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局長識時務,但卻不會是一個懦夫,至少不是一嚇就倒的那種。面前的這個人雖然有些威脅,但是卻似乎並非不可抗拒的那種。即使在他背後真的是有一個龐大的勢力,自己也決定合作了,那也不能夠一下子就倒過去。
無論是國與國之間的談判,還是在市場裡買菜,其本質都是一樣的。實際上,就連手段都有些相似的地方。重點無非就是提高自己一方的籌碼,裝成底氣十足的樣子,同時極力壓低對方的。雖然有時候,為了細水長流,看起來會厚道一點,但其實那還是一回事。
牛局長很清楚,自己如果是那種一眼就看得出來的軟骨頭,那麼沒有人能夠看得起自己。當然了,既然當了叛徒,就要有這個心理準備,但是那又會影響到自己能夠得到的待遇了。從古至今,叛徒們都會面臨一個很現實的問題。他們的新主人會想,既然這傢伙會出賣了原來的主人,那麼將來要出賣我的話,那肯定是一點心理壓力都沒有的。
所以要保持分寸,即不能夠讓自己顯得太廉價,從而導致對方輕視。同時又不能夠真的激怒對方,否則自己想服軟也來不及了。當然了,這一切,不過是因為牛局長對何田有所顧忌。至少現在他還沒有弄明白,那個取走jing徽又送回來是什麼樣的手段。
因為是未知的,所以會有些恐懼,至少也是要保持戒心。但是如果牛局長發現了那只是一個小把戲,那麼對方一定會知道惹怒一個警察局長的下場。古時有所謂破家縣令、滅門刺史的說法,現在部門多了,能夠找人麻煩的渠道也更多了。
牛局長就這樣緊緊地盯著何田,他也是當過刑警的人,又當慣了一把手。現在聲色俱厲地指責的時候,自然有一種氣勢。這是他的經歷,他的官位所賦予的。如果不是上位者,很容易被嚇唬住。
何田看著牛局長,突然輕輕地搖了搖頭。牛局長雖然氣勢驚人,但卻只不過是凡人而已。在獲得了那樣強大的力量後,又得知了這只是第一步而已。又看過了卜冠遂那樣的怪獸戰鬥,自己也親手殺了兩個人。並且確實地知道了在地球之外,有著更廣闊的世界。那麼這樣一個小小的警察局長,又算什麼呢。
「牛局長,我想你有些誤會了。」何田現在因為有了機械之靈掩飾了真正的面孔,所以即使有點什麼輕微的表情,都不會表現出來,這讓他看起來更是嚴肅,「我們根本就沒有計劃顛覆政權之類的事情,所以你大可不必如此激動。並且我們也不會要求你提供警察局中的職位,不,根本就沒有那樣的想法。實際上,你會發現,你需要做的事情微乎其微。但是你可以得到的,卻很多。」
牛局長冷笑道:「你們花了這麼大的精神,只是為了找我辦一點小事?是辦身份證,還是要我開證明?如果是這些事情的話,我倒是可以考慮下。」何田繼續板著臉說道:「不,你依然誤會了,其實我們沒有花多大的精神,只是用了一點點時間而已。正如同你所知道的那樣,就是在今天早上,我過來了。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試探和猜忌,所以我用了點小手段。」
說這些話的時候,何田在心中大罵卜冠遂,既然要自己完成任務,卻沒有任何支援。不得已,只好弄點神秘事件出來了。很顯然,如果牛局長知道自己在他家的床下趴了那麼久,就算不會惱羞成怒,至少也會全無敬畏之心了。
「你這樣搞,才會讓試探和猜忌更多吧。」牛局長陰沉著臉說道,「好啊,既然你說這是你做的,那就再做一次給我看看。」
兩人談話以來,牛局長其實一直想說這句話了。但是如果一開始就說,顯然會讓人輕視。那會讓對方認定自己就是個軟骨頭,今後他們一定會更傾向於採取強硬的手段來對付自己,那牛局長就是自討苦吃了。而在現在說,因為前面鋪墊好了,所以不顯得突兀。牛局長說完以後,就雙手一抱,用一副等著看戲的神情,靜靜地看著何田。
何田站了起來,牛局長不由自主地有點緊張,對方是要表演什麼?或者是他其實已經被自己激怒了?該死的,自己根本就不知道對面這傢伙是什麼脾氣,只好這樣試探。如果他是那種喜怒無常的類型,自己豈不是弄巧成拙?牛局長開始有點後悔了。但是這麼多年來的經歷,讓牛局長已經習慣了先壓價再說。難道說現在的世道變了,就是要軟趴趴的才吃香?牛局長竭力保持著鎮定,希望這人在出手之前還有點時間來緩衝,那自己就可以大喊英雄饒命了。
