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李鴻章那裡出來,已經有些晚了,他回到了驛館,發現美女秘書居然沒睡,還在那裡整理抄報。
「不用這麼辛苦,挑主要的給我看看就行了。」孫綱看著她說道,
「原來大清百姓也一樣被日本人害得這麼慘。」金舜姬遞給他一份抄報,有些哽咽地說道,孫綱注意到她的眼中似乎有晶瑩閃動。
孫綱奇怪地將抄報接了過來,看了一眼,不由得暗暗吃驚。
這是福建巡撫奏報的ri艦竄犯福建沿海詳情:「``````倭艦襲湄州,凡炮火所及,盡為丘墟,大火三日不滅,軍民死者千餘人;不數日,又襲福州,溯江而上,以連環炮擊城垣,水師官弁駕船往截之,因船小炮少,皆為所敗,以至船沒人盡。蓋倭艦炮火甚利,無論木石,中則起火,難於撲滅,火借風勢,延及村鎮,皆成火海。官民或聞倭艦來,皆相顧失色,扶老攜幼以奔內陸,哭聲震野,慘不忍聞``````」
孫綱有些不敢再看下去了,他走到她身邊,隨手又拿起一份,上面寫著,「``````及倭艦至,往往先轟我商船,斷我海道,殺我漁民,拋屍海上,不下千具。曾有洋船來報,言進港時皆不用標識,以海上浮屍為引航之號``````」
孫綱這才知道,日本人在艦隊決戰失敗後,採用的襲擊艦襲擾戰術,給沿海的中國百姓造成了多大的災難!
怪不得這些個封疆大吏一個個的都開始上奏要求擴建海軍!
他的腦海裡一時間全是無辜百姓哭號流離的悲慘畫面,他壓抑不住心頭的怒火,狠狠一拳擂在了桌子上!
金舜姬讓他的動作嚇了一跳,但看到他那雙噴火的眼睛,沒有再說什麼。
一夜無眠。
第二天早上乾清宮朝會時,李鴻章和孫毓汶驚奇地發現,眼前的年輕人眼睛紅紅的,居然全是血絲。
聯想到他新婚不久的事實,聽說他又帶了個絕色美女在身邊,兩人心照不宣地點了點頭。
「年輕人嘛,要注意保重身體,細水長流。」孫毓汶瞅著旁人不注意,拍了拍他的肩膀,呵呵笑道,「這種事情,還是控制一些的好。」
孫綱還沒完全回過神來,他昨晚一宿沒睡,看完了所有的抄報,其中還有新上任的福建水師提督劉步蟾的,「``````據水師官弁稱,倭艦屢犯海口,無辜商民慘受浩劫,而我之師船皆小,不堪任戰,民婦懷抱燒成焦炭之幼孩至水師營哭訴,狀極淒慘,有國家耗錢糧養兵何用之語,官兵聞之無不扼腕流涕,駕船冒死出擊,皆沒於海上,無有歸者``````」
想起那悲壯的一幕幕,孫綱的心彷彿要炸裂開來。
中國,還需要犧牲多少個鄧世昌,才能真正清醒過來!
對軍人們來說,落後就要挨打!可又不能不挨打!
海軍啊!海軍!
