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秀中關於金剛玉的一番講述,如果是其他好奇的修士聽到,哪怕境界再高,多半也就放棄了。可莫天問不同。他手中持有完整的玉符,已經研究了五十年。「鑰匙」在手,透過現象看問題的角度當然很不相同。
他的心中狂喜。雖說不十分確定,但也有五成左右的把握,鄭家握在手裡數千年、最後拿來當高階修士身份牌的金剛玉,就是自己一直想找而沒能找到的東西。其中的關鍵詞彙他聽得清楚無比:堅硬。儲存。融煉。前兩點無論怎麼看都是儲靈玉符最基本的特徵。而最後的「融煉」讓他頓生醍醐灌頂之感——
原來儲靈玉符並不是材質天成,而是需要以符合前兩個特點的玉石,像煉器一樣煉製出來!金剛玉儲存靈氣太少,存儲的時間也短。這大概是因為缺少那些線條花紋組成的各種禁制。材料再好,單獨的一桿陣旗就是一桿旗,什麼陣法的威力都發揮不了。
莫天問此後尋找材料的方向已經非常清晰,但眼前卻有些為難了。金剛玉這種大好的材料就在眼前,可這是別人鄭家的特產,產量少得很,都拿來給結丹以上修士當佩飾用了。自己又不是要一兩塊,而是越多越好。這個口不好開。「裝飾洞府」一類的屁話,連看他順眼的鄭秀中都未必全信,更別說那些元嬰老怪了。引起對方疑心,直接把自己抓起來審問的可能怕都是有的!
有風險。左思右想卻不願放棄。這幾十年下來莫天問清楚得很,尋找這類玉材的難度有多大。最終還是選擇了小小的冒些風險。
莫天問婉轉了表達了這層意思,鄭秀中自然為難,還是答應替他去說說。金剛玉對鄭家本來雞肋得很,可搞成了家規,變成了結丹以上修士的身份標誌之一,意義就不一樣了。上到家族的高度,七八個結丹修士誰說了也不算,只能上報。
大概是鄭家正在拉攏的關鍵時刻,眼前又有求於丹陽門,想來鄭秀中還大力推薦了一番。原因種種,結果還算可以。
轉天,鄭驚天就在鄭秀中陪同下召見了莫天問。「聽說,莫小友想收購一些我們鄭家的金剛玉石?不知道要作何用?」
一見有的商量,莫天問便把準備好的說辭一一托出。對於玉石的癖好研究,輔以相關證據。連煉器上的造詣都不得不拿出來顯擺了一番。丁直煉製的「四極鏡」,直接說成了自煉作品,還專門取出現場顯示了一番。四極鏡中除了龜殼主材,每一面中的玉質和石質材料都用得不少。
鄭驚天終於聳然動容了。一個築基修士別的癖好、修為他根本沒興趣,但元嬰老怪的眼光豈可等閒視之?稍稍注意了一下四極鏡,這位新晉元嬰已經站了起來!
「莫小友,這件頂階法器中的極品,真是你煉製出來的?」
這一問難免。什麼樣的法器元嬰修士都看不起。也就是這四極鏡,不光作工精良、構思獨特,玉、石一類的材質使用更是法器中難見,煉製難度比起普通法寶只高不低。
莫天問的這樣「證據」終於打動了鄭驚天。「想不到啊!莫小友年不過百歲,不光修為深厚,四品煉丹師,竟連器道的造詣也高深到這般地步!這樣吧。老夫正有一個嫡系曾孫,最近才築基,老夫一直沒想好給他什麼防身的禮物。請莫小友開出單子,材料我自會準備。煉丹事畢,請小友暫留些時日。只要真能複製出這麼一件,老夫作主,今年所產的金剛玉都送與小友就是。」
事情就這麼談妥了。莫天問終於鬆了一口氣,連忙致謝,躬身告退。他再是多智多想,終究還是小瞧了元嬰老怪。因為玉符而被看出了不少底細,是福是禍,得大還是失大,真是難說得很。
「二伯。多謝您的成全。」見莫天問退出,鄭秀中也道聲謝準備告辭。
「嘿嘿。」鄭驚天忽然一笑,弄得鄭秀中有些緊張,還以為自己做錯了什麼。
鄭驚天安慰似的在他肩頭輕拍兩下。「你推薦的這個人才,還確實是不錯的。煉製這等法器,他一個築基修士,諒來還不敢誑騙老夫。」
「二伯說得是。我看莫老弟也不像做作之人。」鄭秀中心下一鬆隨聲附和。
「這等人才,我鄭家自然是要大力爭取。我留他在此,倒不是貪圖那件法器。」鄭驚天大有深意稍一停頓,「你和他已經頗為熟識,要多多留意。」
鄭秀中有些明悟,略一點頭,等著後面的話。
「此人如此多藝,性格也極沉穩,明明遠在英傑之上,為何會是丹陽門區區外門子弟?那葉老兒可不是有眼無珠之輩。其中必有蹊蹺。多半一次是拉不住的,今後有機會多和他接觸,想必會有所獲。」
眼見鄭驚天轉身離去,卻在出廳一旋驀然回頭,眼中厲色一閃,「你要記住秀中。如若他日此人難為我用,就要有除卻的覺悟!」
老怪已走,鄭秀中仍然怔在當地百思不解。
