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次日清早,三郎不肯淹留,拜辭鍾鈺上路。鍾鈺亦不相留,只是送他師徒出來落鳳坡,與三郎揮淚而別。自此鍾鈺就不做經理,將棲鳳莊改為玉霞觀潛心習道修行。後壽終一百一十歲,善終。
且說三郎四人離了落鳳坡,一路西行望大理而來。不覺冬殘又值春guang明媚,萬物復甦!四個正前行處,忽見佛兒叫道:「師父,你說這光陰真個迅速,似佛兒太原拜師,彷彿昨日,不覺間已經一年有餘了!」張魁笑道:「你這佛兒好癡也,似我滄州拜師太原納你,後至洛陽伏魔,義狗亭深情等夫,太湖掃蕩魔城,受了無邊苦楚。後至廣西遇倩姑娘,師父黃泉見母。桂林雷公山兩處蕩魔,又吃了青牛白猿二怪諸多磨難,水簾洞白蛇之困,夜郎之惡,何其不易?落鳳坡師父度花妖,何其風雅!直至今日正好一年零三個月,這期間著實刻骨銘心;怎說彷彿昨日?」
佛兒道:「師兄,自古言;流光如逝,日月如梭。莫說這一年多時光,便是人生一世,也不過是;昨日少年郎,今日白髮蒼。回首紅塵路,兒孫已滿堂!就是夢幻一般快哩!」倩倩笑道:「莫說人生一世,就是百世春秋亦是流水一般。正是;三國有諸葛,元明有伯溫,春秋遵孔孟,後世繼朱程。十分快疾的。」三郎笑道:「你們說的都不差,自古即今,天生萬物,以人為長。概括四句;太平出賢聖,亂世出英雄。為人不自在,自在莫為人。」張魁道:「師父,張魁乃一介莽夫,並不知許多道理,才聽師父之言最為恰當。正是;人生雖一世,光陰卻無情。來去皆引送,春秋百代興。」
三郎道:「好好,魁哥隨我一年多來,卻也有了悟性,知道人生短暫,歲月無情,這是好的,不枉我教誨一番。」張魁聽見師父讚歎,當真心花怒放,趕著佛兒廝鬥耍子。三郎與倩倩一路言談,步步行來,行至大理地界,漸覺寒氣逼人。佛兒停步道:「怪哉,如今已然春回大地,就該陽光溫暖,怎麼還這般寒冷?我都渾身哆嗦也!」張魁道:「這又有什麼緣故,春天亦有倒春寒,不亞於寒冬之冷。」倩倩道:「胡說,我等離開落鳳坡,已經立春。一路山路崎嶇耽擱不少日子。此時正是陽春三月,需當春耕播種時節,何來倒春寒?此事必有古怪!」
三郎道:「若季節而論,春至谷雨;一候萍始生,二候鳴鳩拂其羽,三候戴任降於桑,此時乃穀物播種時節,氣候溫暖,實不該這般寒冷!」張魁道:「據此說,想是大理四時不分,返了節氣?」三郎道:「胡說什麼,都是同天共日,豈又四時不分之理?正如丫頭說的,內中必有古怪!」倩倩道:「且休猜忌,我等且去大理探訪探訪,便知端的。」三郎道:「言之有理。」四個遂健步而行。
四個來至大理時,四個唬了一驚,只見大理儼然一片銀裝素裹,千里冰封。但見;
點蒼紛飛雪,哀牢一片銀。河湖皆冰鏡,玉龍列山峰。
呼嘯寒風吼,遮天霧騰騰。夕陽尋不見,三月怎陽春?
