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自無生無滅,誰將生滅區分?只如罪福亦何根。妙體何曾增損。
心中一輪明鏡,從來只為蒙分。終朝磨瑩照乾坤。萬象超然難隱。
卻說三郎拜辭太國國王,離太國而去。只有那四萬軍士,不知倩倩離去。意欲追趕她來道別;各將掃把唸咒已畢;事偏怪異;怎麼也飛不起來?四萬軍士多歎道:「師父去了,這法術也不靈了!」各自感歎不題。你道他如何不飛了?原來三軍拜倩倩為師之際,倩倩*話語。不料三郎為振軍心;暗裡將四萬掃把呵了一口仙氣;但是逢人騎住,不論男女老少也都飛得。
如今三郎已去;自然收了仙法,沒了靈氣。掃把就是掃把,怎麼能飛?再說三郎同倩倩離了太國,走上逍遙大道。不覺冬日到來,正是那:
一川冰生波浪慢,萬木驚風葉飄零。大道平荒全霜錦,縱有行人非故人。
兩個正愁張魁佛兒蹤跡時;就那太虛頂上飛馬奔來一人。背角文書,逕然下馬奉上文書道:「告先生,令小徒蹤跡已經明白!」三郎覽文書畢;問道:「我那大徒弟蹤跡如何?」來人道:「不曾探明。」三郎賜仙丹一粒道:「勞煩仙使再探明白來。」來人應了,拜謝上馬而去。倩倩道:「還是佛兒消息?」三郎道:「然也!」倩倩道:「見在那裡?」三郎道:「見在牛顱國哩!」倩倩道:「牛顱又是何國度?」三郎道:「牛顱國即鷹毒。是個神秘國度,眼下那裡不甚太平。你我此去只是尋徒弟,不要妄生是非!」
倩倩道:「如何讓就不太平?敢情那裡打仗麼?」三郎道:「只因蒙古人要做鷹毒天下。故此連年征戰,到處硝煙,大不太平。」倩倩道:「我等只管尋人,管他什麼打仗?」三郎不覺笑道:「好似我們該有一劫哩!」倩倩道:「怎麼說?」三郎道:「我那佛兒現下就落在蒙古人手裡,你我此去,不費一般波折,怎麼救出他來啊?」倩倩搖手道:「罷了,此去不知又是什麼事故來了!」
他二人一路言談,早早來到鷹毒國中。那裡果然是個文明大邦,異地風情,觀之不盡。倩倩見此笑呵呵道:「只道三郎是個老實人,原來說這裡大大的不太平,亂世硝煙。你且看看這裡:
東西多旅客,南北盡經商。市口重重錦,六街車馬長。
果然神州郡,紫雲富貴鄉。正好太平處,疑似到洛陽。
那裡得有一絲兒戰爭跡象?你原來誑我哩!」三郎道:「是你不知道,戰爭在此國之北方,我等身處此國之南方。兩端相隔千里,這裡自然太平,這裡農士工商自然也維持生意,此有何奇?我怎麼騙你?」倩倩道:「這又捉弄,既然南北相隔千里,你怎麼此處停頓?我們且往北方尋佛兒去來。」三郎道:「消停一日,只因我太國連日勞累,十分疲倦了。就在此處歇息一晚吧!」兩個卻才停步,找了處乾淨客店休息。
正吃了飯畢;就那外面下將雪來!這場好雪,但見:
霄漢積粉布彤雲,一天飄皓羽毛同。果然剪玉瓊飛錦,柳絮梨花礙長空。
迷道路,蓋殿亭。須臾平地尺來深。千峰光搖真秀色,萬里江山盡晶銀。