「對於牛局長這種心態,我完全可以理解。」何田彬彬有禮地說道,「因此,我認為牛局長需要一點時間來考慮。在十分鐘後,我會再來一次的。」說完這話,何田就這樣走了出去。在見到牛夫人的時候,他甚至還點頭道:「阿姨再見。」不明真相的牛夫人也笑呵呵地點頭回禮。
她送何田出門後,就笑著走到書房去對牛局長道:「今天這個年輕人有意思……老牛,你怎麼了?」她突然驚慌地發現牛局長呼吸急促,緊咬牙關,拳頭也握了起來。還沒等她想明白這是不是中風了,牛局長一把抓著她的胳膊,對她小聲問道:「怎麼樣了,那個人走了嗎?」
看到他這個樣子,牛夫人也覺得事態嚴重,急忙回答道:「走了,我看著他出門的。啊,老牛,你弄疼我了。」牛局長放開了一點,還是焦急地問道:「你看到他出門了,確定嗎?」牛夫人不明所以地回答道:「是的,我送他出門的。每次有人來找你辦事,都是我去送人,然後關門的嘛。」
牛局長二話不說地就小跑到了門口,仔細檢查了一遍門鎖,然後又反鎖上了。但這樣還是無法讓他鬆一口氣,於是又到處檢查窗戶。直到他把所有的窗戶都關上,並且栓上了,才坐了下來。
但是他馬上又彈了起來,神色猙獰地說道:「想騙我?這就是一個小把戲吧。」說著,就一個個房間地檢查起來。這一次,他是檢查櫃子裡面,床底下等等地方。牛夫人看得不明所以,現在看到他要衝進女兒的閨房,急忙一把拉住他道:「老牛,你怎麼了,女兒在睡覺。」
牛局長用力甩開道:「我有正事!」說著就進門去了,話雖如此,但是動作也放輕了很多。牛家千金還在睡覺,牛局長到處檢查了一遍,又看了看自己女兒熟睡中的臉龐,輕輕地歎了口氣,慢慢地退了出去。
什麼都沒有,本來應該是好事才對,但是牛局長根本就感覺不到安心。他不知道那個人會從什麼地方,用何種方式進來。牛局長絕對相信那個年輕人會按照他所說的那樣,在時間到了後過來。
當然他絕對不可能是來敲門,那只會讓這一切成為鬧劇。同樣的道理,如果他到了時間卻沒有出現的話,也會讓人很自然地懷疑他們那個組織的能力。
看著那個年輕人自信的樣子,牛局長就明白,他是真的沒有把這個當成多麻煩的事情。所以那個人一定會在時間到後,出現在自己面前。但是各處門窗都關好了,屋裡也檢查過了,他又能夠怎麼辦?
牛局長呆呆地坐在那裡,推測著那人會採取什麼樣的手段。他看了看牆上的掛鐘,現在離那個人所說的時間還不到三分鐘了。牛局長一咬牙,轉身打開抽屜,從夾層裡面摸出一個紙包來。
他打開以後,熟練地將彈夾裡面的子彈全部退出來,略看了看,然後再重新安進彈夾裡面。牛夫人剛才就一直跟在牛局長身邊,這個時候她驚訝地說道:「老牛,你怎麼?你準備做什麼啊?」
這個時候牛局長已經將子彈上膛了,他把手槍藏在自己的衣服下面,看了看牛夫人道:「等一下如果那個人再來了,你就出去,但是什麼也不要做。不管我這裡有什麼聲音,你都不要過來,除非是我叫你。」
牛夫人張大了嘴,衝到他面前說道:「你準備做什麼?老牛,你不要做傻事啊。」牛局長苦笑道:「沒有你想像的那樣嚴重,也就是以防萬一而已。不過你跟了我這麼多年,也應該知道,每次我冒險,總是有些好處的。沒有必要太擔心,你就做你該做的。」
這話讓牛夫人安心了點,她想了想,以前確實是這樣。每次自己丈夫做點什麼冒險的事情,最後都證明是極其正確的,只是當時有些驚險而已。所以她放鬆下來後,正準備笑著對牛局長說些什麼,突然聽到有敲門聲,並且近在咫尺。
牛夫人一轉身,就看到了剛才那個年輕人,還是溫文爾雅地站在那裡,對著自己微微一鞠躬道:「阿姨,打攪了。」牛夫人慌亂地答道:「啊?哦,你好,不打攪不打攪。」
然後她就聽到了自己丈夫低聲喝道:「出去!」牛夫人就聽話地走了出去,在經過那個年輕人身邊的時候,她忍不住偷偷打量著。這個年輕人雖然不是滿臉堆笑,但是卻有一種讓人感覺到很安心的東西。那個該怎麼形容呢,也許就像是一個旁觀者。既然不涉及到利益,自然就可以讓大家和平共處了。
牛夫人胡思亂想著出去了,還輕輕地關上了門。書房裡面牛局長就坐在那裡,冷冷地發問道:「你是怎麼進來的。」
何田淡淡地說道:「這根本就無關緊要,就像是我的名字一樣。」說著,他走了兩邊,坐在了沙發上。他並沒有故意坐在離牛局長更近的那一端,這讓牛局長很高興。手槍本來就不過是防身用的,如果這個人跑太遠了,自己沒有把握打中他。如果近了,又擔心他會垂死反擊。現在這個位置,剛剛好。
才想到這裡,牛局長還沒有高興多久,就看到了那年輕人毫無表情的臉孔,就感覺心中一緊。這個傢伙故意在那個位置,是根本就不在意嗎?
