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到做夢也想像不到。在這處黑漆漆的宮殿之中。居然暗藏著如此美麗玄妙的一處天地。
漫天星光點點下,數棵高參的菩提古樹聳立著。遍地潔白的蓮花在微風中送來徐徐清香。就在最大的兩棵菩提樹下,一位破衣袈裟的僧人閉目盤膝坐在蒲墊之上。在他的頭頂正上方的虛空中,一個圓滾滾的銀色光球虛浮著。自光球中再沿生出無數細線,四面八方的連接起無數的小銀球……就在僧人斜前方的不遠處,一潭碧水如鏡子一般倒映著星斗。水潭旁一方一人高的石碑上,用硃砂寫著三個通紅的大字「洗心池」。
就在馬先生領著四處不停觀賞的陳到,走近僧人的時候。僧人那環繞在枯瘦的手指間不停轉動的佛珠猛的停了下來,如枯樹皮的面孔上微微一笑,睜開了雙目。
「小馬。又來我這裡玩耍了?」僧人和藹的看著馬先生說道。轉而面對第一次見面的陳到問道:「阿彌陀佛,這位施主應該就是陳到吧?」
「呃……大師。也知道我?」陳到低頭頷首恭敬的說話。
馬先生暗下猛的用肘尖頂了陳到軟肋一下,罵道:「叫菩薩!」
「哦哦,是菩薩。」陳到趕緊補充。心中暗想,這位不會就是傳說中陰間唯一的一位菩薩,「地藏菩薩」吧?
彷彿看出陳到心中的疑惑,僧人微笑道:「我非地藏,亦非菩薩。施主喚我悟真即可。我乃地藏之徒。」
「哦,悟真……禪師。」陳到抓著頭皮,好不容易才絞盡腦汁的憋出這麼一句稱呼。
「菩薩,這位陳到是我們唯一一位行走在陽間的接引者。這次帶他來見識一下輪迴之地,也好解他心中的疑惑。另外,還有件事……」馬先生欲言又止,但想起陰皇的交託,只得拱手說道:「陰皇命我詢問菩薩,當日洗心池的囚犯逃跑之際。菩薩是否真的什麼都未發現?」
悟真卻不回話,僅僅拈花含笑般盯視著馬先生。
只一會兒,馬先生就自覺無趣的尷尬解釋道:「陰皇並不是懷疑菩薩。畢竟這些囚犯就是千百年前由菩薩親手關押進去的,自然也就沒有再放出來的道理。只是,如果菩薩當日真的沒有任何警覺,只怕這幕後的黑手就越發的大了。」馬先生說的意思也很簡單,就是如果一個菩薩都不知道對方是如何潛入洗心池放出囚犯的話,那可以肯定來人的實力必定在菩薩之上。而至於悟真的實力,整個陰間也就只有陰皇可以相提並論。
「來也無因,去也無由。小馬啊,你可以帶話給陰皇。就說請他不必擔心,一切以早有定數。」悟真說完後,見馬先生似懂非懂的點點頭。轉目將注意力集中到了陳到身上。
「施主即為接引者,也有必要瞭解一下輪迴之理。也罷,我就替你解釋一番。」悟真伸出枯瘦的手指,指著半空中最大的那個光球。「此為輪迴之本源,原為我師地藏所化。我師地藏化身輪迴,意為解脫世人之迷之惑。當世人自解迷惑之後,自可通過此處脫胎轉世。」接著,又指了指四周的小光球「此為迷也為惑。」
陳到糊塗的搖了搖頭。悟真彷彿意料之中的微微一笑,起身拉住陳到的手臂。食指點在陳到的眉心。「也罷,你隨我前來一觀即知。」
說話間,兩道人影化為銀光竄入某個光球之中。
……一輛飛馳的長途汽車上,一眾疲憊的旅客正在午後休憩。當車開到已經荒蕪一人的山區之間時,車猛的急剎車的停住了。
在人們的詫異間,幾名窮凶極惡的歹徒手持著明晃晃的尖刀竄了上來。驚訝、恐慌瞬時籠罩了車廂。
歹徒肆無忌憚的開始翻搶著旅客們的財物。期間,兩名打工回家的夫婦因與歹徒爭搶那辛苦了一年的打工錢而發生了爭執。
被惹紅眼的其中一名歹徒操著手中的那把尖刀惡狠狠的往丈夫的胸前捅去。
就在此時,丈夫彷彿早就知道會發生這一幕的樣子,靈活的閃身讓過。正面露暗慶之意的他,卻驚訝的看到尖刀劃過他胸前的衣服,刺入了他身旁妻子的胸膛!
