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破飛昇之道,無非禪定歸真。浮屠顯塔莫妄尋,一目須觀清淨。
百川終究海納,本性不離原形。處處菩提處處通,莫教迷途牽引。
這篇詞名《西江月》。
單道著三郎寶鏡不忍攝去寒魔魂魄,只將關風瓶收入瓶中,困住身心。早有封寒怪看見,急得捶胸頓足,連聲叫苦!三郎轉身將瓶口罩定封寒怪;叫一聲:「封寒大王!」封寒怪識了機括,那裡應他?急急降下雲頭,點聚妖兵一窩蜂的跑進洞中,關了洞門,再也不肯出首。三郎見此;將瓶兒封了貼。跳下雲頭哈哈笑道:「我的兒,著你敗我幾陣,何等狼狽?如今世道變了,該我出頭了耶!」揣著瓶兒,喜孜孜去倩倩三座冰雕前道:「丫頭,徒弟,不則幾日,我等就要重逢,功果圓滿了也!」
說一聲,笑一聲,不覺餓了。自道:「且下山去弄些吃的,明日再來何妨?」說著走下山來。卻說封寒怪這番吃了敗陣,又失去手足之情,何等悲慘?滿洞小妖哭哭啼啼,十分悲哀!封寒怪捶胸痛哭道:「天呀,似我為人以來;哪些作為不曾經歷?哪些事業不去爭持?諸多風光業績數不勝數!不意今陶三郎這廝無狀,打破我梁園美夢,斷我兄弟手足之情,著我英明掃地!苦哉,痛哉,天呀!」老魔淒慘多時;叫道:「小的們,且將酒來,叫爺爺飲上三杯壯壯膽,好與那後生再決雌雄!」他滿洞妖精痛飲不題。
卻說三郎一步一挨走下蒼山,時值日頭落山,正好肚中飢餓。意思尋處村落管飯,忽見路口上三個漢子一老二少;正在探腦盼望,似乎等人。見了三郎走下山;來迎住問道:「公子仁三郎否?」三郎道:「仁三郎不敢當,在下陶三郎便是!列位何人?在此問我?」那個老者驚慌道:「三郎啊,這時才下山來,叫我等好生盼望也!請請,此處天寒,且家去再見禮也!」三郎不知所以,無奈只好跟著三人前去。直至一依山空闊之地;一所寬闊人家,門前樹柳晶瑩,冰凌垂掛,頗為壯觀!
三人同邀入內。那老者一聲呼喚;合宅上下就擁出三四十位來。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列著隊伍。老者道:「你們在家自在,卻不知仁三郎,陶公子為解救我大理冰凍,每日蒼山力鬥寒魔,是何等辛苦事業?今幸陶公子下山,汝等都來見禮。不可怠慢了貴客也!」眾人聞言,也都驚訝!上前來一一禮貌。內中就有丫鬟議論道:「早聞長沙陶三郎一表人才,今見果然!不僅貌美,又生得秀氣。好男子!好男子!」三郎與眾禮畢,老者奉之上座,自家則次之。跟隨兩個少年左右站立。
三郎問道:「老者高姓?這等禮遇三郎?」老者道:「老漢姓唐,乃上朝弘治爺爺四年出生。只因生逢兩京淮揚地動,遂名;『唐震』,表字太平。今年五十五歲了。」三郎道:「不想老先生生歷三朝,定然非比俗輩也!」唐老搖手笑道:「虛度虛度!不當人子!」三郎道:「老先生言謙也!似老者這般家業,宅上眷屬幾十號人。豈是俗輩之能?」唐老道:「不瞞三郎說;若論家業頗還興旺。我雖年老,但還略知古人。似春秋范蠡,我朝劉伯溫,我雖則不及萬一,但時時視為模範。故此熟諳經商之道。自我二十四歲成家至今;近則雲南各地,遠則四川,貴州,甘肅,乃至京師河北,皆有老漢經商足跡。多年來才爭得這份家業,委的不易哩!若說家眷;老漢不是風liu之輩;只掙來一房原配。生育兩個女兒,兩個兒子。」
