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還沒落呢,杜大壯從屋裡衝了出來:「別,別,祖奶奶,你可別,我就這麼一個兒子」
杜氏也跟著出來了,看著那女子有些發愣:「這是怎麼回事?哥,這女人是誰啊?」
貞娘剛剛一聽舅舅著急喊出的話就明白了,抿著嘴笑道:「舅舅,你快照實說了吧,別是大水沖了龍王廟,回頭再真斗的兩敗俱傷的,傷了人的心就不好了!」
杜大壯臉憋的通紅,吭哧吭哧的半晌也沒說出什麼來,那女子乾脆的道:「我叫龍妮,是苗女,杜大壯是我的情郎。他要對我始亂終棄!」
女子說的乾脆坦蕩,半點不好意思也沒有,倒是周圍聽的人個個目瞪口呆,杜氏晃了晃腦袋,半晌才回過神來,氣急敗壞的問:「哥,這是怎麼回事?」
杜大壯耷拉著腦袋,神情沮喪,還有些不好意思,吭哧了一句:「咱回屋說吧!」
眾人回屋後,杜大壯講述了事情的來龍去脈,雖然有點語無倫次,但眾人也終於弄清楚了是怎麼回事。
原來,杜大壯年青時走鏢去雲南,無意中救了一個苗族少女,就是這個龍妮,龍妮的父親是漢人,而且是武林中人,在苗疆避禍時與龍妮的母親相識,生下了龍妮,生下龍妮不久後父親就回了中原,再沒回來,龍妮是跟著母親長大的,龍妮的母親是蠱苗,善用毒和蠱術,得罪了不少人,被當地苗人排擠,龍妮十四歲的時候,母親去世,臨終給了她一個信物讓她去中原找尋父親。母親死後,龍妮獨自上路,未出雲南就病了,暈倒在路邊,正好被杜大壯給救了,杜大壯一時好心,見她一個單身少女上路,十分危險就邀請她跟著鏢局一起上路回了中原,一路上倆人相處十分愉快,杜大壯不過十□歲,龍妮也是青春少女,加之苗女熱情早熟,倆人都有了那麼點朦朧的愛意,誰知龍妮找到了父親後,被父親帶去了江南,此後就沒了音訊,杜大壯失落了一陣也就罷了,這件事過去了二十多年,本以為此生再難相見,誰知,前一段杜大壯去招團練兵勇,在荷塘村又遇到了龍妮,原來龍妮的父親當年帶了龍妮回到了老家,傳授了她不少中原功夫,帶著她行走江湖,在江湖上還闖出了一些名號,人稱「毒娘子」,可江湖畢竟是江湖,後浪推前浪,父親是個風流情種,惹上了武林中一個知名門派的女弟子,被人給殺了,龍妮為了報仇,嫁給了一個四十多歲的武林名宿,跟著那男人隱居在此地,那男人十年前死了,龍妮就守寡獨居,男子家境一般,晚年時病了很久,為了治病家裡幾乎搜刮一空,男人死後,龍妮靠上山採藥維持生計,倆人沒有孩子,當地人也排外,對一個外鄉女子存著些敵意,輕易沒人搭理她,龍妮就這麼獨自一個人淒涼度ri。
誰知杜大壯招兵勇事意外見到了龍妮,兩人二十多年後重逢,自然感慨良多,對酒當歌,諸多感傷,一來二去竟喝多了,杜大壯迷迷糊糊的竟和龍妮睡到了一起,第二天一起來,杜大壯後悔不迭,覺得自己很傻很天真,不知該怎麼面對龍妮,一時想不到主意,竟自己跑了。
龍妮原是滿懷喜悅甜蜜的,誰知情郎睡了一晚竟然自己跑了,如何能放過,一路竟追了過來。嚇得杜大壯不知如何是好,一頭撞進屋子說什麼也不出去了。直到聽說龍妮拿出了獨家兵器月芒,怕傷了兒子才跑了出來。
杜氏聽完哥哥的敘述,又是喜又是氣,喜的是哥哥一直不肯續絃,總算有個女人了,氣的是哥哥死性不改,男子漢大丈夫竟然不肯承擔責任。
「哥,你說你,你這叫什麼事?什麼大不了的事,你跑什麼?你和龍姑娘二十多年後能重逢,這是天注定的緣分,是好事,你跑什麼啊?」
「我,我那個」杜大壯撓撓腦袋,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怕什麼,媳婦死了之後,妹妹勸過自己多少次,讓自己再娶一個,可他不耐煩女人一天到晚在身邊囉嗦,這麼多年過去了,他也不覺得沒有女人有什麼不好,他的熱情似乎都在呼朋喚友,沒事找事、喝酒比武,四處闖蕩,他這一輩子似乎一直都過得很熱鬧,也一直過得很寂寞,他心裡總有種說不出的鬱熱,無處宣洩,那天遇到龍妮,他真的沒有其他的想法,就是覺得多年不見得老朋友,都是江湖兒女,不拘小節,可當他從龍妮的床上醒過來,整個人就傻了,女子光滑細膩的肌膚似乎瞬間點燃了他心裡的油,他只覺得整個人轟的炸開了,不知如何是好,本能的穿上衣服就跑,其實想想自己挺不光棍的,一個大男人,做了就得認,兩個人一個鰥夫一個寡婦,就是娶了也沒人能說出什麼去,只是,他怎麼覺得那麼彆扭?那個女人,他抬頭看看,龍妮正雙眼如火的看著他,那眼睛裡灼灼的光芒一如二十多年前,在雲南來中原的路上,少女嬌媚的面龐,眼睛裡濃烈的化不開的深情,似乎能點燃周圍所有的事物,那女子愛光著腳,站在樹枝上,*辣的笑,琳琳朗朗像清澈活潑的溪水。
