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這樣迷迷糊糊地胡亂想著,突然想起娘親曾一口帶過的域外仙鄉。那個地方正是個流放之地,五族不容的人、妖言惑眾的人、異端邪說的人、背負若干人命避禍的人、還有覺得塵世太無趣投身流放之地找刺激的人……他們的生活,會是什麼模樣?
東昇鎮外正如浪湧隊的意料,已經亂了。但是遠不到一鍋粥的狀態。公孫傲在狂歌護衛中分出一半人來把東昇鎮百姓趕回鎮中,醉酒衛神二人領著神衛們開始戒嚴巡邏。
剛被東昇鎮百姓挪開的心頭大石,放佛一瞬間又自己跑回來,東昇鎮清朗不幾天的天空,又如而今夜空般,一片愁雲。
這樣的時候,木桑哪兒去了?
浪湧隊快船上的燈光被海浪顛簸得一晃一晃,一里外看那燈光,若燈蟲螢火。木桑帶了五個心腹,遠遠駕著黑燈的快船吊著前面逍遙寨的快船。
摸黑在闊大得讓人心惴惴的浪湧海面航行,人心所受的壓迫感只有海浪拍打在船板的聲音能理解一分吧。
在風海浪濤聲音的掩蓋下,黑漆裡幾丈外便不辨人形,浪湧隊並沒有發現拖著一條尾巴,連寒夜也未這樣想,更不可能發現。
木桑這次的尾隨跟蹤行動,本是受到醉酒衛神二位大人與花無雨一致否決的,余五潛伏那麼久也未能將逍遙島具體位置探明,可以推斷逍遙島位置很蹊蹺。而寬闊海面上的跟蹤行為,夜裡還好說,白天可如何瞞過對方?
木桑自不是愚蠢之輩,可是聽了三人如此詳盡的分析後依然堅持要跟蹤逍遙寨返航船隻。
醉酒衛神二位大人氣紅了臉想要揍人,卻被木桑一段話給安撫下去。
「余五兄弟與我,情同手足。他本可以留在鎮上逍遙度ri,卻為了幫我這個窩囊的神衛營舵主隻身犯險,最後慘死在逍遙寨亂箭之下……若我還吝惜這條賤命,不冒險去抓住一絲探出逍遙寨位置的機會,讓我以何面目苟活在世間,將來輪迴道中遇著余五兄弟又怎麼相見?」
木桑將早準備好的魚套分發給五個心腹。「你們能隨木桑冒這一趟險,別的話木桑不多說,此去是生是死,我們禍福同當、不離不棄!」
幾人換好魚套,木桑再將詳細跟蹤計劃複述一遍,確定都理解後,分作兩隊,一隊三人掌帆跟著前面逍遙寨的船隻,另一隊休息,進行輪換。
東邊的天空泛起魚肚白的時候,木桑與五個神衛已經將各自的食物分開裝袋繫在腰帶上。六人互相鼓氣地掃視一眼,一咬牙將已經拆掉了船艙的船推翻過去,兩隻桅桿被繫緊在甲板上,帆布包裹號妥善保存在艙室裡。這可是破釜沉舟後唯一能讓自己六人返回東昇鎮的後手。
六人每人挽了一把槳,把自己繫在船舷上,如今船被翻轉,只留了魚背般的船底露在海面,六人頭上也纏了魚套帽子,沾濕了水,遠了看來真是不惹眼。
旭日昇起在東面的海平面上,陽光越漸刺眼,逍遙寨快船上醉酒的幾個人陸續醒來。寒夜也甩著酸疼的手醒了過來,不放心地站到船尾向後方看去,並沒什麼異常,原來是自己多心了,有醉酒衛神二位前輩與無雨在,不會讓旁人亂來做無用功的。
神算子也睡眼惺忪地到船尾看了看,再打量寒夜。周圍沒有別人,神算子輕聲笑問道:「古小樂,你可知道,你犯了大當家?若我是你,一定在東昇鎮逃走了。」
寒夜臉上黑白條紋依舊濃重,聞言苦笑不已。「難道是因為嫂夫人?」寒夜只得明知故問,這樣做作的感覺讓寒夜臉上的苦笑越發苦了。
「天命不可違,我且冷眼觀。富貴若浮雲,來去反手定……古小樂,大當家自不是平常人,若不然豈可留你?你這一次總算有功,日後自求多福罷。」神算子輕輕拍了下寒夜肩頭,回到艙室換衣服去。
寒夜想想,也是這道理,大當家陸行總算不下作。
公孫傲聽卓凌道木桑跟蹤逍遙寨船隻去了,皺眉想了久久。「二位前輩,木舵主可說用什麼法子指引逍遙島方向?」
卓凌面色沉重地搖搖頭。
公孫傲臉色也沉下來,抱拳別過二人,趕往東門外的戰船。
昨夜後東昇鎮便開始戒嚴,所以人等,只能進不能出,四個城門都有百來號神衛崗哨。
雖然鬧得人心惶惶,但是鑒於神衛營在之前戰海盜中的神勇表現,東昇鎮百姓也沒有躁動,畢竟神衛營也是為了東昇鎮百姓著想。
