兇手的哭泣
修羅瞇細了眼睛看著un：「你到底要怎麼樣？昨天早上你在朗朗的圓頂屋裡已經耍過這一招了，拜託別再來這套！」
un點點頭，「我知道。第一次我弄錯了。」他憤怒地想：第二次也弄錯了。但現在，這一次，絕對不……思考突然中斷。
他馬上回到現狀：「由你自己來判斷好了，局長。假定，那些不利於我的證據是人家設計的。你暫且同意我的說法，然後看看能讓你領悟到什麼。假定如此，那麼請你想一想，誰可能會設計害我？很顯然的，就是那個知道我昨天晚上去過威廉發電廠的人。」
「好吧。是誰？」
「昨天我離開餐廳時被某個中古主義組織的人盯上了。我以為自己已經擺脫他們，但我錯了，他們之中至少有一個人看見我穿越發電廠。你知道，我穿越發電廠的目的是為了擺脫他們。」
修羅考慮了一下，「法蘭？他跟他們在一起？」
un點點頭。
「好，我們會問他。」修羅說：「要是他心裡有鬼，我們會把它揪出來。我還能做些什麼，un？」
「等待。不要放棄我。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嗯，你看看我是不是明白吧。」修羅兩手交握，「法蘭看見你走進威廉發電廠，或者是他的同黨看見了，然後告訴他。於是他決定利用這一點讓你惹上麻煩，無法繼續辦案。你要說的是不是這樣？」
「差不多。」
「好。」修羅似乎有點起勁了，「當然，他知道你太太是組織中的成員，而你呢？你絕不會讓你個人的私生活被人深入調查。所以他認為你會辭職，不會跟這些不利於你的證據對抗對了，順帶問你一下，un，辭職怎麼樣？我是指，假如情況實在很糟糕的話，你何不考慮辭職？我們可以悄悄的——」
「要我辭職免談，局長！」
修羅聳聳肩：「好吧。我說到哪了？哦，對，所以他弄了一個阿爾發線放射器，也許他在發電廠裡也有同黨，這個同黨把凶器交給他，然後他又指派另一個同黨設法毀了艾略特……」他以手指輕敲桌面，「不好，un，這說法不好。」
「為什麼不好？」
「太牽強了，太多同黨了。順便告訴你，太空城謀殺案發生的前一夜和那天早晨，法蘭都有絕對可靠的不在場證據。我們幾乎馬上就查了他在那段時間的行蹤，不過，知道調查原因的只有我一個人。」
「局長，我從來沒說那個人是法蘭。這是你自己說的。只要是中古主義組織中的任何一個人，都有可能是兇手。法蘭只不過是原紗央莉碰巧看到的某張臉的主人而已。我甚至不認為他是這個組織裡的重要人物。不過，他的確有一點很奇怪。」
「哪一點？」修羅疑惑地問。
「他知道維納斯是組織中的成員。你認為他會認識組織裡的每一個人嗎？」
「我不知道。反正他認識維納斯。也許維納斯很重要，她是警察的太太。也許他是因為這樣所以才記得她。」
「你說他馬上就供出阿佛洛狄忒是中古主義分子？真的？他的確是說阿佛洛狄忒？」
修羅點頭：「我跟你說過了，是我親耳聽到的。」
「這很奇怪喔，局長。在小愛神還沒出生以前，維納斯就不用這個名字了。一次都沒用過。這點我絕對確定。而她是在不用這個名字之後才加入中古主義組織的。這點我也絕對確定。那麼，法蘭又怎麼會知道她的本名叫阿佛洛狄忒呢？」
修羅臉紅了一下，急忙說：「哦，呃，如果是這樣，那他可能說的是維納斯。大概是我不自覺把它講成阿佛洛狄忒了。沒錯，我很有把握，他是說維納斯。」
「你本來說你很有把握他說的是阿佛洛狄忒。我問過你好幾次了。」修羅提高聲音：「你是指我在說謊了？是不是？」
「我只是在想，說不定法蘭根本連一句話也沒說。我在想，不知道這是不是你捏造的話。你認識維納斯幾年了，你知道她的本名是阿佛洛狄忒。」
「你瘋了，老兄！」
「我瘋了？好，今天午餐以後你在哪裡？你離開辦公室至少有兩個小時。」
「你在偵訊我？」
「我還會替你回答問題呢。你就在威廉發電廠裡面。」
修羅站起來。他的額頭在冒汗，嘴角有幹幹的白色斑點：「你到底想說什麼屁話？」
「你不在那兒嗎？」
「un！你被停職了，把證件交給我！」
「時候還沒到，聽我把話說完。」
「我不想聽。你有罪！你跟魔鬼一樣有罪！真是氣死我了，你居然想用這種卑鄙的手段來讓我，我，讓我好像在陰謀陷害你一樣！」修羅憤怒地咆哮著，幾乎說不出話。他頓了頓，深深吐出一氣：「你已經被捕了！」
