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震口中「一個月」的時間,足以編織出一張天羅地網了。
一戰而定吳北。為了攻防首戰盡可能不出差錯,夜魔門和正氣宗在接到回報後還是迅速派出了大隊人馬。近千築基期弟子,數十位結丹修士,元嬰期長老也足有七八個之多。對手不過是丹陽門,以及散沙般的吳北修仙界,完全是牛刀殺雞。
丹霞山首當其衝,短短十多天已經被團團圍困。兩宗對首戰極其重視,情報封鎖十分嚴密,除了帶隊的元嬰老怪,就是結丹期修士也不知道具體的行動計劃。除了極少數人提前潛入丹陽城和吳北主要城市,其餘修士大多雲集隱蔽於吳國邊境以外。負責包圍丹霞山的都是由結丹修士率領的小股,遠離山門千里潛伏待命。
莫天問不可能知道已經身陷重圍。他的生活看起來平靜,每天都和魏鏡一起從早到晚泡在紫玉閣整理古方典籍。可事實上魏鏡近來十分焦慮,對他暗示頗多。最近一回洞府,他都在整理收裝。
近一甲子在丹陽門平靜的修煉生活隨時都可能結束,需要整理的東西實在不少。靈石、法器、法寶、諸多材料、諸多丹藥,還有大量的書籍和丹方筆記等等。離開丹霞山還不知道何時才能穩定下來,對所有東西分門別類一番,剩下的只好丟棄。為此還購買了不少大容量的儲物袋和玉匣等物。
一旦葉天南殞落成為路人皆知的事實,按照約定,他必須立即留開宗門遠走。化嬰成功?這個概率太不靠譜,基本可以忽略不計。魏鏡近來一再暗示,莫天問捨不得走,還抱著萬一的期盼。而這種期盼,終於也黯淡了。
泰陽功的描述,母親柳文在世時的解說和父親莫昆的筆記,都有關於化嬰的內容。化嬰遠比結丹艱難得多,但時間卻往往更短。金丹是固態,元嬰也是。之前的靈力轉化需時並不長,成敗只在質變一刻。之後的心魔考驗自是凶險,當局者感覺漫長,但其實也不過幾十息的時間。
三年有餘,時間已經超出了化嬰的正常範圍。而葉天南所修煉的是殘缺的功法,化嬰不成,也不可能再活著出關了。
這一晚,莫天問終於整理好所有的行裝。他站在問心湖邊凝望山頂,眼中不覺泛起淚光,「恩師,他老人家此時,怕是已經殞落了吧?」
次日午時後,兩個人再次在丹霞山間交錯而過。莫天問上行,去向魏鏡作最後的告別。戰於野下行,如約前往迎賓閣接應韓震。
莫天問心情沉重,沒有飛行而是緩步上山。沒有任何徵兆,丹霞山的上空彷彿在一眨間之間風雲突變!前一刻還晴空萬里,後一息卻濃雲遍佈。
不對!這不是雲,這是靈氣!莫天問駭然仰望,但見山頂突然遮蔽在奇厚奇廣的靈氣雲層當中。說奇廣,中心方圓十餘里翻動最烈,天際還有更多山外的靈氣狂奔而來。說奇厚,靈氣無形,卻凝如實質般幾乎完全蓋住了山峰的形狀。
「恩師……竟然成功了!」莫天問恍然之際不禁淚水奔流。
丹霞山很快亂了套。莫天問急速向峰上飛遁,想與魏鏡、戰於野等會合後立即封鎖全山。神識全開,一路低飛,不斷喝斥附近遭遇的宗門子弟。
「不得靠近峰上三十里內!違者立殺!」
「你們,立即在此展開,山下弟子擅闖者殺!」
匆匆吩咐,眼見身後弟子已經止步,莫天問稍微放心,遁光又快了幾分。一柱香後,紫玉閣已遙遙在望。
驀然,遠處閃過兩道奇快的遁光,轉眼便超越而過,目標正是山頂!
