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福澤回到家裡好幾天了,他躺在床上重新回到迷茫的狀態中。曾經在學校鬥志昂揚,信誓旦旦地說好好學習將來有所作為。但是,面臨畢業的時候,某某某同學都在說他們的爸爸媽媽已經安排好了他們的工作。這讓常福澤羨慕城裡的孩子,他們的路那麼好走。同時,常福澤也在感歎自己的狀況是如此糟糕。農村人,處處被人看不起,就算爸爸是什麼政協委員認識不少人,但常福澤清楚爸爸的清高,他是出了名的不求人。就拿參軍的事來說,常福澤就在心裡埋怨爸爸,如果爸爸親自去,恐怕已經被錄取了。轉念一想,常福澤又覺得自己不應該依靠爸爸,應該靠自己才對。常福澤用被子蒙住頭,重重歎了口氣。
「五子,電話……」
常福澤一咕嚕爬起來。
「二姐,誰打來的?」
常福澤二姐說:「說是你同學,女孩子喲。」
常福澤臉一紅,跑去接電話。拿起電話的那一刻,常福澤心裡一陣陣慌亂,怎麼跟同學們說呢?太沒面子了。常福澤調整下呼吸拿起電話
「喂…」
電話那頭馬上傳來阿紫的聲音:「老大,你沒去當兵嗎?那就回來吧,我們大家很想你。」
福澤壓低聲音說:「你是福澤同學吧,他出去了,等他回來吃晚飯我告訴他。」
對方一陣短暫沉默,隨後常福澤聽到很多女生在嘰嘰喳喳,阿紫對其他女同學說:「他說他是班長的哥哥,但是聲音好像啊。」
常福澤掛了電話,一陣壞笑。
常福澤二姐笑著說:「不會是你女朋友吧?要不,姐出去你們聊。」
常福澤站在二姐背後幫她按摩肩膀,笑著說:「哪有,就是同學,不想跟她們說話,說去當兵,轟轟烈烈一場,又沒去,沒面子。」
「五子,回學校吧,別在家裡。在家裡會耽誤你的,你這身板在家種地肯定不行。回學校畢業了就地找個工作,在省城多好啊。」
常福澤心裡暖暖的,二姐最喜歡和常福澤聊天,也最懂他。二姐在廣東打工的那幾年,給常福澤寫信次數最多。常福澤打心裡喜歡二姐,也願意和二姐說心裡話。二姐對常福澤說的話,常福澤覺得很對,他也明白自己將來不能靠做體力活謀生。
「過來,姐給你量一下毛衣長度。」
常福澤站在二姐面前,二姐把沒織完的毛衣往他身上比劃了幾下。
「喜歡這個顏色嗎?」
常福澤點點頭說:「喜歡,深藍色,很好配衣服,謝謝二姐。」
二姐重新坐到電視機前,盯著電視看電視劇,手裡的織針卻熟練的交織著。
二姐笑著看一眼常福澤說:「傻樣,跟姐說什麼謝謝。等姐織好了,你就帶去穿,不許嫌姐織的不好看。」
常福澤靠著二姐身邊坐著,雙腳盤在沙發上,看著二姐手中舞動的織針說:「不會,二姐親手織的,我喜歡。」
「喜歡就好,你看電視吧,姐去做晚飯了,馬上天要黑了,你二哥脾氣臭,經常回來吃飯晚一點就亂發脾氣。」
二姐說著就放下毛衣,準備去做飯。常福澤有點不高興地說:「憑什麼啊?他天天去釣魚,什麼都不幹,我媽不管管他啊?」
二姐笑著站起來伸了伸腰說:「別說了,你不在家不瞭解情況,你二哥相親很多次沒被相中,心情不好,全家人都讓著他!」
常福澤憋不住笑出聲來:「噗…哈哈哈…暈床!」
二姐也笑了起來。
「要不,你跟姐去菜園摘菜去。」
「哎!」
常福澤關了電視跟著二姐去菜園了。常福澤拎著菜籃子站在菜園裡,不時接過二姐摘下的青椒、豆角和茄子。老老少少十幾口人的大家庭,每天二姐都要準備很多飯菜,常福澤感覺到二姐很辛苦。常福澤決定,在家一天就幫二姐做一天飯。從菜園裡出來,常福澤看見二哥笑瞇瞇從田野裡走回來。
「大學生,過來看看,我釣給你吃的,大鯉魚,還有鯽魚,叫二姐燉鯽魚湯給你補補,看你瘦的。」