「還沒有！」un拉下臉。「你聽好，局長，我的爆破槍正對著你。它瞄得很準，擊鐵已經扳起，一觸即發。請你不要再玩這套把戲了，反正我已經豁出去了。我要把話說出來，然後，隨你高興要怎麼樣。」
修羅睜大眼睛，注視un手中那柄陰森森的槍管。
「u－－un，」他結結巴巴地說：「你這種舉動會讓你被判刑二十年，你會在城最低層的監獄裡度過餘生！」
原紗央莉突然動了。她的手朝un手腕一扣。「我不容許這樣，un。你絕對不可以傷害局長。」她的聲調仍平靜如常。
修羅乘機叫道；「抓住他！你，法則！」自從原紗央莉進入上海基地市以後，這是修羅第一次直接對她說話。
un馬上接口：「我無意傷害他，原紗央莉，只要你阻止他不要逮捕我就行了。你答應過要幫我查清楚這件事的。我還有四十五分鐘的時間。」
原紗央莉仍然抓住un的手。「局長，我相信應該允許un說話。現在我正在跟朗朗博士聯絡。」
「怎麼聯絡？」修羅著急地問。
「我配備了傳訊機。」原紗央莉說。
修羅瞪大眼睛。
「我正在跟朗朗博士聯絡，」這克隆人無情地說：「如果你拒絕聽un說話，你會給人很不好的印象，結果可能會對你不利。」
修羅跌坐到椅子裡，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un繼續發言：「你今天在威廉發電廠裡拿了一個阿爾發線放射器，然後把它交給艾略特。你為了陷害我，故意選擇威廉發電廠。你甚至抓住朗朗博士再度出現的機會，邀請他到局裡來，再給他一根失靈的指示棒，引他到攝影器材室，讓他發現艾略特的屍體。你指望他對死亡原因提出正確的診斷。」un收起爆破槍問，「如果你要叫人逮捕我的話，現在就動手吧。不過太空城不會接受這種結果的。」
「動機。」修羅喘著氣說。他的眼鏡一片模糊，於是他把眼鏡摘下來，頓時一張臉顯得茫然而無助，「我這麼做的動機何在？」
「你要讓我惹上麻煩，對不對？讓我惹上麻煩，就可以使牛頓案的調查工作受阻，對不對？再說，艾略特對你的事也知道得太多了。」
「知道什麼，老天？」
「知道一個外世界人在五天半以前是怎麼被殺害的。你看，局長，謀殺牛頓博士的人不就是你自己嗎？」
修羅猛力抓著自己的頭髮，拚命搖頭。反倒是原紗央莉開了口：「un，你這種推理恐怕是無法成立的。」她說：「你知道，修羅局長不可能殺害牛頓博士。」
「那你聽好。好好聽我說。為什麼修羅會拜託我接這個案子，不叫階級比我高的人來辦案？他這麼做有幾點理由。第一，他是我父親以前的朋友，他以為，因為這層關係，我永遠都不會懷疑一位老友兼可敬的上司可能會是罪犯。你看，他多麼肯定我那人人皆知的個性既忠誠又可靠。第二，他知道維納斯是某個地下組織的成員，如果我快要發現真相了，他可以拿維納斯的事來威脅我，不讓我繼續往下查，或者不准我說出去。不過他並不真的很擔心我會查出真相。我剛接辦這個案子的時候，他曾經盡可能的讓我對你產生懷疑，原紗央莉，他也設法要我們兩個人在工作上互相牽制。你看，這多麼方便，謀殺案的兇手居然親自主持案子的調查工作。」
修羅終於能說出話來了。他有氣無力地說：「我怎麼可能知道維納斯的事？」他說著，突然轉向克隆人：「你！如果你正在把這些話傳送到太空城，那你就告訴他們，這全是謊言！謊言！」
un繼續發言，聲音先是高亢，接著降低，變成一種混合了緊張與冷靜的怪異腔調，「你當然知道維納斯的事，你是中古主義分子，而且是他們那個地下組織的成員。看你那副老式的眼鏡！你的窗戶！你這方面的氣質實在太明顯了。不過，還有一個比這更好的證據。維納斯怎麼會發現原紗央莉是個克隆人？當時這件事讓我很納悶。當然，我們已經知道她是從她的中古主義組織獲知消息的，但這也只是把疑問往後推了一步而已。他們到底是怎麼發現的？你，局長，你下了一個結論，你說是原紗央莉在鞋店事件中被人認出來了，以此草草了結這項疑問。其實我並不太相信你的說法。我無法相信。我自己第一次見到原紗央莉的時候，我以為她是原人，我的眼睛很正常，沒有毛病。昨天，我請朗朗博士從北京到這裡來。