這丹還真得在龍城現煉才行,並不是鄭家托大,不肯屈尊到丹霞山。起始煉丹以前,丹陽門眾人才知道原委。原來這次煉製的丹藥數量並非極大,但其中卻有兩種鄭家最重視的五品丹:固嬰丹和青蓮丹。都是元嬰初期修煉所用的丹藥。要論藥效自然比不上葉天南親手煉製的月溶丹,卻也是極少見的靈丹。
這兩種丹藥都需用到一種叫「長生果」的靈草,龍城種植了一小片,今年正是千年成熟之期。長生果極其嬌嫩,摘落後三日不入藥則藥力全失,與凡界瓜果無異。因此只能是現摘現煉。
感於鄭家接待之誠,或許別有一番表現的心思,戰於野使盡渾身解數,硬是煉製成功。甚至成丹率還高於預期,使得鄭家多收穫了兩瓶。其他四品丹,鄭英傑、莫天問和李極都是駕輕就熟,至多是廢丹方面略有差別。煉丹歷時兩月,總算順利完成。
隨後又是一連三日酒宴,都打著「慶功」的幌子。鄭家大賺特賺,臨別贈禮更是豐厚。辛勞奔波的鄭英傑是自己人,早得了不知多少讚揚和好處。李極和莫天問各被贈予中品靈石一百顆。戰於野據說得到的是兩種極佳的法寶煉製材料,一臉激動的收起,旁人卻是不知他那個儲物袋中裝了什麼。
對於莫天問的停留,戰於野只是稍稍皺眉,但沒有反對。他不是唯一留下盤桓的一個,還有早就**的李極。莫天問並沒有說明原委,看戰於野和鄭英傑的神情,應該是把他和李極看作一路。莫天問看在眼中也不解釋,這樣對他反而更好。
又是一個月,四極鏡複製出來了。鄭驚天言而有信,果然拿出了上百塊金剛玉原礦。莫天問估計,這些玉材夠他試煉上百塊玉符。
這一個多月中,莫天問與鄭秀中已經相處得如知心好友一般。可心裡卻十分清楚其人的意圖。限於自己所處的立場,莫天問連婉拒的借口都難找,索性使出了「拖刀計」。答應在結丹之後會慎重考慮未來前途,先拖下去再說。
鄭秀中果然不再勸說。分別之際還很有誠意,一直把他送出龍珠湖以外。
平心而論,莫天問對這位「秀中老哥」還是有些好感。只是雙方的立場想去甚遠,除非自己真的投身龍城,否則想要深交下去的可能實在是不大。
莫天問還在閉關煉器之時,騰龍堡最高處的一間密室中,鄭氏最核心的人物進行了一輪有關家族前途的討論。
只有三個人。鄭驚天、鄭驚風分坐兩側。居中盤坐的是一個白鬚白袍臉龐紅潤的老者,自然是鄭家家主,化嬰已近二百年的鄭雨遙。
「爹。丹藥的準備很順利。不知您這次……」此番所圖之事甚大,鄭驚天是最上心的鼓吹者之一,自然十分關切。
鄭雨遙大袖一擺,「沒有問題。鄭家今時不同往日,代價也是不小,那一對老怪沒有不同意的道理。區老怪本來猶豫,但老婆點了頭,這事自然也就定了。」
鄭雨遙又問起最近的詳情,鄭驚天早有準備一一作答。父子二人你一言我一語,開始商量之後的諸多細節。
鄭驚風受了冷落卻似並不在意的樣子。他是旁支庶出,雖然修煉勤奮,但原本並不被看好,跟鄭驚天的根正苗紅和頭號熱門的身份迥異。鄭雨遙收集的化嬰聖藥一共六套,自然是家族六個結丹後期接近頂峰者一人一份。鄭驚天修為最深,而鄭驚風晉階後期最晚。十年封鎖的結果,卻是他這個大冷門緊跟著成功出關,另外四人全部失敗,其中還包括家主的長子。鄭雨遙雖說從此也對他另眼相看,視為左膀右臂,鄭驚風卻很有分寸,幾乎從不違逆,通常就是帶上耳朵聽聽便罷。
今天是個例外。鄭驚風對這對父子的謀劃一直心頭打鼓,還是忍不住說出了自己的想法。「伯父……」
「驚風有話?那就說吧,都是自己人。」鄭雨遙雖說奇怪,言語卻極親近。家族的團結是首要,這個道理明顯得很。
鄭驚風見素來威嚴的家主和藹可親,心中一寬,「小侄其實一直擔心,咱們能有今天,全憑別人的好處。擴張以圖自保或是有所作為,小侄是贊同的。可這般明白的作為,若是惹惱了他們……」
「原來是擔心這個。」鄭雨遙不但沒有生氣,反而還有些欣賞。比起自己二兒子的膽大包天,這個以前並不重視的侄子,似乎更為持重,假以時日應是兒子的好幫手。
「對方勢大,所謀甚久。咱們鄭家早就被盯上了,明暗都是一樣。」鄭雨遙解釋得很耐心,還大有深意看了鄭驚天一眼。「明著來有明著來的好處。一是表明咱們鄭家有底氣,不是軟柿子。你倆能夠化嬰,老夫很欣慰。千年內鄭家最低自保是無憂的。此後風雲際會,咱們實力越強,越能從中得利。到那時對方投鼠忌器,總是要依靠鄭家的,想過河拆橋必然力不從心。這才是我一門三元嬰的鄭家立身亂世之道。」
看鄭驚風若有所悟,鄭老怪還不忘鼓動一番兩個後輩的鬥志,「如今形勢微妙大勢不明,絕不可示人以弱,反要強勢而起。如此,我鄭家方能退而基業可保,進嘛,就是建立吳國第一流宗門也未可知!」
一言說畢,鄭驚天早已雙眼放光,連平素持重膽小的鄭驚風都是腰桿一挺,雙拳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