公孫傲疾步出了東門,東門外三艘昨晚被鑿穿了外層船底的戰船正被狂歌護衛緊鑼密鼓地維修。
東昇鎮東北方向,良棲府。
小南獨自在觀海亭靜立,眺望大海深處的雙眼,茫然沒有焦距。
「小姐,收拾行裝嗎?」碧兒與玉兒雙雙不到觀海亭下,向小南請示。
小南微微仰起頭,輕歎口氣,口中喃喃:「寒公子,你是躲著不見我?還是真離開東昇鎮辦私事去了……」
「小姐?」碧兒久不得小姐吩咐,小心翼翼地又喊了聲。
小南緩緩轉過來,「玉兒,你去請扈老伯前來。碧兒,你去給我準備一套夜行衣。」
玉兒如釋重負地跑去,臨行還丟給碧兒一個幸災樂禍的眼神。
碧兒為難地道:「小姐,老爺不許您夜行!」
小南瞪一眼碧兒,「叫你去你就去,再磨蹭,小姐我可要將你嫁出去了!」
碧兒一跺腳,風擺柳般下去準備了。
扈老伯看著眼前一身夜行黑衣穿著的小姐,一陣苦笑。「小姐這是要鬧哪樣?」
「扈老伯,昨天沒打聽到寒公子,今天東昇鎮又戒嚴,不知道寒公子出了什麼事,我總放不下心來。」小南雖然覺得有些忸怩,還是將話說溜了。
碧兒與玉兒轉過身背對著二人一陣忍笑,臊得小南俏臉上蕩起微微紅暈。
扈老伯只好做沒看到,「好吧,老頭子陪小姐走一遭……不過聽說老爺來信催小姐回去一趟,今夜我們打聽清楚後,明兒個,我們就兼程回去。」
小南幽幽地點頭應下來。
此時神衛營小院內,戚憐正神叨叨地掐著指頭,身前的小青手中覺著張紙,上書「夜」字,是小青自己的筆跡。
雲清淡淡地道:「小青姑娘,你還真信你憐姐姐會測字算命?」
小青白了雲清一眼,戚憐也似笑非笑地掃來一眼,雲清識趣地閉嘴,低下頭,自顧自擦拭起手中無傷劍。本一身銅綠的劍鞘不知什麼原因,已經可眼見地圓潤了很多,而且無傷劍劍身也眼看著是一把好劍,不似先前制式長劍般粗糙樣。
冷無霜與花無雨一邊一個站在戚憐身邊,微笑著看戚憐如何給小青測算這個字。
「客人尋人還是尋物?測姻緣還是問前途?」戚憐老神在在地捋了捋本就沒有的山羊鬍子。
小青白了戚憐一眼,「是為我師兄問前途的。」
「夜,寄人籬下只影隨月。客人,你這一卦,很是雲霧深深。」戚憐一句話惹來八個白眼,連雲清也不滿地冷眼掃來。
小青氣鼓鼓了,「什麼破算命攤子,先生你今天不給小姐這個測圓滿了,小姐定要砸了你的破攤子!」
戚憐依舊老神在在,「客人稍安勿躁,聽山人一一為你講來。」
「夜,從衣從夕。從字面上看,只是說黃昏漸晚,要添衣御寒。而客人你所書之『夜』,聚而不合,看去便似寄人籬下只影隨月。」戚憐又虛捋了捋山羊鬍子,「客人師兄可是遠行?」
小青打量著自己寫下的夜字,不經意地點點頭,「去了很遠的地方。」
「那就是了。字面雖然說寄人籬下,但寄人籬下也分苦悶和歡喜;字面又說只影隨月,只影雖說的是令師兄,隨月的月卻可能是天上寒月,也可能是如月般的女子。」戚憐刻意瞇著眼,盡量將印象中的江湖術士樣做足。
「你那師兄是否臨風玉樹般風流倜儻?從你字中看,這月字若是女人,可就奇怪了些,因為卦象所示,竟然是月之女子主動接近你那師兄。」
冷無霜哈著手撓到戚憐胳肢窩,戚憐忍不住笑起來反手哈冷無霜胳肢窩回擊,兩個女人扭到一塊兒。
花無雨讓遠些,「二位姑奶奶,這裡還有個男子呢,你們注意下形象,成不?」
雲清苦笑了下,「你們玩著,雲清回房睡去,不礙著你們。」說著便走了。
小青沒好氣地轉來轉去瞪著戚憐。
冷無霜發現小青異狀抓著戚憐雙手,「小青,你怎麼了?」
「憐姐姐好壞!師兄此去生死未卜,憐姐姐還拿師兄說笑!」小青真是氣惱了。
戚憐掙脫冷無霜的雙手,睜眼如滿月。「哎呦喂,寒夜這小子便宜得來的師妹竟然情義深重如此,惹得姑奶奶我都忍不住要找個便宜師妹來了哦。」
小青毫不示弱地瞪大眼睛與之對視:「哼,師兄怕你,師妹我可不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