這是元嬰修士的遁光!哪裡來的元嬰高手?!莫天問驚恐莫名。稍一望,兩道遁光已經沒入靈雲之中。
「不好!來者不善!」莫天問立刻明白了對方意圖。稍一咬牙,仍然繼續飛行。剛降落在紫玉閣前,魏鏡和馮玉已經迎上前來,也是一臉張皇。
三人對視一眼,都看出了對方的心思,都準備冒險上峰。
身形未動,一道火紅色光柱突然鑽出雲層,不過幾息間就到了莫天問手中。一握之下靈光頓失,是一把熟悉無比的飛劍,自是葉天南所發。神識向劍上所縛玉簡中一探,正是葉天南的聲音。語音急促,僅有一字:
「走!」
一瞬間,莫天問呆住了。
葉天南意外化嬰。卻在即將成功的一刻遭遇莫名修士襲擊。還在千鈞一髮之際發來了這等飛劍傳書!莫天問元神中諸般意識瘋狂亂轉,腦中轟轟作響。
數息後他猛一跺腳,朝著魏鏡深施一禮。然後一言不發轉身向山下飛遁而去。
馮玉驚訝不明。魏鏡卻長舒口氣了,稍稍凝神一眼,立刻一拉馮玉,「走!」紫玉閣前青紅二色光芒閃動,兩道遁光齊向峰頂而來,數十息後也鑽入雲層不見。
二人遁光消逝後約有一盞茶功夫,空中靈雲翻捲之勢霍然收束,數十丈長、粗達丈許的一道火光俯身而下,長鯨吸水般落入峰頂某處。數息之間,丹霞山上空再次艷陽高照。
見到此景,山腰處站立的白袍青年神情複雜之極。他遲疑片刻,陡然向四周弟子喝道,「你等在此警戒!有擅闖者殺無赦!」
數十位黃衣修士一齊躬身,「謹遵少掌門法旨!」
此時峰頂絕高處,唯一的洞府之外,正不斷爆發出隆隆的巨響。一黑一藍兩個老者模樣的修士停在半空,神情嚴肅,手中不斷掐動玄奧的印訣。身前數十丈外洞府四周隱約聳立著七八根黃色柱體,靈光閃爍,柱體間除了雲霧似空無一物,幾件一看就威力巨大的法寶撞在上面,卻只是輕輕搖晃,反而將法寶彈向半空。
「嘿嘿。葉老怪這土系法陣還有點意思。劉兄,看來咱們要拿些真本事出來才行了。」一身黑袍的老者神色輕鬆,正是夜魔門韓震。
他口中的「劉兄」是正氣宗的元嬰長老劉遠光,同樣不急不躁回道,「著什麼急。堵住了老鼠洞,還怕老鼠不出來麼?剛才這一折騰,葉大掌門好不容易凝化的元嬰說不定已經又散掉了。」
「哈哈哈哈。」
韓震不禁狂笑。眉心一聳突然說道,「劉兄。身後來了兩個不識好歹的小輩,要勞煩劉兄活動下手腳了。洞中這隻老鼠,就由在下來抓好了。」
「好說。」劉遠光稍一抬手將一塊硯台狀法寶收起,返身移出百丈再次停頓,朝著剛剛飛近的兩道遁光瞄了兩眼,隨即雙手一籠,一副不屑一顧的樣子。
魏鏡和馮玉,一個中期一個初期,兩個普通的結丹修士,確實也不值得元嬰高手重視。
「哪一位是魏掌門啊?吳國六品煉丹大師的名頭,老夫也是久仰得很了。」雖不重視修為,卻看重丹道。劉遠光問話的口氣算是客氣的了。
魏鏡微一拱手,話卻沖得可以,「在下就是。前輩是何方高人?突然闖入我丹霞山禁地,究竟意欲何為?」
劉遠光冷哼一聲,「此事與魏掌門無關。二位掉頭下山,老夫即視為歸順。再不聽勸,那就別怪老夫翻臉了。」
魏鏡臉色鐵青,正在考慮如何答話。一旁馮玉已經氣急開口,「你們……我們哪裡招惹了前輩?你們想對大長老怎樣?」
魏鏡大驚,正想開口分說已是來不及了。馮玉話音剛落,面前金光一閃間只覺得呼吸都不能夠,身體已被一股大力向斜側方甩出老遠。他身形踉蹌,神識卻不受影響。前後彷彿只是一瞬眼,金光已經回收,馮玉一顆花白的頭顱正從空中跌落,憤怒的表情仍未收斂!
魏鏡既怒且痛,看著面前的元嬰高手半晌無語。劉遠光以為對方必會知難而退,下一息卻看到了不解的一幕。
魏鏡先是轉身向山下望了一眼,隨後輕拂衣衫,還正了正頭上玉冠,旋即面朝洞府方向一躬到地。做完上述動作後似乎氣力耗盡,胸膛起伏、大口喘息。接著,魏鏡突然急衝而來,全身靈力盡數催發不說,腰間儲物袋五花八門飛出一堆靈光。隔著老遠,這一大堆又是符錄又是法寶的東西就劈頭蓋臉砸來!
劉遠光暗歎口氣,身形不動只是一指。身前金光再起,一支尺許長的毛筆狀法寶瞬間狂漲,化為數丈長一桿巨矛扎入法寶與符錄當中。那些東西數量不少聲勢頗大,可他一眼可知威力實在有限得很。果然,一矛之下,多數靈光已化為碎片。
金矛破開阻擋繼續向前。魏鏡不退反進,身化遁光向旁一閃,隨即合身前衝,眼中冰涼空洞宛如死物傀儡。
「咦?」劉遠光終於明白了對方真實的意圖。略感驚訝,身形稍稍後退,抬手拋出此前的硯台狀法寶,神念催動金色巨矛掉頭回追。
筆、硯尚未臨身,魏鏡剩下的所有法寶已全部自爆。可惜距離太遠,爆炸掀起的氣浪只是稍稍揚動了元嬰修士的衣袍。下一息,巨矛衝入了護體光罩,將魏鏡的身體連同金丹擊得粉碎!
前後包括對話,不過半柱香時間,丹陽門兩位結丹長老相繼殞落!
身後爆炸聲突轉劇烈,守護洞府的最後一道禁制已經破滅。劉遠光沒有立即回轉,一瞬間的心緒竟是複雜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