我後來才歸納出我需要他來有好幾個理由，但我第一次跟他聯絡的時候，我的目的只有一個我想看看他是否能認出原紗央莉是克隆人，而且我絕對不會給他任何暗示。局長，他沒有認出來！我向他介紹原紗央莉，他還跟原紗央莉握手。我們三個人一起談話，直到話題轉入克隆人的時候，他才恍然大悟。這個人是朗朗博士，小小地球上最偉大的機器人和克隆人專家……如果你的說法成立，那也就是說，某些中古主義暴徒在困惑又緊張的情況下，辨識力比朗朗博士還好，他們能夠百分之百肯定原紗央莉是克隆人，以致將整個組織投入行動？現在看來，情況已經很清楚了，中古主義分子必定在一開始就知道原紗央莉是克隆人。鞋店事件是經過特意安排的，目的是要讓原紗央莉知道，再經由原紗央莉讓太空城知道，城市裡的反克隆人情緒已經到什麼地步。另外也借此混淆牛頓案，將嫌疑由個人身上轉移到城市所有的人。好，假設他們一開始就知道原紗央莉是什麼，那麼，是誰告訴他們的呢？知道此事的小小地球人就只有兩個。我沒有說。另外一個人就是你了，局長。」
修羅以出人意料的強力語氣說：「局裡面也可能有間諜。我們裡頭可能有很多中古主義分子。你老婆就是。既然你認為我也可能是，那難道局裡就沒有別的中古主義分子了？」
un的嘴微微向下一撇，表情十分凶悍：「別急著扯什麼神兮兮的間諜，我們先來看這個單純直接的答案。我說，就是你！你就是那個通風報信的人，毫無疑問！」
「現在回想起來實在很有意思，局長。你的情緒，似乎是隨著我能否找到答案而起起伏伏。剛開始，你很緊張。當我決定昨天早上去太空城，而且不告訴你原因時，你那個樣子簡直就像要崩潰似的。當時你是不是以為我已經逮到你的把柄了，局長？你是不是以為我去太空城是要設下陷阱，好讓你束手就縛？你跟我說過，你恨他們。你甚至還哭了起來。原本我還以為你是因為在太空城裡被人家當作嫌犯看待，你受了屈辱，所以才又恨又氣。可是後來原紗央莉卻告訴我，他們很尊重你，並沒有讓你難堪。你根本不知道自己被人家當成嫌犯。你之所以恐慌，是因為害怕，而不是因為受到屈辱。接著，你透過影像傳訊機仔細聆聽我在太空城的指控，當我說出完全錯誤的答案，而且與事實真相差了十萬八千里時，你的信心又恢復了。你甚至還為了維護外世界人而跟我爭辯。以後，你神態自若，信心十足了一陣子。當時我非常驚訝，因為你早先曾一再交代我不要得罪外世界人，可是對於我以不實罪名指控外世界人這件事，你卻很輕易地原諒了。接下來，我聯絡朗朗博士，你要知道原因，我不肯告訴你。於是你又心慌意亂起來，因為你害怕——」
「un？」原紗央莉突然打斷他。
un看看表。十一點四十二分了！「什麼事？」他說。
原紗央莉道：「假如他跟中古主義分子有勾結，那麼他之所以不安，是因為他以為你已經發現他跟他們的關係了。然而，即使如此，也不能證明他跟謀殺案有牽連。他不可能涉人謀殺案的。」
「你完全錯了，原紗央莉。」un說；「他雖然不知道我為什麼要請朗朗博士來，但應該跟機器人和克隆人有關，這一點是不至於太離譜的。於是這讓局長非常害怕，因為這宗謀殺案跟某個機器人大有關係。我說得對不對，局長？」
修羅搖頭：「等這件事結束……」他話沒說完喉頭便梗住了，讓人聽不清楚他在說什麼。
「這件謀殺案怎麼做的？」un竭力壓抑怒火，「c／fe！該死的c／fe！我用的是你們的術語，原紗央莉。你渾身上下都是c／fe文明的優點，然而你卻看不出一個小小地球人為了一時之便而利用這種優點。我跟你詳細解釋一下吧！想叫一個克隆人越過鄉間地區毫無困難。就算是晚上，就算是叫他獨自行動，都一樣。我們的修羅局長將一把爆破槍交到艾略特手裡，跟他說好時間、地點。他本人經過個人私用間進入太空城，交出了他自己的爆破槍。然後他從艾略特手裡取得另一把爆破槍，殺死了牛頓博士，再把交給艾略特，讓他越過鄉間帶回上海基地市。而今天，他把艾略特摧毀了，因為這個機器人所知道的事情已對他造成危險。事情非常清楚。局長雖然在命案現場，但現場卻找不到凶器。我們不需再去假設有哪個小小地球人會在半夜裡暴露於開闊的天空下，獨自走上一公里半的路去行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