二哥說完咧嘴憨實的笑著。常福澤看著魚簍裡的魚,心裡很內疚,二哥雖然平時少言寡語脾氣大了點,大家都知道他說話直接,不拐彎,但是他心眼好。常福澤感覺到了,二哥在心疼自己。福澤摸了摸二哥的袖子說:「二哥,袖子都濕了,別感冒了,快回家換衣服。」
二哥搖了搖頭說:「不礙事,一會就焐干了。」
「就會糟蹋,一身魚腥味,換了衣服也舒服乾淨些。天天不換衣服,穿那麼髒難洗死了!二姐訓斥著二哥。
二哥衝著二姐笑:「嘿嘿,二姐,快去做紅燒鯉魚,你看這麼大,有五斤多呢吧。」
二姐瞥一眼二哥說:「煮魚慢,你別又餓的發脾氣,到時候我又倒霉。想吃魚就去劈點木柴。」
二哥哎了一聲說:「好,沒問題。」
姐弟三人笑呵呵地走向農家小院,夕陽下,那場景溫馨,感人……
晚飯時,全家人聚在一起,圍著八仙桌開始吃飯。按照家庭規矩,奶奶坐在上座。常福澤把盤子裡的魚頭對著奶奶,這是尊重長輩的意思,也代表奶奶是這個家庭掌管大局的人。按順序,爸媽,大姐大姐夫,大哥大嫂,二姐,二哥,最後才排到常福澤坐在最外邊。大姐家的兩個兒子端著小皮碗,圍著桌子團團轉要菜吃。這樣的大家庭,每天都熱熱鬧鬧的,讓村裡的人都很羨慕。每當有人提起這樣的家庭能在一起生活那麼多年不分家很了不起時,常福澤的爸爸就覺得特有面子,不僅是自己教育的好,更說明孩子們懂事聽話。說起常福澤的爸爸,為人大度,正直,慈善,十里八村的人就算不認識他,也都聽說過他。當過村裡的幹部,參加過五屆省人大代表,縣政協委員,縣人大代表。去過北京人民大會堂開會,進過中南海數次見中央領導。您要問這是個農民?是的,地地道道的一位農民。就因為他一身正氣,常為農民辦事,向上級反映真實情況,而受到人們尊敬。在平常人看來,他不像一個農民,甚至有人戲言他就是古代的欽差大臣,當地的縣官還讓他三分顏面。但是常福澤的爸爸常常對常福澤他們說:「要低調做人,地方官員們並不是怕你,而是怕你向上級反映一些讓他們害怕的真實的事情。你們都給我記住,不管到哪裡做什麼,不准打我旗號,更不能做違法的事。好事做一輩子才是好人,壞事只要做一次永遠背著黑鍋,咱家丟不起人!」
常福澤在這點上做的很好,上學那些年,從來不和同學老師提起家庭。每當得知爸爸開會時接受電視台採訪時,常福澤只是找個地方默默地看新聞。每次看到爸爸接受採訪的鏡頭,常福澤都會很開心,也更加崇敬爸爸,他發誓將來一定要出人頭地,為爸爸爭光,為家庭爭光。
晚飯後,月上樹梢,二哥拽著常福澤走到院子外面。
福澤問:「幹嘛去?二哥?」
堂弟虎子走過來小聲說:「五哥,帶你去打鳥,前面冠山上林子裡好多野鴿子。」
常福澤說:「要跑那麼遠啊。」
大姐夫塞給福澤一支**,一盒鉛彈,一個礦燈說:「走吧,帶你去玩玩。」
常福澤覺得平時他們對自己都那麼好,不去吧有點不好意思,只好扛著槍跟著他們從小路直奔幾里路外的冠山。因為怕警察下來巡查打獵的,幾個人都沒有開燈,藉著月光趕路。小路十分難走,常福澤一走三扭,好幾次差點掉溝裡去。常福澤專挑地上白白的沒有長雜草的路走,月下那些一汪汪小水坑也是白色的,常福澤踩到好幾次,最後鞋子都濕透了,鬧的幾個人哈哈哈大笑。大約走了半小時,他們終於到了冠山腳下。冠山不算很高,只是連綿起伏方圓幾里連接在一起,因為整體山巒像個雞冠子得名冠山。月光下常福澤看著那黑色的山巒又像一條巨龍匐在大地上,有點陰森的感覺。
虎子抱著槍湊在常福澤耳邊說:「五哥,你可害怕?嘿嘿嘿,山裡都是墳,我覺得懷恐怖的。」
常福澤更害怕了,靠著中間走說:「虎弟,你墊後,你手裡是獵槍,散彈威力大。」
虎子一陣嘿嘿怪笑說他就負責打鬼。