當妻子的鮮血噴灑出的時候,時間靜止了。所有的一切都如同畫面定格般,停了下來。
車廂內,慢慢浮現出悟真牽著陳到的身影。
悟真單手胸前,宣了一聲佛號「這位丈夫,本應該因為此次劫難而遇害身亡。現在,給了他第二次的機會。他把握住了……但是,他卻並沒有因為他活著而解脫困惑。所以,他無法得到真正的解脫。他需要下一次,甚至是再下一次的尋找心中答案。」
在聽得悟真問道「你懂了嗎?」後,陳到深深的望著眼前的一幕,所有所思的點點頭。輪迴之所,其實就是讓所有有困惑的人擁有無數個重複生命的機會,去解答自己心中的疑問。當你自己真正放下心中雜念後,也就可以去轉世投胎了。從頭想來,真個陰間也就是為了讓所有活過一次的人去理解生命去端視本心的地方。
「他因橫死而迷惑,又因不死而遺憾。那他到底該怎麼樣做,才是真正的解脫呢?」陳到認真的問著悟真菩薩。
「答案我不知,你不知。天不知,地不知。唯有他自己知道。」
陳到再次重重的點頭。是啊!100個人都會有100種答案。關鍵在於自己是否能夠找到那個適合自己的答案。人心,才是最不可琢磨的。人心,也才是最大的牢籠!……
送別之時,馬先生看出陳到心中迷惑重重,不由得朗聲笑問:「是不是覺得陰間和你想像的完全不一樣?有什麼想問的就直接說好了。」
低頭思索間的陳到,苦笑著臉孔說道:「確實和我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樣。不過我不是覺得這樣不好,只是和傳說中的地府模樣有很大的不同。比如那個什麼十八層地獄呢?」
馬先生點點頭,收起笑容,回憶中沉聲說道:「曾經的地府卻是不同。傳說也不是來的虛假。曾經的地府也確有著十八層地獄。當時,並無接引者一職。對於新死之鬼,都是由勾魂無常將魂魄拘來,然後經過十殿審判。按照生前所犯之罪,丟入各層地獄進行服刑。在服刑期滿後,卻有悔過之意者才能夠資格去轉生輪迴。為了避免此生的執念帶往下世,甚至還要喝上一碗忘卻今生的「孟婆湯」。」
馬先生頓上一頓,滿臉的欽佩之意浮現出來:「就在一千八百年前,地藏菩薩為解世人死後在地府的痛苦,勸說陰皇后,捨身化為輪迴之所。從此,所有之魂魄無論善惡統統都有了轉生之機會。唯一的條件則是在輪迴之所中得到自我的寬恕。也就在一千八百年前,地藏菩薩在陰間的唯一弟子悟真菩薩,開始了守護和監察的日子。」
隨著馬先生的話語,陳到不禁幻想起當年地藏菩薩為了芸芸眾生,而捨身的場景。心中百般欽佩。「地獄不空,誓不成佛。」這兩句世人皆知的承諾,竟然是如此的沉重。捨身成佛……
「所以,從前那些用來管制和訓誡亡靈的制度和道具統統的拋棄了。才有了今日的引渡一說。百般堵塞不如疏導來的更妙。」馬先生感歎的重重拍在了陳到的肩膀上,笑道:「也就是自當年起,你馬哥我成功轉職為接引者了。」
「那麼算來,你都有一千八百多歲了?」陳到驚愕的說道。轉念一想,在陰間憋了一千八百多年,怪不得一到陽間就巴不得的四處旅遊。
「想什麼呢?!」馬先生笑罵間,又重重的一巴掌拍在了陳到的背心處。詭異的閃著紅光的右手不偏不倚的拍在了陳到背心的「月痕」處。
幾番刺痛後,「月痕」明顯的漲大了不少。陳到瞬時覺得腦海中多出了幾樣新鮮的玩意。說是新鮮,那是因為這些東西或者信息是以前從來都沒有接觸過的。但是卻又感覺熟悉的彷彿與生俱來一般。
「這個……」陳到剛要發問,就被馬先生警惕的眼神阻止了說話。
