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田出了這小樓後,略一辨別方向,就翻牆跑到了田野中去。他遠遠地繞了半圈,將這場鎮拋在了身後。
然後他一路狂奔,腦中只是有著最基本的隱蔽意識,速度卻快上了幾分。等何田回到自己的那棟樓上時,腦子裡還是有些昏昏沉沉的。那不是受到了什麼打擊,而是因為想得太多,太雜,所以有些混亂了。
何田下了樓,摸到自己房門前,沒有用綁在自己手腕上的鑰匙開門,而是直接使用液態金屬變化而成的鑰匙。
然後他衝進衛生間,將已經成為布條的衣褲扯了下來,迅速地打開水龍頭,讓熱水從頭到腳地澆在自己身上。何田就這樣木然地站立著,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渾身顫抖著握住了拳頭,然後將臉龐揚起,長長地歎息了一聲。
無論何田在得到這液態金屬的時候,是如何冷靜地思考,甚至還能夠設想到今後可能會有人查問,又採取了些相應的對策。但是他始終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年輕人,他沒有那麼豐富的閱歷來支撐,也沒有睿智的目光看透一切。今天是他第一次殺人,可以預料到的是,絕對不會是最後一次。
那是一個生命啊,和自己一樣有著心臟和大腦,會悲傷和歡喜。就這樣死掉了,是自己親手結果的。
當然何田只是感覺到有些不適應而已,他只是還不習慣剝奪掉自己同類的生命,但是他一點都不後悔。
按照當時的情況,除了殺掉小白娘外,還能夠怎麼辦呢?捆起來?自己根本就沒有那個能力。活捉可比消滅要難多了,而何田甚至都不能夠算是一個合格的戰士。
當時在殺人後,何田就有些魂不守舍了。兩種想法在他的腦海中衝突著,誰也壓不倒誰。他當時的情況很糟,在神志清醒狀態下,所做的最後一件事,就是想起了自己不能夠被張鈺看到臉,然後就轉身離去了。
也正因為如此,當張鈺在後面大呼小叫地詢問姓名的時候,他才脫口而出,「我叫紅領巾。」這根本就不是惡搞,不是開玩笑,而是自己心底深處的答案。
是的,何田一直認為,在自己的生命中,最無憂無慮的時光,應該就是小學時代。更小一點的時候,完全不懂事,幾乎是本能地行動。更大一點了,又要考慮考個好學校了。
只有在小學時期,自己才會相信,這個世界上的壞人很少很少。似乎最嚴重的罪行,就是偷東西什麼的,如果撒謊的話,也很嚴重。不過更嚴重的,似乎還沒有怎麼想過。
只有在那個時期,自己才會認為,揀到了東西一定要交給警察。現在如果到警察局去交一分錢的硬幣,也許會被直接送到精神病院去吧?
每個人都知道,任憑你權勢滔天,家財萬貫,都再也無法回到從前了。但是對於何田來講,這個改變,實在太激烈了些。本來何田也不是這種多愁善感的人,可是這次的事情對他心理上的衝擊實在太大了。
別了,我那無憂無慮的時代。
別了,我的平靜生活。
別了,人類。
何田慢慢地坐了下來,任憑熱水沖刷著身體。他感覺到越來越放鬆,倦意襲來,何田竟然就這樣沉沉睡去。
當何田醒來的時候,感覺像是過了很久。但是當他擦乾身體,回房看鬧鐘的時候,才發現其實比自己想像中的更快一些,現在還可以再睡一覺。
何田此時已經沒有彷徨了,他的心志堅定無比。他知道自己將會脫離正常的生活,並且越行越遠。但是那又如何?人不可能在掌握強大力量的同時,還可以享清福。
比起自己身上的異變,何田現在更無法接受卑微如螻蟻的生活。以前也許是沒有機會,也許是麻木了,但現在既然已經開始改變,就不會再停下來。
正所謂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力量也是一樣。如果對以前的何田說明利害,讓他自己選擇,他的決定還很難說。但是現在得到了力量,並且品嚐到了由此而來的快意之後,何田就不想再當個普通人了。
當何田被鬧鐘聲吵醒以後,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所有的衣褲收集起來。幸好當時是脫光了以後才進衛生間的,所有衣褲都沒有弄濕。
何田將那些布條再撕得細了些,然後點火燒掉。趁著火燒了起來,何田又將衛生間裡的排氣扇打開。若是在平時,這股燒東西的味道一定會被人注意。但是此時正是早上,樓下的攤點生意正好,不但是食物的各種香氣混雜在一起,還有煙霧也向上方飄來,所以根本就沒有人注意到這邊的情況。
一邊燒著,何田就一邊將燃燒後的殘渣扔進了便槽,同時不停地沖水。他看到下面還有一些布條沒有燃燒起來,何田也並不是將其弄乾後再燒,而是直接就這樣一點點地沖走。
先前把布條燒成灰燼,那是便於沖走。現在之所以不再燒一次,是因為何田擔心會留下燒灼的痕跡。因為現在的布條已經夠細的了,只要多沖水幾次,就不會堵塞住。
然後是把昨天的那個關燈的機關拆開,恢復成原來的樣子。弄完了這個,何田才開始洗漱。然後他又把昨天拆下來的鑰匙重新掛回鑰匙鏈上,昨天之所以何田還要準備好鑰匙,歸根結底就是他還有些不自信。他在心裡有著一種顧慮,那就是自己的能力萬一失效了怎麼辦?不能使用液態金屬萬能鑰匙的功能,那豈不是連家門都不能進了?