即指左首少年道:「這個便是老漢長子,生於正德十一年,生逢嘉峪關之亂;遂名;『唐治』表字承平!今年三十歲了。娶有一妻生下一個孫女,今年四歲。」又指左邊少年道:「這個便是我的幼子,生於嘉靖五年,生逢岑猛反叛失敗;遂名;『唐寧』表字安民!兩個女兒排行第二第三;一個嫁於大理,一個嫁於鶴慶,俱是美滿。只是我這幼子已經二十歲了,眼光過高,婚姻之事百看不中。勸也不濟,委的叫我頭疼!」三郎道:「令公子這般才貌,何愁無妻?老先生頭疼無益?任其自處方是良策。」老者道:「三郎說的是,說的是!」
少時;丫鬟奉上三杯茶,一碟點心。唐老道:「此乃三道茶,是我白蠻人招待貴客之用。請三郎略飲三杯,老漢已命廚子管飯,少時就可吃了。」三郎舉杯道:「請老者同飲!」唐老道:「請!請!」喫茶畢,三郎問道:「老先生;恕三郎冒昧,只因一事不明,要問老先生!」唐老道:「問何妨?」三郎道:「似我蒼山蕩魔,除止我師徒四人,更無他人知曉。不知老者何處得知?卻勞你等路口盼望?」
唐老道:「三郎不知;我處緊鄰蒼山,乃是大理下關所轄。只因今年三春冰凍,我這幼子無聊嫌冷,就偷偷一人跑去斷陷谷中玩耍。那谷中關風不至,四季如春。巧逢三郎那時初鬥寒魔敗落谷中。是我兒湖中渡水;巧遇你隨行紅衣倩女問路;一席交談,方知三郎蕩魔蒼山!幼子回歸告我這個信息。是我當時罵他;『當時就該請先生來家裡調養,怎地返獨自歸來報信?』便引數十個家丁去谷中尋找三郎;尋遍大半個山谷,那裡見得三郎蹤跡?是我大兒子說;『父親息怒,似此大理冰凍未除,寒魔未滅。左右還在蒼山頂徘徊。我等止於路口相侯三郎必有回歸之日,那時相見無疑!」我想著我兒說的有理。便每日於路口盼望。只見山頂雲來霧往,神蹤莫測!我等又是凡軀,蒼山冰凍,恨不能上!乾巴巴的心急如火。不意蒼天有眼,今日盼得三郎下山,得見仙顏,十分之幸哩!」
三郎慌道:「惶恐!惶恐!量我三郎小小施為,卻勞老者家人如此禮遇,叫三郎何以消受?」唐老道:「三郎說什麼話?不知三郎高徒與那倩姑娘何在?」三郎歎道:「不消說,失了自家威風!」遂將兩次斗寒魔之事說了一通。唐老聞言道:「三郎如此辛勞,只為我大理一郡百姓出頭。我等無以為報,請受老夫一拜!」說著引府上眾人紛紛禮拜!三郎慌忙扶住老者道:「快快請起,長不拜幼,三郎怎可亂此綱常?莫說我大理蕩魔,並無尺寸之功,即便有功,同是炎黃一脈,怎又見外?請起,請起!」三郎扶起老者入座。
唐老道:「仁義三郎當之無愧!可與古人並美矣!」三郎笑道:「慚愧,實說與老者;似三郎為人,不論古今,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當居中也!」唐老笑道:「好,好!後生可畏!」不覺唐家厚待,排了三四席。唐老請三郎入席,三郎再三謙遜,讓老者坐了上座,三郎次之。且看這桌盛宴時,但見那:
彌勒香卷蹄,鋪彩木瓜雞。鄧川香乳扇,砂鍋魚更鮮。
酸冷猶還可,涼辣色色全。珍饈成百味,佳餚滿客前。