李鴻章似乎看出了他的狀態有些不對勁,看他雙眼圓睜,一副要吃人的樣子,當著太多官員的面,也沒法問他,不由得暗暗著急。
孫綱想起了自己現在的責任,沖李鴻章不好意思地一笑,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平靜了下來。
今天的朝會由恭親王主持,乾清宮裡,各部主要官員都到了,氣氛顯得肅穆而壓抑,光緒皇帝端坐在寶座之上,看上去心情也是不太好,潛意識裡,他一直把翁師傅當成自己的父親,和自己一直尊敬的師傅吵架,感覺不爽是肯定的了。
山呼萬歲,禮畢後,恭親王奕訢首先說道,「前日俄人逼占旅順之事,雖俄人未逞其志,難保其不復來,今沿海各省督撫上書言擴充海軍事,眾位有何建言,當奏於皇上知道。」
一下子就冷場了,沒有一個人回答。
自打上次大批清流言官被攆出朝廷後,剩下的人對中外情勢一無所知,已經沒人敢亂說話了。
這些由科舉考試出身,滿腹八股應試技巧的官員們,在日本人的炮火前,已經失去了對中國輿論的控制。像這次俄國人強租旅順事件,他們除了滿腔憤懣以外拿不出任何辦法,讓光緒皇帝感到十分失望,當俄國人終於退走,這幫人又指責皇帝賞罰不嚴,將士不用命。光緒皇帝終於無法再忍受下去,所以才有了那場大吵。
從第一次鴉片戰爭到現在,時間已經過去了半個多世紀,中國傳統知識階層的思想意識竟然沒有絲毫的進步,讓孫綱不由得感覺到一種深深的悲哀。
但是,從那些奏折的抄報來看,普通的百姓們和民間士紳,面對日本人的屠刀,已經從淋漓的鮮血中清醒過來了!
「稟皇上,此次俄人敢先攻日本,又謀佔我海口,皆仗其鐵艦堅利,橫行無忌,我之『定』『鎮』二艦,下水至今已逾十年,艦體老化,現正在塢內改裝大修,大鐵艦僅『開遠』一艘,恐難足用,臣懇請皇上允准,撥款再購新式大鐵艦二艘,方足守口之用。」李鴻章說道,
「日本犯我沿海,皆用快船,來去如電,大鐵艦笨重難移,根本無法追及,此次俄人逼占海口,我水師數員用潛艇攻之,就將其迫退,要此物何用?」翁師傅立刻說道,「前番所購智利快船,皆入北洋,新式快船已達八艘,為日本所無,如何不夠守口之用?方今戰事已息,民力迨復之時,費國帑於無用之物,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果然是擅長廷議之高手,乍一聽還真挑不出來毛病的說。而且話裡還暗指李鴻章有貪污的企圖,讓人聽了難以辯駁,不愧是翁師傅啊!
看得出,翁師傅今天是有備而來,而且應該是現學習了一下海軍業務,只不過,他那些知識,即使是孫綱這個半吊子海軍,也把他比過去了。
孫綱氣往上衝,正想說話,孫毓汶暗暗衝他搖了搖頭,他想起了上次進宮召對的事,立刻閉上了嘴巴。
「翁大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李鴻章不慍不火,慢條斯理地說道,「鐵艦,快船,雷艇,潛艇,皆為海軍不同功用之船,相輔相成,缺一不可,與敵爭鋒海上,布國威於大洋者,鐵艦也;為艦隊之巡哨偵騎,掩護鐵艦攻擊,襲擾敵國海口者,快船也;猱進鷙擊,入口偷襲敵船者,雷艇也;潛伏水下,趁敵不備而擊敵者,潛艇也。不可一概而論,泰西諸國評此次大東溝之役,雲倭獨重快船,我獨重鐵艦,皆為失誤。倭之快船火力再強,不能毀我鐵艦,而我之鐵艦數炮即可毀倭之快船,以快船攻鐵艦,倭之誤也;而我之鐵艦,雖炮利甲堅,然笨重如大海龜,倭之快船若急退,我鐵艦便追之不及,亦無可奈何,此為我少快船之誤也。方今世界各國,莫不以海軍為先。我大清之海疆,綿延萬里,海軍鐵艦,快船,雷艇,潛艇,僅寥寥數艘,一旦海上有事,稍有折損,後果不堪設想。眼前雖耗費甚巨,但海疆一固,我大清萬民便可與萬國往來交通,國家自然富強。而鐵艦為海軍之中堅,海上大國之象徵,故購鐵甲巨艦,實為當前刻不容緩之急務也。」