張魁『呵呀』一聲驚道:「便是北國風光也無這般錦繡,似此西南大理緣何一枝獨秀,三月冰封也?」佛兒倩倩冷的只打寒噤,渾身顫抖抖道:「冷冷!」張魁笑道:「可知是冷,我等再莫向前,尋上舊路回落鳳坡去罷!」幾個正議論間,忽見對面來了三個獵戶,頭戴沿帽,身著棉襖;腳踏深靴。走頭一個背著弓箭,拎著幾隻野兔。後來兩個一柄鋼叉抬著一隻肥山鹿,正一路言笑而來。三郎躬身唱喏道:「三位師父,三郎有禮了!」
三個慌忙撇下手中獵物還禮道:「豈敢豈敢!未知有何見教?」三郎道:「煩問三位,此處可是大理之境?」三個道:「原來過路之人,此處正是大理邊陲,向前進三十里遠近便是大理城市!」三郎道:「想你大理亦是同天共日,卻如何不遵時令,三月陽春這般冰雪?」三個笑道:「天上之事何人能知?我處自舊歲寒冬便冰雪不化,直到如今。早在清明時節,暖了幾日陽光,融化掉一些冰雪。我等便家家拈香禱告叩謝天恩。不期谷雨臨近正是谷種的時候;卻一夜之間大雪紛飛,寒風滾滾。將我大理千里之地冰封有如明鏡。只因天將冰災我等誤了時節,未能耕種,只好上山打獵存儲,到得雪化,再改種一季水稻便罷!」
三郎道:「似我途徑楚雄州界,艷陽暖春,草木繁榮,為何獨你大理之境就冰封了?」三個道:「這個委的不知,想是上天也有不公的時候哩!」三郎謝過獵戶,獵戶仍抬獵物去了。倩倩道:「如今查訪得實,大理冰封陽春,並無別故,乃是氣候所致,皆出自然,三郎作何打算?」三郎道:「果然自然之故,待我上天去問問玉帝,緣何陽春降雪,冰封大理延誤農事?」張魁道:「師父便去了,我等在此冷哩!」三郎道:「你怕冷時,生堆火便是。」張魁笑道:「師父好防備,若論生火,當有草科木料。似此冰封大地何處尋的來?」
三郎咄道:「既無火時,且凍著,一時也冷不死你,果然冷死了,只怕閻王也不收!」說畢一路祥雲早到西天門外。只見廣目天王並馬趙溫關四元帥躬身唱喏道:「三郎何來?」三郎道:「不消說起;見了玉帝自有言論。」眾神不敢阻擋,逕至通明殿處,又見四大天師笑臉相迎道:「三郎來了!」三郎道:「來了,煩天師們引薦靈霄。」四個引三郎來至靈霄寶殿。朝上禮畢,玉帝道:「三郎這番上來又是何事?」三郎道:「陛下,於今下界大理之境,正值陽春三月之際,谷雨耕種之時;竟然被冰雪封閉千里之境。萬千大理百姓難遵時令,未能布種。只能靠狩獵維持生計,此情此景何其罕見?請問陛下,那大理亦是同天共日,卻是何事惱了上帝,獨獨遭逢此厄運?」
玉帝聞言即命;日游神,值日星君,霜雪神眾上殿一一堪問。眾神曰:「臣等值日正常,並無差錯。」又喚雷部,風部,雲部,雨部,眾護法天君上殿堪問。亦曰:「臣等施為正常,更無差錯!」玉帝向三郎道:「三郎你可聽見了?」三郎道:「聽見了!」玉帝道:「既不干我上天之事,別處尋根源去罷。」三郎無奈,只好請辭出天宮,一路雲光下來大理。倩倩三個接住問道:「三郎查訪如何?還是什麼緣故?」三郎搖頭道:「見了玉帝,召來眾神盤問,全無差錯,並非天上之故!」
