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為了印證莫天問對宗門的擔憂。丹陽門最近也顯示出某種不尋常。
這一日正在迎客閣當值,恰好碰上了大有來頭的主顧,赫然是元嬰期修士,還一來就是倆!二位高人並未自報家門,態度還算和善,同樣一開口就是煉製大批丹藥,絕大多數甚至還是五品丹。
無論是對方的身份還是需求,顯然已經超過了小小丹坊的能力範圍。莫天問急忙請來主事的李極,稍一商量,立刻向掌門和二位長老分別發出了傳音符。奇怪的是,以往如果遇到大事,至少這三老很快便會至少有一位前來。可左等右等,兩頓飯的光景都快過去了,依然不見回音。
好在這二位大高手似乎耐心甚好,並沒有發作。莫天問不敢延誤,急急上峰,準備先到神丹殿,如果不行就直上紫玉閣。
自從入門,莫天問一直謹守外門弟子身份,多數時間都在山腳一代晃悠,這兩處地方都來得極少。來得少不表示不知道。平日難得一見的護山禁制,沿路居然全部開啟。碰到了三撥巡山弟子,又是查銘牌又是問來意。接近山腰神丹殿時,直接被告知再往上已經全部禁空,只能徒步上山!
好在莫天問並沒著急多久,剛往神丹殿走了一小段,便看到一道遁光疾速而來,是陳九齡。陳九齡也不廢話,把莫天問一把拉起,迅速趕到了丹坊。
「二位前輩,在下是丹陽門長老陳九齡。門中剛有急務處理,掌門師兄不在,魏師兄正在閉關,晚輩稍稍料理立刻就趕來了。慢待了前輩,實在抱歉得很!」幾乎是衝進了丹坊,陳九齡只在降落時稍稍喘了幾息,便快步入內連連作揖。
「原來是陳長老,真是久仰了。我們兄弟不過略等了片刻,不打緊。」其中一位言語十分客氣,這讓莫天問稍稍放心。元嬰修士發火,那可不是鬧著玩兒的!偏偏還是他接待,真要出什麼事,肯定是落不下好的。
陳九齡神色一鬆,揮手示意李極和莫天問退下。茶室大門一關,連隔音禁制也開啟了。
莫天問看天色不早,隨即打道回府。越琢磨越覺得詭異。丹陽門顯然發生了什麼大事無疑!但山腳下卻一切照常,要不是他正好上山,也就看不到種種防備森嚴的舉措。很明顯,這是一種「外鬆內緊」的處置。
往深處一想,這也未必就是壞事,即便壞也壞不到哪裡。否則總共就三位結丹長老,談什麼「一個不在,一個閉關」?
半年以後的這一日,莫天問正當輪休,照例在洞府中閉關,卻突然感應到周圍靈氣極其混亂,根本無法正常運功吸納。出洞走到問心湖邊,遠遠看見數位鄰居已經在此,人人臉上都是一樣的迷惑。
「林師兄,岳師弟。你們也感覺到這湖中靈氣異常了麼?」莫天問走上去問道。
「莫師兄,原來你也在洞中用功啊!我等……咦?」林師兄剛要接話攀談,突然手指山間一臉驚駭。
莫天問循聲望去,頓時恍然大悟。「結丹!」
再明顯不過。問心湖距離山腰處直線距離只有幾十里。此時不光問心湖,四周觸目可及的天地靈氣不斷翻湧,不斷匯聚,顏色雖駁雜卻濃稠到了手指都能摸到的程度。靈氣流動的方向,赫然正是丹霞山腰某處。那裡應是內門精英弟子修煉的洞府群落,此刻正有一個巨大的靈力漩渦緩緩轉動,拉扯著四周數十里內的靈氣,加速向中心處湧去。
林師兄一臉的興奮,「二位,咱們正好前去一觀,此等現場感悟的機會卻是不多的。」
不等回答,這林師兄與岳師弟已經當先飛走,莫天問也不願意錯過,稍一猶豫,隨即也跟了上去。
沿路禁制竟然已經撤除了!
