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娘讓nǎi娘將炻哥兒抱過來,仔細的看了半晌,只覺得越看越愛,越看越覺得心裡說不出的酸軟,恨不能將孩子嵌在身上才好。
大概感受到母親的氣味了,炻哥開始不安分的扭動,想要掙開包著他的錦被,小腿亂蹬,臉也漲的通紅,一旁的nǎi娘就笑:「小少爺的脾氣可真大,才半個月大就這麼有力氣!」
貞娘笑了笑將被子解開,摸著兒子肥嫩的小胳膊輕聲道:「你怎麼了?掙開被子就舒服了?這樣冷不冷啊」
炻哥兒高興了,沒有東西約束他了,蹬的更歡了。
三月,貞娘出了月子,就開始忙著幫黎氏準備兒姑娘的婚禮。
二姑娘茜柔的婚期定在五月初八,溫紹卿和溫櫟恆父子都不在,只能是黎氏和貞娘全權打理,好在茜柔的嫁妝是早許多年就開始準備起來的,倆家六禮已過,只剩親迎了。
按京城的風俗,婚禮前一天送嫁妝,媒人和新娘子的兄長前去,可溫櫟恆不在家,溫非池身體不便,溫非分畢竟是庶出,身份不夠,只好由貞娘親自去。
好在跟馮家大太太還算熟悉,拜見了馮老夫人,又跟大太太彼此寒暄的十分熱鬧,馮家大太太見溫家的嫁妝雖然豐厚卻並不奢華,一共不過八十八抬,按照溫家如今一品大員的地位來說,算是低調了,心裡很是滿意,想著相公的囑咐,如今溫家正是聖眷隆重之時,娶溫家女是讓很多人眼熱的,萬萬要低調。
馮大太太親自帶著貞娘去看了新房。
這也是一種風俗,讓娘家人看看小倆口的新房,以顯示婆家對迎娶姑娘的誠意。
新房設在馮家花園的右側,一處三進的小院子,上面的黑色匾額提著「沅澧苑」。
貞娘抬頭看了看,讚道:「沅有芷兮澧有蘭,想來二公子是個志向高潔之人啊!這字寫的十分遒勁鋒銳,不像馮大人的字,是二公子的嗎?」
大太太吃了一驚,她知道這位新尋回來的侯府大少奶奶,家裡出身寒微,曾經在街上賣過包子的,聽聞她的母親是個目不識丁的村姑,後來父親中了進士做了個七品芝麻官,這樣的出身不過是純粹憑著僥倖攀上了侯府,許多京城的貴女們都因此笑言:「誰也比不得溫家大少奶奶的命好,小家碧玉卻一鳴驚人,將來就算相公再不長進,也能襲了爵位做個侯夫人的!」
她心底也是存了些不以為然的,上次見到了,只覺得顏色風姿都很好,談吐也算大方,心底的輕視便少了幾分,誰知此刻,她居然一語道破這匾額是兒子所提,還能說出這「沅澧」二字的出處。
大金國原是馬背上打下的天下,雖然建朝已經幾百年,可對女子的要求依然是「無才便是德」,很多貴女不過是識幾個字能看得懂賬本就可以了,真正有才學的女子都是世家貴族的女孩,這樣的女子多數是要進宮,或者嫁入高門的。
馮大太太出身燕京羅氏,是燕京古老的貴族,可家族中對女子的教育並不重視,馮大太太也僅僅是識字,能看懂賬本,因此對有才學的女子很是羨慕,她的幾個女兒都是自小就請了先生教導的。
想不到貞娘居然是有才學的,馮大太太的眼光一斂,溫和的笑道:「是我們家昭哥兒的字,少奶奶好才學,居然一眼就認出來了!」貞娘抿著嘴笑:『「我爹最愛馮大人的字,我們家裡好幾幅馮大人的字呢,我在閨中時常見到,因此才認得這個不是馮大人的字,可二公子的字寫的也很好,可見是家學淵源呢!」這話即奉承了馮大人也奉承了二公子,馮大太太的笑就更和煦了,帶著貞娘進了院子。