倩倩道:「好了,沒事找事做,又是麻煩哩!」佛兒道:「想此大理冰封並非自然之故,莫非還是妖魔做怪?」三郎道:「凡事有果必有因,先因而後果,大理為何三月冰封?我等且尋因去來。」張魁叫苦道:「真個冷殺了也,還尋什麼因?探什麼果?早些走路罷!」一路念叨尾隨而來。四個迎風行走,又是道路冰封,把個張魁跌倒不下十次。越往前來,越覺風大!忽見一座高山擋道,好座高山!但見:
如拱似插屏,巍峨挺峻峰。東西開天鏡,南北縱玉龍。
三郎見了忙回頭呼道:「徒弟們,你們看風從此山而來,必然冰源之所在耶!」三人真個抬頭仰望;叫聲:「好高啊!」佛兒道:「師父,我們要爬山麼?」三郎道:「然也!」張魁驚道:「師父,這冰上路也走不穩,還如何爬山,滑媸一腳,滾西瓜哩!」倩倩道:「風又大,似魁哥這般肥脹,禁的風吹,我的小巧,風一吹,斷了線的風箏就去了。爬不得,我不去!」三個直把頭搖,叫饒命!三郎道:「真個不去?」都道:「我等本事不濟,去不得,還是你去,我們在此等候!」
三郎道:「好,你們等,我過了山,就不復返了,直往西去,就到了西藏。那裡山好水好風光好。可惜了你等無緣觀賞!」說畢上山去了。倩倩急招手道:「回來回來,真個你一個人去麼?」三郎也不回頭直上山來。三個背後趕上叫道:「我們去,我們去,等一等!」四個登上冰山,將各自兵器做枴杖。張魁埋怨道:「師父好沒情意,這般冰天雪地,交徒弟們爬山作壁虎,一時失足,卻不跌死了?」四個一路說說笑笑就登上半山。但見兩山狹窄之處狂風甚急,叫嘶嘶地!四個不知高低上來山谷。
只見倩倩腳一滑,忽喇一下被大風吹起。三郎一把扯住倩倩,只覺自家腳下不穩;急伸手一把拽住佛兒,佛兒如何禁得他二人之力?慌忙之中一把扯住張魁。張魁被他三人身後扯住如何立的腳蹤?媸剌剌一連四個望山下急溜!張魁慌亂之中將那柄大刀卡咋一下;鈍入冰中半截。雙手死死拽住刀柄叫道:「佛兒放手!你放手!」佛兒叫道:「不放,一放就吊下去,死了!」張魁道:「不放死四個,放手死三個,饒了我罷!」佛兒一發攔腰抱住張魁,那裡肯放?這正是:
張魁賴大刀,佛兒身後抓。三郎雙手顧,倩尾叫喳喳。
生命懸一線,人身互攀爬。凜冽關風口,絕境實堪誇。
當下四個冰山上連接一線,前頭張魁叫饒命!後頭倩倩雙手扯住三郎左手,在狂風中飄飄蕩蕩。大叫道:「天啊,我說身子小巧,經不住風,真個放風箏了耶!」三郎一手扯住倩倩,一手拽住佛兒,叫道:「該死!什麼鳥地方,三月冰凍,又這般大風?」叫聲:「山神安在?」忽地一陣旋風;或石崖上,或山谷底,或高峰頭,半空中;齊來十九個山神。或高或矮,稀奇古怪。齊齊拱手道:「上告三郎,蒼山十九神有禮!不知三郎召喚我等則甚?」三郎喝道:「你等眼又不瞎,上告什麼,快救人哩!」山神聞言;半空中遣來一座大山,壓住谷口。風便住了。四個平安脫險!個個按住胸膛叫聲:「慚愧!」眾山神道:「我等救人來遲,請三郎恕罪!」三郎起身問道:「討死的山神,怎就這麼多?」山神道:「三郎不知,此山乃大理中心,喚作點蒼山。東西三百里南北六百里,連綿十九峰之多,小神等人乃是蒼山十九峰之山神也!」