而現在何田在殺了小白娘後,又解開了心結,雖然信心大增,但也不會破釜沉舟地不再準備鑰匙了。勇猛和魯莽從來都是看起來很相似的,深思熟慮與膽小怯懦有時候也容易被人混淆。
今天雖然應該是休息,但是何田也早有安排了。他發了條手機短信出去後,才開始在房間裡活動著身體。雖然這液態金屬的外骨骼相當好用,但是何田更是警惕,擔心自己會因此就完全忽視身體本身的素質。
無論如何,自己的身體才是根本吧?懷著這樣的念頭,何田下定決心,要每天都堅持一定量的鍛煉。剛過了一會兒,手機的提示音響起。何田拿起來一看,上面顯示著:「好的,哥哥,老地方見。」
只是看著這樣的幾個字,何田就忍不住微笑起來。將手機放下後,何田穿好衣服出了門。樓下賣燒餅的攤主滿臉笑容地點頭,小麵攤那邊也是隔著很遠就打招呼。
何田一一微笑回應,腳步不停地向大學那邊走過去。何田住的地方就是大學的外圍,沿著街邊過去,就是學校的側門。他聞著各種食物的香味,偶爾瞟幾眼吃得正香的人們,更是讓他感覺到飢腸轆轆。但是何田也沒有停下來,而是不緊不慢地繼續走著。
「哥哥!」旁邊突然傳來驚喜的叫聲,何田轉頭看去,一個有著深深酒窩,笑起來很甜的女孩子正對著自己招手。
何田迎了上去,帶著歉意地說道:「你怎麼走這麼快?我還以為要再走一段才能碰到你呢,所以剛才沒看見。」
「沒什麼啦,是我出來早了。」那個女孩笑著,快跑幾步來到何田的身邊,然後打量著周圍道:「我們去哪裡吃早飯啊?這次是你請客呢,我從昨天開始就沒有吃飯了。」
何田笑了笑,說道:「這裡你應該比較熟吧?平時是到哪裡吃飯的?」那女孩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主要還是在食堂吃嘛,周圍的地方我不是很熟。她們喜歡去的那些地方,我又覺得不太合適呢。」
這個她們,顯然就是指這女孩子一個宿舍的同學了。何田在心裡歎了口氣,她說什麼不合適,分明就是覺得那些地方高檔了點,怕自己多給了錢。
「算了,我們去吃麵條吧,我知道一家,手藝應該還是可以吧。」何田這樣說著,就轉身向回走。他並不是不捨得請客,而是知道,自己如果這次用的錢太多了,那麼下次這個女孩子一定會想方設法地補償回來的。並且大家確實也沒有奢侈的習慣,真要去酒店裡吃幾十上百元的自助早餐,恐怕兩個人都不舒服。
走了幾步,那女孩子也緊緊地跟了上來,何田轉過頭去問道:「你哥哥這次出差,時間可能有點長,所以有什麼事情的話,直接找我吧。」
「哦,那肯定啦。」那女孩子歡快地答應了一聲,然後又有點情緒低落地說道,「這次的時間似乎要很久呢,你知道他在什麼時候回來嗎?」
何田苦笑道:「我怎麼可能知道呢,不過你真正想問的,恐怕不是時間,而是人的安危吧。放心好了,按照沈河的身手,至少保護自己是綽綽有餘的了。所以不管多長時間,他都會平平安安回來的。」
那女孩子馬上就笑了起來,腳步也輕快了幾分。這就是沈溪,她的哥哥雖然是沈河,但卻總是叫何田哥哥,卻把沈河稱之為「他」。這弄得沈河經常鬱悶地問,到底誰和誰才是親兄妹啊?每到這個時候,沈溪總是笑瞇瞇地不說話,只是大眼睛看著沈河眨啊眨的。
在沈河當初與何田告別的時候,根本就沒有提起沈溪,而何田也沒有問起,那是因為完全就沒有必要說。何田雖然認識沈溪的時間不長,卻一直是把她當成自己的親妹妹。照顧自己的妹妹,難道還需要別人提醒?而這個女孩子,也足以當得起任何人的寵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