那老者與兩位公子十分慇勤,只是勸酒。席至半酣之際,忽聽見外面傳來女子啼哭之聲!三郎耳淨;聽得分明。乃停杯問道:「老者,貴府未知是何人窗外哭泣?」老者說道:「上告三郎,哭泣者乃府上一下賤僕役,叵奈這廝無禮,攪了我等用膳之興!」乃喚道:「我兒可外出去哄散開去,好叫陶先生安心用膳!」三郎道:「既是府上之人,叫來一同受用何妨?,不必趕她。」老者道:「先生不知,此女乃下賤之人,叫起同來,不成模樣!」三郎道:「且叫入來,等我問她是何下賤之人?」老者不敢違悖,乃喚入來。三郎細看那女子時,果然不堪!但見:
芳齡雖有貌,只恨無金妝。青絲蓬頭散,嬌臉點污光。
掛素僅遮體,一身破衣裳。金蓮無鞋赤,造就乞女郎。
三郎見此,心中憐憫,問她道:「你是何人?今年多大?為甚麼啼哭?實實告我來!」那女子搵淚言道:「上告陶公子,小女子乃是;『不三不四!』今年一十九歲了!」三郎聞言驚道:「呵呀!你的好名字!似此百家姓中更無此姓,你卻怎麼喚作不三不四?」那女子低著頭,說道:「小女子不敢說!」三郎道:「你且如實說來,我與你做主。」
那女子道:「告陶公子,只因我一生下來就沒有父親,母親更沒有嫁人。自小身世不光不彩,命裡就該遭受旁人唾棄恥笑!母親也伏不得這口污氣,羞恨身亡!,只留下孤單的我四處流浪。直至唐老爺見我可憐,收留下我,就在府上做個雜役。滿府家丁女眷都說我是個沒父女,直娘賊,下賤,不三不四!俱不堪與我為伍。只此無可奈何,做的是苦活兒,睡得是柴房,吃得也是粗茶淡飯。名字也就叫做不三不四了。只因今夜柴房甚冷,肚中又饑。意思尋老爺討件衣裳,兩隻饅頭略解溫飽。不想陶公子貴客臨門,只恐衝撞了公子,惱了老爺。就於門外等候,只是風寒透骨;一時感觸心酸,忍不住悲切起來!還望陶公子老爺莫責怪我才好!」
三郎歎道:「可憐你二九青春,淪落至此!父母之過,怎麼怨你,實在委屈!」問她道:「你原來可有姓名?」那女子搖頭道:「自知人事,母親去世,委的無姓名。」三郎道:「那你可知你父親姓甚名誰?」女子道:「更無從知曉!」三郎道:「那你母親姓什麼?」女子道:「亦不知曉!」三郎道:「不知道便罷,你那個名字,忒過下賤,豈做得人之名姓?我今意欲與你取個端正姓名如何?」那女子歡喜道:「全憑陶公子做主!」
三郎思索一會道:「如今寒禁陽春,不若指寒為姓,就喚作;『寒思陽』怎樣?」那女子連忙稱謝道:「寒思陽,我有名字了!多謝陶公子再造之恩!」三郎謂唐老道:「老者可否覷三郎之面,叫寒思陽去換身乾淨衣裳來?」老者即命丫鬟領去廂房換洗。少時丫鬟簇擁出寒思陽來,真個嬌容玉面;怎比前番?但見:
當廳見裙衩,嬌媚擁思陽。
青絲盤雲髻,玉面脂勻妝。
似花含雲露,旭日弄海棠。
無染如蓮淨,身披錦繡裳。
分明冰肌貌,芳齡少女郎。
當下寒思陽芳容一現,艷驚四座!俱道:「好個寒思陽,原不是烏鴉,是鳳凰哩!」寒思陽款款行至三郎跟前深深道個萬福。說道:「陶公子恩同再造,叫思陽何以為報?」三郎笑道:「妹子說那裡話?無過舉手之勞,說什麼恩謝回報?你且來入座與我等同吃三杯酒!」寒思陽入座;飲了三杯,敬了三杯。三郎問道:「妹子可否識得字?」思陽道:「便識得些,只是不多。知道孔子乃文章之祖,老子乃道德至尊,李世民是個好皇帝,岳爺爺是被秦檜所害!」三郎道:「好,好,能識賢愚忠奸,女中豪傑!」只見唐寧一旁發笑。老者罵道:「逆子,怎地這等沒有規矩?笑甚事?」
