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夕陽,在櫻紅的晚霞中,緩緩消失於遠處的地平線上。天空在失去最後一道陽光後,露出了早已藏在幕後的銀色月亮,月色如鉤,彎彎搖搖的掛於天際,漫天的星光照耀著。最後江邊的水面又是一陣的抖動,一輪新生的紅日躍將出來,轉眼就已經爬上了白雲朵朵的天空。又是一個新的開始。
陳到一身的藍色,戴著一頂繡著長江衛業字樣的帽子。在雪芊璇的催促聲中,拿起家中的拖把、掃帚和水桶在天剛微朦亮起的時候,趕到了步行街路口那一幢樓房面前。
老婦人坐在房前的台階上,神色暗淡。在看到陳到他們來的時候,立刻迎了上來。
「謝謝你們,你們終於來了。」
「嗯,來了。」抬頭看了一眼2樓的燈光還沒有熄滅。陳到問道:「他一夜沒睡嗎?我們現在上去嗎?」
老婦人說道:「他天天這樣。再等等吧,讓他多休息會。」疼愛的心情溢於言表。
「哦,好吧。」將手上的東西放下,一屁股坐在了台階上。埋怨起雪芊璇來:「來早了吧,還催我?」
「是是。小女子錯了。」雪芊璇笑嘻嘻的說道,一邊還坐到陳到的身邊,雙手握拳,假裝的幫他捶著膝蓋。陳到則閉著眼睛,喜滋滋的享受著虛無的享受。純心理的。
「你們是?」一旁的老婦人疑惑的問道。
「她?撿的。和我沒什麼關係。」陳到睜開眼睛,笑嘻嘻的說著。
老婦人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隨著天色漸漸的明亮,街上的行人逐漸多了起來。受不了來往的人透射來疑惑的目光。陳到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說道:「我們上去吧。」
在褲兜上擦拭了一下手心的汗水,在電子門上按下了呼叫的按鈕。一個中年男子不耐煩的聲音響起:「誰啊?」
「呃……」雖然已經在心中預演了無數次,但是剛張口,卻發現話語卡在喉嚨處,就是出不來。
定了定神,再次按響了按鈕。在男子說話前,飛速的交代:「我是清潔公司的。」
「今天這麼早?」男子疑惑的語氣響起,說道:「我不是告訴你們密碼了嗎?」
「哦,今天我是第一天來,以前那個生病了。」
「等著!」通話器中的男子打開了電子門。
「好了。」抹了一把額前的細汗,拎起攜帶的傢伙,往2樓走去。
「唔,什麼味道?」陳到嗅著撲面而來悶濕的汗臭和酒糟味,熏得暈暈乎乎的。
放眼望去,客廳裡東倒西歪的斜躺著無數的酒瓶,有的還流淌著殘留的酒液。厚厚的深色窗簾將窗戶遮蔽住,雖然在早上,但是房中卻如黑夜一般。
就在這個被生活垃圾包圍的世界中,一個長條形沙發如孤島般矗立著。沙發上斜躺著一個頭髮蓬亂,衣衫不整的消瘦中年男子。雙頰已經深陷的他用萎靡的眼睛打量著陳到,不符合年齡的沙啞嗓音響起:「你們是哪個公司的?以前那個小韋呢?」
「哦,小韋生病了。我們是長江衛業的。」陳到指了指自己頭上頂著的一頂帽子。
「長江衛業,我好像找的不是你們公司啊?」中年男子畢竟不是傻子,曾經豐富的社會閱歷擺在那裡。
「本市的清潔公司都是合作關係,誰有空誰來。不都是清潔嗎?找誰不一樣」
「嗯,好吧。」用指甲裡滿是污垢的手指環繞著房間的四周。男子說道:「你看到了吧。清理乾淨就好。也不需要太講究?反正還會亂的。」
「哦哦。」陳到在門邊放下東西。開始拾撿起空酒瓶。並且慢慢的往他母親曾經的房間走去。
「小韋全名叫什麼?」男子突然的問道。
「呃,叫……」陳到看向正站在男子身邊的老婦人。
「韋清!」陳到重複著老婦人的答案。
「嗯,你繼續吧。」男子打消了心中的疑惑,開始在沙發上閉目養神。「順便幫我找找,還有沒有剩的酒了。」
嘴中答應著男子,心中大定的陳到,指使著雪芊璇幫自己放哨。悄悄的推開了他母親的房間。
彷彿世外桃源般,一股檀香飄來。他母親的房間裡非常的整潔,窗外的陽光照射房間裡亮堂堂的。一床,一課桌,一衣櫥簡單的陳設。桌上一張母親的遺像前擺放著一壇香爐,三根檀香冒著縷縷青煙。
陳到直接奔到床下,開始在床檔處摸索起來。
男子聽到屋裡輕響,猛地跳下床,一邊跑動一邊用幾乎用吼著說道:「你幹什麼?不知道,那個房間不能進嗎?」
「哦哦。」陳到趕緊抓起手中的物品,爬出床檔,慌亂中額頭重重的敲打在床沿上。
「我看房間有些亂,進來整理一下。你看我找到了這個。」陳到獻寶一樣舉起了手中的日記本。