三郎道:「你等既是此處山神;可知此處緣何這般大風;叫人立不住腳?」山神道:「叫三郎知道;此處地名下關風,又名關風口;風力最甚!乃昔年狐女救書生打破關風瓶所致。」倩倩道:「莫非冰凍大理乃此處關風之故?」山神道:「非也,關風口大風四季不斷,只今冰封更為凜冽!」三郎道:「既非關風之故,緣何這般冰天雪地?」眾山神支吾道:「這個事情不好說得。」三郎喝道:「混賬!敢是你等自家計較弄了這場寒冰,害了這一郡百姓?」眾山神慌道:「三郎何出此言?莫說我們只十九個山神,便有九十個九百個,也無這般大膽,冤枉啊!」
倩倩道:「你等毛神既無這般大膽,如何這般支吾不說?少也該你等個包庇之罪!」山神道:「姑娘莫說此話,我等隱瞞,原來一番好意。返招來你等懷疑猜忌,實說與你們;此蒼山馬龍峰頂有一關風洞,洞中居著一夥魔王。自舊歲占此蒼山為巢,即踏長空做法冰凍大理。自此大理千里之境銀裝素裹,冰天雪地。小神們法力低微不敢招惹。只因寒魔歹毒;巧又三郎來此,勢必與他敵對,小神恐誤了三郎性命;故才好心隱瞞,那裡是包庇他?」
三郎哈哈笑道:「你等忒也不濟,視我三郎如同俗輩耶?似太湖赤眉怪,桂林青牛白猿怪,貴州白蛇夜郎,何其歹毒之輩。我陶三郎照樣一路掃蕩平安至此,毫髮無傷。量此大理寒魔小輩有甚法力,我就懼怕?要你等好心隱瞞?」山神道:「三郎休要小覷,莫說這伙寒魔神通廣大,就此冰凍之法,試問天下何人能及?又兼有寶貝厲害,十分狠哩!勸你等早早下山,全得性命!」三郎道:「且莫論他的本事,你且說說他那個寶貝怎樣厲害?我好防備!」
山神道:「洞**有兩個老魔,各有寶貝護身;一為;『關風瓶』又為;『收魂鏡』。」三郎道:「此二寶是何用途?細細道來!」山神道:「早在寒魔冰凍大理之際,我等親眼見兩個老魔捉來山下百姓演示法寶;那關風瓶,但是口唸咒語,瓶中呵出一陣寒風;但吹著人,就是一座冰雕了。那收魂鏡更是利害!也不用唸咒但只照著人,鏡中有影,就將人魂魄收入鏡中,真身也就死了!」三郎聞言;直恨得牙癢癢,滿身暴躁道:「厲害厲害!就是這兩件寶貝;此魔難伏。我已知之,你等且去,進退如何,我等自有區置!」一聲;『告退。』山神去了。
三郎坐於關風口一言不發,兀自沉思。倩倩望著三郎,頗為無奈!張魁佛兒不敢發言。良久;三郎起身道:「張魁佛兒,只今關風絕境棲身寒魔。不易蕩除,你等是去是留,師父不阻擾,你等自家三思!」張魁道:「不易時,我等不惹,趁此天未黑,早些上路,別處去罷!」三郎道:「若不剿除寒魔,大理冰凍何人解禁?蒼山風花雪月何日舒容?千萬百姓何時耕作?」
張魁聞言,低頭不語。三郎道:「七尺男兒,應當有所為,有所不為。當為者為,不為者不為。公道自在人心!我們既端了俠義這個飯碗;怎麼能空言無憑?談什麼俠?論什麼義?愧對二字也!就憑你說出這些喪洩之話,就不配為人之徒,足堪逐你出師門,再勿追隨我。」張魁聽說,慌忙跪下道:「師父,徒兒知錯。請師父原諒!」三郎道:「起來說話,男兒之膝只跪君父,豈可輕易屈膝?」
張魁道:「一日為師,終生為師。於父何異?徒雖年長,畢竟是徒,師雖年幼,畢竟是師。豈有不跪之理!」三郎把手扶起道:「魁哥何時能蕩除一己私心,可成大道。」倩倩道:「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未曾與敵人交鋒,先喪士氣,若在兵家,是不可饒恕的。魁哥的不是了!」佛兒笑道:「師兄向來如此;泥鰍鑽軟泥,遇硬轉彎。師父莫與他計較,饒他這回則是!」三郎道:「自家其心不堅,饒有何用?」張魁忙道:「心堅心堅!絕不墮落,請師父饒恕!」