溫家的姑娘是馮家老夫人的娘家人,身份比大兒媳婦還要貴重,馮大太太給二兒媳婦佈置的院子自然不能怠慢,三進的小院佈置的十分清雅,院子中遍植了蘭花,紫檀木的博古架上放著青玉描金龍葵瓣盤、青玉浮雕雲龍海水蕉葉花觚、瑪瑙獅鈕獸耳活環爐、磁州窯白釉褐彩刻龍紋瓶,粉的雪白的牆上掛著趙子昂的《高山流水圖》、董源的《秋山行旅圖》,整個屋子佈置的清雅質樸,只有識貨的人才能看出那種低調的奢華。
轉過花廳的內宅裡,一進去就是半人高的紅木鑲白玉四折屏風,上面是二十四孝人物,裡面是一鋪大炕,對面一個月亮門,裡面是臥室,放著黃花梨雕花千工床,上面是大紅緞繡龍鳳呈樣捧金雙喜字瑞雲滿地子孫萬代幔帳,透著十分的喜氣。
貞娘笑道:「親家奶奶好眼光好心思,這屋子佈置的我看了都不想走了」
馮大太太眼睛中就挑出幾分得意來,親暱的道:「你這孩子,說的好似你們侯府反不如我們這裡似的,你若愛,明兒我也給你好生佈置佈置去!」貞娘就拿出幾分小輩的俏皮來,撒嬌的說:「我這樣的葫蘆卷子哪裡配住這樣好的地方,我們家姑奶奶命好,嫁了來,有您疼著,還有這麼好的地方住著,趕明我定是要經常找借口來串門子,到時候您別嫌我煩就是了」
送走了貞娘,管事媳婦就過來跟大太太報告:「新娘子的嫁妝都進了庫房,仔細的瞧了,都是實抬,手都插不進去。」馮大太太點點頭,道:「好歹是侯府,姑娘嫁到咱們家還能用虛抬嗎?這門親事是老夫人一力主張的,依著我,原先娶個小門小戶的,好拿捏些的,如今」她歎了口氣,神情間有幾分惆悵:「只好盼著二姑娘是個好性情的,不然,老大媳婦那性子,怕是往後的日子要熱鬧了!」
管事媳婦不敢插嘴,只低著頭苦笑。
大少奶奶是戶部郎中金家的女兒,刻薄小氣又自私懦弱,聽說小叔定了侯府嫡女就三五不時的在婆婆跟前說些酸話,如今二少奶奶要進門,這以後的日子還指不定怎麼熱鬧呢!
馮大太太就去跟婆婆說了今日的事,馮老夫人沉吟了片刻,笑道:「婉君是個好命的人啊,這個孩子我那日見了就覺得很好,行事說話很是穩重,他們家如今正是鮮花著錦之時,可水滿則溢,月滿則虧,男人們在外賣命,女人們更要心思沉穩些,才能不招惹禍事,我原先還擔憂著,畢竟出身寒微些,怕眼界也不會很高,若是個急功近利的,將來怕是鎮南候府會有災禍,可如今看來,這孩子甚好!」
馮老夫人一生經歷過很多憂患,睿智精明,風骨堅韌,馮大太太一直對婆婆十分敬服。
大太太笑道:「娘看好的人呢,自然是頂好的。」馮老夫人卻歎了口氣,道:「奕哥兒性情懦弱自小身子骨就不好,一直三災八難的,你們夫妻多寵慣些,我也明白,可這孩子雖然是長子,卻不是堪大用的,如今也不過是個秀才,整日在國子監混日子而已,奕哥兒媳婦是個什麼性子,你我都知道,只是自小指腹為婚的,咱們也沒辦法,指著這兩個扛起咱們馮家,那是不可能的,唉,這都是命啊,等昭哥兒媳婦進了門,你好好教導教導她吧······」
馮大太太的笑容有些呆滯,很快,又斂去了,穩穩的回答道:「是,娘的意思,我明白。」
看來馮老夫人的意思是以後讓二兒媳婦掌家,馮大太太心裡有些鬱悶,大兒子是在自己身邊長大的,二兒子卻是在老家長大的,自己有些偏心也是正常的,可大兒子實在不爭氣,也是事實,她心裡有一千個不樂意,也不能駁了老夫人的意思。
想到這裡,她的笑容就有了幾分苦澀,老話說偏心兒女不得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