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天問全然沒有料到,重返成國沒兩天,就在這麼一個所在,熟人居然又冒出來一個,其方式還詭異得很。
要不是戴著面具,怕是要當場穿幫了!
壓軸的拍賣只有一個女子。修為高一些,接近築基中期頂峰,姿色卻不如他拍下的兩個,屬於修仙界常見美女的範疇。身形苗條,說是瘦弱也行。這麼一個女子放在最後單獨出場,自是引起了草坪中修士的竊竊私語。
還不僅此。中年文士退到台邊的同時,一個圓臉大眼中年美婦緊隨壓軸女子而出。聽那文士介紹,中年美婦正是此間的東主。
盛義看出了莫天問的關注,不免又開始詳細介紹。此刻誰也不知,面具下的臉孔正忽青忽白,其心情更是起伏難平。
結合盛義的介紹,莫天問心中驚駭的來源有三。
此間東主,那個中年美婦是他當年的老熟人,還曾經在洪城外並肩奮戰——他在巨靈門的師姐袁圓!
當年一同落魄、生死不明的師姐,如今擁有一份如此豐厚的家業,同時還結丹成功,原因並不複雜。因為她的身份是天機門元嬰長老岳肅的侍妾!!
被作為壓軸拍賣的爐鼎姓錢,出身於月城錢家!!!
意外接二連三,往事如潮水般席捲而來。莫天問雙手在袍袖中握緊成拳,身軀禁不住有些顫抖。此時心情複雜之極——悲傷,憤怒,驚奇……大概兼而有之。
——「媽的!哪裡來的禽獸,跑咱們成國來撒野?!老娘妖獸見過不少,人形的還沒見過。就在今天會會好了!」這是袁圓在洪城外迎風谷潑辣的怒吼。
——「兄弟,如果你得脫大難,將來有機會請照顧一下月城錢家。」這是錢豐的遺言。他在巨靈門的第一個朋友。看上去充滿銅臭、渾身市儈氣,卻在最後關頭攔下了衝動的他,獨自衝入了洪城。
二百年的修煉定力終於發揮作用。異樣只維持了幾息,莫天問開始神情平靜的觀察著台上二女。既然知道那少女是錢師兄的血親後輩,說不得也只好甘冒風險買下來再說了。
接下來的一幕很意外。
袁圓朝台下散坐的主顧左右各一福,「諸位道友請見諒。本屆最後拍賣的女子情況有些特殊,請恕妾身不便明言。故而妾身親自主持,卻要先和諸位說說規矩。」
「又是規矩!難不成此女也要自選?」
「就是。咱們大老遠跑來是買爐鼎修煉用,可不是來看熱鬧被人消遣的。」
「不錯。袁道友的背後是天機門,我等誰個不知?區區在下不才,出身於浩然宗,倒也未必就將貴門看在眼裡。」
「……」
起初是發牢騷,抱怨聲此起彼伏,之後已經有人語帶威脅,上升到離國大宗門的高度。袁圓臉色一變,似乎很有顧忌的沒有發作,只是歎息一聲說道,「諸位且莫心急,妾身並無此意。依然是價高者得,只是妾身有一請托而已。」
她背身看一眼錢姓少女,幾息後才轉過身來,「妾身拜託拍得的道友能夠善待此女。不作為爐鼎,當作侍妾對待最好。妾身願意支付拍賣數額的一半作為補償。起價依然是二萬靈石。各位請出價。」
除了莫天問大概猜到袁圓心思,其他修士不解其意。不過沉默少頃,拍賣還是開始了。不知都懷著什麼目的,這次的價格更為離譜。眾人如有默契一般,直接以「萬」為單位加價。三五個來回,只剩下幾個修士還在繼續。
除了自己,莫天問赫然發現,上輪前三中的另兩個,劉青峰與慈祥老者也在其中。價格卻是越過了十萬。
競價繼續。超過十五萬後,除了莫天問,還剩下那老者和另一個中年修士,兩個都是結丹後期境界。
明顯帶有敵意的目光不時投射而來,莫天問直接無視,依然加價不停。「肉疼」一類的把戲是玩不下去了。在修士們看來,這膽大包天的結丹初期小子,要麼身家豐厚得沒邊,要麼就是專門來搶高階爐鼎的。無論哪條,都不可能帶來好結果。
莫天問清楚感應著各色目光,幾乎能聽到這些人心中撥打算盤的聲音。勢成騎虎只有繼續,但心中卻是大奇。就算貪圖袁圓所說的補償一半的便宜,價格依然是高出太多了。有這筆靈石,直接拿去買四品靈丹,效果怎麼也不止採補這一丁點。
他橫豎是鐵了心,競價也就再無懸念。二十八萬靈石!買件法寶都行,根本就不是爐鼎該有的價格。
接連拍下前兩個女子,盛義還頗為識趣的恭喜一番。最後一幕卻是看得目光發直,拍賣已經結束還沒回過神來。等他清醒時,草坪上人群已經散去小半,「黃前輩」不知去向,只是手中被塞了一塊中品靈石。