三郎道「罷了罷了。若再言論,等到天黑,上山更難,不除蒼山寒魔,誓不離開大理!」四個抖數精神就欲動身。只見忽喇一下,半空起了個霹靂,忽然降下一雙白髮魔王;渾身雪白也似。但見:
鶴發披肩絲細,眉分八字飛金。身軀九尺渾似銀,雙目凝寒光炯。
開喉聲洪響亮,威風志氣凌雲。玉蟾冰蟾肝膽侵,兩個邪行萬種。
兩個魔王;一個手執銅錘,一個執狼牙棒,立於高崖喝道:「何人大膽,來我山門言論?」四個抬頭觀望。倩倩忍不住笑道:「白毛鬼,不認得姑奶奶麼?」二怪喝道:「什麼野丫頭如何認得你!」三郎喝道:「大膽毛賊可認得我麼?」二怪笑道:「一班小輩,頭一遭見,都不認得,問怎地?」三郎喝道:「你等是什麼怪物?輒敢侵犯蒼山?」二怪笑道:「這小賊,也不識我等英名;我等乃蒼山之主;『封寒大王『辟寒大王』是也!你等是何角色?報上名來!」
三郎道:「討死的怪物,俺非別個,乃長沙陶三郎是也!」二怪聽言驚道:「聞你四處蕩魔,今日來我大理意欲何為?」三郎罵道:「好個無知,聞你等邪物強佔蒼山之地,冰凍大理,困苦百姓;你等可知死罪?」二怪道:「三郎小輩,早聞你年少英雄,且亮兵器與我等比試三合,再來言論!」張魁橫刀咄道:「妖怪,若說打話,不消師父動手。這廂我們兩個徒弟就彀了!」張魁不識起倒,挺刀一縱,縱上高崖來斗老魔。老魔喜孜孜的將兵器接住。張魁喝聲:「看刀!」這一場好殺,但見:
點蒼爭絕壁,雪山把戰圍。寒魔分左右,張魁斗妖邪。
錘棒雙支架,降龍刀有威。得勢崖邊立,凌空拽步回。
混元真法相,勝負有災危。三般惡狠狠,四方激閃雷。
張魁力鬥寒魔,一柄大刀舞的蟒翻也似。斗經三十餘合;但覺錘棒來的快疾,招架不住,暗暗喝彩道:「好雙魔王!」魔王亦驚道:「這徒弟真個本事也好!」三郎幾個崖下觀看多時;佛兒叫道:「師父待我助陣去來。」三郎道:「且看魁哥本事!」張魁原意於師父之前使個威風,到那不濟之時,自有三郎護持,不意鬥得長久,不見師父動手?看看刀法散亂,弄不過魔王。暗暗地叫聲苦!魔王鬥得興起,一聲:「呆子看錘!」張魁急把刀一橫;直迸得光華刺眼。喀擦一聲,腳下冰裂。翻身吊下崖來。
張魁跌了這一交,心中惱恨。爬起來罵道:「妖怪,上頭風大,下來平敞,好打!」老魔道:「你這廝本事不濟,再換一個來。」張魁下面把刀亂指道:「你兒子便本事不濟,你下來,一刀搠死你等!」說著退回三郎身邊道:「師父,這妖魔好厲害!」老魔真個舒身跳下來叫道:「那漢子,你來!」三郎挺杵喝道:「妖怪怎敢欺人太甚?」舞動鐵杵打過來。二魔喝道:「是個練家子,不要怕,看爺爺手段!」這番比試,怎是前番?更是不同。但見:
魔王號封寒,錘棒無比堅。三郎稱仁義,鐵杵不等閒。精兵設三樣,武藝弄三般。冰上鬥爭難謙讓,聲聲霹靂鎮凶頑。戰瀉金飛錯炫彩,交鋒明霞飄滿山。一怪狼牙棒風月,二怪銅錘緊把關。激起高崖崩雪浪,威風逼徹鬥牛寒。