大姐夫笑著說:「別嚇唬你五哥,他膽小,哪來什麼鬼,胡叼扯。」
「彭…」
一陣巨響,常福澤嚇了一跳。原來是二哥發現一隻野兔,瞬間開槍,然後跑過去檢查獵物。果然,是一隻又大又肥的野兔。二哥拎著野兔,幾個人圍在一起觀察獵物。嘻嘻哈哈,討論一會收起野兔,繼續往山裡走。二哥平時就喜歡下河逮魚摸蝦,上山打獵,槍法很準,大家都很佩服他。繞過一個山澗,順著一條狹窄的山路進山了。山裡霧氣騰騰,燈光下常福澤感覺那場景和聊齋裡鬼魂將要出沒時一樣。
大姐夫說:「防止迷路,四個人並排前行,槍口只能向前開槍,互相燈光能照顧到,有事向中間靠攏,千萬別拉開太遠距離。」
福澤和大姐夫用**在中間,二哥和虎子用獵槍分別走在兩邊同時鑽進林子裡。福澤在樹上找了半天,終於發現一隻小鳥,比麻雀還小。舉起槍,
「啪…」
一槍。
小鳥的尾巴翹了一下,沒打中。
常福澤又連續打了三槍小鳥才被打中,小鳥擔在樹丫上沒掉下來。常福澤看了看,松樹沒有多高,他準備爬上去收穫自己的第一個獵物。
這時候大姐夫走過來說:「幹嘛呢?」
常福澤激動地說:「打中了,我上去拿下來。」
大姐夫用燈照了照笑著說:「洋麻雀,還不夠塞牙縫,這種鳥比麻雀小很多,沒肉。不要了。你跟我來,有兩隻野鴿子,我倆一起打。」
福澤興奮地應聲:「好!」
跟著大姐夫走到不遠處,順著大姐夫的燈光看去,果然有兩隻野鴿子。
大姐夫小聲教常福澤說:「記住,聽我口令開槍。別打頭部,那樣難打准,瞄準翅膀斜穿過去打容易打到心臟,就算打不到心臟也會受重傷。」
常福澤手有點抖,「大姐夫,我怕打跑了。」
「也許能打到呢。準備。」
大姐夫說完舉起槍,常福澤也舉起槍。
「一、二、三、」
「啪啪…」
兩支槍幾乎同時響起。
「咚,咚…」
又是兩聲,兩隻野鴿子一前一後從樹上掉了下來。一隻死透了,另一隻還在地上撲騰翅膀。常福澤說:「這個還沒死,肯定是我打的。」
大姐夫說:「很好,很好,這不打下來了嗎?能從樹上掉下來就行,我倆一起走,就這樣配合著打,因為野鴿子都是成雙成對的棲息,找到一隻另外一隻肯定就在附近。」
常福澤信心大增,跟著大姐夫一起專門打野鴿子。在山裡繞來繞去,遇到很多墳,常福澤每次看到那些土包子就一楞,急忙繞開走。山裡都是針葉松樹,地上沒什麼雜草雜樹,還算平坦。走到半山腰一個開闊地,大姐夫用燈光暗號把二哥和虎子叫過來。兄弟幾個蹲在一起清點獵物。大姐夫和常福澤打了二十八隻野鴿子,二哥打了三隻野兔,六隻野雞。虎子打了一隻野兔,四隻野雞。
「今晚收穫不錯啊,太棒了!」常福澤高興地說。
虎子嘿嘿笑著說:「五哥,這才多少!有一次,我們打的野鴿子兔子野雞,我們是幾個人抬著回去的,實在拿不動了還丟掉很多。今晚有月光,不好打,動物能看到槍口。」
常福澤突然嚴肅地說:「我們獵殺動物,破壞生態平衡,這是犯法的!」
虎子笑著說「我家稻穀在田里沒收割時,就被這些鳥類禍害那麼多!它們才破壞生態平衡。」
二哥也接過來說:「當官的說保護動物,誰來保護我們的糧食啊。有的地方保護動物,會補償農作物遭受損失的農民。我們這裡誰來管。」
常福澤點點頭,也是!誰家糧食被禍害不心疼……
從山上回到家,常福澤感覺腿都腫了,脫了鞋才發現腳底都磨出了血泡子。走了幾個小時的路,常福澤太累了,洗了腳就躺下睡覺了。
第二天早晨起床,常福澤的腿還疼的厲害。
吃完早飯,二哥拿了魚竿說帶常福澤去釣魚。
常福澤張大嘴巴說:「我的天,你生活太精彩太豐富了,你昨晚跑的腿不疼啊?」
常福澤媽說:「要帶你弟去釣魚,騎摩托走大路。到自己家池塘釣去,別人承包水庫養的魚你們不要去釣。」
