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回:李嗣源監國誅魏王花見羞驚艷絳霄殿
話說李嗣源率兵入洛陽,傳令召見群臣於興聖宮議事。李嗣源左右眾將皆勸其登基稱帝,李嗣源獨把馮道叫至身旁,問道:「眾人欲保我即位,先生以為可否?」
馮道答曰:「莊宗諸子皆死宮中亂兵刀下,惟有魏王李繼岌擁兵尚在西蜀。倘若將軍稱帝,則魏王造反有名,陷公於不義。」
李嗣源問:「眾人若是擁戴與我,不知當如何答覆,望先生教我。」
馮道言道:「將軍可以監國之名,代行君主理朝。」
過了少時,群臣會集興聖宮,張全義言道:「上柱國救社稷於危難,救萬民於水火,功蓋千秋。國不可一日無君,為臣斗膽奏請上柱國順承天命,登基為君。」
李嗣源言道:「本帥起兵乃是誅殺伶黨,另立明君,魏王尚在西蜀,待其歸朝,當立儲君。我暫以皇叔之身,代為監國,總理朝事。」文武眾臣又二請李嗣源登基,李嗣源依舊辭而不受,仍自稱監國。李嗣源令人尋到莊宗屍骨祭奠於西宮,並存莊宗靈柩,待魏王歸朝送柩登基。
李從榮、李從珂、安重誨、石敬瑭、劉知遠、郭威六人聞知李嗣源有擁立魏王李繼岌登基之意,連夜往興聖宮求見李嗣源。李嗣源見此六人,掌燈秉燭,眾將分坐左右。李從榮問道:「父親大人,萬萬不可待魏王歸朝登基?」
李嗣源言道:「魏王李繼岌乃先皇長子,理當即位,何須多問。」
安重誨言道:「今日朝堂之上,群臣兩請監國登基,監國雖兩番辭而不受,但魏王若是得知此事,必要加害監國大人。」
李嗣源問:「何以見得?」
安重誨言道:「魏王為人面善而心狠,郭崇韜總攬朝政,魏王殺其滿門;如今主公已是監國,只恐魏王更不能容。」
李從珂也勸道:「父親可曾記得,昔日您被王彥章打下沁水河。河水倒流將父親衝進上游吞龍溝,那水溝吞龍不吞人,可見父親確有真命在身,理當稱帝。」其餘眾人也是連聲規勸,李嗣源起身再三思慮,無奈歎道:「老夫一世忠烈,本欲另立明主,如今卻逼到如此地步。」
安重誨勸道:「康延孝將軍舉兵在漢州起義,可命其阻殺魏王於關西。倘若縱虎歸山,則後患無窮。」李嗣源又歎道:「這一步之差,要讓老夫背得千古罵名。」
李從榮雙膝跪倒,勸道:「天與不取,反受其咎,得時無失,時不再來,父親不可再猶豫!」安重誨、石敬瑭等也接連跪倒苦勸:「監國不可猶豫。」李嗣源滿懷焦慮,咬牙捶案,對眾將言道:「傳令康延孝出兵阻魏王入關。」正是:
半生忠烈成笑談,人隨時勢難上難。從來忠奸只一步,自古成敗棋一盤。
欲迎和風陪春醉,反遭冷霜伴秋寒。西川斷絕朱邪氏,只教後唐另脈傳。
魏王李繼岌自從得莊宗調令,由西蜀率兵而出,尚不知郭從謙造反弒君,李嗣源監國洛陽。等魏王李繼岌兵臨渭水,長安留守張抃毀渭水渡橋,魏王李繼岌只得沿河而回。康延孝率三千精騎兵由漢州而發,燒魏王糧隊。軍糧被燒傳至魏王軍中,五萬將士人心惶惶,魏王退至渭南,大軍糧盡,五萬大軍潰散過半,逃兵難止。
