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龍騰悠悠的醒了過來,看見王五正坐在面前,晃了晃腦袋,感覺還是頭大如斗,便問:「現在是什麼時日啊,三哥呢!快勸三哥走,變法要失敗了,現在走還來的及!」
「已經來不及了,你昏迷了三天,三哥已經在天牢裡了.」王五痛苦的搖了搖頭.
「啊,」龍騰險些又要昏了過去:「怎麼讓三哥被抓了啊,你們怎麼不勸他走呢,你們怎麼不勸他啊!」
「我們都勸了啊,可是沒用啊,三哥認定了就是不走,他總是說:「各國變法,無不從流血而成。今中國未聞有因變法而流血者,此國之所以不昌也。有之,請自嗣同始!」
「嗷,」龍騰狠狠的拽著自己的頭髮:「我怎麼在這個時候病倒了,如果沒有病倒,我應該可以勸走他的!」
王五捉住龍騰的手:「你昏迷的時候,三哥來看過你,還留了封書信給你!」說完,他從懷裡拿出一個白紙信封.
四弟
變法維新本未期其能成,兄之加入,目的本在以敗為成,叫醒世人。真正以為能成功者,大概只有康先生一人而已。正如你所說當今皇上根本沒有實權。雖然沒有實權,卻使我愈發佩服皇上的偉大——他本來不缺吃不缺穿,不變法維新,照做他的皇帝的,可是他為了滿洲人和漢人,卻要在沒有實權的困難下奮勇前進,這種偉大的精神,正是中國聖人所說的『知其不可為而為之』。而皇上給關起來,死生莫卜;我們這些興風作浪扇風點火的,若全部跑了,沒一個人肯犧牲,這成什麼話!這怎麼對得起人!所以,我譚嗣同非死不可、非先死不可。只有用一死來對得起皇上、才對得起朋友。何況,我活著只有失敗,死了方有機會成功。樂觀的說,搞變法維新,實在沒有什麼失敗可言,所謂失敗,只是成功的第一步。成功也許只要兩步,那失敗就成功了一半;成功也許需要十步,那失敗就成功了十分之一。所以,不要把失敗孤立來看,要把失敗當成功的一段、成功的前段來看。把失敗跟成功連續起來一起看。從另一角度看,你說我在努力做一件失敗的事,不錯,這件事形式上是一件失敗,但以我的底價來說,我的底價就是要做成一次成功的失敗。失敗應該有兩種,一種是失敗的失敗,一敗塗地;一種卻是成功的失敗,在失敗中給成功打下基礎,或者完成成功的幾分之幾。你只注意到我在做一件失敗的事,你卻沒注意到我根本就沒想做成功的事,成功需要時間和氣候,我正好被安排在前段,我是注定要做先烈的人,不是注定要做元老的人。再則我之死便是要告訴中國人民,」革命的時代到了,我譚嗣同帶頭走改良的變法路線,如今這路線錯了,或者說走不通了,難道我譚嗣同不該負責嗎?該負責難道不拿出點行動表示嗎?我帶頭走變法路線,我就該為這種路線活,也就該為這種路線死。這路線不通了,我最該做的事,不是另外換路線,而是死在這路線上,證明它是多麼不通,警告別人另外找路子,四弟你有可能會說」除了死的方法,就沒有什麼方法嗎?可是如果死的方法最好,又何必吝於一死呢?我願意一死,用一死表明心跡、用一死證明我的錯和革命的對、用一死提醒世人和中國人:對一個病人膏盲的**政權,與它談改良是『與虎謀皮』的、是行不通的。我願意用我的橫屍,來證明這**政權如何橫行;我願用我的一死,提醒人們此路不通,從今以後,大家要死心塌地,去走革命的路線,不要妄想與**政權談改良。我決心一死來證明上面所說的一切。四弟你的才學並不弱於我,且難得的是你看事物比之我看的更仔細,更冷靜,可見將來弟必是革命的一面大旗,如今我死去了,則弟可以帶領大家一無顧及的走革命的道路了,到時革命成功了,我譚嗣同也是在革命道路上做了一次勇敢的嘗試了.兄義不苟生。特留書以為絕筆,願來生重為兄弟,以續前緣。嗣同頓首。戊戌八月九日。