看著牛局長沒有說話,何田提醒他道:「牛局長,你現在考慮得更成熟了嗎?」牛局長此時感覺一槍在手,天下我有……哦,這個是誇張了點,但是他此時也覺得底氣十足,於是輕蔑地說道:「你們首先就要擺正自己的位置,你們只不過是個見不得光的組織,最多也就是個有黑社會性質的犯罪團伙而已。要求人辦事,就要有求人辦事的樣子。」
牛局長雖然現在看似毫不客氣,其實還是留了餘地的。他根本就沒有拒絕合作,只是希望這些人能夠弄清楚雙方的地位。這種地下團伙往往有了點實力,就自以為是,覺得可以一手遮天了。可笑啊,只有帝國才有資格在帝國裡肆無忌憚地欺負人。說得更明白一點,就是掌握帝國的那些人,才有這樣的權力。
這些小混混之所以能夠生存,只是帝國沒有注意到他們,或者說是他們還有點用而已。牛局長對這個組織還是很好奇的,畢竟他們有這種可以悄無聲息進入某個地方的能力,如果能夠被自己掌握,那可以做多少事情啊。
但是前提就是,他們必須是被自己掌握的。如果是無法控制的力量,那就是威脅,是危險,一定要清除掉。
牛局長正這樣想著,等待著對方的回答。但是那人卻突然站了起來,牛局長一驚,手就伸進去握住了槍柄。但是那人只是站了起來而已,並沒有試圖靠近。他往屋子四周看了看,就向一堵牆壁那邊走過去。
那是一把工藝劍,牛局長有把握在他拔劍衝過來前擊中目標,所以他不動聲色地看著那人要做什麼。何田將劍取了下來,又回到了沙發上原來的位置,對著牛局長問道:「牛局長也懂劍?」牛局長冷淡地回答道:「不怎麼清楚,你懂?」何田毫不客氣地說道:「略懂。」
牛局長「哦」了一聲,等著下文。果然那人敲了敲劍鞘道:「牛局長可曾聽說過莊子說劍的典故?」牛局長點了點頭道:「知道。」
這並不是吹牛,雖然現在社會上流傳著不少笑話,但是官員們也不是全然不學無術的。即使可以憑藉著蠻幹的精神能夠陞官發財,但是也無法得到太高的位置。到了一定級別後,即使只是裝裝樣子,也必須懂一些東西。
「莊子當年對趙王說劍,似乎貶低了庶人之劍,讚揚天子劍與諸侯劍,牛局長以為如何?」何田漫不經心地撫摸著那劍鞘道。牛局長看何田並未拔劍,也就沒有過激的動作,便冷笑著答道:「其實也就不過是各安其位的意思而已。」
「好一個各安其位啊。」何田點了點頭道,「天子需明白自己的位置,不應該小家子氣地心中只有那一塊地方。諸侯應該管理好自己的地方,不應該如同平民一樣去放縱自己的私yu。至於平民如果是那樣想,就是要取而代之了。」
何田似笑非笑地盯著牛局長道:「既然如此,你怎麼敢坐在我面前?」牛局長握著槍柄的手緊了緊,厲聲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既然牛局長讀過莊子,那有沒有讀過戰國策?」何田又低下頭去說道,「天子之怒,伏屍百萬,流血千里。布衣之士若怒,伏屍二人,流血五步。」
牛局長聽了這樣意圖明顯的話,已經把槍拔了一半,槍柄都露在了衣服外面。何田恍若未見地說道:「君子不立危牆之下,身居高位者,本來就應該知曉自己的弱點才對。天子的責任是決定國家的方向,如果他需要拔劍上陣的話,那國家也快亡了。那種君王自己也是勇士的情況,只是在上古才有過。後世即使有君王文武雙全的,也最多是在一開始的時候衝鋒陷陣。等到天下平定,他就不可能如同一個士兵般去戰鬥。」
何田抬了抬頭道:「當然了,現在要刺殺一個人,其實更方便了。牛局長應該清楚,現在要什麼樣的人出巡,才會預先封鎖道路,佈置警戒。牛局長以為,你到那一步,需要多長時間?」
牛局長沒有說話,心中已經是十分肯定地明白了何田的意思。只是他沒有弄清楚,為什麼何田剛才還好好的,現在卻突然如此血腥味十足,這個組織難道就是這種不從則死的風格?
