,打鬥三合就被老虎啃沒了頭。不好看!如今你這唐人漢子自稱英勇,我且弄過來一個老虎,你且打它看!」
即命小妖去弄。不多時,果然趕過來一隻斑斕猛虎。長有一丈,高有七尺!張魁見了罵道:「你這廝到底不是人,故才這般惡毒!」老妖嘻嘻笑道:「你且打它!」張魁如何怕它?那老虎幾聲咆哮,沖張魁趕過來。張魁笑道:「畜生慢來!」拽紮起衣袖,使空手來打老虎。嚇得那些小妖紛紛躲避。這一場惡鬥!但見:
山貓張牙舞爪,郎君膂力驚人。雙方相爭怒氣嗔,震得三重門動。
猛虎撲掀剪跳,張魁拽步回身。來來往往不容情,捨生忘死發狠。
張魁斗虎多時;使雙手捉住老虎前足,往上面只一提。一腳去那老虎肚皮蹬上去,和著身子一轉;背後面將老虎狠狠倒摜過來。使一隻手揪住老虎耳朵,另一隻手揮拳一頓打下來。須臾將老虎打得七竅迸血,死在地上。那小妖見了張魁空手打死老虎,大驚道:「這漢子好本事,不愧是伏虎郎君!」上面老妖拍手讚道:「好,好!果然打得老虎,是個勇士!」張魁道:「虎也打了,既無他事,等我去走路!」老妖叫道:「且慢!」張魁道:「慢怎的?」老妖道:「我看你是個好漢,不如在我這裡做我的侍衛怎樣?」張魁哈哈大笑道:「你是什麼東西?敢叫我做侍衛?」老妖叫道:「既然做不得,取了你的狗命!」
張魁大叫道:「閹賊,不知是你殺我,還是我殺你?」老妖大怒,袖子裡伸出六指手來就抓張魁。張魁一把抓住那手,往下一扯,老妖撲的一跤滾下座來。張魁拽步上前使雙手來捉老妖。老妖張開口吐出一條舌頭,嗖的一下將張魁勒脖子纏住。自家跳上座,將張魁一步一癲的扯起亂擺。張魁叫聲苦,又無寶刀防身,托地一跳,就這一跳拽過小妖一柄大刀,一刀砍脫長舌。才然砍斷,卻被老妖兩道白眉飄然展過來,一條捆住手,一條捆住腳。跌做地下再也動不得。
張魁下面亂滾,口中大叫道:「老賊,快快放了老爺。待得俺師父來時;教你屍骨無存。可惜了你千年道行!」老妖聞言。收了兩道眉毛,命小妖將張魁依舊索子捆了,一把推翻座下。問道:「你還有個什麼師父?是何角色,你告訴我聽!」張魁嘿嘿笑道:「我告訴你,只恐你坐不穩當哩!」老妖呵呵笑道:「你師父是捉鬼的鍾馗?屠龍的朱漫平?還是管瘟神的姜太公?我就怕他!」張魁笑道:「這些雖是前輩,若論本事,遠遠不及。」老妖道:「原來你那師父是個小輩!」
張魁道:「輩是小輩,手段頗高!」老妖道:「敢情勝過真武,賽過八仙?」張魁道:「有過之而無不及。」老妖道:「你休來與我打馬虎眼。他是那個,你告訴我。」張魁道:「你可認識陶三郎?」老妖驚道:「莫非觀音的弟子,人稱蕩魔先生的陶三郎?」張魁道:「正是,正是。你曉得厲害就好。快快放了爺爺我,殺下一口豬好好管待管待。等俺師父來時,替你說說場面話,饒你這條老命!」老妖聞言哈哈大笑道:「也是這等無能小輩才做得你的師父。休得在此誇口。除止你那師父不來,他要來時;咱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剖了他的心肝腸肚來細細受用。也省得我年年吃童男童女也沒尋處!」
張魁笑道:「老賊,莫要笑話。真個吾師來時,你休嚇破膽!」老妖道:「他來,他來。他陶三郎來上十個,也止五雙。咱不怕他!」即命小妖將張魁後面禁了。又恐他變化逃命,鑄下兩副鐵索子,綁腳綁手,左右離不開一丈之地。也還時間裡送飯送水的伏事他。張魁困在那裡有吃有喝,專侯三郎來救他不題。且說三郎幾個得知張魁下落,駕雲西進。毫無差錯,就在張魁落難邦國之地降落祥雲下來。一路上行走打探,只見些黃沙大漠渺無人煙!佛兒忽叫道:「師父,你看這裡都沒有人煙,師兄真個在這裡麼?」三郎看看道:「想來不會有錯的。我們且往前面探探再說。」
行不上一里之地,看見前面一株古樹。其勢參天的高大,只是沒有一片綠葉兒。丫丫叉叉光禿禿地!就那樹下立著一塊界碑。上面鐫刻著一行文字,三郎佛兒都不認得。只有倩倩叫道:「原來這『文古國』就是沒有人住的。」三郎道:「何以見得這就是文古國?」倩倩道:「這碑文上面分明寫著,你不認得字麼?」三郎驚道:「這又不是漢字,我怎麼認得?」倩倩嘻嘻笑道:「那阿拉伯大師曾經說,這叫做古希伯來文。由此可見,這塊石碑已經年代久遠了。」三郎啐道:「你這死丫頭休來撮我!阿拉伯大師是阿拉伯人,能識得希伯來文不足為奇。你是中國人,又沒有老師告訴你,你怎麼就認得?」