拍賣結束,袁圓過來,並未馬上交割,而是客氣的邀請莫天問敘談片刻。此時洞府之外不知有多少雙眼睛在盯著,莫天問立即答應著和袁圓向院落深處走去。
袁圓吩咐那中年文士暫時安置之前二女,帶著莫天問在一處小巧的花廳落座。
一呆就是幾個時辰。直到夜色黑盡,莫天問才帶著二女詭異的出現在城外。袁圓的洞府「狗洞」之類的機關極多,他走了好長一段地道,再出來時已經身處盛京城外的風行山附近。
莫天問小心搜索片刻,隨後二話不說裹起二女飛遁而行。一路往南,逕直返回成魯交界的群山當中。之前住過的洞穴仍舊。請二仙也幫著查找一遍,方圓數百里並無其他修士的蹤跡,這才布下禁制入洞。
他和袁圓只不過交流了一刻鐘,其他時間都是在等待。
袁圓恭喜幾句,隨即提出返還靈石、善待姓錢少女的事。莫天問不置可否,只說事情好商量。靈石可以不要,善待之類也會考慮。作為條件,他提出三日後雙方另行單獨見面。
這條件聽起來就讓人起疑,卻是莫天問深思熟慮後想出的「打草驚蛇」之計。他對袁圓的經歷十分好奇,正是要試探一番。
袁圓似乎對錢姓少女極為看重,沒怎麼考慮就答應下來。還主動提出暫時躲避,趁夜再從秘道出城的建議。此計正中下懷,莫天問當然照單全收。
目前已經安全,莫天問就得解決一下兩個「爐鼎」的問題了。
他升起篝火,招呼二女在火旁坐下。神情平靜無比,既不喜悅親切,也不居高臨下。
「在下姓莫,是別國來的散修。二位道友也簡單介紹一二吧,免得不好稱呼。」
「我叫秦青蘋,就是成國人。」嬌小些的女子低聲回道。依然頭也不抬。
「晚輩俞子菲,出身離國。其他情況想必前輩都知道了。」此女膽子果然大得多。稱呼不卑不亢,還是以修仙者自居,神情也極冷靜,默默平視並不迴避。
「秦青蘋?」莫天問默念道。對方不僅可憐,似乎真和自己有些緣份的樣子,名字和當年兩個侍女之一相同。一想到那個莫名殞落的小姑娘,看向對方的眼神頓時溫和許多。
身世遭遇和自己想像的差不多。散修,在追殺中被捉,再被當作爐鼎賣掉。一半的爐鼎大概都是這麼來的。男修被搶劫的下場只有一個,殞落。女修被搶多一個選擇,作爐鼎。是不是真就比殞落要好,很難說。
莫天問隨即轉向俞子菲。此女膽大包天,自動跳出來作爐鼎,這等奇人有何說法,是個人應該都很想知道吧?
俞子菲早有準備,看「前輩」望向自己,立即敘述起來。
離國情勢如何,莫天問沒去過不清楚。聽這俞子菲所說,是出身於離國一個頗大的修仙家族,叫作「漠河落日堡」。數十年前家族被離國一個大宗門攻滅,築基以上族人全部殞落,只有極少數煉氣期子弟逃脫,此女就是其中之一。之後作為散修苦苦修煉,艱難築基。又是近三十年終於晉階中期。仇家遍地、一貧如洗,自感修仙無望,低階、同階看不上,太無安全感,所以想找個結丹前輩作依靠,安穩度過餘生。如果運氣不錯,依靠之人對自己還不錯,或許還有希望再修煉下去。
莫天問聽得連翻白眼。怎麼的自己也二百來歲,又不是三歲小孩。此女說得不清不楚、不盡不實,鬼才會相信。俞子菲膽子顯然很大,再是困難也絕不會貪圖安逸去當爐鼎。更何況,以她的姿色,並不難真的靠上高階修士做個侍妾,運氣好些,直接給結丹修士做道侶都行。爐鼎可不是玩的,哪有「安度餘生」一說?
莫天問鼻中一哼,還沒等說什麼,此女已經恭聲說道,「莫前輩,晚輩既已主動投靠,絕不會再有任何隱瞞的,否則對晚輩有何好處?待離開成國,晚輩自會詳細說明,聽憑前輩決斷。」說完,朝身旁秦青蘋微一注視。
看來此女的心機、毅力都還挺強,連同命相憐的人也時刻提防。莫天問略一點頭,不再追問下去,「山居野地,顧不上什麼男女之防了。時候不早,你倆自行休息就是。」說完自管調息不再搭話。
二女身上種有「捆元術」禁制,是大路貨法術,只能是高階對低階才能使用,同樣也須解術者修為高於施術者才行。對他不成問題。但如今身處險地,警惕很有必要,解禁放人並不急於一時。
見這位前輩並非急色之人,連膽怯的秦青蘋也是面色一鬆。二女知趣的各自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