這一場雪紛紛灑灑從天而降。倩倩看著窗外道:「三郎你看,下雪了。」三郎道:「只怕一日不會停歇了!」兩個正愁下雪間;只見外面許多包頭巾的印度漢子,紛紛迎風踏雪走入來躲避。坐下空位就央店家燙壺好酒。再看雪勢;夾著朔風,未肯就住。一時間都在店裡閒敘。只聽見一個漢子道:「大哥,聞你自北方歸來。可聽聞那裡戰事乎?當今聖上可享得長久?」那漢搖頭道:「老弟你不知,我自北方停留月餘,眼見耳聞,多是今上不利。想我三百年素丹王朝怕是享運至此,要改朝換代了哩!」
眾人聽說此言驚道:「兄弟此言是實?我等只聞蒙古人興兵來犯;我王遣能人武將敵之。未曾聽說要改朝換代這個地步呀?」那漢子道:「人不出門身不貴。你等在家中聽說的,未必是真。那蒙古人向來凶悍驍勇,又則今上寡弱。要失江山不足為奇!」眾道:「不知那蒙古首領,是個甚樣能人?敢奪我鷹毒江山?」那漢子道:「你問這個首領,倒也英明神武。名喚巴布爾莫臥兒,綽號老虎王是也!」
眾道:「聞他是個混血兒,不知是否真實?」那漢子道:「這個不假。莫臥兒的母親是鐵木真之後裔,父親則是突厥人。雖說他是混血兒,卻大有當年鐵木真之風範!聞他一路興兵,屢戰屢勝,勢如破竹。現下已於我王國都三百里處紮下營寨,只差攻城易旗了哩!」眾道:「只因他母系是鐵木真,父親又是狼族所傳,故才這般凶悍厲害!」三郎聽得分明;暗道:「如此說來;要救佛兒似乎棘手了呀!」忽然倩倩拍桌子惱道:「什麼蒙古人突厥人。都是一班強盜,野蠻人!」
眾人見倩倩無故發聲言恨。大驚道:「這位姑娘快莫高做聲,以防隔牆有耳,捉去了不是當耍的!」倩倩一發大聲道:「怕個鳥事,本姑娘所說是實。想他成吉思汗:
馬上彎弓輩,野蠻變天驕。改元逞鐵騎,斷宋任逍遙。
凶殘亡千部,血腥橫大刀。始鑄無情國,萬里蒙古朝。
實實的一個強盜也!」眾道:「怪道姑娘深恨蒙古人,原來是中國人士!」倩倩道:「你等好眼光,怎麼能識破我身份?」眾道:「並非我等好眼光,只因你『改元』『斷宋』二句認得你的。只你中國有此元宋朝號。我這裡沒有。姑娘非中國而誰?」倩倩道:「不錯,本姑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複姓歐陽,雙名倩女。乃中國台灣人是!只因他成吉思汗斷宋改元,奪我華人天下,坐我漢人江山。全無德行。中國千萬漢人誰不言恨切齒?甚虧得太祖洪武爺掃蕩胡塵,靜蕩中原,光復我大漢河山。國號大明!至今四海昇平,百姓豐衣足食。這等豐功偉績豈是他蒙古人全憑刀槍蠻力所能比之?」
眾道:「姑娘所言甚是。想他蒙古人全憑血腥蠻橫,吞併天下千百部落,世人共同切齒也!」內中就有老成人士道:「你等只管攀談,全不謹言。只恐談出禍事來,一起遭災哩!」眾人聽說,果然顧及,不再說話,只是吃酒。三郎扯住倩倩坐下道:「你這丫頭全不知事,這裡不比中國,憑你胡亂言語。眼下蒙古莫臥兒大有吞併鷹毒之勢,若叫他部下聽說你這等談論他之先祖,評說他諸多不是。一發比較起來,惹禍上身;返為不美了。」
倩倩道:「只認你三郎是個血性男兒,不想也是個畏禍之主!」三郎道:「我陶祥龍豈是畏禍之士?只凡事要審時踱勢而為之。似你我身處萬里他鄉,或大或小之事都要有所顧及。似你這般任性狂妄,一旦生出事故,你我勢單力薄,必然為他人加害。誠如引火*,那時悔之晚矣!」倩倩聽言道:「你說的在理,果然識大體之輩,倩女不及也!」說畢呵呵笑了。三郎看見倩倩衣單,恐她冷了。即解下自家披風與她披上。說道:「莫交你冷了!」倩倩笑道:「自我知事以來,與你走南闖北。你於我是不冷不熱,叫丫頭其實心寒!只今日你與我著披風,倍感這份溫暖哩!」