唐寧笑道:「我笑並非他人,乃父親也!」那老者一發怒道:「畜生,怎敢笑你老子?」唐寧道:「正如陶公子所言;思陽姑娘乃是女中豪傑!父親卻將其困於柴房,罰做賤役。可見父親乃不識賢愚之輩。這倒也罷,卻將范蠡,劉伯溫古今賢能之人視為模範,卻不可笑麼?」老者聞言;氣得啞口無言!時見三郎笑道:「好好,天作之合!天作之合!」老者問:「是什麼天作之合?」三郎道:「老者,三郎有一不情之請!」老者道:「請說!」三郎道:「我意與你幼子結為兄弟如何?」老者喜道:「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只恐我幼子高攀!」即命撤去席面,排案焚香。兩個結拜畢。三郎道:「為兄癡長一歲,當是哥哥!」
唐寧即時拜見哥哥。三郎道:「賢弟且住!」叫聲:「思陽妹子近前來。」寒思陽近前問道:「公子是甚吩咐?」三郎道:「我與唐寧今為兄弟,這是緣分,與妹子結識今宵,亦是緣分。為兄更無他事,想著妹子與賢弟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不如由我來媒做冰人,促成這場喜事,締結你二人姻緣之美!卻不是好?」寒思陽聞言;低頭無語。唐寧說道:「兄長美意令弟惶恐!若說做成這門好事,只怕是襄王有意,神女無心!」三郎笑道:「全在我身上就是。」
謂寒思陽道:「妹妹,,俗話說;男莫入錯行,女莫嫁錯郎。似唐賢弟有才有志之輩,卻不可錯放過了!」寒思陽道:「兄長明鑒,似唐寧此般公子,思陽怎敢高攀?今既是唐公子俯就有意,我怎敢無仰高之情?一切全憑佳客做主就是!」三郎笑道:「郎有情,妹有意。好一番鴛鴦之美!」問老者道:「未知老者之意若何?」老者笑道:「既是我兒喜歡,由他便好,再不復言!」三郎笑道:「好,好,左右是左右,就今匹配之喜,天作之合,不若來收拾廳堂,張燈結綵!與賢弟做成這門親事;拜了天地。好教他二人洞房花燭!」
府上眾人聞得成親,也都歡喜!一時紅燈高掌,掛綵噴香。正是:
怡月來喝彩,無日盡暗香。冰賀新人喜,凝寒禎兆祥。
眷姻成鸞鳳,佳偶共鴛鴦。和諧真佳會,新人來洞房。
一時;一雙新人拜堂已畢送入洞房,一宿洞房花燭,魚水之歡,自不消細說!次日清晨起床,府上男女俱說寒冷!只見老者與唐寧夫婦都來拜謝三郎。見禮已畢,都說;『怎麼這等寒冷?久坐不得!』打開門一看;啊呀!只見大雪紛飛,白茫茫地;封寒比前更甚!三郎出門觀看;叫聲苦!這番冰雪比前凍得更嚴。但見:
河湖凝三尺,玉瑩皆滿蒼。花柳支支透,冰凌處處長。
徑封難行走,泛舟哪有方。無柴炊煙冷,鳥兔把蹤藏。
飛雪還愁少,梨花蓋地張。陽春真苦境,一派白茫茫。
合宅上下見此驚道:「天呀,似此白雪皚皚,冰寒更甚!絕人路矣!」老者叫道:「三郎啊,如今想是寒魔惱你,做法再興冰雪,意欲與他兄弟報冤哩!」三郎道:「你等且莫驚慌,憑他如何惱我,左右只在這幾日工夫;還你清平大理來!」老者聞言歡喜道:「有勞三郎了!」三郎道:「似此寒魔發狠,你等糧食可還足夠?」老者道:「這個不消三郎掛記,我等糧食滿倉,一兩個月不愁沒飯吃!」三郎道:「如此甚好,你等且莫出門,待我再鬥寒魔去來!」眾人不敢相留,眼巴巴看著三郎踏著寒冰,頂著大雪而去。眾人心酸歸府不題。
