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伯說道:「你的意思是不給,可萬一他要是尋到了怎麼辦,萬一要是被他知道他是……」
他爹急道:「三哥,你說什麼呢,這事可就咱們知道,孩子雖不是我親生的,但這些你都看見了,比我親生的還親,到死他都是我兒子。」
三伯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他爹道:「行了三哥,咱爹臨終前可說的清楚,這事過於邪乎,咱家的人沒有那個福分受用,所以想都不要想,回頭他要是纏著你,你就隨便找些話搪塞過去,這幾天我也得看著程東這小子,免得又生出找寶藏的事來,我就先走了。」
程東聽到他爹和三伯的對話,頭嗡的一炸,眼前的景物支離破碎,耳聽得他爹要離開,忙像個沒頭蒼蠅似的跑了出來,心裡一千個、一萬個不相信他不是他娘親生的。這事來的有些太突然了,程東心裡被掏空似的難過,原來他是個抱養的孩子。
程東淚流滿面,怎麼也沒想到這種事情發生在他身上,整個人像丟了魂似的,不知不覺來到了水壩上,望著寬闊的水面,程東一點點回憶起小時候他爹扎臉的鬍鬚,母親憐愛的笑容,一家人圍坐在火爐旁,吃著烤紅薯,聽他爹講神怪的故事,常常嚇的他往母親懷裡鑽,從小到大,他爹從未打過他一次,總是百依百順著他,他怎麼不是親生的。
華燈初上,夜色闌珊,程東內心承受著巨大的煎熬,有時真想跳下去,就此了結一生,便沒有了煩惱,什麼都不用去想。這時手機卻響了起來,程東掏出來一看,是家裡打來的,想了想還是接通了電話。
手機那頭傳來他爹的聲音,關切的問他吃了沒,這麼晚了也不回家。程東一時語塞,心裡一酸忍不住喊了聲:「爹。」
這一聲包含了程東對他爹的感情和感激,意味是那麼深長,他爹又怎麼會聽不出端倪,忙問他怎麼了,有事回家說,不要讓父母親掛念。
養育之恩大於生育之恩,程東怎麼能不清楚,只是一時想不過罷了,待到想起父母親雙鬢白髮,無時無刻不牽掛著他,程東心裡暖暖的,三十出頭的人了,現在還要惹父母親傷心,他還算是個人麼,一起生活了這麼久,難道他能忍心離開麼。
程東這一刻突然有種想回家的衝動,他邊往回跑邊大聲的把心裡的壓抑喊了出來,在進家門的一刻,他終於強迫自己露出了笑容。推開門,他爹和他娘關切的看著他,桌上放著給他留的飯,程東朝他們笑著喊了聲:「爹、娘。」
其實有些事不需要言語表達,他爹和他娘早就多少明白點,等程東狼吞虎嚥的吃完飯,他爹把他叫了書房。父子倆人面對面坐著,程東似乎害怕看見他爹的目光,低著頭看著桌腿一言不發,他爹則愛惜的說道:「不管你是怎麼想的,我們只是不想傷害你,讓你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比什麼都好。」
程東還是沒有抬頭道:「為什麼要瞞著我,就算我知道自己不是你們親生的,可我永遠也不會離開你呀,這才是我的家,你們知道我的感受麼。」
他爹伸出手想摸摸程東的頭髮,手臂伸出一半又縮了回來,底氣不足的說道:「我和你娘那時候剛結婚,早上出門時,你被你的親生父母放在大門口,你穿著一件花棉襖……」
「不要說了,我不想聽,我不是你們撿的,不是你們撿的。」程東猛的抬起頭哭道。
他爹這時也已淚流滿面,目光慈愛的看著程東,想抱抱他卻又不敢,似乎父子之間有了一道無法逾越的溝,誰也不敢往前跨出一步。
此時的程東已經泣不成聲,任何語言都不能表達此時的心情,父子倆對望著,卻不知道要說什麼好,世事弄人呀,我們還能說什麼,善意的安慰不能彌補程東內心的創傷,時間或許是最好的治療方法,隨著歲月的流逝,或許會跳過那道溝,這也是我所能給予他的。
程東整日以淚洗面,躲在自己的房間裡也不出來,挺壯實的一個大男人終於病倒了,期間刀疤、眼鏡、大鬍子、酒罈子、還有那個許哥都來看望過他,見他狀態確實不好,便誰也沒提尋寶的事。
其實這事也沒多複雜,想通了也就把不愉快的往掉了,程東養病期間多少也看開一些,他爹還是他爹,他娘還是他娘,只要不去想,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你說呢?
經過這件事後,程東似乎一夜之間長大了、懂事了,也知道了父母不容易,當病好的差不多時,便常常幫著他娘打掃房間,做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從前的歡笑又降臨在這個家庭裡。
尋找寶藏這事,程東自然沒有忘記,想法去變了,以前是想著有了錢自己過奢侈的日子,現在倒想著如何讓他的家人過上有錢人的日子,世道在變,人心也在變,只是程東從未想過,錢難道最重要麼,有錢了,他爹和他娘真的會高興麼,程東沒有問過,或者說他從未想過,順其自然吧,人或許就是這樣。
過了幾日,程東的病基本好了,有天他打掃書房時,把書櫃上的書和畫軸之類亂七八糟的東西放在桌上,等到端來水盆準備擦洗時,一不小心把水濺在桌上,一些書畫立刻濕透了,程東急忙抱到院子裡,打開來曬晾。
當他打開那幅《嘉陵chun漲圖》時卻感覺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依稀記得上次看到這幅畫時,嘉陵江咆哮奔流著,大有一瀉千里之勢,現在再看,濺到水的地方卻變了顏色,尤其是嘉陵江的江面上,濺水的地方江水平緩,倒像是墨汁被洗掉一樣。程東看著納悶,生怕把畫給弄壞了,便小心翼翼的展開來晾曬,放在院子的石桌上便進去打掃書房。
等到打掃完畢,準備把外面晾曬的書和畫抱進去時,還是那幅《嘉陵chun漲圖》,濺水的地方已經晾開,江面又變成了咆哮之勢,先前平緩的地方竟消失不見了。程東對書畫不是很精通,也不知道畫濺了水應該怎麼處理,但隱約覺得墨汁濺上水,應該把畫染壞了,可濺過水的墨汁卻又恢復到原樣。