三郎道「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丫頭一路跟隨於我;頗多情意,三郎豈不知之?只是心繫母親,對丫頭冷熱無常,實非出自本願,你莫怪我!」倩倩笑道:「我若怪你,就不會相隨你這麼久了。」兩個正說著;只見旁邊走來一個七尺漢子;身著漢服。徑來拱手道:「二位有禮了!」三郎見此,慌忙起身回禮道:「仁兄中國人?」那漢子道:「正是,正是!方才聽倩姑娘言論蒙古人,知你等是家鄉人。有心結識,故才冒昧前來打擾!」
三郎笑道:「兄長說哪裡話?他鄉遇故知。這是喜事。請同坐小酌三杯,再敘鄉情。」那漢子笑道:「恭敬不如從命!」即時坐下。三郎斟了酒;那漢子吃下一杯。問道:「不知先生居於中國何地?是何姓名?」三郎道:「小弟長沙陶三郎!」那漢子聞言驚道:「莫非忠孝仁義陶三郎乎?」三郎道:「不敢當忠孝仁義,在下正是陶三郎!」那漢子道:「聞名先生久矣,不期今日相遇他鄉。何等幸事?」
三郎笑道:「幸事,幸事。不敢動問仁兄名姓?」那漢子道:「愚兄姓張,單名一個三字。今年三十歲。祖籍江西,至我爺爺搬至廣東佛山。世代商人,經營的是絲綢古玩生意。早於五年前攜家小來此印度做經理,頗也掙得些錢。正思想做完這筆生意就回鄉去了。不期天降大雪,阻滯行程,只好來此客店躲避大雪。不想能結識三郎兩位故人,這才十分高興!」三郎道:「既然經營順利,張兄如何就思想返鄉?」張三道:「賢弟不知,似我背井離鄉已經五年。每望日出之方,必然思想黃河長江飲水之源。不忘華夏子孫之根。正是美不美家鄉水,親不親故鄉人。著實思鄉呀!又是這裡連年征戰,難過太平日子,生意也不好做了。想著做完這筆生意就回去了。一來免卻戰爭之禍,又則免卻日日思鄉之苦。」
三郎道:「張兄此言一些不假。似小弟今春西出雲南,足步佛國太國,今日來至印度。雖說短短一年,卻無時不思渴家鄉。盼望回去!每至歸國之時,總又是事故不斷。也回不去。真不知何時才回得去?」張三道:「端不知三郎此番印度之行所為何事?」三郎道:「此事說來話長。只因海外降魔,失卻兩個徒弟。得知一個小徒弟已經落入蒙古人手裡。故才遠涉來此,要尋找徒弟的。」
張三聽說大驚道:「如此說來,你那小徒弟性命休矣!」倩倩聞言慌張道:「你如何這般說?」張三道「你等不知?他蒙古莫臥兒大都尊崇大食法教。猶不敬佛道。我聞你那小徒弟是個佛家打扮,若還落入蒙古人手裡,必遭毒害也!」三郎道:「這個不妨,我那小徒弟天資聰慧,得我大半真傳。即便捉住他也非易事。更不能傷他性命。」張三道:「如此倒也甚好。眼下蒙古人正在北方停營;駐紮兵馬。距此有千里之遙。為兄正要去北方國都做完這筆生意,隨行的是健馬良駒。三郎若不嫌棄,待雪晴了,可與之一同驅車去往北方如何?」