倩倩笑道:「實不瞞你說,這世上文字,但是我知道了它的來歷,眼觀其形,就能無師自通了哩!比如我除了漢字以外,佛國文字,太國文字,印度文字,希伯來文,阿拉伯文……。我都認得了的!」三郎越發驚道:「丫頭,似我與你相識以來,其實不知道你還有這等智慧!當真世上沒有,叫人讚歎。」倩倩聽三郎讚歎她,高興得手之舞之,足之蹈之。高叫道:「三郎萬歲!三郎萬歲!」佛兒呵呵笑道:「倩姐姐,你既然曉得許多文字,甚時候也告訴我一些罷?」
倩倩道:「好佛兒,但有閒暇,一定告訴你。」幾個說說笑笑一路行來。佛兒忽然指著前面道:「倩姐姐,你不是說文古國沒有人麼?你看前面不是有人擺渡麼?」三郎幾個上前來看時;果然看見前面槐柳蔭裡擺著幾隻渡船。那船上人向其招手道:「客人,這裡來。這裡來。」三郎幾個上來船。船家問道:「客人要到哪裡去?」三郎禮貌道:「我們是中國人。初來貴國,意欲遊覽你這裡有名的法老墓。不知坐船能彀去否?」那船家笑道:「客人說的是『金字塔』。去得,去得。只是離這裡很遠呢!」
倩倩道:「有多少里路程?」船家道:「從此處足有四百里水路才到大運河。大運河到尼羅河相匯處還有兩百里水路。過了尼羅河步行不遠就是金字塔了。」三郎道:「這麼遠呢?不知從旱路去近些,還是水路去近一些?」船家道:「旱路多是大漠戈壁,沒有人煙。我勸客人莫去自討苦吃。」三郎道:「如此還勞船家送我們去罷!」船家道:「送我便送你們。只是這做買賣,有些話兒事先講明了才好。」三郎道:「你有甚話說?」船家道:「我只送客人兩程,六百里水路。到得尼羅河東岸就不過河去了。你們自己想法子過河。」
倩倩道:「那河能有多寬?你不過去!」船家道:「不是這話。你們是外邦人士,故此不知道。尼羅河西岸有個遊牧部落。又有幾個蠻人部落。俱都不服善化,專門打劫河裡船隻。連皇帝佬兒也管不著。所以船家都不敢過河去。這還罷了,那邊早年間又來了一個食人部落,裡面都不是人!一夥都是妖魔鬼怪,十分可怕!故此我不敢過河。」三郎道:「我多把錢與你,你送我們過河。」船家道:「客人啊,你好不知足。我們擺渡的知道那裡不太平,向來只擺渡至大運河四百里水路,再也不敢向前。今日我見你們是遠來客人,故此冒險才多送你們兩百里到尼羅河東岸。假如依了你們過河去,那時出了事故,反為不美了!你就是送座黃金如來佛把我,我也不過去!」
三郎道:「這樣也罷,勞你送我們去尼羅河東岸,我們自家想法子過河。」船家聞言;即時拽帆,收了錨,順水渡去。且喜是個順水,又合風向,船行如箭,十分快疾。三郎因想:「這倩丫頭說那碑文上希伯來文寫的是『文古國』我與佛兒又都不識得,知她是哄騙我們不是?」即問船家道:「船家,你這裡可是文古國?」船家搖頭道:「不是,不是。我們這裡是北非,喚作『奧斯曼新王朝』建國只才三十年哩。」三郎聞言即喚倩倩道:「死丫頭,你過來。知你向來不老實,不想你連我也哄」倩倩道:「你說什麼?我就是哄遍世上人也不會哄你的!」三郎正要罵她。只聽見船家道:「這文古國乃是與我國相鄰,客人登船不遠處有塊界碑,用古希伯來文書寫的地方就是文古國。那裡源遠流長,也是基督耶穌的故鄉。」
三郎聽說,心下驚道:「這丫頭果然智慧,她是個聖女麼?」便就不怪她了。那船家問道:「客人三位真是大膽!」三郎道:「何出此言?」船家道:「我都說了金字塔那邊有些不太平。你等隻身三人也敢前去,不是大膽之人麼?」三郎笑道:「我們自幼都學了些武藝,若說打架,三五十個人也不是對手。只此膽大了些,喜歡冒險!」船家道:「這也難怪,你那中國武藝我也早聽聞了一些。實實的利害!」三郎笑了。看那倩倩與佛兒,兩個船上面睡得正香。三郎不忍打擾,一路上觀看風景,與那船家閒聊。不覺一日早過,又是夕陽西下。餘輝似血,照映著河水紅光滿泛!
只見前頭豁然開朗,好大一條河流!船家撐攏來岸。叫道:「客人,前面就是尼羅河了,恕我不能前往。」三郎叫醒倩倩佛兒,跳上岸邊。拿出一錠銀子把船家道:「多謝船家相送!」船家接住銀子,驚道:「客人這大一錠銀子,叫我如何找得開?」三郎笑道:「四海之內皆兄弟。我看船家是個上善之人,這副好心腸不是銀子買得來的。又勞你涉險相送,你就拿著罷!」船家聞言道:「難得客人如此慷慨,我便收下了。願客人一路順風!」三郎笑道:「彼此彼此!」船家謝過三郎,將船返回不題。
不知三郎如何過河?又何時與張魁重逢?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