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觀峰。
聽風閣在巨靈門位置雖然很高,但卻不是黃葉嶺絕高之處。
沿著巨靈大殿背後的青石階梯,一直往上千餘級便沒入了雲霧之中。數千丈高空的凜冽罡風,足以將任何修為稍差的築基修士,在數息之間撕成碎片。自此再往上行,就連石階也沒有了,一路都是巨石嶙峋的陡峭絕壁,非結丹以上真元穩固的修士不可飛渡!
絕壁頂端,唯有三丈方圓的一小塊地面。不知經歷了多少萬年的打磨,已是平滑如鏡。這就是日觀峰——非巨靈門結丹以上修士不可到此。
平台一側,默然矗立著非金非石的有字石碑。歷代相傳,碑上文字為創派祖師凌雲真人手書!然而,除了凌雲祖師自己,萬餘年來,卻無一人明白其中之意。
大神通祖師手書的文字,刻於宗門禁地絕頂之所,自然是神秘之極。然而這文字卻淺顯直白,別說結丹以上高人,便是一個稍通文墨的凡人,也完全懂得其中之意。
「巨靈者,二也。其一為仙宮之衛,力之最大者。其二為世間之魔,熾熱而病痛隨之。」
巨靈門開派百代,不知多少天資卓絕、智慧超人的高階修士,無不經常來此。因為門中典籍明確記載著:「凡我門人中修火屬性功法者,於日觀峰觀摩碑文、凝望日出,或有所得。」
正是寅時時分。一個白衣文士正手撫石碑默默凝思,不時發出深沉的歎息。身旁翻滾的雲海盡處,正有彩霞絲絲泛起,眨眼間便通紅一片。
太陽,就要升起了。
先是微不可察的暗紅一點。慢慢凝點為絲,化絲成線,連線為片。那片暗紅似乎在雲層中掙扎一般,微微一頓,驀然往上一躍而出,呼吸之間,竟已通身血紅,氣象萬千地君臨天下!
儘管已經看過百遍千遍,江烈的身體還是為這氣勢所逼,輕輕一震。細目微瞇,試圖從中看出某種玄機。
「唉——」直至太陽高高躍上天頂,江烈才發出一聲失望的長歎。
自從殺人不成反遭追殺,江烈的心神便不再有片刻的安寧,連修煉,似乎也難以進行了。
巨大的危機感時刻都刺激著他。除了這種感覺,江烈的心中還充滿了恐懼。
不錯,正是恐懼!自從五十年前那個絕處逢生的夜晚,他已經淡定從容了很多年。讓一個接近結丹中期頂峰的大高手心生恐懼的事物,該有多麼可怖!
「巨靈門,看似在五十年前的那場大戰中獲勝,後患卻延宕至今,終歸要讓萬載宗門毀在我的身中嗎?」江烈悲涼的思索著,臉上寫滿疲憊。
**門餘黨,不過是炮灰般的存在。可慮的是衛國那未知的宗門。
江烈遊歷了不少國家,衛國雖說不遠,卻從未去過。
不是不去,而是不敢去!
從書籍和傳聞中,江烈對衛國修真界多少有些瞭解。一些宗門的名頭還是知道的,例如苦鏡宗、浩然門、幻魔宗、天機門……與成國千年不見元嬰不同,衛國數得上的宗門,少則一二人,多者五六人,都有元嬰修士坐鎮。至於結丹修士,哪個門派不是幾十個?
救走司馬義並對他出手的結丹修士,修為都不見得比他高,氣息也陌生得很,絕不是成國任何宗門的修士!其中一個,魔氣森森手法千變,怎麼看都是魔道功法!
成國,涼州,幻魔宗?!