卻說三郎別了唐家家眷,復上蒼山,心中惱怒:「想我二斗寒魔不得成功,返惹得魔頭變本加厲。再行冰凍,誠然可恨!今番上山,定要降了魔王,破冰成功!」不覺早到關風洞前;只見洞門緊閉,更無妖怪蹤跡!他也不分好歹,將鐵杵打破洞門,闖將進來。洞中一發悄寂,一應傢伙什物件件都在。端不見半個妖精?叫道:「怪哉!似他妖族龐大,如何一夜之間消失殆盡,不知去向?想他弄了這場冰雪,懼我上門討擾,連夜搬到他方去了!卻叫我那裡去尋?」
就在洞中四處檢索,更無一絲痕跡!自道:「似此怎生結束?」忽見壁上嫦娥畫卷似有風吹動跡象。邁開步,提著杵,解下那卷畫來攬入懷中。看壁上時吃了一驚!只見壁上一個小洞,不足一尺方圓。正塞著一塊石頭封閉,只有左下角半寸大小一孔,隱隱透著風,故此吹動畫卷!三郎道:「想是妖魔由此走路,恐我知覺,將它封閉。不料其底透風,著我知覺。也是你命合該休哩!」舒手取下石塊。好一陣寒風襲來!只見洞中黑乎乎的;只透著豆大一點光亮!
三郎縮小身軀,跳上洞穴,就入深處。行勾多時;但覺得洞穴寬敞高大了,約莫四尺高下。再向前行,好個深穴!又寬敞了些,風也小了。再向前時,更不覺有風,就有七八尺高下。原來此洞洞口小,入深越大,就和喇叭口也似。三郎復了原身,行勾三十餘里;直出洞口,跳下來。原來又是一處冰天雪地。也有一座洞府,舉目看時;洞首也是;『關風洞!』。三郎見此驚道:「蹊蹺?我穿越這個山洞,走了許遠路程,怎地返回來了?」看那洞口又不見了倩倩三個。越發驚疑!
你道怎麼又有個關風洞?原來寒魔冰凍大理之時,就做下兩座關風洞;一般無二!兩座洞穴有一深穴通融。只是一個在東山,一個在西山,原非一處關風洞。當時三郎百思不得其解?正躊躇間;轟的一聲,洞門開了。三郎抽身躲在崖後。只見洞中閃出幾隊小妖,舞刀弄劍,操兵演練。耍彀多時,覺得乏了,席地兒坐將開來。一個小妖道:「原是大王有計較,來時就做下兩座洞府。一個在西一個在東。如今陶三郎西山撲空,不知我等去向。我等卻在東山照樣快活!管教那廝莫不著頭腦哩!」
三郎聽得分明,暗道:「果然精明,若非天網恢恢,我怎麼能尋來此處?」抬頭看見日影;叫道:「是了,是了!想著西山背日,此處臨日。必是東山無疑,絕非一處關風洞哩!好魔王,偏你有計較,我便尋你不著,饒你不成麼?」喝一聲,跳出來,掄鐵杵一頓亂打,可憐那些小妖一個個那裡逃命,當場慘死!只有幾個利索小妖跑進洞中,關上洞門大叫道:「爺爺啊!外面陶三郎又打進來了!」魔王聞報驚道:「這廝到底找來了!想我棄西山來此躲避,指望享得太平!不想他偏要來計較,也忒快了些!不成,躲得初一躲不過十五,跑得和尚跑不得廟。若不與他來個了斷,料來不得安生!」