三郎謝道:「三郎多謝張兄!」三個飲了一回,又說了一回。等到天黑,雪卻不住的下著。至晚,張三安排家小都來與三郎見了面。是晚各自安歇不題。次日清早,雪卻住了,平地兩尺來深。三郎見此憂愁道:「似雪下得這般,何時等得它化?卻不苦殺我那徒弟了!」張三道:「賢弟且莫憂愁,雪後必有天晴。不出幾日就可雪化,那時你我再去北方不遲。」三郎道:「只能這樣子了!」一連住下七個日子。雪才化得大半。張三即命商隊啟程。
一行十幾匹馬車,多載絲綢古玩。三郎倩倩一路隨同來到北方。已然是來年春天。春guang明媚,萬物復甦。三郎與倩倩正馬車上閒敘間;忽然馬車住了。張三立於大道之旁叫道:「陶賢弟,且下來說話!」三郎兩個跳下馬車道:「張兄何事?」張三道:「賢弟,多日行程至此,由此向西去一百五十里就是國都素丹城所在。去東一百五十里便是蒙古大軍軍營所在。只我要去城中買賣,想來要和賢弟分別了。」
三郎道:「多謝張兄連日照顧,叫三郎怎生回報得?」張三笑道:「賢弟盡說些見外之話,這是不拿我當兄弟麼?但是我不久也要回國去,三郎真個念及你我兄弟之情,他日三郎到得佛山,記得來我寒舍望望我就是!」三郎道:「這個自然!」張三即喚家小都來與三郎作別。離別之際,自然依依不捨,終究還是要分別的。張三既去,三郎與倩倩望蒙古軍營而來。一路上看見許多百姓攜老小舉家逃亡。
三郎見此歎道:「兩國征戰,百姓遭殃。這是何苦來?」兩個正走間;忽然看見一條大江,碧波奔流。三郎道:「想來此河必是紅河了?」倩倩道:「紅河怎麼?」三郎道:「此河與我中國黃河長江一般源遠流長,也是鷹毒的母親河。」倩倩道:「三郎可謂博學多才,是事知之。」三郎道:「不敢當,但是外邦之事或多或少也都知些。」兩個沿河而走。行勾半日工夫,見到前面狼旗招展,一處虎踞龍盤的地勢,大大小小紮下營盤不計其數。倩倩叫道:「三郎快看前面,何處兵馬也?」
三郎道:「看那狼旗,定是蒙古兵營了!我們慢慢前去探探信息。」走得三五里遠近;閃出一隊蒙古騎兵兜馬喝道:「那裡的男女在我軍營外亂走?」三郎道:「列位莫惱,我們乃是中國人士。有事要見你等大汗,不是壞人。勞煩通報一聲!」那騎兵喝道:「管你那裡人士,敢說見大汗之話?不要走,吃我一槍!」一槍搠來。三郎一把拽住槍頭,輕輕一扯。騎兵滾鞍下馬,被三郎一腳踏住喝道:「你這廝恁般可惡,無過教你去通個信息。你怎麼拿槍搠我?」騎兵忍痛問道:「你果然何人?告之名姓。我與你去通報!」
三郎放了騎兵道:「你去報知你等大汗,只說中國陶三郎帳外求見!」騎兵連忙道:「是是是!小人就去通報,請先生稍後!」騎兵慌忙報信去了。卻說那朝首領,蒙古大汗,名喚『巴布爾,莫臥兒』正值眾將領商議軍事。一旁侍立『小莫臥兒,胡馬雍』。正議論間;只見帳外走進騎兵朝上報道:「大汗,帳外現來了一男一女,男者名喚陶三郎。自稱是中國人,要見大汗!」莫臥兒聽說道:「什麼中國人敢說見我?你去回了他,說本王不見!」
一旁閃過胡馬雍奏道:「父王且慢!」莫臥兒道:「我兒有何話說?」胡馬雍奏道:「這個陶三郎有些來頭,父王見他一面何妨?」莫臥兒道:「他怎麼就有些來頭?」胡馬雍道:「此人是個伏魔先生。就本事而論;當今世上可稱第一!孩兒早聞此人佛國太國雲遊,兩處國王俱都禮做上賓。如今他來印度,又正值我等攻城之際,正是要他效勞的時候哩!父王怎麼能夠不見?」莫臥兒道:「我兒你抬舉他也!就憑他一人之力,恁他再大之神通,能濟甚事?」