龍騰把信收進了懷裡,對王五說:「五爺,我們不能就這麼任三哥去了啊,在怎麼說我們也要冒險就三哥一救,我們叫幾個弟兄一起劫法場把!」
九月二十八日,舊歷八月十三,天陰沉沉的,壓的人有點喘不過氣來。
早上傳來消息,慈禧便要在今天上午處斬譚嗣同。聽到消息王五幾人早就準備好了,龍騰和王五胡七帶著十六個兄弟埋伏在順治門城窟窿,這裡地勢狹窄,不利於大部隊廝殺,而對這些有功夫之人則是大大的有利。而救出譚嗣同後龍騰也想好了,王五和胡七他們可以騎快馬離開,譚嗣同則和他乘坐一個特殊的交通工具離開,那便是龍騰在這幾天命令工人加班加點趕製出來的熱氣飛艇。早在準備劫法場的時候龍騰就在想要想帶譚嗣同逃過清兵的關卡和追捕實在太難了,譚嗣同太過有名了,認識他的人如過江之鯉數都數不過來,任何一個城門的守衛見了他必要大動干戈,到時想走也走不了了。所以龍騰早就在想該怎麼逃出城去,後來一想既然地上走不過去,那就從天上飛過去把,熱氣球在國外早以不是什麼稀罕物品了,它在1783年就被發明了出來,之後又發明了氫氣球和氫氣飛艇,好像清政府也在後幾年引進幾隻氫氣球用於軍事偵察,不過並沒有帶來多大的影響。上至文武百官下至黎民百姓大多不認識這新興科技。氫氣球的工藝太複雜(時間倉促且當時běijing的科學技術水平明顯辦不到)要在短短數天造出來不大可能。但熱氣球則不同,一個塗有橡膠的絲綢做的橢圓型球體,一個燃燒器,一個吊筐,一個大的人力風葉螺旋槳就可以了,只要天氣好,沒有大風就行得通。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龍騰他們焦急的等待著,等下必有一場惡戰,這時一行人都努力的控制著呼吸,緊緊的抓著手中的武器等待著。
「來了!」站在這附近最高的建築,賣桐油的王麻子家屋頂上的胡七早早的通知著下面的人。大家都握緊了手中的兵刃,等待著這場惡戰的開始。
「情形不對,」王五在龍騰耳邊輕聲的說道:「怎麼這麼多兵啊!」龍騰看見大路上源源不斷的開來大隊的步兵,其中居然還有不少的洋搶兵。
「是步兵統領衙門和洋槍隊,那老妖婆居然如此重視三哥啊,派出這麼重兵守衛。」龍騰從王五的眼神裡看到了憤怒和絕望。
在步兵統領衙門和洋搶隊裡三層外三層的守衛下,六輛刑車緩緩的出現在人們眼前。在前面帶路的是戎服佩刀、騎著大馬、氣勢洶洶地帶著決囚隊,鳴鑼開道,直奔刑場的監斬官,在他後面便是穿紅衣、打赤膊,手提大刀,面目猙獰的鄶子手,再之後才是重兵壓護的囚車,譚嗣同便在頭一輛囚車裡,他們六個人中,有人表現得激越,有人表現得沉痛,有人表現得不服,有人表現得怯懦,但是,譚嗣同表現的,卻是一派從容。彷彿在他面前不是一條殺頭之路,而是一條光明大道一般。看著譚嗣同的囚車越來越近了,龍騰猛的血行上腦,便要提刀殺上前去,王五拚命的拖住了他。
「你這樣衝上去是白白送死,老妖婆派如此重兵守護,便是容不得這次行刑出半點差錯,我們這樣衝上去,不光救不了三哥,還要賠上兄弟們十幾條性命。」