接近山腰約有數里,此時已經聚集了上百修士,都在駐足觀望。身前一列的黃衣巡山弟子,拉成了一條無形的警戒線。顯然是「到此停步」的意思。看得出來,各位長老還是很體貼門內築基弟子的,既要護衛正處於結丹緊要關頭的修士,也想讓大家都得到一次難得的觀摩機會。頗費了一番苦心。
修士越聚越多。所有人都默不作聲,只是靜靜觀看。神情卻是複雜以極,羨慕,忌妒,高興,黯然……形形色色各自精彩。
莫天問駐足其間,同樣也是看一陣再想一陣。
靈氣漩渦從出現到停止,一直持續了三個時辰。驀的一震,多數靈氣頓時散開,其中最為精純、以火靈氣為主的一道,化為手臂粗細光柱,猛的沉入那修士的洞府中消失不見。
「成功了!」
不約而同,莫天問與周圍旁觀的同門都呼出了長長一氣。壓抑了許久,此時議論之聲才驟然大起。
莫天問正想返回,卻見洞口禁制一閃,走出一個人來。他立時也就明白了。原來這魏長老是為徒弟護法而閉關,是戰於野結丹成功了。
魏鏡滿面春風,朝數百修士略略揮手,「小徒還在穩固境界,切忌打擾。諸位可各回原處,自行參悟領會。」
長老發了話,眾修士很快就散去。莫天問邊走邊想,心中卻說不出什麼滋味。
對於戰於野這位當年大試的主考,二人完全談不上任何交情,也就是飛來峰下所對的三言兩語。這位戰師兄,不對,現在應該稱為戰師叔,從來都是門中風雲人物,想不高調都不行,隨處都能聽到他的事跡,都能見到他的鐵桿擁躉。各有各的活法,莫天問沒有好感也談不上惡感。
此刻的情緒無疑複雜得很。高興?有一點。畢竟宗門的實力又強了一些。忌妒?不能否認也有那麼一點,相信所有旁觀的修士都會有吧?莫天問搖了搖頭,趕快把這類情緒拋開,重新回憶凝丹前後的種種變化,越想越覺得奧妙無窮。
驚駭並未結束。三個月後的某日,同樣的一幕再次上演。莫天問同樣又當了一次觀眾。仍然是山腰內門弟子的居所。成功的幸運兒一曝光,頓時跌碎了滿山遍野的眼鏡。
馮玉。即便是在數百內門弟子中,這位新晉的結丹修士「馮師叔」,也絕對是最不起眼的那一部分。甚至事先連幾位長老都不知情,自然也就不可能搞出禁制封鎖之類的緊張氣氛。獨自閉關兩年,就這麼成功了。
聽說事情的始末後,莫天問的感慨反而比戰於野結丹時要強烈得多。
這位馮師叔今年已經一百五十多歲,到了築基修士的風燭殘年。此前三十年曾經兩次衝擊金丹都沒成功。這一次,馮玉事先沒有通報宗門,只是給家人留下了一封遺書,意思就兩點。一是自己身後的財產分配,這一點很俗但很有人情味。另一點衝擊的,肯定遠遠不只莫天問一人的內心——
結丹不成,將就此坐化!
之後的整整一年,莫天問不斷聽到關於馮玉的議論。有時候,他甚至也會一反常態的參與感慨一番。每一位弟子,包括莫天問自己,見到馮玉都會端正衣裝、深深施禮,口中恭敬的叫一聲「馮師叔」。
「這才是榜樣!」莫天問這一晚站立問心湖畔,星空璀璨,兩眼放光。心中翻來覆去只有這一句歎息。
之後的某一日深夜,年餘未見的葉天南又出現了一次。照常詢問莫天問近一年的進展和要求,認真講解莫天問提出的各種疑問。呆了個把時辰自行離去。
在莫天問看來,葉天南的這次光臨大異平常。老頭神情很嚴肅,甚至說帶著凝重。插科打諢的一貫作風沒有了,絲毫看不到宗門陡增兩大結丹高手所應有的喜悅。
莫天問還算是個有心人。揣測老頭的心思,再結合最近極為關注的吳國大勢,自然就多了不少模糊的領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