「但是我們真的到了那一步嗎?牛局長是不是一開始就想錯了?」何田慢慢說道,「我說過,其實牛局長需要做的很少,得到的卻很多,那是認真的。我覺得無論如何,牛局長也應該先聽一聽我的建議。」
其實牛局長此時有充分的把握射殺何田,但是他不知道在那以後會發生什麼。最大的可能,就是那個組織再派人來把自己幹掉。那個時候沒有事先的警告,自己還有面對面射擊的機會嗎?
雖然警察局長這個位置得罪的人很多,但是那些人瘋狂報復的可能性卻很小。畢竟他們敢下手的話,就是對抗整個官僚體繫了。即使是那些一無所有的人,也不一定能夠下如此大的決心。就算是決定行動了,那些人往往還在笨拙地策劃階段,就被發現了。
可是從目前的情況來看,自己面前這個人背後的組織,恐怕不好對付。想到這裡,牛局長也覺得,自己是應該聽聽他準備說什麼了。於是他冷淡地說道:「你有什麼話,說說也行,我聽著呢。」
這話聽起來還是漫不經心的,但是何田卻忍不住要微笑了。牛局長肯說這樣的話,其實就是在軟化了。何田剛才說了那麼多,雖然威脅的意味十足,充滿了死亡的恐懼。但是從另外一方面講,也是在暗示著牛局長,大家都有自己掌握的東西,實在沒有必要針鋒相對。事實證明,這確實很有效。
「其實簡單地講,就是需要你幫我們找一些人而已。」何田認真地說道,「有一些人是我們想要找到的,但是我們在這方面有所欠缺。我很清楚警察在相當大程度上,能夠指揮那些……嗯,是帶有黑社會性質的犯罪團伙。對於那些地頭蛇來講,想要在複雜的地區找人,比我們要方便很多。並且最重要的是,你們也可以用更方便地聯繫居委會。對於居委會的消息靈通,我們一向是很佩服的。」
牛局長靜靜地聽著,等了一下,愕然問道:「沒了?」何田誠懇地回答道:「沒了。」牛局長簡直啼笑皆非,就為了這樣的事情,就要打要殺的?到底是我瘋了還是這些傢伙瘋了?想到這裡,他沉聲問道:「那些人很危險嗎?」
「相當危險。」何田點了點頭道,「超過了你所知道的,最危險的罪犯。他們是殘忍的殺人狂,不會有任何猶豫、任何憐憫。並且他們擅長各種技巧,有的是強大的戰士,有的會製造毒氣……」
「毒……毒氣?」牛局長的臉都白了,他沒有想到,竟然會是這樣的結果,「這樣的人是從哪裡來的?」
何田搖了搖頭道:「對此我也不是很清楚,也許我的上級知道。」頓了一頓,何田又主動說道:「但是請放心,抓捕工作由我們的人進行。你們只是需要尋找而已,只是找到了人就行了。」
牛局長放心了些,茫然地點了點頭。何田看他這個樣子,連手槍都鬆開了,看起來他自己還不知道。心中也知道這樣的消息對他來說,是在是震撼了點,便說道:「我相信牛局長你需要更多的時間來消化這個信息,那麼今天我就先告辭了。」
「啊……現在就走?」牛局長本來還有很多問題的,但是現在頭腦中混亂得很,竟然一時也想不起來該問什麼了。
何田站了起來,對牛局長說道:「對了,牛局長如果喜歡在書房裡擺放一把劍的話,應該換換了。」牛局長迷惑不解地看著他,然後就看見何田舉起了手中的工藝劍。只是雙手一合,那劍就從中間斷為無數截,並且是連劍鞘帶劍刃,像是被機械切碎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