看著譚嗣同的囚車從眼前駛過,一種無力的挫敗感從心頭湧出。從剛來到這裡的雄心壯志,到自行車的大賣,如所有的上說一般,龍騰正積蓄著力量準備改變歷史,可是到這時他突然發現歷史並不是那麼容易被改變的,從撞車事件到突然的重病,歷史的大手似乎很輕易的就把他的意願撥弄到了一邊。一股恐懼突然從心頭冒起,歷史並不會因為我的一相情願而改變,歷史不會因為我的到來而改變。龍騰輕聲的喃喃自語。
菜市口西鶴年堂旁邊的棚子,已經快速搭蓋起來,棚下的桌椅文具,也佈置得一應俱全。這回走出的監斬官可不是泛泛之輩,他是大名鼎鼎的軍機大臣剛毅,是一級的滿洲大員。他下令將犯官們帶到,在形式上,一一驗明正身,用硃筆勾決,然後按照慣例,朝地下丟下硃筆。這時譚嗣同忽然叫住剛毅,要同他說話。剛毅忌諱死囚臨刑前對他說話,他把手一揮,叫左右帶下去,同時用雙手摀住耳朵,表示不要聽。譚嗣同看到這老官僚顢頇尷尬的表情,忍不住好笑,他微笑了一下,也就不再說什麼了。他被擁簇著走到法場正中,滿地泥濘,太陽卻是高照著,放眼望去,四邊人山人海,卻是鴉雀無聲。
劊子手提著大刀上了邢台準備行刑,突然間,像從浮雲裡劃破一條長空,譚嗣同的喊聲震動了法場:
有心殺賊,無力回天。
死得其所,快哉!快哉!
剛毅似乎被著喊聲鎮住了,楞在那裡半天沒反映過來,過了一會他回過神來,似乎很害怕譚嗣同的呼喊,大聲喝道:「快斬,快斬。手起刀落,鮮血把朝陽都染紅了。」
「有心殺賊,無力回天。死得其所,快哉!快哉!」龍騰在台下反覆的念叨著這幾句,本來傷病就沒好此時更是急火攻心,一股腥氣從喉嚨裡直衝出來,哇的吐了一口鮮血,然後就不知道事情了。
黑暗中龍騰不知道身在何處,只有一個聲音在耳邊喊著,你改變不了歷史,你改變不了歷史,你救不了中國!
「四弟,醒醒,醒醒!」龍騰睜看眼睛,只見王五胡七站在床前,焦急的看著他。
「你總算醒了,四弟,你都昏過去好幾天了,而且老做噩夢。現在感覺怎麼樣,好些了嗎。」王五關切的問道,見他和胡七的手臂上都帶著塊白布。龍騰心中一痛,問道。
「三哥的事怎麼樣了。」
「三哥的屍首被我們贖了回來,現在放在法源寺內,你三嫂在那裡守著。」
「我要再去見三哥一面。」龍騰支撐著想下床來。王五一把按住:等明天把,你在休息休息,養足精神再去把。」
「不,現在就去!」龍騰倔強的爬起床,便要向外走去。不過還沒等他站定身形,一陣天旋地轉眼前發黑便一頭栽倒。
王五和胡七連忙一把扶住他:「四弟,你現在這身體怎麼能急的來的,你昏迷了數天,粒米未進。身體正虛的時候,先吃點東西修養一天,明天我們陪你一起去。」
龍騰見逞強不得,扶著床沿坐下點了點頭。
「去,給四爺端點稀飯過來!」胡七衝門口的弟兄喊道。
一碗稀飯,幾條鹹蘿蔔,稀飯明顯是精心熬製的,放了一個雞蛋還有一點瘦肉。龍騰沉默的端起碗大口的吞嚥,食不知味。
沉默,安靜的只聽見龍騰吞嚥食物的聲音。胡七見此有心找話般自言自語:「三哥是個大英雄,古今又有誰能在死亡面前有如此氣蓋。戊戌六君子,坊間現在是這麼叫他們六人,可是其他幾人又有誰是如三哥一般拋頭顱以明志,撒滿腔熱血以喚醒世人啊!三哥他是求仁得仁,一切已經不能改變,四弟就不要再悲傷了。」
一切不能改變!龍騰突然停住了筷子。眼淚止不住的順著臉頰流進已經吃了一半的碗裡。
龍騰端起碗大口的吞嚥著已經和入眼淚的稀飯,完全不顧眼淚還不停的流入碗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