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山大王榜文識英傑康君立千里勸梟雄
黑峪口的寨主連問都不問,便要殺了李克用等人,這可把五位英雄急壞。薛阿檀高聲喝道:「既然要殺,何不通個姓名,讓俺死個明白。」
薛阿檀聲如洪鐘,一嗓子驚醒了迷糊的寨主。那寨主言道:「死到臨頭,還通什麼姓名,快些斬了。」
幾個嘍囉兵上前擁嗓五人,薛阿檀大聲喊道:「你這狗頭,豈能讓你無名之輩,害了俺這有名的英雄!」
「且慢,把這五人押回來!」那寨主幾步走到近前,把五人一個個端詳一番,言道:「說我無名之輩,豈不知我乃是折黑峪口白玉谷的大寨主郭紹古,祖上是內遷的突厥族,江湖上人送外號『草原狐』。」
「要是說出我家主人的光景,豈不勝你十倍!」李存璋手指李克用道:「我家主人乃是沙陀族大將、雲州兵馬使李克用,人送綽號『碧眼鶘』。」
郭紹古心中一驚,暗想久聞李克用大名,今日抓的這個一隻眼,莫非真是李克用?郭紹古道:「小東西,休要拿李克用大名來嚇唬俺,堂堂沙陀大將只帶四個隨從,粗衣爛衫,豈能唬人?待二寨主歸來辨認一番,若真是李克用便留你性命,倘若是假,扒皮抽筋!」
五位英雄被一齊綁在高桿之上,等待山寨而寨主歸來。過了一個時辰,有個嘍囉兵喊道:「二大王回來嘍!」只見一個光頭大漢,濃眉大眼,鷹鼻大口,留著大八字鬍,高有七尺,身材粗胖,身著露單肩的粗布衣,腰扎虎皮裙,此人名叫阿登啜。郭紹古從白虎堂出來迎接,對阿登啜言道:「今日眾兄弟抓住了五個蟊賊,自稱是沙陀部李克用,你來瞧瞧。」
「哦!」阿登啜道:「竟有如此巧事,帶我去看。」郭紹古、阿登啜二人來到高桿之下細看一番,阿登啜從懷中逃出一張榜文,榜文之上是朝廷傳令沿途緝拿李克用的通緝令,上面畫有李克用的人頭像。阿登啜那榜文對照,對郭紹古道:「這個一隻眼的人是李克用,朝廷懸賞三千兩緝拿。」旁邊的嘍囉並聽了是幸災樂禍,爭相要把李克用等送往官府換銀子。
「弟兄們且勿叫嚷!」郭紹古堆克用言道:「本王問你,因何事被朝廷緝拿?」
李克用道:「我犯王法與你這響馬何干?」
郭紹古道:「你本是剿賊的梟雄,今日卻淪為階下之囚,何不說個是非明白?」
李克用長歎一聲,便把五鳳樓摔死段文楚,眾英雄大鬧刑部牢的事情一一說出。郭紹古聽了對李克用是暗暗敬佩,命嘍囉兵為五人鬆了綁繩,請入白虎大堂敘話。賓主各座,郭紹古問道:「早就聽說有人殺了段國舅,又劫了刑部大獄,沒想到殺國舅的英雄就在眼前,真是相見恨晚。」
李克用道:「寨主過獎,敢問二位寨主為何在這黑峪口佔山為王?」
郭紹古道:「我二人本是雲州刺史柳漢璋的旗排軍,柳漢璋認國舅段文楚當乾爹,在雲州貪贓枉法,草菅人命。後來令我二人強搶民女,我與阿登啜不願害人,又恐老賊相逼,變逃到這黑峪口打家劫舍,佔山為王。」
李克用道:「此番逃出大獄,我正欲重整沙陀將士,割據塞北向南重整大唐。二位寨主在此身背賊名,不如一同共赴大業。」
阿登啜在一旁喜道:「我與哥哥正有此意,一同去打天下。」郭紹古、阿登啜有意相投,眾人皆喜,在山寨擺下酒宴暢飲了一番。
過了一夜,眾英雄準備前往先往蔚州,那裡是李克用的出生之地,唯恐帶人太多引起官府追剿。郭紹古、阿登啜把山中存的金銀珠寶分與嘍囉兵,遣散回家。又放火燒了山寨,李克用、李存璋、安休休、薛阿檀、郭紹古、阿登啜一行七人改裝尋回蔚州。
過了數日,李克用回到蔚州,蔚州的守將正是二弟李克寧。得知兄長回家,李克寧命家人閉門謝客,不得外揚。眾英雄會聚到府中密室,李克寧道:「如今兄長是朝廷欽犯,藏於家中終究敗露,不如眾兄弟一同造反。」
李存璋也言:「老爺屯兵雲州,倘若聯合,塞北連城割據,何愁霸業不成?」眾英雄紛紛響應,擁立李克用為主,佔據蔚州。
李克用自稱蔚州之主,朝中震驚,太監田令孜假傳天子詔書,一面傳令雲州刺史柳漢璋出兵討伐,一面命李克用之父李國昌討伐逆子。
話分兩頭,先講雲州刺史柳漢璋。此人生性貪婪,依仗是段文楚的乾兒子,苛扣了朝廷撥付雲州府兵馬的糧餉,中飽私囊。駐紮雲中的兵士已有三月領不到軍餉,人心憤慨。兵馬使康君立與牙將薛志勤、程懷信等私議道:「黃巢起義,閹黨篡權,朝廷號令不能遠行,皇綱日益衰敗。柳漢璋貪婪苛暴,不足以謀大事,李克用受奸臣陷害,如今自立一方,何不趁亂起兵,歸順李克用。」