更詭異的是,兩個結丹高手,只是作出的追殺的樣子,卻並沒有真的堵住他拚命,怎麼看都像是在司馬義面前裝模作樣。
既然是沖巨靈門而來,為什麼他們不趁勢下死手殺了自己?巨靈門就自己一個結丹期,自己一旦殞落,門派的結局可想而知。
江烈正是懷著對衛國大宗門的恐懼和劫後餘生的不解,來到這日觀峰的。若非宗門典籍上那句「或有所得」,他早就沒興趣跑到這兒來看石碑、觀日出了。能有所得,不知道多少年前就得了,他求的也許是一種自我安慰罷了。
一路下峰,江烈仍然心潮起伏。
三個月以前的那次三大宗高層秘會,他的目的還是部分達到了。
「衛國大宗無論是誰,一旦進攻,我巨靈門自然是頃刻瓦解,但風行、青靈二宗,真的就能安然無恙嗎?」江烈沒有拿到任何證據,就這麼振聾發聵的一句,二大宗門就讓了步。雖然心不甘情不願,還是形成了「三派一同派出高手共探古修士洞府,然後二派高手就此駐守黃葉嶺」的協議。
「然而,這還遠遠不夠。」江烈繼續想道,「就憑現在的自己,別說保衛宗門,覆巢之下,能不能逃命都成問題。」
「除非……」江烈霍然腳步一頓,一個可怕的念頭冒了出來。他努力想甩掉,結果卻被這念頭強烈的佔據了思想。一剎那,他面色鐵青、凌厲無比!
與此同時,浩浩蕩蕩一隊近百人的修士隊伍,正掠過崇山峻嶺,向著遠離翠羽峰萬里外、乾坤山脈深處飛去。
領頭的是風行宗和青靈門各一位結丹初期修士。其他修士中一半為煉氣高階弟子,其餘都是築基期修為。
一看便知,為了這次古修士洞府之行,三宗是下了大本錢的。
顯然是之前有所商議想要早去早回。臨出發前,兩位帶隊的結丹修士下發了辟榖丹,命令所有人不眠不休的一路飛行。這一來,途中自然很是無聊了。除了少數老成持重者,許多年輕些的,都是邊飛邊聊。
「師兄,古修士洞府的事鬧了好久了,你是包打聽,想必知道裡面都有些什麼,說出來給大夥兒聽聽,到時候下手也還有個明確目標不是?」
「反正快到了,肯定都是要說的。老子給你們說上一二也不打緊。聽我師父提起,裡面都是古寶!很多!聽說通靈的都有!」
「什麼?通靈的古寶!那鬧騰了這麼久咋沒被弄走呢?」
「你去弄啊!裡面機關禁制多得很。就你這樣的,據說進去也不下百十個了,沒一個出來。」
「那咱們還敢去?」
「喏,沒看到師祖旁邊那幾位?三宗精研陣法的高手都跟來了。」
「也是,煉氣期的出不來,難不成結丹期的祖師爺們還出不來?我就不信了!」
「那是。雖然那地方危險,但咱們可是跟著高手出來的。這可是立大功的好機會,要是賞我顆築基丹就好了,嘻嘻。」
兩位結丹期修士自然把諸多議論聽在耳裡,卻不阻止。一個負責開路,一個負責警戒,二人輪換著,不時催促隊伍加速行進。
足足飛行了三日,大隊修士才進入一處林木蔥鬱的谷地。幾名三派駐紮在此的築基修士迎上來寒暄少頃,引著大隊人馬入谷。谷中頓時熱鬧起來。低階弟子呼朋喚友、埋鍋造飯,築基修士們趕緊進賬打坐回復法力,對即將進行的探寶之行,不敢有絲毫大意。
巨靈門僅有一位結丹修士,還得鎮守山門,自是不可能親來。帶隊者白髮滿頭皺紋滿臉,是門中年齡最長的築基後期修士薛公禮。
不大會兒功夫,有人走了過來,請薛公禮帶兩名築基修士,去大賬具體分派入谷任務。
這一趟,薛老頭足足帶了八位師弟妹前來,幾乎就是一半的巨靈門精銳,擔子那不是一般的沉重。出發以前,江烈暗地裡反覆叮囑,就兩點而已。
一是巨靈門正處於危機當中,自保尚且不暇,還須仰仗盟友支撐,又是最弱一方,因此取寶後能分一杯羹就不錯了。
二是防人之心不可無。不要被當成槍使,衝在前面人都死絕了。成功之後,也還須防著盟友不安好心。
說起來江烈也是實在無奈。本不想這個時候去探什麼寶,可架不住另兩宗的勸說,多少也有些取兩件古寶增加實力的僥倖想法。
薛公禮很是謹慎的一一去師弟們的住處叮嚀一番,這才帶著兩個中期修為的師弟進了中央大賬。一直商量到深夜,也不知道是為了利益分配還是任務分配,爭吵的聲音不時傳出。
次日清晨,大隊修士進入密林掩映的一處山洞,不一會兒就響起「乒乒乓乓」的法器法寶擊打禁制的巨大聲響,持續了半把個時辰才靜下來。林中驟然無聲,想是大隊人馬已經開入洞中深處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