正是:
心中無愛欺本性,邪神迎敵與道難。三郎武藝人寰少,除魔衛道整世間。
三郎與寒魔苦鬥多時未能勝他。雙方暗暗納罕!雙方又爭鬥多時,辟寒怪本事稍遜,被三郎震飛一隻銅錘。急喝聲:「小的們,都來也!」這一聲令下;只聽見崖後吆喝一陣,果閃出幾隊妖兵,舞刀弄劍,拈槍使棒,齊把三郎四個圍了。張魁叫道:「白毛兒啊!怎麼就這許多雜種耶?」老魔退身叫道:「小的們,與我捉了這伙狂人也!」那些虎豹狼蟲,飛蛇走蟒之類一聲:「得令!」跳跳舞舞各將兵器亂打將來。三郎道:「好,教你一窩畜生都是死!徒弟們,打妖精哩!」四個陡發雄心,來打妖怪。這一番果然兇惡!但見:
一聲驚霹靂,彤雲罩地昏。妖兵非俗輩,惡戰賭輸贏。
雙雙來顯化,對對各張凶。長槍如流水,棍棒密如林。
摩頂參差杵,閃腰快刃鋒。張魁刀光燦,佛兒劍有形。
展足堪方寸,舉手更無情。三分成一湧,正義蕩邪群。
三郎師徒力蕩群魔,只見那些妖精莫想退後,一時打殺不盡。只聽見耳畔吆喝聲起;旌旗飄彩,兵器如林,那些妖精山前山後,冰左凌右,亂哄哄群群湧來!三郎見此驚道:「好妖怪,如此規模我等必然吃虧!」大喝一聲;將鐵杵拋向半空叫聲:「變!」乒乒乓乓,只見鐵杵成千上萬漫空中舞落下來,十分解數。眾小妖打死無數,抵擋不住,紛紛抱頭鼠竄。老魔見了恨道:「這廝誠然無禮,欺我妖輩太甚!可惱!可惱!」三郎收了杵道:「潑怪,曉得我手段厲害,就該伏罪,解了大理冰凍。小爺我慈悲為懷,饒你等性命。道半個不字,立時就要打倒你等,決不留情!」
老魔呵呵笑道:「陶三郎,你手段也只這般含糊。怎麼來說大話,叫我們解禁?實實說與你聽也無妨;我等生來怕熱,過不得春暖夏暑。故才法弄這場冰雪,封他大理,來圖個天長地久。若還依你之言,解了冰凍。我等何處安身?不解不解,就冰封著,你便怎樣?」三郎聽說,恨一聲:「該死的!你等果然這般不善,豈能夠饒?」老魔笑道:「莫說大話,只恐你不敵我等手段,返來求饒!」三郎心中氣惱,更不答話,挺著杵,趕將來就打魔王。
那魔王見勢頭不好;急轉崖後,一陣旋風就去了。倩倩叫道:「妖魔好變化哩!」三郎道:「打鐵須趁熱,如今之計;打上他山門,殺他個措手不及,必要討他解凍之法!」四個商議已定,轉過關風口;只見一條筆直大道,竟是白玉冰階,做得就如天梯也似,陡的驚人!左邊依靠乃是冰山峭壁,右邊即是萬丈深淵不見其底!倩倩笑道:「這條死亡之路想必就是直通關風洞,魔王之巢窠所在?」佛兒笑嘻嘻道:「我說魔王會做家當,似這般通天大道,冰雕玉砌。也虧他做得出來!倩姐姐怎說死亡之路?」
倩倩道:「這般道路,那個上去,到不得山頂,必然就往右邊骨嘟嘟滾落萬丈深淵,也就死拉,故此是死亡之路!」張魁道:「我是去不得的,你們去。」三郎道:「你要不去,我與你兩個吩咐!」張魁喜道:「請師父吩咐!」三郎道:「一是你回河北去,人前也莫說是我的徒弟!」張魁道:「這個我不依,請師父第二個吩咐。」三郎道:「第二更容易,你從此處跳下去!」張魁膽寒道:「師父啊,我還是跟你上去罷!你莫恐嚇我了!」
四個踏上冰階;上來山頂;正是:
左邊靠冰山,莫望右邊關。腳下移寸步,真個上山難!