薛克勤道:「堂堂七尺男兒,受柳漢璋這等小人盤剝,恐為天下人所恥笑,當早日另舉明主,以成功業。」康君立、程懷信等皆連聲贊成,眾人商議由康君立往蔚州請李克用起兵。
康君立,蔚州人氏,幼時與李克用是鄉鄰,交情不淺。快馬趕往蔚州府上,李克用把康君立請到客廳飲茶敘話。康君立將柳漢璋苛扣軍餉,眾人商議謀反之事說出。李克用有數年沒見康君立,不知康君立所說真假,推辭言道:「君立所言差矣,我祖父朱邪執宜內遷中原,忠保大唐已立三世,未曾生有二心。今番佔據蔚州,只為自尋立足之地,並無吞噬天下之心。」
康君立道:「將軍世代忠義,世人皆知。但此時不殺柳漢璋,其罪有三。」
李克用聞言:「願聞其詳,請君立明示。」
康君立道:「柳漢璋苛扣馬匹軍餉,以為己有。此賊不除,眾將士憤怒難平,將軍見義不為,威儀何在?其罪一也;今民變迭起,兵戈大亂。沙陀部僅一路調兵,小小蔚州豈能立足?來日必為他人盤中棋子,其罪二也;朝廷閹黨當權,主弱臣庸,德不能配天下,令不能詔四方。西南蠻族,東南鹽販蜂湧而起,各道兵馬多按兵不動,以觀時機。天下大亂之日,方為群雄並起之時。將軍志存高遠,緊靠幾千沙陀鐵騎安能匡扶朝綱?其罪三也。只此三罪,將軍恐畏天下人所恥!」
李克用聞言大悟:「聞君立之言如撥雲見日,令我茅塞頓開。但家父尚居大同,待我往振武稟明事由,舉事未遲。」
康君立言道:「此事當從速而行,不可拖延,倘若請老令尊定奪,只恐耽誤大事。望將軍早做決定。」
李克用聽了康君立之言,命李存璋召集帳下千餘沙陀鐵騎直赴雲州。柳漢璋得知李克用率兵來犯,即命雲州副將李盡忠統兵防變,李盡忠祖上也是沙陀部人,領得兵符反到與薛克勤、程懷信率兵舉義,趁拂曉之前攻入柳府,擒拿了柳漢璋等人。
李克用率兵在雲州東門外屯兵紮營,有士卒來中軍大帳呈報,柳漢璋被薛克勤等人押至轅門外。李克用傳令押上柳漢璋,柳漢璋被兩個軍卒推推搡搡來到帳中,李克用拍案問道:「柳漢璋,汝膽大妄為可知罪否?」
柳漢璋道:「哼,亂臣賊子,五鳳樓前只恨未將爾等正法,方有今日之禍。」
李克用道:「柳漢璋!汝不守臣節,苛扣軍馬糧餉,今不殺汝焉,怎能平三軍之憤。吾當斬汝人頭懸於東門,以謝天下!」
柳漢璋曰:「李克用!我所扣之糧餉,不過銀百兩,米數石;汝領兵造反乃欲據雲州為己有,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實為朝之大禍也。」
李克用大怒,即命士卒將柳漢璋及全家三十四口斬首示眾。忽聽家僕之中有一人大呼:「公欲殺其滿門,何惜一僕乎?」只見一少年十三四歲年紀衝出鬥雞台下。
李克用大驚,問道:「汝乃何人?敢言送死。」
少年道:「柳府馬童拔野古,小名進通。」李克用一聽此人姓拔野古,乃是沙陀姓氏,問道:「汝乃我沙陀族後世,何以替賊等求情?」
拔野古言:「主死奴隨,君崩臣歸。公欲殺主人全家,我焉有圖存之理?」
李克用見此童口出不凡又問:「汝乃我部族之人,怎可保它族之臣?」
拔野古曰:「將軍一族乃朱邪之後,尚受李姓之封。我沙陀豎子也當從唐王之臣。」
李克用聞言哈哈大笑:「小兒所言,乃克用不及。憑此子之言,我可饒其全家,但眾將士之憤難恕柳漢璋之命。」
拔野古道:「柳漢璋其罪當誅,若將軍放過柳氏全家老小,我代主人謝公之恩。」
李克用道:「我觀汝膽識過人,口出不凡,欲收為護衛隨我共舉大業,汝可願意?」
拔野古道:「公若赦主人全家,小人無以為報,願遂將軍以報大恩。」李克用聞言大悅,遂將柳漢璋斬首,饒過其全家老幼;收拔野古為護衛,改名李存顥。
李克用命康君立率眾將士聯名草擬奏表以求皇帝敕命。朝廷聞知雲州兵變,連發詔令問罪李國昌。李國昌不知其中原由,表奏朝廷曰「若李克用不尊聖意,臣願率本道兵馬親討大同,決不庇護逆子,致負朝廷。」
幾日後,朝廷降詔李國昌以大同節度使之職討伐逆子。李國昌手握詔書踱來踱去,左右為難,副將李霓問道:「主公何事焦慮,莫非仍未大公子自立之事?」
李國昌微微點頭,言道:「克用魯莽行事,如今龍顏大怒令我發兵討伐。君臣、父子,孰重孰輕,令我左右為難。」
李霓言道:「從來虎毒不食子,當今天下大亂,沙陀部尚無立錐之地,父子血脈豈能互相殘殺?如今主公何不與公子兵合一處,同仇敵愾?」
李國昌心中矛盾,自己是扶保大唐的忠臣,李克用又是心愛長子,家國兩難選,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