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避免引人注意,那就不要做些出格的事情。既然已經是下了班,何田現在就心急如焚地想著要趕緊回家了,那才是真正可以放心地進行試驗。可是何田以前一直都是盡量在食堂吃飯的,如果偏偏這次例外了,那麼說不定就會在今後被人作為突破口。
別人也許就要懷疑了,何田當天為什麼沒有像平常那樣去食堂吃飯?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然後再去核實,謊言就會被揭穿。所以何田也不得不放慢了步子,盡量爭取如同以往一樣慢慢走向食堂。
剛出了大樓,向食堂方向還沒有走上幾步,何田便摸出手機看了看。然後突然停下腳步,對著外面走去。
按計劃去食堂吃飯當然重要,但是卻比不上現在何田要去做的事情。雖然那不過是一條寫著「一起吃晚飯」沒頭沒尾的短信而已,但是發這條短信的人,叫沈河。
那是沈河啊,如果說何田在這座城市裡要找個可以托付家產的人,那就一定是沈河了。何田並不是本地人,他的家鄉只是個小縣城而已。雖然從理論上講,現在也是花都的一部分了,但是對於那些偏僻地方的人來說,並沒有感覺到這帶來了什麼變化。
當初何田來這裡找工作,剛一下車就見到了全副武裝的沈河,攆著幾個人從自己面前飛奔而過。所到之處,圍觀人群紛紛閃開,如同傳說中被分開的大海一般。何田還沒有弄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就只能夠看見那個背影了。
然後是某一天何田所住的出租屋遭遇了突擊檢查,一大群警察前來檢查證件。何田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又見到其中有名警察似乎有些面熟,就是那天在車站狂奔的警察,於是便上前攀交情。還好,一看何田這身體素質,就知道他要去當歹人,還需要好生練練才行。所以,當時連虛驚也沒有,只是讓那警察對何田有了點印象了。
沒過幾天,何田便成為了江北都市報的實習記者。他第一次去採訪,是跟著葉蘭到某居委會去。沒有想到,竟然在那裡又見到了這個警察。
有了如此巧遇,當時那警察也幫著在一邊敲敲邊鼓,大家也就熟悉起來了。當時何田還是有些動機不純的,他是想著認識了個警察,那麼將來也許就可以順勢掌握些政法部門的新聞資源了。
但是後來何田才發現,對於這些機關的新聞,都是統一安排的。有專門的部門負責此事,什麼案件可以報道,什麼案件連提都不能提,那不是記者可以決定的。就算是要決定報道了,他們也會去找以前有過聯繫的老記者,而不是何田這個實習記者。這樣的事情,不是小警察和小記者可以私相授受的。
於是何田也就死了這條心,但是這時他才愕然發現,經過幾次來往,自己竟然開始真正開始把沈河當成朋友了。
並不是在這鋼筋水泥的冰冷森林中,最常見的那種酒肉朋友。而是可以交心,可以訴苦,可以分享快樂的那種朋友。白首如新,傾蓋如故,何田與沈河,可以算是一見如故了。
所以沈河雖然只是發了條短信來,但是何田甚至都沒有回電話去問一聲,就向老地方走過去了。
穿過報社前面的馬路,在一大排富麗堂皇的門市之後,就是顯得有些陰暗骯髒的小巷了。任何一個城市都是這樣,都擁有幾張臉孔,並且只是隔了幾米遠,就彷彿是兩個世界。
不過因為房價低廉,所以一些小餐館都在這樣的地方。即使是那些衣冠楚楚的白領們,為了省點錢下來,也更樂意到這樣的地方來吃飯。而其中的某些餐館,也的確是有些特色。
比如何田來的這一家,就只賣粉蒸排骨、粉蒸肥腸、粉蒸羊肉這三樣菜,還有就是米飯,以及各種湯了。雖然菜式簡單,但是卻相當美味,最適合幾個人聚餐。
並且這種粉蒸菜的特色,就是隨時都在鍋上隔水蒸著。小小的竹製蒸格疊成幾組,老闆娘對其中的生熟瞭然於心。有人要吃的時候,馬上取下合適的小蒸格就是了,根本就不需要等待。再加上一直熬著的各種湯,這也可以算是某種特色的快餐了。
