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回:晉王府元帥拜少主三垂崗祭箭破夾城
梁太子朱友裕告知朱晃晉兵班師,猜測李克用病重已故。朱晃愣了一下,猛然一腳便將被褥蹬開,「哈哈!」朱晃喜道:「李克用呀李克用,天要亡晉,乃上蒼不負朕十年勞師!」言罷,朱晃瘋癲亂舞。
瘋癲半晌,朱晃言道:「李思安久圍潞州卻不能破,有失朕望,免其大將軍之職,命劉知俊為行營都督。」朱晃以為夾城連營足以困死潞州,決定親自率兵先取澤州,令大將葛從周抽三萬兵馬隨行。又命太子朱友裕為潞州大營監軍,命次子朱友珪為南營大將,朱友珪,字遙喜,前文曾表乃是朱晃與營中妓女所生,為元貞皇后張氏養大。
三殿下朱友珪生性狂妄自大,粗暴凶狠,見朱晃、葛從周率兵去攻澤州,便直奔中軍而來。見了劉知俊,將帥各坐,朱友珪言道:「今二十萬大軍連環八寨圍困,久不能破敵,末將願調南營將士攻城拔寨。」
劉知俊言道:「殿下有所不知,人言李嗣昭乃生時有紫霧降宅,非常人可比。康懷英、李思安二位將軍連攻數月亦是徒勞無功,殿下出兵還需三思而行。」
朱友珪向來自大蠻橫,對知俊言道:「大都督莫要小看本王,區區潞州何足道哉,願立軍令狀。」劉知俊見其自滿狂傲,又不敢得罪,只得應允發兵。
朱友珪率兵列於城下,要與李嗣昭一見,李嗣昭登上南門城垛與之相望。朱友珪高聲叫道:「如今李克用已死,周德威大敗而回,汝等何不快快早降?」
李嗣昭在城樓之上遠望,卻不見周德威的晉軍大營,又聞李克用病死,也不知是真是假,只對朱友珪厲聲斥道:「爾等蠱惑之言,我焉能輕信。李嗣昭已抱定成仁之心,寧可戰死潞州,絕不歸降朱三!」
朱友珪口中罵道:「不識時務之輩,喪家亡種之犬!傳我將令,擂鼓攻城!」這一聲令下,戰鼓急促擂動,五萬梁兵高架雲梯,齊發箭弩,大舉攻城。李嗣昭在城上督戰,晉軍連挫朱友珪三通戰鼓,殺梁兵四千餘眾。朱友珪見死傷甚多,只得偃旗息鼓。
話說周德威率兵回至晉陽,但見晉陽城門四閉,周德威只得喚城上士卒通報晉王李存勖。少時,傳令卒在城上告知:「晉王有令,周元帥若要進見需退兵十里,且只准大帥與隨軍幾位太保入城。」周德威一聽此言,心理明白這是李存勖是害怕自己手握重兵,防備權大壓主,但自己又是晉王麾下的忠臣,只得退兵十里,周德威與其子周光輔,大將李存審、李嗣恩、李嗣本進城。
進城之後,只見三太保李存璋前來迎候,引往晉王府。周德威隨李存璋來至前堂,見李存勖頭紮孝巾,身著孝服端坐王椅,文武將官分坐兩廂。周德威燎袍跪倒,伏地高呼:「南面行營都招討元帥周德威拜見晉王千歲,千千歲!」幾位太保也應聲而拜。
李存勖一看周德威和那幾個太保不藐自己年少,又嚴謹君臣禮規,心滿意足地言道:「諸公平身,左右賜坐。」周德威與三位太保坐定一側,李存勖問道:「潞州被圍數月,快將軍情告知眾人?」
周德威答道:「梁軍八寨連環,內有『夾城』攻守堅固,使士卒士氣屢受挫傷,多有厭戰者。」
郭崇韜言道:「軍心不振,並非難事。悉聞前唐廢帝濟陰王李柷,數月前被朱晃毒酒所殺,殿下何不借哭李唐之喪,掛孝南征,使之出師有名。」
李存勖言道:「安時所言極是,河東百姓若念李唐舊恩,同仇敵愾,何懼朱梁四十萬烏合之眾。」李存勖即命參軍郭崇韜擬寫檄文,發佈四方。檄文曰:
「篡奪李唐基業者朱晃,原本蕭縣村中潑痞,聚賭奢侈,身世微末,借朝廷民變間隙,投效鹽賊黃巢,禍亂州縣千里,殺伐生靈萬眾。吾主皇恩浩蕩,未責其罪,招安為臣,將功代罪。而朱晃受李唐恩典,官居極品,位至人臣,卻弒君淫後,陷害忠良,篡位亂綱,大變人倫!今本王調度蕃、漢馬步軍十萬舉兵南下,討伐朱梁,匡扶李唐大業,共濟江山。」
檄文發佈,晉王李存勖彙集蕃、漢馬步軍六萬八千餘人,戰馬兩萬餘匹,大小將官五百人,具是內著鎧甲,外罩孝衣。李存勖自封為「蕃、漢兵馬大元帥、內外諸軍都招討」。令張承業為總監軍,郭崇韜為祭酒軍師,周德威為左軍都督,李嗣源為右軍都督;李存審、李嗣恩、李嗣本、周光輔為左軍大將;石紹雄、安休休、安金全、李建及為右軍大將,李存璋保駕中軍,孟知祥押運糧草輜重,丁會為正印先鋒官,號稱天軍十萬,校檢三軍。
李存勖頭戴蟒龍帥字盔,身著龍鱗黃金甲,腰扎六尺縞素,腳踏烏龍赤尾靴,腰挎游龍精鋼劍,率領文武官員來至點將台,台上設右香案焚爐,上供唐哀帝李柷靈牌。李存勖伏地慟哭,哀念李唐恩德。校軍場上六萬八千將士無不懷念大唐厚恩,愈加仇恨朱梁奸賊。
祭拜之後,監軍張承業對存勖言道:「河東將士皆被殿下大義之舉所感動,上下歸心,同仇敵愾,此戰已露祥兆。」李存勖大喜,跨上寶駒九點ju花豹,大閱兵馬。先鋒官丁會率三千精兵先行,李存勖率大部兵馬隨後而行。六萬晉軍日夜兼程,一路上旌旗蔽日,甲器生輝。
這晚三更,行至大岡山腳下,有探馬來報:「啟稟殿下,先鋒官丁會來報,此地三垂崗離潞州僅有十里,是否前行,請殿下定奪。」
李存勖言道:「昔日父王退兵於此,遺恨不能平定朱晃,吾當在此祭祀父王英靈,傳令三軍暫且休息,各部將官來見本王。」
等待片刻,眾將紛紛來此,李存勖命人設案進香,將李克用臨終所賜三支黑羽雕翎箭,供奉上位。李存勖率眾人伏地三拜雕翎箭,對箭言道:「父王在上,孩兒李存勖率文武眾卿,祭拜父王英靈。昔日父王命伶人在三垂崗上奏《百年歌》以酬壯志,奈何朱孽未除,大業未成,父王飲恨病榻。孩兒明日即與朱梁四十萬大軍決戰,成敗賴此一舉,祈願父王在天之靈護佑三軍,成就中原霸業。」存勖身後眾將聞聽此言,也是心生感慨,戰心更堅。
李存勖收起三支雕翎,監軍張承業言道:「先王英靈果真應驗,上天已賜殿下破敵良機。」
李存勖問道:「良機安在,何以見得?」
張承業言道:「三更已有霧氣瀰漫,待到黎明之時霧氣深重,佯鳴號炮,大軍突襲敵寨,殿下必可大敗梁軍。」
李存勖聞聽大喜,對眾將言道:「傳令步兵在前,騎兵在後星夜前行,伏於敵寨外圍,五更攻寨。」,將令傳至,晉軍各營將士,口銜枚草,放倒旗幟,輕步行軍。後有清代雍正年間進士嚴遂成七律《三垂崗》一首贊曰:
英雄立馬起沙陀,奈此朱梁跋扈何。只手難扶唐社稷,連城猶擁晉山河。
風雲帳下奇兒在,鼓角燈前老淚多。蕭瑟三垂崗下路,至今人唱百年歌。
五更之時,數萬晉軍已埋伏潞州城北,監軍張承業率一千士卒,備戰鼓一百架,號炮兩百響,號角一百隻佯作士氣;左軍都督周德威帥率一支兵馬伏於東北;右軍都督李嗣源率一支兵馬伏於西北;李存勖率中軍,以丁會為左,李存璋為右伏於正北。
梁軍大營之中一片寂靜,只有小雨依稀,遠遠傳來幾聲打更的聲音。猛然間,北面號炮連響,戰鼓擂動,號角長鳴,喊殺四起。梁軍尚在睡夢之中,天色在朦朧之中血腥四濺,人馬嘶鳴。