魏王李繼岌見情勢突變,焦急而病,忽聞監軍李從襲有急報來見。太監李襲慌慌忙忙進李繼岌寢帳言道:「探馬來報,李嗣源率兵造反,五日之前已攻陷洛陽,陛下在亂兵之中駕崩。」
這一語如同晴天霹靂,李繼岌頓時氣得嘔血不止,太監李從襲言道:「如今大事已去,天心所致,殿下自圖前程吧。」李從襲施禮告退,化作民裝而逃。
未幾,魏王李繼岌憂鬱而終。軍中尚有兩萬餘人,魏王參軍名曰任圜,乃京兆三原人氏,機敏善斷,即刻修書向李嗣源求降。
數日後任圜率兩萬人馬回至洛陽,李嗣源聞之大喜,在興聖宮大會群臣。安重誨勸道:「天不可無日,國不可無君。魏王命已歸天,如今監國上逢天時,下得地利,中和人心,龍命當興。臣奏請監國登基。」
馮道又勸:「監國有堯舜之風,周公之德,功勳至極,貴為皇室,今承帝位上合天意,下應民心,如久旱得甘露,四海定神針,叩請吾主登基。」馮道伏地叩拜,殿上文武眾臣紛紛跪倒,請李嗣源登基。
李嗣源面帶苦色言道:「先帝屍骨未寒,魏王客死他鄉,我當先祭莊宗,從簡登基。」眾人聞聽,齊聲高呼萬歲。
公元926年四月丙午,文武百官隨監國李嗣源身著白素祭奠莊宗靈柩。祭奠禮畢,李嗣源加冕受冊,百官易朝服稱賀。莊宗終年四十二歲,在位三年,追封謚號為大唐莊宗光聖皇帝,葬於雍陵。
李嗣源登基之年已是五十九歲,謚為明宗,改年號為天成元年。李嗣源頒詔降旨,廢除伶官所但諸職,處死景進、史彥瓊等伶黨。裁革宮中宦官,遣散後宮嬪妃宮娥千餘人。明宗李嗣源從儉治廉,丞相豆盧革身為首相構結伶官,荒廢朝政,被貶辰州刺史,戶部尚書孔謙貪贓枉法,兼併民田,被斬首洛陽街市,抄沒家產。又為郭崇韜、朱友謙二人平反昭雪,大赦天下。吳、越、荊南、楚、閩南方五侯皆遣使入朝稱賀,向明宗稱臣。
李嗣源降旨封長子李從榮為秦王;次子李從厚為宋王;養子李從珂為潞王,鎮守重鎮潞州。安重誨年輕有為封左丞相,馮道老成持重為右丞相,官拜樞密使執掌朝政;駙馬石敬瑭官拜河東節度使;孟知祥為劍南西川節度使,其餘眾臣也皆有封賞。正是:
半世金戈馳縱橫,久戰黃沙凶亦逢。
少年得志本無益,老來大器晚始成。
話說後唐明宗李嗣源娶妻三人,元配夏氏已故,追封晉國夫人,生的秦王從榮,宋王從厚;娶從珂之母魏氏亦亡故,追封魯國夫人;三妻曹氏相伴至今封楚國夫人,生下一女為永寧公主,嫁與石敬瑭為妻。
夫人曹氏年老色衰,李嗣源欲求別氏,卻久無中意女子,常常遷怒於宮中彩娥,日子長久,朝臣皆知此事。
單講這一日,丞相安重誨在相府廊下散步,只見管家領一女子迎面走來。安重誨問道:「管家身後,所領何人?」
管家答道:「回稟相爺,這女子是自願到相府為奴。」
「哦。」安重誨打量這女子一番,只見此女子光景慘淡,用草枝束髮,身上破衣爛群多有補丁,猛然安重誨眼前一閃,用手托住這女子下巴,但見此此女柳眉杏眼,翹鼻朱唇,豐乳細腰,饒有姿色。
安重誨對管家言道:「先帶著女子梳洗一番,而後帶到書房來見我。」