一轉眼二十多年了,那女子的鬢邊已經有了些霜雪,顏色憔悴,只有那雙眼睛還如初見時那般明媚桀驁,讓他覺得心慌意亂,不知如何是好。
杜氏見哥哥說不出話來,心裡有了數,這麼多年,自己給哥哥說過多少女子了,哪一個他不是說的斬釘截鐵,跑的比兔子都快,這個女子雖說看上去潑辣了些,還是個寡婦、苗女,江湖中人,可管怎麼樣呢,自己哥哥喜歡就成,他們杜家也不是什麼高門豪富,不過是個種地的泥腿子出身,如今手上有幾個錢罷了,沒那麼多臭規矩。
杜氏爽朗的道:「龍姑娘,我哥哥是個性子粗疏的人,即跟你有了緣分,說不得,請你擔待些個,就嫁了我哥哥。只是咱大金的規矩,再嫁的寡婦不可為妻,怕是要委屈姑娘做個姨娘了,不過我哥哥屋裡沒有正房的太太,你就是唯一的一個。你覺得怎麼樣?」
龍妮是苗女,性子直爽熱情,不拘小節,沒覺得自己這樣追男人追到你家裡有什麼不妥,反倒對名分什麼的不甚在意,立刻點頭道:「我不管那些個虛名,只一樣,杜大壯,你得說一句話給我,你是不是心甘情願的娶我?你若是不樂意,我龍妮絕不賴著你,我追你到這裡也不過就是為了問你一句,你願不願意娶我?」
幾個丫鬟婆子面面相覷,都驚的說不出話來,中原女子自幼受儒家思想影響,女子從出生就被規矩束縛著,見了親戚外的男人都低著頭,笑不可露齒,手不可過胸,行不可露足,何曾見過這般當面逼問男人婚娶的女人,真真讓人咂舌。
「我,我,願意」杜大壯吭哧半晌總算說出一句來。
杜氏笑了,貞娘也笑了,這個舅媽她很喜歡,是個跟舅舅很像的女子,坦蕩率真,剛烈決絕,這樣的性子如烈火般的女子即便容貌不甚出色,也讓人心生敬意和喜愛。
「行了,宋嫂,明兒就請個媒人來辦這事兒吧,雖說是納姨娘,可也不能委屈了龍姑娘,總要治上幾桌酒席,請個戲班子來好好唱三天才是。」杜氏兩手一拍,乾脆利索的做主了。
貞娘、杜石頭還有一眾丫鬟婆子都上前跟杜大壯道恭喜。
貞娘和杜石頭告辭出來,兩人並肩走著,貞娘笑道:「想不到舅舅還有這樣的緣分?只是你可怎麼好?剛見面就跟姨娘打了一架」
杜石頭也鬱悶,將來還要叫著女子姨娘,怎麼感覺那麼彆扭,正想張嘴說話,後面就傳來龍妮的聲音:「那個,你等等。」龍妮有些不好意思看著杜石頭,不知該怎麼怎麼稱呼,只好含糊道:「這個給你」她一伸手,手上放著一粒紅色的藥丸。
「這是什麼?」
「剛剛我生氣,跟你動手知道不是你的對手,我放了點毒,是化功散,不過你內力深厚,對你影響應該不大,不過這一兩日會覺得睏倦疲憊,這是解藥,你吃了,就沒事了。」好歹是杜大壯的兒子,自己的繼子,將來都是一家人,龍妮也不希望落下什麼心結。
杜石頭愣了一下,伸手接過解藥,暗暗將真氣運行全身,發現果然有些緩慢滯澀的感覺。
「看來姨娘是用毒的大家啊!」其實孟留衣有時心情好,也會給杜石頭講講江湖上的事故人情,一些成名的武林名宿,或是一些武林中的奇聞怪事,杜石頭知道在江湖上用毒是為人所不齒的行徑,偏偏有些教派就是以用毒聞名,比如百年前名震江湖的五毒教。
龍妮苦笑一聲:「談不上什麼用毒的大家,我娘是蠱苗,我自小跟我娘學過蠱毒,不過這門蠱毒比較陰毒,我娘怕我傷了yin德,囑咐我輕易不要使,我爹,唉」她沒再往下說,年少輕狂時,覺得恣意而為是件多麼有趣的事,多年後才明白,爹不過是在利用自己,利用自己善用蠱毒,想在江湖上闖出一番事業來,自己在他心目中不過是一枚棋子罷了。
少年喪母,青年喪父,中年喪夫,沒有子女,落魄淒涼,她早已經忘記那曾經讓她熱血沸騰的江湖生涯了,她終於明白,那所謂的江湖不過是她人生中一場笑話。
姨娘的納娶其實沒什麼儀式,不過是請幾桌酒席,給主母敬茶罷了,好在杜大壯沒有妻子,龍妮進門的儀式就更簡單。只是杜氏愛熱鬧,特意請了吉慶班來唱了三天的戲,更邀請了素日比較要好的幾個女眷來吃酒。
這樣做其實是為了給龍妮臉面,可惜的是龍妮根本就不介意這些事情,在她看來只要能跟杜大壯在一起,能過上安安穩穩,衣食無憂的生活,就是她最大的福氣了,多年的貧苦生活已經磨平了龍妮的桀驁,好在她還有著苗女本質上的淳樸率真,沒有什麼野心和心計。
許家這個年過得很熱鬧,添人進口是每個家庭最歡喜的事,何況是杜大壯這樣一直不肯續絃的人終於納了姨娘,有了龍妮後,杜大壯明顯的安分了不少,有時候出門也特意帶著她,兩人還特意去遊覽了太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