周德威率兵直插東北寨中,梁兵驚醒慌亂不堪。周德威令李存審、李嗣恩、李嗣本、周光輔分兵四路,鴉兵在前開道,後有步兵奪營,令梁兵潰散難當。東北寨主將符道昭被喊殺驚醒,慌忙披掛鎧甲,提槊出戰,一見周德威大喝道:「大將符道昭在此!」不容分說,挺槍便刺,周德威舉錐相迎。符道昭出戰慌亂,鎧甲尚未扣好,隨打隨脫落,反被周德威借此空隙一錐挑中右肋,慘叫一聲,墜落馬下。主將陣亡,東北寨梁兵嚇得魂飛膽喪,一哄而散。周德威率兵直逼東寨。
李嗣源由西北營而入,西北寨兵馬聞得戰鼓號角,卻因霧氣深重不敢出擊,待晉軍殺入營內,更是人心惶惶,且戰且退。主將牛存節見兵無戰心,高聲怒喊:「向前重賞,後退殺頭!」這一嗓門未能扭轉士氣,而石紹雄、安休休、安金全、李建及率領騎兵已經殺至眼前,牛存節未動刀刃,便調轉馬頭往南敗逃。李嗣源拔劍砍翻「牛」字大旗,策馬南追,梁軍士卒廝殺片刻,卻不見主將去向,自然無心戀戰,或敗或逃,反將西面大營閃讓出來。
李存勖率八千精兵由正北向南,直取正北寨。大將李思安舉槍來戰,只見李存勖金盔金甲,英氣不凡,未曾交戰先畏懼三分。李存勖破敵心切,揮舞游龍精鋼劍劈面砍來,李思安慌忙橫槍來擋,怎知這精鋼劍削鐵如泥,鋒銳無比。這一劍將李思安手中大槍劈兩節,如劈木枝,劍鋒順勢落下,正巧將李思安右臂大半砍掉,頓時血噴三尺,李思安伏於馬背,慘聲痛鳴。幸有左右副將來護,才使得李思安擇路而逃。又有丁會、李存璋有左右照應,擊潰北寨營盤。夾城雖是與營寨互為犄角,而黎明時分只有少許士卒在土堡上值夜,但是大霧瀰漫,雨露遮光,混戰之中難辨彼此,只得棄守。
晉軍三路人馬連克三寨,梁軍行營都督劉知俊如夢方醒,慌忙令人傳西南、東南二寨兵馬火速向北,劉知俊剛傳出將領,尚未和衣,便有校尉慌亂闖入寢帳,惶恐言道:「啟稟大都督,周德威分兵四路殺進東寨!」
李存勖突襲梁軍連環寨,正北、東北、西北三座連營皆已攻陷,總督八寨的行營都督劉知俊才如夢方醒。劉知俊起床穿衣這少許功夫,又得急報曰:「啟稟都督,東北大營主將符道昭被誅。」
「再探!」劉知俊越聽戰報是愈加慌亂,等戴盔穿甲,正欲出帳,又有一士卒闖進來報:「都督大事不好,李存勖攻陷正北大營,亦向東寨殺來。」
「本帥兵器何在?」劉知俊頓時冷汗滾淌,六神無主,隻身衝出寢帳,旁邊士卒遞過兵器,劉知俊翻身上馬,向北衝去。
晉軍左都督周德威殺進正東大營,所過之處血肉橫飛,兵潰營摧,身後李存審、李嗣恩、李嗣本、周光輔分頭踏營,殺得梁兵片甲不留。周德威眼看衝出東寨,直奔中軍,只見前方一員大將攔住去路,此人目若鷹眼,面似豹頭,戴著一頂七寶鎏金盔,身披罕皮寶甲,跨下一匹五花駒,手中一條沖天大槍,正是劉知俊。劉知俊對周德威大喝道:「黑臉漢取命來!」周德威直錐來刺,二人殺做一團。只戰五六回合,劉知俊用餘光掃了一眼周圍,此時梁兵被打得兵敗如山倒。劉知俊已經無心應戰,只聞得身後忽起殺聲。原來東南大營主將王檀率領救兵來到。李存審躍馬而出來戰李檀,李檀豈是李存審的對手,未戰幾合,便大敗而逃。
再表正西寨主將張存敬,見李嗣源率兵由西北殺來,率精兵萬人迎戰,奈何大霧昏沉來勢不明,梁兵心存畏忌,士氣不振。李嗣源躍馬在前直取張存敬,張存敬見霧中馳來一騎,未等看清,李嗣源已馬到近前,一槍刺來,正對張存敬哽嗓咽喉。正是:
真龍出世三垂崗,霧中鴉兵起殺傷。
只歎克用身早死,卻叫朱晃愁斷腸。
不知大將張存敬生死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