叫道:「小的們,列起陣勢,與我出去看看!」一洞妖兵摩拳擦掌,只侯廝殺!三郎打死幾隊小妖,洞口高叫道:「潑魔開門,陶爺爺我又來了!」聲未畢,洞門開了。老魔著披風綽兵器,引著小妖喊一聲;將三郎給圍了。老魔高叫道:「陶三郎莫要無禮!」三郎笑道:「我怎麼無禮?」老魔道:「你這廝斷我手足之情,攪得我無處安身,今又鬧我偏穴,打我子孫,怎麼不是無禮?」三郎笑道:「潑魔,小爺我生來除魔衛道,一念虔誠。錯不該你是一夥作亂妖魔,怎麼怨我鐵杵無情?早些皈依,留你一條後路!」
老魔道:「不要說嘴,想我與你也是前世裡冤家,今日來做對頭,勢不兩立!」三郎道:「不消說,我徒弟你放不放,大理冰凍你解不解?」老魔哈哈笑道:「陶三郎,我知你有些本事,也曉得你須積功救母。只今想我歸降於你,好做圓滿,卻不能彀。你便怎樣?」三郎笑道:「好魔王,有志氣,別個也不是我的對手。好,你若執意不肯歸降,且站出身來;著我鐵杵降了你!」老魔聽見說打,急縱身跳上雲端叫道:「來來,且來打上三百回合!」三郎背後趕上。老魔舉棒相迎。兩個鬥將三十餘合;老魔轉身就走。三郎喝道:「哪裡去?」
不意那魔王是個機括,他見三郎趕得近了,急急降下塵埃,去那藏風處伏住地上,把口張幾張;噓的呵出一口陰風來。霎時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那怪噴風三千丈,森森慘霧罩如鐘。一氣純陽怎適趣,天羅地網盡朦朧。
那怪著實有神通,弄出這一陣風,渾渾惡惡;將三郎困在核心滴溜溜的旋轉著!三郎著了慌,只在陰風裡面亂轉,絲毫不得使力。真個:
一氣成風暗,圓旋罩如鐘。舉步怎得力,退後何處容。
滿面撲黑漫,迷沙眼難睜。轉上千百卷,亂蕩失三魂。
縱有千般術,枉自有神通。
三郎被困旋風中有如風車也似亂轉。暗自思道:「叵奈這廝做弄,轉的俺天昏地暗,何處脫身哩?」實實的往上一跳;覺道撞得頭疼!定睛看時;原來老魔上面罩定風口,只除他不跳上來,一跳上來,當頭打了一棒。可憐三郎無處脫身,直往上跳;實實的著他打了一棒;真個三魂蕩蕩,七魄悠悠!墜下雲端滾落山谷之中。老魔著實無情,就著風勢;忽喇一聲催下半座雪山,把個三郎掩埋千百丈之下。老魔笑嘻嘻收了法相,叫道:「這下沒得活了!」
有詩曰:
施威弄法寒魔嗔,除魔仁義志長存。興鬥力竭無功果,雪山歸塚先困身。
心有蓮花終有愛,曹溪路險拔等倫。一瓢飲盡三千苦,可知難破大理冰。
老魔雪封了三郎,跳下雲端;與眾小妖歸洞慶賀不題。單說三郎吃了老魔當頭一棒,又被雪山深埋;已然身死!有道是;吉人自有天相。忽見南極老人拄著枴杖,乘著白鶴降下雪山之頂。那南極老人歎道:「三郎啊三郎,你道塵途磨難這般容易哩!」就拿枴杖打那白鶴道:「畜生,仁義深埋,與我找將出來!」那白鶴抖抖雙翅;變做一隻穿山甲,那管雪山冰凍;只管往下鑽去。須臾血淋淋的馱上三郎,全無氣息!仙翁取過葫蘆;傾出一粒仙丹。掰開三郎下頜,放入口中。又打那穿山甲道:「你若這般,我怎麼回去?」穿山甲嗖的一下變回白鶴。仙翁跨上白鶴道:「三郎啊,老夫去也!欠俺一份人情哩!」說畢白鶴早也飄然遠去。