二哥推出他的雅馬哈說:「你來騎。」
常福澤很久沒騎摩托了,笑著說:「二哥,你太厲害了,拿摩托引我上鉤,好吧,走!」
兄弟倆樂呵呵地走了。常福澤家池塘沒多遠,離家只有二里地遠,摩托車一加油門就到了。
二哥用蚯蚓釣魚,常福澤嫌蚯蚓髒,而且騷騷的氣味很大,他就用香油和出來的麵團釣。釣了一會,沒動靜,常福澤又換了一個地方把魚竿插在池塘邊的泥土裡。常福澤看了看二哥手握魚竿,坐那盯著水面符子一動不動。後來,常福澤乾脆躺在池塘邊大樹下的草地上,他根本沒心思釣魚。常福澤仰望著藍天,心想:還是家好,玩的開心,又舒服,要是一輩子不長大多好!就像小時候在這個池塘邊玩耍的多開心,沒有煩惱!想到這裡,常福澤心裡開始憂鬱了起來。回到家很多天了,怎麼辦?回學校?還是這樣在家裡混日子了?肯定不行,出去,一定要走出去,哪怕像二姐那時候遠離家鄉去廣東打工一樣也不能在家呆著。
回到家,二姐告訴常福澤:「你那個女同學半天打了幾次電話找你,說等一會還打來。」
常福澤拍了拍腦袋,心想這回恐怕躲不過去了。果真,不多一會,電話響了。
常福澤拿起電話:「喂,您好!」
對方也禮貌的說:「您好,請問常福澤在家嗎?」
常福澤笑了笑說:「阿紫,是我。」
「老大,你總算接電話了!你在家快一個月了,在家幹嗎?怎麼老是不在家?那天接電話是不是你?聲音怎麼那麼像呢?怎麼沒去當兵嗎?還回學校嗎?」
阿紫問完常福澤替她換了幾口氣說:「我舅舅不讓我去當兵,在家玩,不知道怎麼辦呢!」
「那就回來唄…」
電話那頭幾個女生七嘴八舌嚷著叫常福澤回學校。常福澤知道她們在用電話免提功能,肯定都圍在一起,所以那麼吵。
「老大,回來吧,有人想你想的每天睡不著。」
說話的聲音是蕾蕾。常福澤感覺臉上火辣辣的,小聲說:「別瞎說」。
燕子的聲音很大:「告你,你要回來就快回來,不回來的話我們就跟你絕交。」
常福澤長歎一口氣說:「不是吧!」
最後,芳芳說:「囉嗦什麼,愛回不回,再見!」
常福澤還想問問男生宿舍情況,電話就被掛斷了。常福澤知道,肯定是芳芳這丫頭掛斷的。她總是這樣霸氣,有時候很受不了她的霸道,而且又小氣鬼,總是莫名其妙的生氣找茬。常福澤有時候挺煩她的,大多時間假裝糊塗不理她。幾年時間,唯一意外的就是那天晚上芳芳堅持送自己去火車站,她還哭了。常福澤不懂女孩子,要說她喜歡自己吧,可總見她對自己態度那麼凶。常福澤在學校,團支部書記兼班長,學習成績不錯,人緣不錯,特別是女人緣挺好的。這不,女生電話打了好幾次,男生卻沒有動靜。常福澤心想,這幫沒心沒肺的難不成把我忘記了。
二姐見常福澤坐在電話旁發呆,就問:「怎麼了?」
常福澤走到二姐身邊坐下說:「二姐,我真的要回學校嗎?」
二姐說:「回學校還可以繼續學習,你畢業證不是還沒拿嗎?去吧,先住學校,抓緊找工作。剛好毛衣就織好了,馬上就能穿了。」
常福澤歎氣道:「我投了那麼多簡歷,到現在還沒有消息,我不會真的去進工廠吧?」
二姐把毛衣套在常福澤身上說:「別著急,我弟弟肯定行的,姐相信你。」
常福澤照著鏡子高興地說:「姐你太厲害了,真好看,剛好合身。」
常福澤媽媽從外面走進屋說:「你姐織的,能不合身嗎!我看是蠻好看的。」
常福澤美美地說:「姐,你要什麼禮物,下次回來幫你帶。」
二姐說:「姐不要禮物,你常給家裡打電話,姐聽到你聲音就高興了。」
常福澤點點頭說:「好,我一個星期打一次可以嗎?」
二姐說:「行,只要不耽誤事,常打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