「是,相爺。」管家微施一禮,便令此女子去洗漱更衣。
過了少時,管家把此女子領進安重誨書房,安重誨在觀此女子,不禁暗暗叫絕,這女子能比閉月羞花之貌,賽過沉魚落雁之容。真可謂:
黑絲繚繞鬢生光,二眸射魄嬌媚揚。桃花泛頰映香腮,十步遙聞口齒芳。
酥胸翹比雙峰聳,鎖領緊修白頸長。柳腰撓姿魂將醉,羅襪素裹禪玉霜。
安重誨問道:「丫頭,汝姓氏名誰,年方幾何,是何出身?」
這女子答道:「小女本姓王,年方一十九歲,家住邠州,五年前賣到大梁舊臣劉尋府上為姬,賜名花見羞,後劉尋納我為妾三載,家夫已年老病終,夫人掃我出門,方才流落至此。」
「好個花見羞,可惜紅顏薄命吶。」安重誨問道:「汝在劉尋府上可學的琴曲?」
花見羞答道:「琴箏琵琶略通一二。」
「妙!」安重誨歎道:「花見羞呀花見羞,觀你姿色,方知世間真有一笑傾城、再笑傾國之人。」安重誨對管家言道:「管家速為花見羞安置雅閣一間,好生伺候。」花見羞頷首稱謝,隨管家退下。安重誨見這花見羞是滿腹欣喜,心中暗想將此女送與明宗李嗣源。
次日,安重誨往興聖宮求見明宗,李嗣源問道:「安丞相今日來見,所謂何事?」
安重誨答:「陛下戎馬半生,又久為國事操勞,恩澤千里,德佩四海,身側卻無朝夕相伴之人,甚是讓做臣子的內疚萬分。」
李嗣源道:「朕已是年邁氣衰,哪裡還有少年之心。」
安重誨言道:「陛下是虎老雄風在,為臣府上到是近日新得一婢,雖是賣身為奴,卻是有傾國傾城之貌,**奪魄之眸,陛下若不嫌其出身卑微,臣願引此女*中御覽。」
李嗣源笑道:「後宮尚有佳麗上百,朕且不動色心。一落破女奴焉能使朕動心?」
安重誨言道:「宮娥雖美但拘禮宮牆,野花雖輕卻別有芬芳。」
「哦!」李嗣源笑道:「愛卿既然一片美意,朕今晚設宴眾宮娥,若此女子艷壓群芳,朕當立其為妃,自會厚報愛卿。」安重誨大喜,遂告退回府去領花見羞。
天色稍晚,月已映空,李嗣源在後宮之中選貌美妃嬪二十人在絳霄殿大擺筵宴。宴過少時,大太監孟漢瓊上殿奏道:「啟稟萬歲,丞相安重誨求見。」
李嗣源言道:「令安重誨上殿。」
大太監孟漢瓊轉身傳旨,只見安重誨上殿,伏地高呼萬歲,李嗣源邀其入座。明宗問道:「安愛卿所言女子可曾帶來?」
安重誨答:「那女子名曰花見羞,正在殿外候旨。」
明宗命人傳旨召見,太監孟漢瓊喊道:「皇上有旨,傳花見羞上殿!」只見大殿之外,花見羞頷首上殿,只見得:
翠珠銀簪髻,含情目若滴。金鵲鑲裳領,牡丹綴艷衣。
鉤足蓮花步,柳腰牽裙霓。六宮失粉黛,獨教君王迷。
李嗣源看的是瞠目結舌,只見花見羞緩緩下拜,媛聲言道:「奴婢花見羞拜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李嗣源言道:「花見羞,汝抬起頭來。」花見羞把頭一抬,眉目純情,氣出蕊香,讓李嗣源對這美人神情專注,暗自叫絕。