他四人藝高人膽大;踏著那險峻冰階,逕奔山頂。只見斗大一面『帥』字旗在雪山之頂迎風招展。那山前真個:輕煙飄瑞,冰景磷磷。幾樹青松皆冰凍,百草無芳盡結凝。嵯峨怪石寒川列,陡崖屯玉雪粉晶。只見那洞口冰封兩扇門。門首;『關風洞』三個冰晶大字。門口幾個小妖舞刀舞劍;吆吆喝喝!四個拽步直至洞前。張魁高叫道:「那小妖,速去報知你等大王,說蕩魔先生前來討解凍之法早早出門來見!」
那伙小妖急入洞中相報:「大王,外面陶三郎師徒打上山來,要討解凍之法!」寒魔聞言惱道:「想我那百里冰階;他們怎麼能夠上來?」叫:「小的們,精神些,這廝有些難纏;是個對手,各要仔細提防。切莫失了自家威風!」老魔開門出首叫道:「陶三郎,你怎麼這等不知死活?關風口我已饒了你等,為何不去走路,返來我這裡攪嚷?」三郎道:「你等作亂邪魔,強佔大理蒼山,冰封大理,豈能饒了你等走路?若還我清平大理,一切干休。若是頑抗到底,嘿嘿。我手上這根棍,可不講情面!」那封寒怪向辟寒怪道:「賢弟,想是日子不好,陶三郎這廝是吃了秤砣鐵了心,務要與我等為難哩!」
辟寒怪道:「大哥,這廝手段你我已經領教,且莫與之交戰,但要覷準時機,怎麼得個法拿寶貝降了他。永無後顧之憂矣!」兩個商議已定;但要寶貝取勝。倩倩叫道:「那妖怪,真個這般扭捏則甚?安排後事麼?」魔王道:「這穿紅衣服的怎麼無禮?我們本事廣大,如何怕你等?安排什麼後事」倩倩笑道:「你等有甚樣本事,敢說大話?」封寒怪道:「陶三郎,我也不與你打,就和你來個賭賽,你勝得我時,不必你們動手;我們兄弟自家索子捆了,甘願伏氣。若還贏不得我,輸了呀;還饒你等走路,再莫上我蒼山半步!」
三郎道:「賭什麼科目?如何賭鬥,憑你就是!」封寒怪聞言大喜!就來袖子裡拿出一隻玉淨瓶。『此即是關風瓶!』魔王說道:「因我天山修行;成的功果,神通廣大。別的不說,但學來一般懸湖架海的勁量本事。就此淨瓶之中;能關四季之風,納五湖之水,其重無法稱量!唯有一蓮花寶座可憑空托住。此時還是一個空瓶,我只做起神法,將瓶兒容納風水,放上半空蓮花寶座。你若空手拿的上瓶,是你贏了。我也不去拿它,自家捆了肐膊憑你處置。」
三郎心思:「我師玉淨瓶,亦有多般妙運,善納三江五湖,八海四瀆之水,昔日從師也曾演示架海勁量。此怪淨瓶雖是關風所用,亦止能納五湖之水,我便拿起來何難?是他輸了!」暗暗歡喜。張魁謂倩倩道:「這怪物想是長居冰雪之地,凍昏了頭,此個小小淨瓶;便是裝銅鑄鐵,有何重量?就拿它不起來?」三郎答應道:「潑怪,便依你言語;賭鬥架海懸湖力量。」
封寒怪歡歡喜喜跳在九霄之中;捻著訣,飄來一朵祥雲,就淨瓶之中傾出一粒芥子也似;拋落雲端。霎時霞光燦燦,湧出一座五彩蓮台!那怪將關風瓶馱於蓮台之上。口唸咒語;喝一聲;半空風雲變色!但見:
滄波橫日影,黑霧幌寒光。風吹南洋苦,水漫上天堂。
一時間;只見半空狂風大水盡數納入小小淨瓶之中。三郎見了暗暗稱奇!正是;
關風無惻隱,凌虛道有方。總是邪無愛,一瓶盡納狂。
那怪收了法相,跳下雲端道:「只此一瓶風水,三郎拿得動麼?」三郎笑道:「此有何難?且自備繩索,少時上綁。」封寒怪道:「拿得動,自來計較!」三郎年少,不知是計。縱身跳上雲端;伸手撾住瓶頸來拿;咦!