男子一把抓過日記本,用手一指陳到,大聲的吼叫著。「你!滾出去!」
在對方瞪圓的雙目注視下,陳到飛快的退出了房間,末了不放心的在門框處伸出腦袋,說道:「那好像是你母親的日記。你要不看看?」。不等男子喝叫,趕緊的又縮了回去。
男子的母親,不好意思的向陳到道著謙。不放心的走入房間,站在了男子的身邊。
男子用手輕輕的摸索著房中的陳設,淚光閃爍的看著母親的遺像。平時的他除了每日固定時間為母親上香,其他時間從不進來。害怕想起母親的一切。
跪倒在母親的遺像之下,雙手捧著一本亮金色的日記本,有些控制不住情緒的微微顫抖,緩緩的打開了日記本。
十分鐘之後,站在門口的陳到聽到屋裡傳來一陣哽咽抽搐的哭泣。沖一旁的雪芊璇無奈的聳了聳肩膀,無聲的走到了男子的身後。
「有些事情,不是你所能決定的。」陳到安慰的用一隻手從身後搭在了男子的肩膀上。
「如果那天我不是發脾氣,離開家,就不會發生了。」男子不停的責怪著自己。而他不知道的是,他的母親正站在他的身邊,不時用自己已經再也觸碰不到對方的手,輕輕的撫摸著兒子的腦袋和臉頰。
陳到憐惜的看著眼前這一幕異樣的母子之情。歎息的說道:「你母親不希望看到你這樣。」
「我對不起我的母親啊」捧著重若千斤的日記本。淚水如雨落下。看著面前中年男子的哭泣,陳到深深的感到他心中之痛。
「陳到你幫我告訴他……」母親再也看不下去了。轉頭請求起陳到。
側耳細聽一下,點了點頭。繞到男子的面前。說道:「秦峰!你曾經答應過你的母親,要讓她享受比其他父母都幸福的晚年。雖然,你現在遺憾、悔恨。不過,我可以向你保證,你的母親從來沒有怪過你,她比任何人都愛著你,她最捨不得的就是看到你現在這個頹廢的樣子。」想了一想,陳到還是把話說出了口:「難道,你希望你母親的靈魂每日看到你這樣,心中難過而留戀人世嗎?你難道還要拖累她嗎?!」
陳到越來越嚴厲的話語聲中,如醍醐灌頂般澆醒了秦峰。有些簡單的道理大家都知道,只是在局中之人不願意去想,或者說是無力去想。
秦峰抬起了頭,注視著陳到的雙眼。明顯的可以看到秦峰的目光越來越清澈、越來越堅定,彷彿一團火焰開始在他的眼睛中冉冉升起。
「謝謝!」秦峰站了身來,將手中的日記合上,恭敬的擺放在桌子之上。挺立的身子向著母親的照片,拜了三拜。閉起雙目的他,低聲對著母親的照片述說著。
陳到看了一眼一旁,秦峰的母親靈魂已經站在了自己兒子的身邊,聽著兒子對她的傾訴和承諾。臉上幸福的顏色越來越清晰。
不願打擾此時這溫馨的氣氛,陳到再次悄悄的退出了房間,站在客廳的沙發邊,打開了窗簾,居高臨下的望著步行街上的芸芸眾生。
不一會後,房間裡的燈光開始不自然的發出強光,充盈的光亮閃爍著,卻不刺眼,一道銀色的光柱自客廳的虛空中穿過牆壁照入房間。片刻之後,銀色如通道一般的光柱又再次消失。陳到回過頭來,期待的看著從房間裡面出來的雪芊璇。
雪芊璇神情複雜的用手指了指天花板,輕聲說道:「她走了。」
陳到如釋重負般呼出一口氣,見自始自終被瞞在骨裡的秦峰依然在房間裡喃喃自語。
「那我們也走吧。」
悄悄的拾起自己帶來的水桶等物,打開虛掩的防盜門,鑽了出去。
對著自己母親的在天之靈,述說完心聲的秦峰。緩緩睜開了雙眼,突然間想起了什麼,衝著門外大聲喊著:「你到底是誰?」
回答他的是一片的寂靜。
趕出來的秦峰,看到的是已是空無一人的客廳和那滿地的酒瓶。那陳到打開的窗簾處,一道溫暖的陽光照射在了秦峰的臉上。
若有所悟的秦峰微笑著,低著頭收拾起來。
身後傳來門響,秦峰滿眼期待的看著門口進來的男子。當發現不是陳到後,目光又沉寂了下去。
「韋清啊?你今天不是病了嗎?」
「沒啊」面前的一身白色襯衫的男青年,抓了抓頭髮,不明所以的回答著。
「哦,那沒事情了。」秦峰思索了一下,又回望向窗外的蔚藍天空。笑了起來。沖一旁的男青年招了招手「來幫我一起收拾一下吧。」
回到家中的陳到,覺得以前喧鬧的雪芊璇,今日莫名的安靜。遂問道:「怎麼了?」
雪芊璇仰頭看著陳到,溫柔的虛靠在陳到身邊,低聲說道:「我想我的父親了。」
「那,要不我陪你回去看看?」
「不了。」雪芊璇欲言又止。「以後再說吧。」
陳到不再追問,靜靜的陪著雪芊璇坐在沙發上看著電視。每個人都應該有著自己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