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貞娘回憶了一下爹娘此時的營生,知道此刻許家正是家徒四壁的時候,她笑了笑,她回來了,一定能想辦法讓他們過上好日子,一定能。
她摸摸弟弟的腦袋,笑道:「等著,姐這就給你做飯去。」
她在廚房裡一頓翻找,發現家裡的米缸裡只有小半缸糙米,面倒有兩袋子,可那是娘用來做營生的,不能動,翻了灶上,鍋裡溫著四個饅頭,一個大粗瓷碗裡是一些醃菜,估計這就是杜大丫留下給姐弟倆一天吃的飯菜。
許貞娘看看弟弟,雖然已經三歲了,長的比一般孩子熬瘦弱些,巴掌大的小臉就看見一雙大眼睛了,走路還是跌跌撞撞的不穩當,都是因為家裡窮,吃不到什麼好吃的。
她咬咬牙,把饅頭取出來,在鍋裡填上點水,將糙米洗乾淨,倒進鍋裡,他們家是後砌的大灶,兩個灶眼,灶上的那口大黑鍋是專門蒸饅頭用的,許貞娘年齡小,沒什麼力氣,搬不動那郭,只能將就這用這口大黑鍋了。
在碗櫃裡翻出幾個雞蛋來,打碎了飛快的用筷子攪勻了,然後把饅頭切成厚厚的幾片,又在院裡裡拔了幾顆碧綠的小蔥,園子不大,只能佔幾壟,杜大丫是農家女出身,將這園子裡栽了蔥、白菜和茄子、豆角,一家人的菜錢就省下了。
貞娘看著滿園子青蔥碧綠的樣子,心裡酸酸的,自己娘真是個能幹的,每天伺候了一家人還要上街做營生,還要伺候園子,家裡外面的卻都打掃的乾乾淨淨的。
許貞娘把蔥剝洗乾淨,單拿葉細細的切了,又在灶上收拾了一番,粥也差不多好了,貞娘把粥盛出來,用刷鍋的絲瓜瓤子刷了鍋,小心翼翼的拿出杜大丫珍藏的葷油罐子來,用勺子舀了兩勺油放到鍋裡,蹲下在灶裡加了把柴,火立時旺了起來,鍋裡的油一會就從乳白色的凝固狀化開了,發出陣陣誘人的香氣,貞娘把攪好的蛋液裡加了點鹽,將饅頭片伸進去,兩邊翻轉粘勻,然後小心的放進鍋裡。金黃的蛋液一會就凝固在饅頭表面,貞娘將所有的饅頭片都煎好,將切碎的蔥粒撒上去,一會一股迷人的蔥香就泛了出來,純哥兒瞪著眼睛看著姐姐揮舞這筷子一塊塊將那些金黃的饅頭片夾到盤子裡,嘴裡的口水都快滴出來了。
貞娘將鍋刷好,將灶下的火埋到最小,翻了翻自家的倉房,終於發現有幾個去年冬天留下的乾巴紅薯,喜滋滋的扔到了灶灰裡。就著火裡的餘溫烤著,估摸傍晚就能吃到烤紅薯了。
她看見純哥眼巴巴的看著那盤子饅頭片,卻不敢動,就笑了:「怎麼不吃呢?」
純哥兒吸吸口水,憨憨的說:「你沒說讓我吃呢!」
「傻瓜,姐做了就是為了給你吃的呀!」貞娘給純哥兒盛了碗粥,自己也盛了一碗,慢慢的喝,純哥咬了口煎的金黃香軟的饅頭片,眼睛都笑彎了:「姐,真好吃。」他狼吞虎嚥的吃了兩三片,摸摸溜圓的小肚,想再吃,卻覺得有點撐,不甘心的看著那幾片饅頭。
貞娘笑呵呵的道:「剩下的咱們留著晌午再吃好不好?」
「嗯。」純哥兒大聲答應,貞娘摸摸他的腦袋,讓他去院子裡玩。自己拎了掃帚,將屋子內外打掃了個乾淨,又將母親泡在水盆裡的衣服和單子用洗衣棒和一些皂角粉打出來,晾在院子裡。
正忙乎著呢,有人敲門,貞娘高聲問:「誰啊?」院外是一個女人的聲音:「貞丫頭啊,我是你劉嬸子。」
貞娘忙開了門,這劉嬸子是自家隔壁的鄰居,劉大叔是鎮子上出名的鐵匠,家裡三個兒子一個閨女,三個兒子叫大虎、二虎和小虎,女兒叫翠姐,劉家有幾畝地,大虎和劉大叔一起打鐵,二虎和劉嬸子伺候莊稼,小虎因為年紀小被送到許懷安教課的學堂裡。
劉嬸子為人熱心腸,知道許家家境不好,地裡收的谷子和土豆長送來給他們家。逢年過節,也長借口給老師的束脩送點肉或者魚來,貞娘和翠姐關係也很好,因為劉家就翠姐一個女孩,劉嬸子不捨得讓女兒下地,只讓在家做做家務什麼的,以前的貞娘最羨慕翠姐。
門一打開,外面就走進來一身藕荷se粗布衣服的劉嬸,高高的顴骨,黝黑的皮膚,頭髮用黑網巾裹了髻,簪了根雲卷銀簪,下面是一條青色粗布褲,一雙藍色布鞋,上面繡了幾朵水粉蓮花,看那針法稚嫩,想是翠姐的作品。
貞娘見了劉嬸子忙往裡讓:「嬸子快進來,外面大太陽地的怪熱的,進來喝碗水啊?」
劉嬸子是個急性子,一手將籃子裡的魚遞過來,快言快語道:「這是我們家二虎今兒上鎮東頭的河裡抓的,抓了好幾條,送一條你們也嘗嘗,我那邊還有事就不進去了,得空你帶著純哥兒來家玩吧。」
貞娘忙推辭道:「嬸子,這怎麼好意思呢,你們自家留著吃吧!」
劉嬸子一撂臉子,道:「說這話不就外道了?咱們倆家還分什麼你的我的?讓你拿著就拿著,小小個丫頭,別老學著你爹那樣對誰都客客氣氣的,讓人看了不得勁。」
貞娘只好笑著接了,連聲道了謝。
看著這條足有三斤的大胖頭魚發愁,這時正是七月天,熱的人發昏,這魚看來是上了岸就被摔死了,不抓緊收拾留到晚上就得臭了。貞娘認命的歎了口氣,多少年都不干廚活了,現在都得撿起來了。
她端了盆水,拿了剪刀,搬了小凳子坐在院中間,純哥見了好奇了,蹲在姐姐旁邊問:「姐,這是魚嗎?」
貞娘一邊給魚開膛一邊答:「對啊。咱們晚上就有魚吃了。」
「姐,我怎麼覺著你和以前不一樣了呢?」
「有啥不一樣的啊?」
「你以前最煩我了,都不喜歡跟我玩,也不願意給我做飯,你今天咋會做那麼好吃的飯呢?」
貞娘的手頓了頓,可不是,連這麼小的弟弟都能察覺到自己的不對勁,父母怎麼能不察覺到呢?得想個能讓他們信服的理由,而且自己如果想改變家裡的生活,就必須讓他們信服。
貞娘一邊刮魚鱗一邊心思如電的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