胡馬雍道:「父王差矣。想我蒙古大軍攻佔素丹王朝只爭早晚,何用他陶三郎?」莫臥兒道:「想你也是昏了頭?既然不用他,交他來則甚事?終不然要他做客?」胡馬雍道:「非也!父王可曾記得古印度孔雀王朝阿育王所流傳的寶石『光明之山』?」莫臥兒道:「怎麼不知?擁有此寶石者,可擁有天下!只是此寶石沒落多年,只有古人傳說;此寶石在孔雀王朝與巽伽王朝交戰之時,末代皇帝堅車王恐寶石落入差友王之手。連夜叫人將寶石運往西北大漠落地城中。此後孔雀王朝沒落,寶石便下落不明?千百年來,多少人不顧自己身家性命,去那大漠尋寶。可是直到如今全無音訊?我兒今日問此何為?」
胡馬雍道:「孩兒之意,這件寶貝,別個凡人尋不著,他陶三郎未必做不來?」莫臥兒道:「我兒的意思,是要打發他去大漠尋寶石麼?」胡馬雍道:「正是,正是。像他素丹王朝,父王志在必得。若還將古印度寶石得手;管教那天下眾服,四朝夷貢。可不美哉?」莫臥兒呵呵笑道:「我兒差矣,他陶三郎也不是癡呆,就憑你支使去尋寶貝?」胡馬雍道:「這個父王不必犯難。父王可曾記得幾個月前捉的那個小和尚麼?當時他口裡自稱是陶三郎的徒弟。眼下恰好陶三郎求見父王,不是為了尋找徒弟,卻是為何?我等有他徒弟在手,由不得他不去!」莫臥兒聽說笑道:「如此說來,交他前去拿寶貝倒也不難。只怕那個寶石是虛,沒處尋哩!」胡馬雍道:「千百年來都說大漠是寶石遺跡,必然還在那裡無疑!只是缺乏能人前往尋覓。那陶三郎乃天下公認的能人好手,若得他前去,就不怕尋不來寶貝!」
即喚騎兵:「你快去喚陶先生進來!」那騎兵去了。胡馬雍向莫臥兒道:「父王,若陶三郎來了,你也莫多做聲,等孩兒來擺佈他!」再說三郎帳外等候多時,心中焦躁!只見騎兵前來拱手道:「陶先生,大汗有請!」三郎倩倩隨騎兵進來帳中;看見莫臥兒坐於上方,左右侍立三軍文武。但看那莫臥兒時;真個是:
隱隱君王相,昂昂帝主容。開宗明義將,治國怎平庸。
御設孔雀座,黃袍舞飛龍。一朝真陛下,只差把皇登。
三郎見此暗裡讚歎:「好個帝王之相!」上面莫臥兒開口道:「你就是那陶三郎?」三郎見禮道:「大汗,不才正是陶三郎!」莫臥兒道:「你是中國人,卻來我蒙古軍營何干?」三郎道:「告之大汗,是三郎於太國征魔之時,失去一個小徒弟,乃是佛家妝扮,名喚佛兒。早時候探得信息,我那徒弟衝撞了大汗。現困於大汗軍營之中。三郎此番前來,乃是向大汗討要徒弟的。」莫臥兒聞言故作驚道:「哪有這話?幾個月前並沒有什麼釋家佛兒的衝撞了我,我也更不曾困他呀!」
三郎聽說道:「大汗,我徒弟若真個冒犯了王駕,惱了大汗。三郎在此替我徒兒賠個不是!望大汗覷三郎仁義之面,饒我徒弟出來,教我師徒重逢,三郎感激不盡!」莫臥兒即問胡馬雍道:「皇兒,你看陶先生之言是些渾話。還是我這裡真個困了先生徒弟,是我記心不好,忘了耶?」胡馬雍道:「告之父王,實有此事哩!」莫臥兒驚道:「真有此事麼?」胡馬雍道:「真有,真有!早在幾個月前,父王狩獵之時不是捉了一個小和尚麼?」