三郎服下仙丹,當時九竅轉通,經脈活絡。忽然醒來。摀住頭道:「啊呀,好個魔王,真個歹毒。痛殺我也!」看那關風洞緊緊閉著,意思起身叫戰,無奈頭疼厲害,只好在雪山頂上閉目調息。只因睏倦,一睜眼時;已然次日清早。身子已無大礙,忽聽洞門開處;三郎閃過崖後。果見小妖擁著老妖齊齊出洞,似在搬家。三郎道:「我這時候去打妖精,可怕老魔那口風著實歹毒,降不住他不說,定然命喪當終!看他那個形勢,活活似個蛤蟆,怎麼會有這等神通也?又急切訪不出他之來歷!」
三郎靈機一動,伸一膀子拽過一個小妖,一杵打得稀爛!自家搖身一變,就和那小妖一般無二;掮著一桿旗,打著鑼,隨著小妖而走。一時進了那山洞,復回到西山,打開洞門。老魔打了個大哈哈;摸著張魁那座冰雕道:「立著好,立著好。似陶三郎那廝沒成算,卻不死了!連個冰雕也不是。」笑一聲,叫道:「丫丫叉叉!」不見有人答應?又叫道:「丫丫叉叉!」三郎暗思:「莫不是那打死的小妖,就叫這個名字?可不晦氣,這般多妖精,可可叫他?不當小可的,該我答應哩!」原來那個打死小妖乃角鹿成精,故此喚作;丫丫叉叉。
當下沒奈何,高高答應一聲:「大王,有!」老魔道:「你過來!」三郎近前來,問道:「請大王吩咐!」老魔道:「難得今日搬家之喜,你去沽壺酒來交爺爺享用!」三郎轉過身,喝聲:「變!」一隻盤,一壺酒。原是三郎有心擒魔,自變一壺酒,比凡酒更烈百倍,只等老魔吃醉,就好下手!三郎端著盤,將葫蘆遞過老魔道:「大王,酒來了!」老魔拿過葫蘆,不知高低,揭蓋滿滿的吃了一口;叫道:「果然好酒,好生有力氣!」老魔只道好酒,不歇氣喝了七八口。那葫蘆仍然滿滿一壺,並不少卻!
乃喚道:「丫丫叉叉你過來!」三郎走近問道:「大王是何話說?」老魔道:「才自喝下七八口,此壺酒不少卻,何也?」三郎道:「告大王,此壺乃是小的祖傳寶貝;兼個如意之性,但只壺中有酒,憑你怎地吃喝,莫想吃空它!」老魔聞言道:「似這般吃法,何時是個頭?」三郎笑道:「怎就有頭?大王試著壺口朝下,嘩啦啦管教篩出一個洞庭來,也莫想它盡。」老魔喜道:「果然是個寶貝,你既有此寶,怎麼不早些拿來?」三郎道:「早是陶三郎日日喊打,大王也沒此興致,如今那廝死了,自家有了快活日子。也就拿來孝敬大王哩!」
老魔道:「虧你有這份心思,你且退下,交爺我盡情享用,日後再行升賞!」三郎退下。老魔拿了葫蘆,真道是個寶,一發放下狼牙棒,坐於崖邊只管吃酒,喝一口;叫聲:「好酒!」老魔酒量再高,怎奈此壺是個無底洞,吃他不盡。那魔王不知吃了多少,口中胡言亂語,忽然撲的一下,醉倒崖邊不省人事。三郎見此怎不歡喜?走過去拿了葫蘆,轉向小妖道:「弟兄們,這大王吃得彀了,我等也來享用享用!」小妖道:「若大王曉得,怎地處?」三郎笑道:「你等好呆!這大王吃醉了,沒半日工夫,怎得他醒來?這壺兒又吃不盡,你等只管來吃,管教大王不知!」
小妖聞言道:「正有此意!」一夥走過來拿了葫蘆,你一口,我一口,紛紛吃將開來。小妖怎是老魔酒量?方才三口下肚,腹中如火!一時按奈不住;醉做一地,也都睡了!三郎大喜!收了葫蘆,原來就是關風瓶,此瓶玄機百種用之不竭!此番立下大功。三郎走過崖邊笑道:「力鬥不如智取,此言不虛!」看那魔王,作死的睡!三郎拿過狼牙棒,望山谷撲的一貫;笑道:「我的兒,你便本事再好,如今也沒棒弄了!我若打殺你,無奈失了破冰之法。且饒你一命!」