還是老狐狸高啊!這一番話入情入理,分析的十分透徹,而且還有暗譏翁師傅不懂裝懂之意,讓孫綱聽了暗暗痛快。
「潛艇即可逐退鐵艦,便當造潛艇對敵,捨價廉物美之利器,購價昂質劣之鐵艦,不知是何道理?」翁師傅不服氣地問道,
孫綱聽了翁師傅的話有些哭笑不得,剛才的一腔怨憤之氣也隨之煙消雲散,這位兩代帝師,應該學的東西真是太多了。
「北洋船政大臣孫綱曾親率潛艇攻敵,又親歷大東溝之役,潛艇與大鐵艦之孰優孰劣,何不讓他說說?」孫毓汶忽然說道,
孫綱本來以為他想說的李鴻章都說了,應該沒自己什麼事了,等著朝廷給撥錢就行了,孫毓汶冷不丁放了這麼一炮,倒嚇了他一跳。
「尺有所短,寸有所長,潛艇雖為水下攻敵之利器,但目前行不能及遠,潛不能過深,僅可做偷襲之用。護岸守口,巡航保民,殲敵海上,非鐵甲巨艦不可。」孫綱說道,「泰西諸國之海軍,皆以鐵甲巨艦為中堅,其餘各式船艦,皆為巨艦之輔,如以快船為巨艦之護衛,巨艦為快船之掩護,戰時收互助之效,我海軍之快船現已稍有基礎,所缺者,鐵甲巨艦耳。」
「依卿所言,鐵甲巨艦和快船都是必不可少的,是嗎?」一直沒有作聲的光緒皇帝問道,
「皇上所言極是。」孫綱說道,「此番俄人敢橫行無忌,即賴其鐵甲巨艦四大艘也,兼以快船為輔,我水師鐵艦快船皆少於俄人,此次能將俄人逼走,實屬僥倖,此事可一而不可再,非有新式鐵甲巨艦,不足以當其鋒銳。」
「鐵艦快船皆不可偏廢,朕記住了。」光緒皇帝緩緩說道,目光有些殷切地看了看翁同龢,翁同龢卻沒有迎上皇帝的目光,而是看向別處。
光緒皇帝歎息了一聲,說道,「鐵艦快船同時興辦,力有未逮,眾卿可有良策?」
「稟皇上,日本公使小村要求一次性向我大清和朝鮮付清賠款,如此款一到,兩事同辦亦屬不難。」孫毓汶說道,並意味深長地看了翁師傅一眼。
孫綱看見光緒皇帝差點沒蹦起來,只見皇帝深深吸了一口氣,慢慢說道,「倭人地狹民貧,一下子能拿出如此巨款麼?」
「回皇上,倭人既然能提出如此要求,就證明他們是有辦法的,臣以為不妨答應他們,如此款到手,皇上也不必為海軍無款而憂了。」孫毓汶說道,
「就如此辦理吧。」皇帝點頭了。
「稟皇上,還有一事,請皇上允准。」李鴻章說道,「海軍經費,應專款專用,定為常例,每年應籌款目,應辦何事宜,當使海暑各司一一周知,照款施行,朝廷亦確知用款著落之處,泰西諸國辦理海軍,莫不如此,我國亦當如此辦理,方不致為不知者詬病。」
老狐狸把剛才翁師傅給他潑過來的那盆髒水,又迎頭給潑回去了。
「擬個具體條陳報上來,照準施行。」光緒皇帝說道,
孫綱看到老狐狸的臉上露出了一絲不易覺察的笑容。
看樣子老狐狸有些事情還是比他看得遠,海軍經費專款專用,翁師傅想拖後腿也不成了。
他現在有時候甚至覺得愛妻在有些方面都有很獨到的眼光,自己是想起來一出是一出,上次把日本人正在建造的兩艘戰列艦給忘了其實就是不可饒恕的錯誤,從那天起,他就反覆叮囑自己,不要再有下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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