小小一個瓶,容納盡關風。總來成一理,斤兩豈俗同?
三郎伸手來拿,怎奈那瓶托住蓮花寶座;更似泰山一般穩固;莫想撼動分毫!三郎大驚!暗道:「想我南海學藝,靈山參佛,行者傳神,老君授道。想此三界之內不敢稱道法高妙。豈是凡夫俗子?此瓶便納五湖四海,料在玄元方寸之間,豈有不通之理?為什麼我這般不濟,拿不起來?我絕不信,不信!」即使雙手撾住瓶頸;盡平生之力來提;更無絲毫動靜!這正是:
無為道可蓄,有為道自空。玄元隔方寸,妙理差三分。
三郎拿不起瓶來;口裡叫道:「晦氣晦氣!師父呵;遮莫你也保守?怎麼徒弟在這妖魔面前現了世也!」倩倩三個下面看了,亦是大驚!封寒怪哈哈笑道:「陶三郎,你拿不動麼?」把手招道:「你下來,且看老爺本事!」三郎無奈跳下雲端。那怪弄精神,一下縱上去。返腦道:「陶三郎,你的本事不行!怎麼好四處蕩魔?且回去問問你師父;『空者何以應物,應物何以隨心?」那怪走近蓮台,空著手,輕輕一下提起那個瓶來!三郎看了大驚!
倩倩道:「陶三郎,強中更有強中手,一山還有一山高。此怪修為不淺,你便再苦操十年,未必勝得了他!」三郎羞愧無言。封寒怪立住雲端,使雙手托住關風瓶,將瓶口朝下;嘩啦一下;將整瓶風水半空傾將下來。一時狂風四起,大水橫流。可憐佛兒張魁兩個措手不及,著了風;頃刻之間化做兩座冰雕,實實的立於洞口。三郎倩倩慌亂之中就欲脫身,只見大水橫流;有如排山倒海之勢。兩個忽喇喇隨波逐流滾落萬丈深淵去了。
魔王見此心中大喜,跳下雲端。辟寒怪滿面歡喜道:「哥哥,造化造化,只說這廝有手段,不想他腦子是豆腐做的,這般好撮!今番凍住他兩個徒弟,陶三郎與那紅衣女滾落深淵,莫想得命了!」封寒怪道:「賢弟差矣,非我撮他;實實是我真本事勝了他哩。那廝雖有手段,畢竟年幼不諳世事,故有此敗也!」辟寒怪道:「哥哥好本事!如今凍住他兩個徒弟在此,作何處置?」封寒怪笑道:「由他凍著,只當做是個風景罷!」辟寒怪道:「哥哥說的是,繇他凍著,忙怎地?我等勞累這場,且吃酒去!」二怪歡歡喜喜攜手進洞吃酒去了。
畢竟三郎倩倩性命何如?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