李嗣源與花見羞相視良久,安重誨才開口言道:「陛下,何不讓花見羞扶箏獻曲,以助酒興。」
「如此甚好!」李嗣源樂道:「就令花見羞為朕演箏曲。」左右有小太監擺按置箏,安重誨對花見羞揮手示意,花見羞跪坐箏前撥弦而唱。詞曰:
「日暮送晚霞,飄離落京華。青山納頑石,黃河眷流沙。顛沛尋一徑,生身付天涯。薄衣猶未補,寒風送雪花。朱門若惜螻蟻命,只求掩身三尺麻。」
箏曲唱完,只見左右嬪妃嬉笑風聲,唯有明宗沉醉曲中,當夜即令花見羞侍寢。
自得了花見羞,使不好女色的李嗣源如獲至寶,老夫少妻是相親相愛。花見羞一朝身在鳳凰池,卻引得後宮妃嬪是妒嫉萬分,只因身世卑賤,又是歌姬之身,常遭後宮譏諷。花見羞在後宮無依無靠,惟見大太監孟漢瓊在後宮言語舉足輕重。莊宗在位時,孟漢瓊本是不受寵的太監,明宗登基後,與伶官勾結的閹黨皆被處死,孟漢瓊才得伴駕君王,成為眾太監之首。花見羞令身邊的丫鬟將孟漢瓊請入寢宮赴宴,孟漢瓊一入花見羞寢宮,只見閣內擺了一桌酒宴,精緻豐盛。花見羞在屏障之後緩緩而出,對著孟漢瓊雙膝跪倒,叩首言道:「奴婢花見羞叩見孟公公。」孟漢瓊趕忙將花見羞扶起問道:「娘娘是皇上的紅人兒,奴才怎敢受此大禮。」
花見羞將孟漢瓊請上酒席,斟滿一杯酒敬給孟漢瓊。花見羞愁眉言道:「奴婢自入宮以來,幸得皇上寵愛,未想缺遭後宮眾人譏諷,奴婢如履薄冰還望公公教我。」
孟漢瓊言道:「娘娘是有所不知,皇上的女人是要排名份的,自古就有六宮,三夫人、九嬪妃、二十七世婦、八十一御妻之說。可您現在沒冊封,歌姬之身焉能不被人嗤笑。若要人敬己,先學己敬人。娘娘最該敬的人乃是正宮曹皇后,若是皇后面前得寵,還愁吃不開?」
花見羞趕忙又斟一杯酒敬與孟漢瓊,謝道:「感公公教誨之恩,婢女沒齒不忘。」孟漢瓊一飲而下,花見羞令丫鬟取出一盤金銀,又對孟漢瓊言道:「這是萬歲平日所賜,孝敬公公喝茶,萬望笑納。」
孟漢瓊故作驚訝,言道:「哎呦,娘娘這一片美意,奴才可就不客氣了。」說著孟漢瓊把滿盤金銀揣出懷中。拿了金銀,孟漢瓊辭別告退,花見羞起身相送。
臨出宮門,孟漢瓊又言道:「娘娘美貌群妃無人可及,可是皇宮風雨變幻,福禍難測。聽老奴一句鍾言,即使將來娘娘貴至極位,切記凡事讓三分,可避凶災。」
花見羞微微施禮謝道:「多謝公公提醒,婢女刻骨不忘。」
「如此就好。」孟漢瓊揣著金銀美滋滋而去。
花見羞自此對曹皇后伺候的如同生身父母一般,曹皇后年長花見羞三十多歲,且多病難癒,花見羞卻日日問安,朝夕陪伴。日子一長,不僅明宗憐愛花見羞,曹皇后也對花見羞垂愛有佳,花見羞自己又會逢源左右的宮女太監,使得明宗李嗣源將花見羞還姓王氏,封為淑妃,宮廷內外皆稱花見羞為淑妃。
花見羞得寵後宮,使得明宗對安重誨更是器重萬分。安重誨位居丞相,總領朝政,決定親擬奏章一本,欲作千古的治世能臣。欲知本奏何事,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