午時三刻,老魔吃的酒經太陽一曬;出做一身大汗。緩緩醒來,看見三郎;心下大驚!慌亂之中摸索兵器,卻那得有?三郎挺杵喝道:「潑怪,大勢已去,休要迷悟。早早解禁;全你一條性命!」魔王托地跳起來;看見滿洞妖兵睡做一地,暗暗叫苦!大叫一聲:「天亡我也!」赤著手與三郎打鬥幾合,怎麼能勝?縱起雲頭就欲逃命。三郎掣出寶鏡映日一照,魔王;『啊呀』一聲跌下雲來,跌個半死!三郎一腳踏住魔王道:「苦海無邊,回頭是岸。你雖是魔,畢竟修行高深,怎麼這等執迷不悟,自尋死路?」
魔王忍痛叫道:「勝者為王,敗者為寇。今日敗在你手,無話可說,要殺要剮;憑你處置。休想大理解禁!」三郎道:「既如此,拿命來!」一杵就欲打來。忽聽見高空叫道:「三郎且慢,青衣,素娥,仙子來也!」三郎抬頭看時;果見青衣素娥二仙姑臨凡。三郎跳上半空迎住道:「二位仙姑何來?」仙子笑道:「今來助三郎解大理冰雪也!」三郎道:「如此說來,此魔王是仙姑門下?」
仙姑道:「二魔王乃是冰玉二蟾,體性極寒。出自天山之頂。生來有些不善,是我二人將其收服;養在關風瓶內。」三郎道:「關風瓶又是個什麼寶貝?」仙姑道:「此瓶乃玄元寶貝,內有關風;乃至寒之物,又有陰風;乃至災之物,又有陽風;乃解凍之物。是我等將關風至寒,交二蟾棲身。只因我等與王母一會,二蟾得便逃脫,私下大理成精,將關風至寒,冰凍大理,得好安身。幸得三郎來此施為將其收服。」三郎道:「原來是寒蟾成精,交我這番勞苦!今覷仙姑之面,不予追究。只勞仙姑施法解了冰凍;好叫三郎完功!」
仙姑笑道:「若說解禁,還非關風瓶不可,請三郎奉還關風瓶來!」三郎暗道:「早知這瓶子解得冰凍,就不必我三斗寒魔了!也還撈得一個寶貝,如今等得她們來,這寶貝也不是我的了!」無奈還了關風瓶道:「請仙姑使**!」仙姑拿過瓶子;念動咒語,將口朝下,忽喇喇撒下一瓶陽風;一時拂遍大理;頃刻之間雪散冰消,那個太陽份外明朗!
但見:
一目蒼山遠,連綿十九峰。馬龍登絕覽,溪水十八明。
浮雲飛來鳥,青翠古木森,芳菲慕三月,可知正陽春。
仙姑撒下陽風,只見蒼山十九峰。峰峰蔥鬱,十八條溪水,澗澗碧明!看不盡流泉飛瀑,鳥兔顯蹤。真個陽春依舊。大理百姓個個歡喜!
三郎亦是歡喜道:「多謝多謝!煩問仙姑,量此冰蟾,如何這等本事?三郎多次遭他毒手!」仙姑笑道:「二蟾雖是精怪,其修行久遠;不亞於如來老君,三郎與之敵對,能全得一條性命;實是萬幸!」看那地上只有封寒怪,問道:「不知那玉蟾何在?」三郎道:「在瓶子裡哩!」仙姑聞言,將瓶口朝下,放出辟寒怪來。二怪不敢爭持,雙雙現出原形。果然寒蟾兩個!復被仙姑收入關風瓶,封上貼子。叫道:「請三郎奉還寶鏡軸卷!」三郎懷中攬出一一奉還。仙姑道:「寶鏡是我等梳妝之物,軸卷乃是畫聖吳道子所繪!」
仙姑既解冰凍,就欲告辭;三郎忽然叫道:「仙姑且慢!大理冰凍皆解,如何蒼山之頂冰雪不化?我那徒弟還是冰雕哩!」仙姑道:「蒼山之頂著二蟾居住,冰雪已無法破解,你那徒弟少時便出。」說畢駕雲遠去。三郎跳下雲端,只等倩倩三個出來。
畢竟倩倩三人能否平安破冰出來?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