馬先生就像偷吃了人參果般,小心翼翼打量了一番空無一人的奈河岸邊。低聲說道:「這是陰皇命我為你開啟的部分能力……具體的你別說出來。你自己知道就行了。」
陳到看了看馬先生那不停扭動中的眉毛,心領神會的微笑點頭。有了這些新能力,確實讓自己以後在接引的時候會輕鬆不少。
「有些能力,你別用的太過頻繁。不然,如若被陰皇知道,我少不得要挨頓訓了。不過嘛,這次陰皇交代我的時候,並沒有交代具體。我也不算的違規,想來他老人家可能也是很欣賞你的……好了,千里送君也終須一別。我還有點事情,暫時不陪你回陽間了。」
陳到看著眼前的紅色奈何橋,心有餘悸的撇撇嘴巴:「送我過河吧。萬一,我要有個什麼不小心,你還能抓著我。」
「不獨自面對如何成長?說大點你是我同事,不能丟了面子。說小點,你自己以後也可能會獨自回陰間覆命,總不能都每次打電話要我來接你吧。」說完,馬先生不等陳到推辭的一把將他推送上橋。
話雖如此說,但是馬先生還是全神戒備的站在原地死死盯著陳到背影。直到,看到陳到僵直的身子漸漸變得輕鬆起來。這才暗鬆一口氣,笑歎一句後轉身離去。真是白擔心這小子了!
橋上的陳到確實也已經習慣了。已經見識過更多更奇的他,也沒有了當初剛來時緊張模樣。一邊微笑著觀望著由對岸剛來的一批新的靈魂,一邊開始收拾起自己腦海中多出的那份新東西。
馬先生幫助陳到開啟的這些新能力,有些是一些基礎的能力,例如:如何往來陰陽兩界。有些是一些能力的升級,例如:之前的保留、轉嫁靈魂的生前特能。還有些就更為新奇,甚至於可以……
「陳到!快回來!」
突然間,馬先生的喊叫聲在陳到的身後響起。驚訝間,陳到趕緊的回身觀望。
對岸早就已經沒有了馬先生的身影。
大駭之下,腳下的奈何橋瞬時消失。離岸邊尚餘幾米的陳到,頓時翻身跌落河中。
輪迴之所,菩提樹下。悟真菩薩那枯瘦的拇指猛然扣緊佛珠,屈指一彈。一道銀光射入虛空之中……
冷!冰冷的奈河水團團包裹起陳到。在陰到極點的寒意之下,週身那微弱的紅光已經不能支撐。終於在一聲隱約可聞的「噗呲」後,紅色保護膜像被一根尖刺所戳破的氣球般,瞬間破碎,緊接著紅色消融在黑暗之中。
被奈河水所吞沒的陳到,此時已經感覺不到疼痛。只覺得全身都漸漸的融入河水之中。全身從肌膚開始被河水所消融,露出的白生生骨頭也在目光可及中一寸寸的消失……
平靜的奈河岸邊,一個個渾噩的靈魂依著規矩依次渡往對岸。此時,突兀的從河水裡伸出一隻右手,緊緊的抓住岸邊的土地。接著又伸出一隻手扒拉了上來。最後,在一個借力下,陳到的身影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大口的喘息幾下,翻滾的胃腔裡卻嘔不出一滴河水。平復後,陳到驚駭的打量了自己的四肢。一切如常!
就連身上的衣物都沒有一絲的改變。難道,剛剛那恐怖的場景也僅僅是幻覺而已?那最後時刻,出現的那道銀光呢?
陳到狠狠的看向對岸,卻依舊沒有發現馬先生的身影。奇怪了?明明在跌落前是因為聽到馬先生的聲音才回頭的。陳到肯定自己的耳朵沒有出現問題。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陳到打量了一番四周已經被驚嚇到的靈魂們。握緊的右手一收一放,略一定神後,起身步入那從天墜落的光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