莫臥兒道:「啊呀,不是我皇兒提醒,我倒忘記了!早於幾個月前,是我圍林狩獵。獵至半酣之際;天上忽然掉下一個小和尚,將我撞翻下馬!他也老大無禮,撞了我不來賠禮道歉,爬將起來便罵道;『晦氣,晦氣。吃了妖魔一扇不說,又撞著這個遭瘟的!真個晦氣!』我當時大怒,命手下捉住這小和尚。不料他武藝高強,又十分伶俐。是我動用三千兵馬,五百騎兵,竟拿不住他!虧得我朝中薩滿法師祭起神鷹,才將他捉住。本王意欲殺他解恨!豈料他刀砍斧剁,水溺火燒,分毫不能傷損!沒奈何將他困在後營,交法師看管哩」
倩倩聞言叫道:「既然是你拿了,早早送還出來。好交我等走路!」胡馬雍喝道:「你這丫頭,帝王之前,豈容你這等呼喝?不知死活!」三郎忙道:「殿下息怒,這也是我的徒弟,名喚倩女。只因掛念師弟安危,故才御前放肆。望大汗殿下莫怪!」胡馬雍笑道:「怪便不怪,只是先生想要見你徒弟,有些為難哩!」三郎道:「人是困在殿下軍營,是放是囚,全憑殿下開口。有何難處?」
胡馬雍道:「先生不知,只因為你那徒弟將我父王跌下馬來,傷得很嚴重!才是這幾日好轉了,下得床來。單是這醫資也不知發費多少?這便也罷,只因我父王傷勢嚴重,三軍可謂是人心惶惑,因此誤了攻城日期。就這筆帳也有些不好算,故才說為難哩!」倩倩道:「為難什麼?你那父王受傷醫資,開個花帳,我等照價賠償就是。你說大汗受傷,誤了攻城日期。這話從何說起?想從去歲至今春短短幾個月,始終風雪不斷。直至近幾日才見了陽光。你說風雪之日如何行軍打仗?若說攻城,更是難上加難!誤了你什麼日期?你分明是與我等難堪麼?」
胡馬雍惱道:「你這丫頭,你的師弟衝撞了父王,驚了聖駕。便要治他一個死罪也是當然!虧得我父王仁慈,留他賤命至今。你全不知恩,返過來說我的不是。似你這般無禮,休想師徒團員!」倩倩笑道:「你等仁慈之話只好哄騙如來,老君。只因是泥塑木雕,憑你撮弄。天下但是知事之人,誰人不知你蒙古人凶殘暴虐,全無人性!何來仁慈之說?我們敬你是一朝首領,出於禮貌;才來面聖求赦。若真個鬧僵了勢頭,似你這幾萬軍中也莫想奈何我等!」倩倩此言一出,座下將軍侍衛無不驚駭道:「這丫頭,她是吃了豹子膽了!怎敢於大汗之前這般無禮,大言不慚?」
一旁三郎慌道:「大汗,我這徒弟全不知事,言不經思。言語冒犯衝撞,請大汗莫要計較!」莫臥兒道:「你這徒弟誠然大膽!覷先生之面,不計較她就是!」三郎道:「多謝大汗,如今我想師徒重逢,似有頗多為難。三郎不是愚鈍之人,大汗果然要三郎如何,才肯放我徒弟?請開尊口!」莫臥兒笑道:「先生這話說的是,我喜歡!」謂胡馬雍道:「皇兒你說;怎麼的就教先生師徒重逢?」胡馬雍道:「這個麼?陶先生,我久聞你是個真人,有如來觀音的手段。不知是實還是虛?」
三郎道:「學便都學了些兒,算不得高手!」胡馬雍笑道:「何必謙遜?我朝有個薩滿法師,也學來些妙法經典,多年恨無對手來比勢。如今趁此機緣,就先讓我朝法師與先生較量一番如何?」三郎料難推脫,說道:「殿下爺有此雅興,就先請出法師來!」胡馬雍叫法師入帳。那個法師:
巫師紅塵客,薩滿教中人。皂服稱羽士,披髮號全真。
鑽精研妙典,皈依訪經論。總是多神拜,無為隱道心。
法師進來,朝上禮貌畢;問曰:「未知殿下召見法師,果然何事?」胡馬雍乃指三郎道:「國師可認得此人?」法師視之;說道:「這伙凡人,我識他怎地?」倩倩聞言惱道:「老頭子,我們自然是凡人,不似你等似僧非僧,似道非道。忝著個巫師臭名,現世,現世拉!」法師見倩倩無禮,喝道:「小丫頭,怎生這等藐視我也?」倩倩道:「是你無禮在先,也休怪我不顧你的老臉。」法師生氣了,喝道:「丫頭不要怕,看我不一掌打死你!」胡馬雍道:「老師,好男不與女鬥。終不然你要動手打女人?真個有本事,且與這位陶先生較量一回,贏了他,才是真好漢!」
法師道:「也罷,只今我捨了這條老命來與你等較量!」倩倩高叫道:「比就比,本姑娘文武雙全,絕不怕你這老頭!」法師轉顏笑道:「憑你嘴舌兒利害,我也不與你計較!」三郎道:「如此,還由陶某人這凡人來陪大師傅玩一玩!」法師道:「正有此意,此處狹隘,且請大汗移駕,同至沙場觀看何如?」莫臥兒道:「正要看看!」即命擺駕沙場。王駕坐了,侍立多班文武。莫臥兒道:「二位要較量什麼藝術?可以展示了!」法師道:「大汗,眼下既是沙場較量,恐一時不分好歹,傷了一方性命,卻如之何?」
胡馬雍道:「這個老師不必憂愁。既然你二個都自稱好本事;就當是;砍頭不要緊,紮腳還能行。分身能兩個,般般好神通。怕甚丟性命?真個死了呀!只怨自家本事不濟,與人何怨?陶先生你說是麼?」三郎笑道:「殿下說的是!無能之人雖死無怨。端不知法師會些什麼,要來比較?」法師笑道:「若說我的本事可就多了!你聽我說,我:
自幼拜多神,道術般般通。慢誇騰雲去,吸星閉月功。
翻江能倒海,咫尺撼崑崙。都應玄妙法,造化合天真。」
念畢哈哈大笑!三郎道:「法師這些技術果然稀罕!教我佩服!」法師道:「你又會得什麼,敢來與我比較?」三郎呵呵笑道:「說來慚愧,我:
自幼雖將多神拜,千般道術多不通。閒時訪佛研經典,靜坐無為朗《黃庭》。
下海降龍無緣見,上山伏虎恨無功。空有八尺身軀在,難達三教**隆。」
念畢呵呵笑了。法師聽言道:「如此說來,你只知鑽研經典,煉養清淨。玄門**多也不通?」三郎搖頭笑道:「不通,不通。就連玄門**這個詞語,今日聽說也是頭一遭哩!」法師道:「既然你什麼都不會,卻來與我比較什麼?」三郎道:「這個好說,似那些《觀音經》,《孔雀經》,《大悲咒》,《度亡經》什麼的,你和我禪和子一般坐下記誦。誰記誦得多,誰就贏了!」法師咄道:「誰耐煩和你記誦經卷?咱們要比勢的可不斯文,都是驚險要命的事情哩!」三郎道:「在下賤命也有一條,你還說說,是些什麼要命的事業?太驚險了,我可不玩。」
法師道:「砍頭斫肩,斬腳扎手。上刀山,下油鍋,你敢頑麼?」三郎笑道:「果然驚險,罷了,罷了。既然大師傅要來,我也捨命陪你頑一頑。」法師道:「先來與你砍腳砍手,再來與你砍頭斫肩怎樣?」三郎道:「其實我也嫌自家手腳不靈活,正好今日來砍了,再換出新的來!」眾將軍侍衛聞言笑道:「這廝好不知識,腳砍壞了哪能生出新的來?卻不吊了?」胡馬雍一心要看三郎本事,叫道:「是老師先來,還是先生先來?」法師道:「還是我先來砍!」討過一把大刀,去那腳上一刀剁下來!也不喊疼,更不出血。他厲聲高叫道:「陶三郎,你也來把腳砍壞了!「三郎討過刀;也一刀砍下腳來!」