何田一到門口,就看見老闆娘熱情地喊道:「來了?一個人啊?」何田笑著點了點頭道:「兩個人,我先來佔位置。」
來佔位置一說,並不誇張。現在正是該吃飯的時候,這家餐館裡已經沒有空位了,門口還有五六個人等著的。幸好門口還有一點空地,老闆娘便拿了些高高矮矮的凳子出來。高的放菜,矮的坐人,總算是安排下了。
何田扯了張矮凳,坐到一邊去了。遠離了蒸汽的熱度,巷口似乎還有些涼風吹來,何田只覺得十分愜意。他微閉雙眼,回想著自己今天是不是表現出了什麼反常的地方,好及時彌補。
至於沈河找他,何田卻沒有多想。就算沒有什麼事情,一起吃頓飯也很正常。何況沈河若是有什麼事情要何田去幫忙的,不用何田問,他自己就會毫不客氣地說出來,不會有那種扭扭捏捏的姿態。沈河對何田如此,何田對沈河亦是如此。
沒有等多久,沈河就到了,這是個看著就顯得精悍的年輕人。看起來他下巴上的鬍子都沒有刮乾淨,臉上的疲態卻也掩飾不住眼中偶爾閃過的凌厲目光。
他走過來後,何田已經抓過了兩張凳子放在旁邊。沈河對著那邊喊道:「老闆娘,一樣來兩個,再來兩碗海帶豌豆湯。」
說完,他就用雙手扶著面前的高凳子,一言不發。何田也沒有多說什麼,而是看著老闆娘手腳麻利地,從熱氣騰騰的蒸鍋上端了六個蒸格過來。肥腸和排骨上面要撒蔥花,羊肉上面則是香菜。對於老闆娘來說,這一點是天不變,道亦不變般的真理,萬萬錯不得。
然後又是碗筷、湯,以及裝在盆子裡的米飯。何田又端了張凳子過來,才勉強放下所有的東西。
沈河拿起筷子,先拈了幾塊羊肉下肚,又將自己湯碗裡面的海帶豌豆吃了一半。這才像是回魂了一樣,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臉上也柔和了幾分。
「小倩的事情,是我對不起你。」沈河這樣說著,狠狠地勺了許多飯到自己碗裡面。何田眨了眨眼睛,迷惑不解地想道:「小倩是誰?倩女幽魂?黑山老妖?」
沈河繼續說道:「當初我介紹她給你認識,也是想著楊月和她是朋友。那個女人我也看了,長得漂亮,人又機靈,應該配得上你,只是沒想到……」
何田這才反應過來道:「原來是這事啊,你不說我還忘記了,今天上午她已經給我發了好人卡了。」看著沈河疑惑的表情,何田解釋道:「呃,就是分手的意思,她已經提出要分手了。」
「她竟然還敢先提出分手?」沈河的臉上都是憤怒,大嘴開合間,將一塊脆骨嚼得粉碎,「我也是今天才知道,那個女人早就和她們的經理勾勾搭搭的了,還癡心妄想地要結婚。只是那個經理連兒子都上學了,還聰明伶俐得很,當然不想就這樣毀掉家庭了。就算真的值得這樣做,也不是這個女人夠格的啊。所以就是把事情拖著,騙那個笨女人而已。結果這女人就也想著要腳踩兩隻船,試試看能不能找上其他的男人。嗯,就是在這個時候,我介紹你們認識的。這也是我的錯了,沒有先調查好。」
何田的臉上都是無所謂道:「沒有關係啊,反正在和她的幾次見面中我感覺到了,這不是個能夠和我相守一生的女人。她要的東西,我提供不了,當然是好聚好散了。真要算起來,應該算是還沒有開始就結束了,大家都沒有什麼損失,這個結果也不錯了。」
沈河連連搖頭,也不知道是在惋惜還是慶幸,他又說道:「就在昨天,那個女人被提升為那裡的小組經理了。我估計,應該就是她們那個經理的緩兵之計。那個蠢女人還以為是她們經理的某種承諾呢,應該就是這個原因,所以才和你斷掉關係了。」
「這樣說來,倒也算是有決斷的了。」何田笑道,「想必是因為我對她的暗示一直無動於衷,讓她徹底失望了吧。」
沈河狐疑地問道:「什麼暗示?我說你啊,別以為這就是良家婦女,就可以不用安全措施了。這樣的女人見過的男人那東西,說不定比你吃過的茄子都多。你當時是不是真的無動於衷,別和我說假話啊。我聽說現在到防疫站去做專項檢查是免費的,就算你覺得不好意思,怕留下案底,那就到醫院去檢查吧,反正也也不是很貴。就算是很貴,那也是小命要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