法師見三郎也砍得腳,叫道:「你把另一隻腳也砍了!」三郎叫道:「法師先砍!」法師一刀又砍下另一隻腳,叫道:「我砍下來了!」三郎復又一刀砍下另一隻腳。呵一口氣;吊下雙腳都不見了?喝聲:「長!」復又長出雙腳,跳起來朝上道:「大汗,三郎換了腳也!」莫臥兒與大眾個個稱奇!法師即運神功也來安腳。卻被三郎暗中施法,安不住了。喜得倩倩高叫道:「老頭子,自家砍壞腳,安不住了?」法師急了,又唸咒語來安腳,只是安不住!
大眾笑道:「法師法術不靈了也!」那法師大驚失色!望著三郎道:「這廝無禮,使什麼法兒教我難堪?」三郎笑道:「腳是你自家砍壞了,又接不住,怎麼怪我?」莫臥兒道:「果然是國師自家砍壞了腳,與人何怨?」法師叫苦道:「大汗不知,這陶三郎原來是個會事的,識得這門法術。只說不會來哄大汗,如今著他使下禁法破了我的法術,故此安不住腳。還是他的干係!」莫臥兒道:「陶先生,果然是你做弄了國師,還請收了禁法交國師安腳!」那法師大喝道:「陶三郎,你我道雖各別,根總一般,你怎麼無禮做弄我?速與我還原將來!」
三郎道:「你既然要求於我,怎生還這般呼三喝四,不知禮貌?教我也難捨這個慈悲!」法師聞言道:「先生,先生,我的不是,望你寬宏海量,大慈大悲,饒恕我這回則是!」三郎道:「你好歹也是個修行之人,即使學來通天本事,理應謙誠。你卻在此顯什麼手段?弄什麼本事?似你這等旁門左道,只好瞞騙世俗之人。豈敢與我來爭比什麼高下?」法師連聲道:「我曉得錯誤了,我悔改了,錯不該與先生賭論輸贏。先生大仁大義,饒恕我這一回,替我安腳也!」
三郎道:「你曉得就好!安腳又有何難?你再試安看看?」法師唸咒來安腳,就都接住了。跳起來喝道:「陶三郎,哪裡是什麼真本事贏了我?」說畢,腳下一響,又掉了一隻左腳!去那沙場西邊奔來一條黃犬;一口把腳銜在口裡去了。法師大驚道:「畜生,畜生,還我腳來!」倩倩一旁哈哈大笑道:「老頭子,不老不少的弄做個殘疾人了,苦耶!」慌得那法師不住求饒道:「先生英雄,先生俠士。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快還我腳來罷!」三郎道:「我法力就是這般,你伏不伏氣?」法師哭道:「先生法力無邊,小人不及萬一。至此皈依,再也不敢狂妄!煩先生將我腳來也!」
三郎道:「這個好說。」把手一招,天上飛來一隻仙鶴,半空中刷的丟下腳來!法師慌忙安住左腳。合掌皈依道:「先生神人,神人也!」大眾道:「才交黃犬銜了腳去,卻交仙鶴叼將來。好厲害的!」三郎向法師道:「原說砍腳扎手,砍頭卸肩。如今砍腳扎手分出高下。下面還是砍頭?還是卸肩?」法師把手連搖道:「不敢,不敢。若還砍頭卸肩,卻不丟了性命也?」說畢,一溜煙的跑到後營去了。
畢竟後來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